《[希伯莱神话]堕天》作者:tltz1_小非   文案   CP路西法×耶和华   我曾经想过如果穿越了会发生什么,但我向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发誓,我想过穿越古代未来玄幻架空或者某部书——但我真的没想过,穿越到太过久远的古代,太过不科学的玄幻,或者太过庄重经典的书籍。   而现在我所处的大概是一间屋子——或者它根本就没有边际,一片黑暗,我甚至不敢站起来去寻找那个不知存不存在的边际,因为我脚下是水,不知多深的凝固般的水。   而不远处那个软糯的童音对我说,   “我叫耶和华。”   文中观点仅为角色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非任何正统宗教流派,仅供娱乐。   前期吐槽凡人后期妖孽魔王攻,前期软萌正太后期冷漠真神受,主攻HE。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西法,陆霜 ┃ 配角:耶和华 ┃ 其它:圣经,神路,BL,耽美 第1章 楔子 耶和华   后来想想,这一切的开端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我看了那么多的小说,有人穿越是因为死了,有人穿越是因为睡一觉一睁眼,有人穿越是魂魄出窍,大概只有我,陪寝室的老三过生日,出校门在门口的餐馆吃了一顿,然后回寝室打一会游戏,晚上关灯打算在蛋糕上插蜡烛——就是那个瞬间,我手中的蜡烛刚刚插在蛋糕上、我转头找打火机的瞬间,忽然发现周围黑得、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我的手摸了个空。我清楚地记得我的位置,这应该就是我的柜门前,打火机就放在柜子上,但我伸出手,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摸到打火机,连柜子都没有摸到。   我定在那,一动都不敢动,满脑子都是鬼故事情节,生怕一回头就是一具尸体在我面前吊着。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我才很小声地叫了一句,“老三?”   没有回音。过了好久,我几乎站不住、想要干脆回头看个究竟了,才听到一个软软的、稚嫩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什么是老三?”   ——“What is Laosan?”   我对着墙眨了眨眼睛,鬼故事里小孩子尤其不好惹,婴灵杀人还需要理由吗?单纯就是因为他们没出生所以恨出生了的人啊!就算是个外国的,大概也……   外国的?   也有可能,毕竟我的大学在北京,一战二战抗战内战死了多少人啊,外国的估计也没少死……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准,“Laosan is a hero.A hero from…”英国还是美国?大概美国比较好,至少他们一直相对中立?我历史也不怎么样,但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个孩子问了我一句,“What is hero?”   英雄是什么?   我真的站不住了。以自己的左脚跟为重心,我慢慢扭过身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许那里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也许……   我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像是会把一切吞没的黑暗。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宁可面对发着绿光的尸体,也不想面对这样浓厚的黑色。   “What is hero?”   “你……”我已经顾不上语言了,“你是谁……你在哪……”   鬼故事里的主角被吓成那样绝对不是没道理的。我两条腿都在发软,黑色空洞一片,我的心脏砰砰地跳,全身发僵,“我没害过你……冤有头债有主……”   “What are you speaking?”   他好像听不懂中文?我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个孩子也挺可怜,还这么小,却偏偏出生在那时候,就这么死了,而且他似乎没有恶意……   可能是我太久没回话,黑暗中传来一串有点像水声的声音,就像一串水滴打在水面上,或是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一瞬间我想到的只有一个惨白的孩子,全身是水,向我爬过来。我几乎是尖叫出来的,“别过来——No!Stop!I……I said,Who are you?!”   声音停止了,那个孩子似乎在思考我的话,然后他说,“I am Jehovic.”   最后那个词我并没有听清,听发音可以是Jehovic,也可以是Jehovah、Yahveh甚至Yahweh,总之发音都是“雅威”,不管到底是哪个词,这个词都应该是希伯来文,在汉语中有个非常著名的音译。   耶和华。   “耶和华?”我嘀咕,“你?耶和华?那我还是路西法呢。”我觉得这个孩子太可怜了。估计他死之前他母亲正抱着他向耶和华祈祷,然后他就死了,误以为自己的母亲在叫自己的名字。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那些鬼故事,发现没一个有用,“Can I go out?”   我不能继续和这个小孩说下去,到现在我英语四级都没过,高考英语考场上我都睡着了,所有题都是蒙的,不睡难道重蒙一遍当做检查?虽然我觉得我给我们那个考场的其他人带来了非常强大的心理阴影,但这对于一个说英语的小鬼毫无意义,我能考上我现在念的大学纯粹是因为我理综分高。   “out?”小鬼停了停,“No,”像是怕我不理解,他又说,“There is no out.”   没有外面?是这个意思吧?我的英文水准也就能翻译出这个意思了,什么叫没有外面?连宇宙都可能有边际,什么叫没有外面?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还有别的翻译吗?   那个孩子又动了,我下意识退了一步,这次我又听到水声,清清楚楚,来自我的脚下。我第一反应是自己站在水池或者湖边,赶紧抽回脚往前走了一步,又是水声,就好像我站在汪洋大海里唯一的孤岛上。   我定定站在那,然后原地跳了一下。那个动作绝对很蠢,但我清楚地听到脚下仍是水声。   没有孤岛。我站在水面上。   我蹲下去,手慢慢触到了水,手指往下压,水,仍然是水,我大半个胳膊都浸到了水里,没有碰到底。我站在水面上,真的是水面上。   所以那个孩子走的时候有水声,不是他身上有水,而是……   我突然抽回了手,庆幸自己命大,如果水里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我现在可能已经死无全尸了。   “你是……”我的声音在发抖,“You are…”   “Jehovic.”他又一次回答了我,“And,you,you said you are Lu…Lucifer?”   耶和华。他为什么不能是耶和华?我开始冷静下来了,也可能是我疯了,总之,现在的情况不对吗?创世之前,不是这样吗?   【起初 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没有问题。绝对没有问题。当初我把整部圣经当小说看完了,就是这样,地是水面,人在水上。   那我现在算什么?“神的灵”?听起来真是个高大上的称呼,难道我会变成天使不成?   “喂,”我自暴自弃地说,“你会说汉语吗?”   意料之中的沉默,看来耶和华虽然那全知全能,但这个世界还完全没有“汉语”这种东西存在。为什么偏偏是耶和华?就算我面前是李白杜甫太上老君我也能扯几句文言文,但英文真是我永久的痛,我连企鹅头像都是一幅网上流传颇广的图,各种吐槽外加四个大字“英语,你够”。   “What are you speaking,Lucifer?”他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Can you speak Chinese.”自暴自弃估计也就这个程度了,我想。在一句意料之中的“什么是汉语”之后我干脆坐了下来,黑暗中除了水和那个孩子什么都没有,也可能会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水底游过的巨大的海兽,或者暗处用摄像头看着一切的黑影,再或者会有什么奇形怪状的骷髅和尸体。我觉得我应该想个办法和他沟通,也许我该问他有没有灯或者蜡烛,但这两个词我都不会英文。   然后我想起来我带了手机。刚才我是真的被吓得脑子短路了,现在我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光照亮了我前面很大的一片区域,那一瞬间我有点忐忑,生怕自己照到的是一具不堪入目的孩童尸体,但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我面前是一片空荡荡的水域。   接着,一片流光出现在我面前。光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影,和我面对面坐着,那个人影有一张和我一样的脸。他用我的声音说,“What is it?”   “手机。”我木着脸回答。也许这很正常,如果他是耶和华,那应该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样子,那么他复制我的样子也不奇怪。今天我遇到的奇怪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手,机。”他费力地念着,“手机。It is 手机。”   这种半英半汉的说法我曾经以为离开英语课堂就不会听到了。他还在费力地学习对他而言可能发音很奇怪的汉语,“手,机。”   我突然觉得这个顶着我的脸的小鬼也挺有意思的。至少他到现在没有表现过杀了我的意向,而一旦确定了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人性中的某种劣根性就占据了高地。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虽然是我自己的脸,但那种感觉并不一样,他身上没有体温。那种温度就像是宇宙空间——永恒的3K。哦不,肯定比那个要高,他的脸温度大约在10℃左右。我用我在过去的两年里鼓捣坏了实验室七个温度计的经验发誓。   他似乎也很奇怪我有体温。他在自己脸上捏了捏,然后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温度。”我说。   “温度。”他学。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脸上挂着很幼稚的笑,放在我那张脸上实在是不伦不类,他又指了指手机,过了一会我明白他指的是手机屏幕。   “光。”我说。   “光。”他点了点头,一脸的严肃,“Good,光。”他的手用一种很缓慢的动作打着节拍,“光。”   周围忽然亮了起来。一团我从未想过的、聚集成团的光在我头顶闪烁,它庞大得延伸到了我看不到的天的尽头,然后慢慢聚拢,像是无数发光的虫子慢慢调整自己的队伍。它们在向上飞,周围是空无一物的庞大的黑暗,它们如同黑暗之中的珍珠。   光。   他站起身,微笑着重复,“光。”   我仰起脸看着他。   神说,要有光。   于是便有了光。   很久之后我依旧能想起,我坐在水面上仰脸看他,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单纯的兴奋,他的发丝在庞大恢弘的背景中镀上一层绚烂的银色。   他是耶和华。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手机上打……用U盘导到电脑里居然是一堆乱码和我根本没见过的剧情……而且那个剧情还很有逻辑性= =   本文最大的坑从这里开始√细心的亲已经注意到了吧= =   以及这篇文由于主角的个人限制,各种地方都有不同于正设(比如梅塔特隆上天堂之前是人类这一点被篡改了)以及混乱设定(比如主角带得他周围的天使知道什么叫佛祖保佑) 卷一 创世纪 第2章 第一章   后来想想那段时间简直就是我说一样东西、让耶和华弄清那样东西的具体含义、然后再把它造出来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深刻地感觉到了常识被践踏的痛苦,比如这个世界,【哔——】的,是没有分子原子的,光是由元素而不是光子组成的。但还好这个世界还存在我们可爱的上帝粒子希格斯玻色子,这些粒子赋予了万物质量——如果没有质量那就没啥好谈的了,我应该先好好想想这个世界为啥还存在,毕竟以我的物理知识来看如果没有希格斯玻色子宇宙是会坍塌的。   哦,其实上面那些纯属是一种自我安慰,我只是通过“质量存在”来证明希格斯玻色子存在;而质量存在又仅仅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受到重力才做出了推断,但重力存在是因为地球对你有吸引力——很好,问题来了,就算那个东西不是地球,也能提供吸引力吧?毕竟在我和耶和华解释明白什么叫引力之后他就自己去造引力了,并且把天界人间地狱的引力安排得相当到位。   那么……既然引力都不是依附于物质而是依附于耶和华的安排了,质量这种东西还真的可信吗?这个世界的宇宙定律其实根本和我的一切常识都不一样吧!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都可以发生,比如没有可燃物也没有氧化剂而用元素汇聚成的火焰,比如一条河变成一堆元素在空中漂浮着——或者是元素组成河在空中漂浮着。在天界的最高点耶和华就玩了这么个把戏,从那座恢弘的神殿周围向下悬挂着四条瀑布,水从空气中无声地出现,填补到瀑布之中,又在瀑布的尽头消散回空气。这是四条只有水流声而没有水打在地面的瀑布,而它们唯一的用途就是装饰。   元素没有质量。但水有。哦,我觉得我的物理知识应付不了这情况。   另一个应付不了的就是耶和华坚持管我叫路西法。本来我已经很认真地对他说“我才不叫什么路西法,我叫米迦勒——哦不,”我忽然想起米迦勒将来要负责跟路西法打一架于是赶紧改口,“拉斐尔。”这位虽然是风之大天使,但好歹是个医疗官,应该不会和路西法面对面单挑什么的。反正我对这些了解得也有限,只能随手拎出一个来。但耶和华不依不饶:“那你最一开始为什么要说‘路西法’?”   ……我只是开个玩笑!但我好像和他解释不清,总之他就是要这么叫,我也就只能妥协——反正我又不打算堕天,路西法就路西法,名字乃身外之物。   好吧,我承认,其实就是我实在说服不了他只好自我催眠。不管怎么说,像这种以前总是出现在游戏里当那种要十人组队才能打赢的大BOSS的生物,如今变成我的名字……其实感觉也是挺爽的。   不知不觉间,我的接受能力简直刷新了我自己的记录,并且是刷新了无数次。   我告诉耶和华把这个世界分成天堂地狱人间。我告诉耶和华天堂的主色调是白色地狱是黑色。我告诉他什么是灌木乔木菠菜栗子。我告诉他什么叫生命。尽管这些我自己也都是一知半解。   那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我从未想过我会那样安静地度过那么漫长的、很可能比人的一生要长几千倍的日子。那段日子在我的回忆中是空旷的,它只是让我渐渐学会安静,学会只和一个人说话,学会用曾经我从来都没想过的东西打发时间,比如画画。我只是在渐渐接受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并且变得长生不死的事实。   有的时候我会回想起我叫陆霜,我有一个擅长PS的表姐,她曾经用我的照片P出了一个长发欧风美男;或者我家里开餐馆,我会做一点简单的菜,虽然已经快要忘光了。我会在纸上一遍遍默写我曾经恨之入骨的文言文,是出师表和六国论,木兰辞和孔雀东南飞。有一段时间我发疯一样地想要留住自己曾经生活在那个世界上的痕迹,但渐渐的我用更长的时间遗忘。   人的生命很短。但我拥有了漫长的时间,而不必面对任何分离。所有的亲人的模样都已经模糊,头发一点点长到了腰间,然后就不再生长——我没留过长发,但似乎女生留长发的也有那种长到一定长度不分叉但就是不再长了的情况。由于头发是一点点变长的,对于重量的增加我竟然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有一段日子每次把头发弄顺,我都想着要教耶和华弄剪刀或者梳子;但每次见到他,又总是开始想还缺什么,是驯鹿还是山羊。   耶和华在我的建议下改了个模样。事实上自从我告诉他什么叫配色之后他就坚持把自己弄成白的——可能是因为我告诉他他将来要待在天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维持着比我矮一头的身高,仰起脸来看着我,那张小脸嫩白嫩白的特别可爱。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不是银色,是雪一样的白,直直垂到脚踝,但只要他走几步,他的头发就会相当反重力地漂浮起来——后来他给我解释说他不知道怎么弄出白头发,因为我没给他讲过,所以他用的是风元素。   他的眼睛在我的建议下变成了一种相当浅的冰紫色,而这种配色纯粹是因为我曾经看过一部玄幻小说,里面有个和主角从头做对到尾的配角深得我心,他就是这个配色。每次看到这样的耶和华我都有一种我才是天下霸主的感觉——你看,连耶和华的眼睛啥颜色都是我决定的。   那段日子其实我也只能见到耶和华。我教他什么是陆地,什么是空气,什么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羊群和撒哈拉沙漠里的蜥蜴。我根据我并不多的认知来构建我记忆中的那个地球,除了人,这个地球上有所有我能想到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大概只是地球本该有的东西的千万分之一。我只知道很少的菌类,对于细菌几乎一窍不通,而这些在地球上是必不可少的。但这里毕竟不是地球,耶和华造物的时候好像只是制定一个概念,比如驯鹿吃素,而怎么让驯鹿拥有能吃素的胃是这个世界自己适应的结果。   这种技能简直就是开了无敌挂。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在地狱教耶和华什么叫哥特风。   耶和华把天堂分成了九层,地狱则是十八层,像两座以人间为底扣在一起的宝塔。至于为什么是这么多层,因为我记得九重天十八层地狱,至于那是不是基督教的……完全不清楚。反正我是这么说的,耶和华也就是这么造的,在第九重天的上方悬挂着他的神殿,瀑布从神殿边缘垂下,第九重天的面积非常小,建了一座几乎不比神殿小的中式建筑,因为我坚持说等他成为神我们不能住在一起,他就干脆把整个第九重天弄成了我的……怎么说,房子,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座大学校园一样的房子,那简直就是个建筑群,还是圆明园那个级别的。这么一来,如果不把神殿单独摘出去,其实我们还算是住在一起,就像一般人家卧室和阁楼的关系。   ……虽然这卧室和阁楼都大了点就是了。   在造地狱的居民的时候耶和华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把天界和地狱对立起来,我认真地想了想,告诉他:“好玩。”   于是耶和华同意了。我们先造的是地狱的生物,感谢耶和华,我们移动从来用的是瞬移,不过这也提醒了我应该弄几个传送阵什么的。关于魔法这一块简直就是顺着我的想法胡来,耶和华问我几个系,我说七个,他说哪七个,我愣了愣,因为我纯粹是在想教他造彩虹然后顺嘴说的……   但最终还真是七个,风水地火光暗雷。这纯粹是套用各种玄幻,虽然我挺想来个金木水火土的,但是木在这个世界居然不算一种元素——好吧,我本来也没指望它算。地狱的生物都是偏向于暗属性,除了不能学光元素,他们大概是学哪种的都有。而在地狱的最底层,也就是对应着天界最顶层的地方,我让耶和华造了两条龙。   不是那种蜥蜴龙,那种龙我们早就在地狱的第十五层造完了。我说的是真正的中国的龙,鹿角鱼鳞,长须长尾,一条金龙一条青龙,盘桓在地狱的最底层。我本来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但天界似乎也不太适合他们。这两条龙用充满智慧的目光俯瞰我们,金瞳如电,声吼如雷。   这大概是一个中国人最想看到的景象之一。   他们的鳞爪闪着寒光,充满力量与威严。他们的躯体那么矫健,带着只属于远古的高傲与庄重。我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很无力。   这是我对自己的过去的最后的悼念,我是路西法,而不是陆霜。   舍弃一些东西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难,但那天晚上我发呆到很晚,耶和华已经趴在我身边睡着了,虽然他其实根本不用睡觉,但我用,而他在迁就我的作息习惯。   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丢掉吗。   又或者只是在记忆中封存罢了。   就算给我一个小说主角一样的耶和华版外挂,就算给我一套玛丽苏式的究极豪宅,就算一跃成为路西法这种本该只在神话里露露脸的无敌存在……作为陆霜的那个人也是不可能死掉的啊。他会被未知的事情吓到尖叫,而且很明显那才是正常的。   耶和华无意识地拽了拽我的头发。我侧头看着这个连睡觉都需要学习的家伙,有点哭笑不得地开始计划明天要做什么。地狱基本上是被填满了,那些有智商的生物其实根本不用我们给他们策划什么街道住宅,我相信他们的智商足够弄出那些来。看起来已经应该去填满天界了,比如造几个小天使什么的。   天界的最高点是耶和华的宫殿,白色的大理石悬浮在空中组成移动的台阶,这些台阶围绕着神殿旋转,精美的花纹雕琢出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于耶和华的图案。神殿的正门走进去是一条金色的地毯,地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无风而浪。耶和华住在阁楼上,那里没有门,只有他这样的能瞬移的人才能进去。我们坐在水池边那高高的白色池沿上,水清澈得深不见底,显出一种绿幽幽的富含氧气的颜色。我伸手在池水里点了点,据说基督教有个仪式叫受洗,所以我就把天使出生的地方定在这里了。我给耶和华的关于天使的解释就是“长得和我挺像但是有翅膀的能飞的家伙”,不知道耶和华能不能弄清楚。   “为什么要造天使呢?”耶和华问,“天界只有我们不好吗?”   “我已经无聊了这么久了你就饶了我吧。”我揉揉他的脑袋,“想想看,将来会有很多很漂亮的小天使围在你身边,像是乌列啊,玛门啊——哦不,没有这个,沙利叶啊——这个好像也不对,”怎么说的全是堕天使,“加百列之类的。”   耶和华歪头看着我。“我来给他们起名字。”他突然很凶地说,我愣了愣,“好好好,被你赐名是他们的荣幸……你不喜欢这几个名字?”   耶和华撇了撇嘴,不吭声了。他看着自己脚边的池水发了一会呆,然后又说:“他们有翅膀。”   “嗯。”   “你没有翅膀。”   “……”如果说作为路西法,那应该是有的;但我有点不能想象自己带着两个翅膀的模样……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池水,忽然之间愣住了。   我忽然想起我没教过耶和华什么叫镜子。   此时看着脚下那几乎映不出我的脸的水,我忽然觉得那模糊的影像很奇怪,不像是我。也许是因为头发变长了,也许是因为最近想吃什么都能吃到营养比较好心情比较轻松所以皮肤变好了,也许是因为这么长的时间里窝在没什么光的地狱构思牛头人所以变白了……总之就是,不像我了。   已经不是陆霜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我回答他,“我应该有翅膀的,六片……大概,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耶和华看上去很不高兴。“那我有翅膀吗?”他问。   “你……应该没有。”你也用不着翅膀啊,你直接瞬移就能到任何地方。   耶和华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那……他们的翅膀是不是白的?”他鼓着嘴问。废话,要是是黑的那还是天使么,天堂成了堕天使的老家了。   耶和华庄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我听到羽翼展开的声音,背后好像忽然多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一片巨大的、富有规律的羽毛震颤的声音混合着空气忽然弹开的细微的声响,光在地面上跳跃,那种像是经过了什么运动的透明的东西被折射出的光斑铺散在金色的地毯与大理石的池沿上,像是一片流动的水晶。   我看了耶和华一会,耶和华骄傲地看着我。   我伸手往后背摸了摸,一片柔软的古怪的微凉的感觉。   是翅膀。真的是翅膀。但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而是透明的、泛着紫光的——   我看了看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当初告诉他用这个配色真是蠢透了。   耶和华弄出了六只透明的冰紫色翅膀。   “不许改!”偏偏那家伙鼓着嘴一副非常得意的样子,“你和他们不一样的对不对!”   是啊,我比他们老了几千年。   “所以你应该是这样的!”他认真地说,“和我一样!”   “……耶和华。”我知道他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就不会改了,就像他决定叫我路西法就油盐不进了一样,“我们商量个事吧。”   他戒备地看着我。   “我们给这翅膀加个功能,让它能收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耶和华之后会长大,会长大,会长大。绝对不会停在十五六岁,十五六岁的状态只是为了刷主角好感。长大了超帅我和你嗦。 第3章 第二章   那天的最终谈判结果是……我成功地不用顶着六片怎么看怎么少女心的颜色的翅膀了,虽然我要是想飞还是要把它露出来……但是反正我觉得我是不想飞了。   然后我们开始造天使。如果你已经造过一堆奇形怪状的牛头人羊头人甚至造过两条龙,那造一堆鸟人大概也是无压力的,虽然我看不懂,但我至少知道耶和华是怎么做的——他就是对着池水说了几句什么“有翅膀”“能飞”,池水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让我有种天使们出来的时候就会是熟的的错觉。   水面上逐渐飘起了蒸汽,一层叠着一层,很快一切都变得不清晰,我和耶和华像是站在北京十月的早晨,放眼望去除了雾就是霾——虽然说现在包围着我们的肯定只是单纯的雾。雾气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弄得我身上很不舒服,无数细小的羽毛开始在雾气中显现。头顶光元素汇聚成的光源投下白金色的影子,在雾气中折射成彩虹般的光晕。   一串羽翼拍打水汽的声音。   漫长的单调的拍打声,然后是行走的声音,那种在水面上飞鸟轻轻掠过的声音。此时它由无数细小的声音汇聚出来,仿若浪涛。   光开始消散,像是被什么吞噬,变成另一些东西的组成部分。天使的组成部分。   水面燃起火焰,火舌的末梢诞生出透明的空气的波动。它们看上去脆弱而茫然,开始四处寻找可以依托的东西。那是新生的灵魂。   这就是耶和华。   和以往的每一次不一样,人间的灵魂来自大地与海洋,魔族的灵魂来自黑暗的深渊,但天使的灵魂来自火焰——这是我根据阿斯蒙蒂斯拒绝向弥赛亚下拜,声称“火之子焉拜土之子”的剧情得出的推论。不管它对不对,现在它已经是这样了。   那些翅膀在变得越发清晰,变出模糊的人形。与此同时诞生的还有我之前告诉过耶和华的“光亮洁白的亚麻布”,毕竟这些天使之中也有女的,我总不好就这么看着人家。这些天使并不是以婴儿的形式出现的,他们是统一的人类十八岁的模样。毕竟,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耶和华带孩子。   而由于这些天使们是耶和华给起的名字,所以那些名字的品味我实在是不敢苟同。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全是什么彼得杰克之类的外国名字,好吧,这是圣经的世界,我可以忍,但是清一色全是彼得杰克乔——这就让人很怀疑耶和华到底有没有想过给他们好好取名字。   尤其是,你都已经跟着我学了汉语……为什么还是要起这些名字呢。   雾气散去的时候,展现在我面前的就是无数的翅膀与亚麻布。我突然很想知道那些亚麻布是不是在后背的地方开了个口来方便他们把翅膀伸出来,但现在这么多天使看着我,我好像也不太方便转到谁背后去检查。明明是看着他们诞生的,此时我心里却充满了极其荒谬的不真实感——天使,哦,天使。   违反空气动力学、流体力学甚至基因学的一帮家伙。人类就算有翅膀,也真的不可能飞起来好吗?身体构造不合适啊!   但这么长的时间里我的科学知识多少也被全盘否定了,我平静地看着他们扇着那些纯白的翅膀,身上的亚麻布闪闪发光。耶和华站在我身边,把手放在我肩上。这是出由于我坐着,不然就他那身高,想得倒美。   周围一片庄严神圣的安静。光从头顶洒下。天使们的翅膀轻轻拍打,羽翼的声音是仅有的仿佛圣歌的乐章。   我抬眼看着他们。他们是在俯视我,但很明显没有一个人从精神上俯视我。和所有刚刚诞生的造物一样,他们看我们的目光是神圣的、崇拜的,如同孩子崇拜父亲。   耶和华本来就是父神。   “火之子。”耶和华轻声说,他的声音显得庄严但毫无感情,“你们生于天国的最顶层,天国为你们而存在。从这里下去,用我赐予你们的翅膀拼搏。我是你们的神耶和华。”   他的睫羽微微抖了一下,紧接着说,“这是路西菲尔,你们要像待我般待他。他是天国的君主,是绝对力量的持有者,他的话语即为我的律令。”   路西菲尔?我看了看耶和华,耶和华没理我。于是我转头对着天使们扯了个皮笑肉不笑接近冷笑的奇怪表情,耶和华你不按剧本出牌是把,我是天国的君主你是什么?哦对了,你是天国的神。不过我什么时候成了绝对力量的持有者了?你小子知道什么叫绝对力量吗?就是看谁不爽说一句“去死”那人就连渣都不剩的玄幻第一人啊,连你都做不到,何况我?   就凭这么一句话我做的联想有点多,比如我下一秒就想到了,不管天国地狱用的都是魔法,还是我和耶和华建议的魔法体系,但是我自己还真的不太懂什么魔法,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构建了魔法体系,我还真就忘了自己也要学魔法的。   这么一想我有点不知所措。当路西法当了这么久,突然发现自己的战斗力依旧是凡人级别,这简直就像是牛顿忽然发现微积分是小学课本上比加减乘除都简单的问题一样令人崩溃。   天使们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们。我强烈怀疑他们会不会说话,但似乎只要是耶和华说出的,不管是什么语言他们都听得懂。只不过他们还没学过礼节,不懂什么叫鞠躬问好——说到这个我觉得我又有的忙了,你总不能指望耶和华去研究怎么设立学校制定法律安排军队。   “那么……”耶和华指了指足有五人高的窗户——是窗户的上下长度而不是窗台的高度,“去吧。”   不得不说耶和华装酷的时候还是很耐看的。头顶的光与窗外的光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洒下纯粹的光芒。他的唇轻轻抿着,但当所有的天使都去体验人生——天使生——管他,第一次飞行时,他忽然换了副表情,一脸“我好累快安慰我”的表情往我身上一趴,“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   我把他的脑袋从我肩膀旁边扒拉开,“事还没办完呢。”   “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   “耶和华!”   耶和华的眼睛很无辜地看着我,那种冰紫色让我觉得我在欺负小孩子,虽然这个小孩子可能比我大无数岁。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你总不能就这么扔着你的造物不管吧?天堂需要法律。”   “以前每次都是扔着他们不管的!”耶和华抗议道,“我好累!”   “那你去睡觉,反正我估计就是你也只有这么一次写法律的机会。”我现在倒是很兴奋,给天使写法律——不偷不抢不杀?睡觉的时候翅膀要合起来?   耶和华看了我一会,然后在空气中拍了拍,一沓羊皮纸和一瓶墨水出现在我面前,墨水瓶里插着……钢笔,本来我也很想试试鹅毛笔,但结论就是那玩意是真的不好用。   “第一条,”耶和华很霸气地说,“谁敢惹你生气,杀无赦!”   “你够了。”我给了他个白眼,在纸的开头写上:天界律典。   “那要写什么?”耶和华帮着我把纸悬浮在一个我正好方便写字的高度,凑到我旁边,我小心地不让墨水沾上他的头发。第一条大概应该是“凡天界众生生而平等”?   “不能平等。”耶和华看着我的字闷闷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知道我顶着基佬紫你能别再说了吗?”我又不是从这生的——我一边把这一条写在第一行,一边开始考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种族不能享受这个待遇,结论是天界除了天使……根本没有别的种族,估计还要从地面上弄点花花草草上来。   第二条是说公民权吗?我也不敢确定,但还是凭着我那初中政治课和大学思修课上微不足道的一点知识写:2.天界所有天使生而为公民,享有公民权,公民权包括人身自由、言论自由、生命权、财产权、姓名权、肖像权、知识产权等。   这个“等”就是为了方便以后往上添东西,我无比确定肯定落了点什么,比如我刚写完那个“等”就想起投票权了,然后我又想到那应该是成年之后的权力——民事权利?管他,反正我又不是学法学的,谁管这些名词啊,总之第三条就应该是不杀不抢?还是说这些已经包括在生命权和财产权里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命权这种东西,但我还是默认成已经包括了。   然后我就不知道写什么了。当初能起草宪法的,不管是哪个国家的,都是人才啊。   “还有什么?”我一脸崩溃地看着耶和华,“写一个‘必须永远崇拜神’?”不管怎么说,我坚持认为信仰不能用条款约束。耶和华托着下巴,“必须永远崇拜你。”   “那你怎么办?”   “你崇拜我就行了。”   我一把把这家伙推水里去了,“崇拜你?就你那身高?”   耶和华浮上来,趴在池边上看着我,眼睛和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他们为什么需要法律啊?”他问,“我们的话就应该是他们的法律。”   “因为君主立宪先进于君主专||制。”我想也不想地来了这么一句。   “对啊。”耶和华说,“你是天界的君主,我是宪。”   我一把把他按到水里,反正这货淹不死,“咱俩换换怎么样?你听我的。”   “行啊。”耶和华的声音闷闷地隔着水传上来,带着一串气泡,“我不是一直听你的嘛。”   我愣了愣。   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一直都是我,带着他,划分三界,走过山川菏泽,制造我臆想中的生物,复原我想要的世界。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久,久到家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境,久到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身份。   我是路西法,他是耶和华,我该听他的;但我不是会堕天的那个天使,他也……不是什么威严的神。   “哈,”我说,“是这样呢……那就特批你有那个一直跟着我的资格吧。”   耶和华推开我的手仰脸看着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子。   “那,”他说,“你不要走得太远,我找不到你的!”   “……这不是你非要我住在这的理由,耶和华!” 第4章 第三章   关于法律的事情最后是不了了之了,我在把这帮天使大致安排好谁在哪之后就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了,至于我自己,抱着耶和华瞬移到了地狱最底层,和两条龙大眼瞪小眼,一条金龙一条青龙,一条叫小红一条叫小明。   对于我要他待在天界的神殿、自己却在地狱陪龙这件事,耶和华明显很不满。他坚持认为自己比龙好看得多,被我拍到一边去了,“别闹。”   耶和华特委屈地看着我。   “你先回去吧,我玩够了就回去。”反正你想找我随时都能找着,我心不在焉地想。耶和华扁着嘴消失了,小眼神那叫一个哀怨。   说实在的,没有了耶和华让我感觉轻松了不少。小明小红虽然顶着两个槽点满满的名字,但实在是不负我的期待。在地狱最底层布满魔法痕迹的宫殿,两条龙盘桓在大厅,光滑的鳞片与锋锐的龙爪发出相互碰撞的嗡鸣。   小明是金色,小红是青色,两条公龙。   在地狱的第一天我就面对了一件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我坐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时小红问我,“你不是有翅膀吗?”   原谅我不知道龙说什么语言,所以耶和华造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带汉语技能。我实在不想告诉他到现在我都无法面对那六片少女心基佬紫,作为一个到现在都没想清楚炽天使到底是六翼还是十二翼的人,我下意识地回避这样的问题——有关于自己的种族问题。   “我很希望我没有翅膀。”我回答,“虽然我挺想飞的,但是我恐高。”   小红非常不屑地给了我个白眼,“上来,我带你飞一圈。”   我坐在小红飘逸的青白色鬃毛里,因为体型的问题我是抱着它的一只角。在它随风飞舞的毛发里我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直到小红说“再往上就要贴到第十七层了”,我才意识到他已经飞起来了。   “你胆大点,掉下去我接着。”小红挺不耐烦地说,我从一捧飞开的雪一般的毛发间往外看,第十八重地狱面积大概有半个欧洲大,除了那座恢弘的黑金色圣殿别无他物。圣殿的内部是我穷尽想象力打造出的中国古风的建筑形态,奈何我除了金色红色紫色和乱七八糟的雕纹其实也不知道什么,以至于那座建筑处处穿帮。但其他人并不知道我是在照本宣科还没宣明白,小红晃着脑袋想让我看清楚点,“多漂亮,你忍心自己的视线被挡着?”   “事实上……”我的牙在打战,“太高了……”   大地在脚下太远的地方,我的视线随着小红的每一次摇晃而轻微移动,金色的巨龙在另一边徘徊,巨大的眼瞳中是凌驾天地的高傲与降赐福泽的温柔。我能看到黑色的烟雾的海洋将大陆包裹,大陆本身便从这黑色中诞生。汹涌的河流环绕着大陆的边缘,无数星光般的小小光点在上下起伏。视线的尽头垂挂着红色的瀑布,在我们头顶,地狱的第十七层是巨大的冥河,水覆盖了一切,庞大的红色海洋上漂浮着黑雾,那是地狱亡灵的转生池。   那里相当于天界的神殿转生池,汇聚着耶和华庞大的造物之力。在这一点上天堂和地狱扯平。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小红又摇了摇脑袋,我连忙扶住他的犄角,“漂亮,漂亮,”我说,“你别晃了我晕——”   其实不是太晕,离地面太远,再怎样晃动也很难改变视线中的景色。我眼前是漂浮的黑色雾气,龙青色与金色的鳞片反射着虚幻的月光。风从毛发间吹过,我能感觉到养了这么久的头发被吹得乱成一团。也许我该找个方法保养一下——哦不,还是剪掉比较符合我身为男人的逻辑。   只不过,就像女生都有那么点长发及腰的少女心,男生其实也有那么点长发高束伪装古代侠客的心思。没有哪个男生会说自己不想长成东方不败——不算某处的话——或者唐宗宋祖。长发就是这么个挺神奇的东西,古代几百年几千年的历史都在这告诉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就有无数人写了无数小说关于少女青丝及踝、侠客长发飘飘。再联系一下我表姐曾经P过的那幅美男图,我还真有那么点不作不死的小心思——毕竟单从气势上来看真的挺到位的。   这么一想我又有点抑郁了。这么长时间,我还真就忘了照镜子。除了之前在水里隐约发现自己变得白了点,我连自己现在长啥样都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在发什么呆?”小红忽然说,与此同时他来了个翻滚,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大头冲下掉了下去。   那种感受我真的是再也不想体会了。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而缓慢,脑海一片空白,明确地知道自己在下坠却又无计可施,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不知茫然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我才开始尖叫,又或者才注意到自己在尖叫。呼吸变成负担,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脚,奋力地抗争着却没有任何结果,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最后的感受——   “你有翅膀啊白痴!”   翅膀。翅膀。我模糊地寻找这这个词。奇怪的附着物般巨大的六翼在背后展开,羽毛在风中颤抖,我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这些不仅是装饰品的东西,下落的速度减缓了,我慢慢找到平衡,摊开的羽翼仿佛滑翔伞,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风从发梢穿过,大地在脚下平摊,瀑布在远处轰鸣。   人类渴望飞翔,从人类的先祖第一次见到飞鸟开始,人类早已习惯于仰望星空。   我在拍打翅膀。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是属于我的翅膀。   无数的羽毛在空中飞舞,联结它们的是水晶般的光芒。这双翅膀里绝对没有血肉,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通过它们传来的风的气息。我的衣服在猎猎作响,庞大的声音中我感觉到自己在大笑。   声音好像又回来了,或者从未离开。小明在我身边咆哮,小红抱怨着“这不是能飞吗”,而我张开双手,不知道要去拥抱或是抓住什么。我在飞,那是难以形容的喜悦,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呼啸的风充满,让人想要呐喊。   飞翔。   如同最初的飞鸟。   “我们往上飞,”小红在我身边说,“一直往上,到上一层去!”   天堂的每层之间用的是传送阵,但地狱干脆就是每层的中间都是空的,留出一条通道。这种浮空岛一样的感觉很对我胃口,我们从头顶的通道向上飞,现在我们脚下是无边的红色了,沸腾的水在脚下翻滚,仿佛汪洋的血海。我们所处的通道周围有一层透明的障壁,水被挡在障壁边,翻滚出白色的泡沫。在这里一切都是沸腾的,有一股硫磺味——这也是我想象中地狱的样子。   “那是什么?”小红说。   我眯起眼去看那边,在红海中有很多非常明显的礁石和漩涡,能看出无数混乱的能量在流动,这些元素怎么说也算是我定义的,多少能分清它们的模样。地狱的主要元素就是黑暗和火焰,简称暗元素和火元素,在这红海里大概还会多少有水元素。此时一片暗元素在红海上汇聚,巨大的力量团成肉眼可见的黑暗,“这像是什么天材地宝要出世啊……”   “元素的主人吧。”小红懒洋洋地说,“哪里都要有个主人啊,这么多元素不产生形体才奇怪呢。”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我们贴着水面向前,红海在我面前翻滚着波浪。我多少有点晕,但小红似乎很喜欢在这个过程中把水往我身上带,等到我们终于到了那团元素面前我已经是湿漉漉的了,那点临时的飞行技巧对于躲开四溅的水花而言毫无帮助。   我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停下来,那团元素就在离我不到五米的水面上凝聚,看大小差不多够蹦出来个石猴或者人形精灵了。六片基佬紫在我身后耷拉着,羽毛的尖端在红色的水里晃来晃去。不是我想让它晃,是我一时不会把它收回去了。   “暗元素?”小红问,虽然这些元素连定义都是我提出的,但我还是觉得它的判断要比我正确得多,一般而言我只会通过颜色来分辨它们,这团黑暗似乎多少有点泛着灰色,在我眼里更像是被污染的光元素,但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会有什么物极必反的情况。   小红用他的爪子在黑暗边缘左晃右晃,黑暗缠在它爪子上,就像在模仿它的外形,那团元素渐渐抽长,但它拙劣的模仿使得它更像是一条蛇,或是一堆模糊的铁链。接着小红毫不迟疑地把它甩给我,这团黑暗被触碰到的时候更像是一团冰冻过然后解冻了一半的面,外层还算柔软,核心却硬得直接砸到我肚子上,“哎呦——”我推开它,但这个动作似乎慢了一拍,它已经开始毫不迟疑地凝聚人形。   然后我意识到那个砸在我肚子上的坚硬的东西是骨头。原本那是模仿龙的钢筋铁骨形成的骨头,但现在它在讯速地被柔软的组织包围,黑暗挡着我的视线,但我依旧不想想象这个过程。   接着这东西完全具有了我熟悉的人形,人的躯体大概比龙的躯体简单,所以它复制得更快。但从某种角度来讲它大概具有一套自己的美学,因为那个身形明显比我高也比我结实,但也没到五大三粗的地步,简而言之这是种大多数男人非常羡慕的身材。可能是因为我在地狱一直不见阳光,本来就变白了,现在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所以它也复制了我的苍白,并且白得和油漆刷的一样。   “嘶——”   这是从那个还没有完全成型的东西的喉管中发出的吸气声。它的皮肤在一点点填补完整,手指在成型,漆刷一样的皮肤开始有一点些微的血色,大概是内里在生成人类的器官。这就像是一场倒错的胚胎发育,它——他在从皮肤和骨骼的架构中向内生成新的东西,填充成一整个人形。随着手脚出现的是胳膊和腿,接着是躯干,再之后是脖颈。黑暗中混杂的白色在这个过程中浓缩,他现在是一个完全展现在我眼前的顶着灰雾的肌肉健美的人。   面对这样一具可以拿泥糊了充当文艺复兴时期作品的人体,如果不是他顶着的那一团酷似没处理好的掉色丝袜一样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笑的。   “呼——”   又是一声呼吸,仿佛象征着生命开始运转,黑暗渐渐从头部褪去,化作一片垂落的银灰色发丝。他的脸如我设想,没有愧对雕塑般的身材,只是在很大程度上综合了我的黄种人特点。他闭着眼,仿佛对外界毫无感应,残留的暗元素被他的躯体吸收,在它们终于无法托举这具躯体时,丝毫不出我意外的,他直接掉到了红海血色的水里。   直到这时候那些浓缩的白色才开始行动。不急不缓的,它们向下贴在被小红一爪子勾住的人身上,化作柔软的羽毛。那双在他身后展开的羽翼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纯粹的光在羽翼上流淌,接着羽翼化为三对,我简直怀疑自己现在不是在地狱的红海,而是在天堂的圣池边。   “那是暗元素。”小红肯定地说,“最极致的黑暗就是让周围黑暗。”   和这样的光比起来周围都是黑暗,完全没错。整个红海都显得昏暗一片,血色的水被笼罩在晃动的光影里,他自己也沉浸在血色与黑暗中,唯有他的羽翼在散发着锐利的光。这样的光让我全身不舒服,好在这场景只有一瞬间,紧接着羽翼被收进他的后背,光消失了,但更多的光重新回到红海海面。   小红用他锋锐的爪子尽量不抓伤对方地把人捞起来,这个新生的成年男子靠在他爪心,场景颇像一幅我不知多久前看过的漫画。   “元素领主。”他小声说,尽管对我而言他的声音一点都不小,“神的灵。”   创世之前,神的灵游走在黑暗的水面。黑暗中有无数的灵魂,它们在四周窃窃私语,发出怪异的尖锐的笑。后来它们有了生命,有了灵魂,有了各自的身份。   后来我知道,从这时候开始,他们拥有的就仅仅是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神的灵,我也不确定是神的灵魂还是从属于神的灵魂们……这里用了第二种xxx求不计较细节 第5章 第四章   红海的水掀起白色泡沫,动荡的海面,巨大的青龙,龙爪中新生的天使。   “给他起个名字。”小红的声音听上去很远,但这只是因为他的体型太大,以至于他的脑袋和爪子之间隔的距离对人而言已经很远,“别看了陆霜?”   小红比较喜欢叫我陆霜,但小明比较喜欢叫路西法,可能是因为在各种段子里都是小明搞事情,在这里同样是小明坚决跟着耶和华叫我这个我一直觉得自己担不起的名字。不说别的,路西法在别的天使之后因为被一条龙从高空扔下去而学会飞,这就已经足够整个世界不承认这是合格的路西法了。   “叫……”这一看就是不是个纯正黄种人,总不能叫他小刚。我实打实愣了一会,不知为何脑子里充满了汤姆苏名字,“叫他……”   小红的脑袋大概是在我头顶不知多远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随便叫呗,比伯啊,乔治啊,什么的。”   听一条中国龙说这种东西让人多少觉得有点坑爹,但他说出来的名字比小红还让人无力吐槽,“叫……”起名字似乎是个很困难的问题,“小明!你来想!”   小明一直在我们头顶盘旋,就像在看我们的笑话,“什么,起名字?叫小刚吧。”   我觉得他绝对是在报复我。   小明接着甩了甩他那能掀起一阵大风的尾巴,“陆单?”   “我叫陆霜不是陆双,谢谢。”从欠抽这一点上来讲小明不愧是段子中的精华被老师无数次从课堂上赶出去的奇葩,“你怎么不说他叫海霜?”   “这名字不错,”小明说,“海单吧。”   我们的争论没有结果,因为在我们争出结果之前趴在小红爪子里的人醒了,他的眼睛和他的头发一样偏灰,看着有点像金属。小红上下颠了颠爪子,“你叫什么?”   “波爷。”他说。   “什么?”   “波爷。”   “帛曳。”小红忍不住纠正他的发音,“Bael,帛曳。”   我觉得这名字很耳熟。然后我想起来能不耳熟么,这不是光明天使么,堕天使之一,好像有人说这是个女的,但事实告诉我这就是个男的。   帛曳一脸严肃地点头,但他的发音还是不标准的:“博野。”   “你,用人话给他说一遍。”小红不耐烦地直接把爪子翻过来,他就再次掉进红海,“他舌头不会弯吗?”   我觉得他是有点大舌头。“帛曳。”红海里的家伙一边划水一边再次认认真真学念自己的名字,“帛曳,帛曳……”   “好了好了你先上来。”我打断他,红海把他的羽翼托举着,他整个人就像只有点失衡的鸭子,“等等你还是别上来了。”我忘了他没穿衣服。   帛曳看上去被我弄晕了。但我真的不可能给他凭空变出一件衣服,我现在穿的还是我穿越前的那一身短袖单衣,可能是因为一直抱着耶和华瞬移而没接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上除了红海水一点污痕都没有,“你等等我给你……”   我能想到的弄得到衣服还比较近的地方就是再上一层,也就是恶魔的聚居区。在我告诉耶和华恶魔长什么样子之后耶和华就站在人间随手对付出了地狱,所以我也不确定恶魔到底是什么样子。反正人类脑子里的恶魔都差不多一个样,黑色系怕光讨厌神,顶多就是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   “去上一层弄衣服吗。”小红懒洋洋地伸爪子把帛曳捞到手心抓着,新生的天使——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天使,总之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纯粹到像个小孩子。他本来就是个新生的小孩子,尽管他顶着一副二十好几的尊容。   帛曳眨了眨眼睛,银灰色睫羽软软扑扇着。他看了我一会,然后慢慢从小红爪子里挣开,六片翅膀在他身后散出柔和的光,飞翔对他而言明显是本能,光和影在他身上汇聚,虽然明显不是织物,但至少该挡的都没露着。   他用类似于刚见面时耶和华那胆怯好奇的纯良目光注视我的脸。   ……我发誓我没有恋童癖,但我无法在这种目光中扔下他。   “上面……”他慢慢说,“有恶魔。”   大概是在身为元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模糊的记忆,帛曳歪着头茫然地想了想,然后肯定地说:“您不是恶魔。”   “真棒。”我用哄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说,结果这家伙露出真挚的开心笑容,搞得我极为尴尬,“您是天使。”   他看了看自己光辉灿烂的翅膀,又看看我的基佬紫,笑得眉眼弯弯,“您的好看。”   我严重怀疑他只是作为一个刚出生的灵魂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   “我们可以上去吗?”他问,显得懵懵懂懂。我看了眼小红,小红一甩尾巴,“走走走。”而小明已经行动力极高地向上飞去。   我舒开自己的翅膀,再次旋起风。这次飞翔的感觉真实了很多,帛曳灵活地跟上我,他飞得明显比我好,我们飞向第十六层的地狱,恶魔中的顶尖人士居住在这里,黑色为主的宫殿乱七八糟堆着,怪异的不知名的植物在土壤里探头。帛曳赤着脚避开一丛尖锐的荆棘,我们向视线范围内唯一的建筑群飞行,在即将靠近时我让帛曳收了翅膀,然后废了莫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翅膀塞回肩膀里。   现在是我蒙在帛曳的暗元素里跟着帛曳走,小红变成小小的一团藏在我身边,而小明坚持使用霸气侧漏的原型,在我们头顶极远的地方飞着。大概是我没来时他们也经常来遛弯,恶魔们对他根本没什么反应,城镇一片安宁。   然后我才发现城镇安宁是因为它不是城镇是城堡,虽然建筑风格很让人误会,但这确实是一座有一群恶魔顶着各自不同的脑袋聚众赌///博乱///交的城堡。   果然地狱的风气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小明拒绝进入城堡,我们走进城堡时门口的一个侍从打量了我几眼,我整个人蒙在暗元素里,估计他们也没看清。他们又看了看帛曳,帛曳无辜地迎着他们的目光,看起来他们是把帛曳当成什么他们没见过的高级恶魔了。   城堡里七扭八拐,我们两个天使就这么走进来实在是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我们居然成功找到了他们的宴会场所,这个场所并不在正殿,显得多少有点私密聚会的意思,我们刚走进去一个魔女就迎上来,笑眯眯地对帛曳举杯。我盯了她的36D一会,觉得脸轰地热了。   小红在我背后同样被暗元素蒙着,笑得整条龙都在翻滚。我背手去捏他,他从我背后溜了出去,在偏殿一甩尾巴就消失了。   “别喝。”我小声对帛曳说,魔女玩味的目光滑到我脸上,我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大人……在这里不喝酒么?”   她的声音成功引来了赌桌边一众刚猜完一局的恶魔们,首当其冲一个发茬看上去很硬的家伙,夺过魔女手里的酒杯往帛曳嘴边凑,“你不给我巴尔面子啊——哎?你是……”他歪了歪头,很怀疑地盯着帛曳,“你没用幻术。新来的?”   我站在一边觉得气氛很尴尬,帛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只能举手:“他……他是暗元素的元素领主。”   巴尔盯着帛曳看了一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混进来想看看高端恶魔的生活?”   我忘了元素领主这个名字是我和两条龙刚造出来的了。   “我是暗元素。”帛曳面无表情地回答,对巴尔表现出绝对的淡漠,可能是因为他正视图把我禁止帛曳喝的酒灌给帛曳,“暗元素的汇聚物,暗之元素领主。”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睛冷冷盯着巴尔手里的酒杯,“我不会喝。我需要一件衣服。”   巴尔愣了愣,我以为他会发火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笑了。“衣服?”他打量着帛曳身上的元素,又看看我身上的暗元素,“这位……也没穿衣服?”   “我穿了。”我对他抗议。   “那么你——”他伸手把我身边的暗元素赶跑了,赶就赶吧,我估计我身上因为昨天还在天堂而留下的光元素味道已经被暗元素中和了。   巴尔盯着我。   他盯了足有一刻钟,长到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就是那个跟在耶和华身边造了他们的人。   然后他流鼻血了。   周围一片寂静,小红在两个恶魔身后探头探脑,恶魔集体痴呆。   “你在看什么?”我忍不住问,虽然魔女们也这么盯着我让我有点成就感,但这些恶魔……   小红甩甩尾巴,不知从哪拉来一面明显是魔女用的等身铜镜。   这么久以来,我终于再一次看到了我自己的脸。   黑色的长发垂落在我周围,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黑色的眼睛沉默地包裹着创世许久的岁月,我穿着带一点水渍的地摊货短袖和黑裤子,怔怔看着镜子里那张安静的面容。   我盯着我自己的脸看了许久,然后我知道这是路西法的脸;然后我想起我是路西法。   这张脸盖过了所有的魔女,甚至无法用这种方式去比较,如果一定要我给一个形容,我会说,看着这张脸,我连撸的心情都没有,因为我觉得像渎神。   那张脸上的神性似乎远远超过了人性,以至于我这样愣神时,那张脸显得只是很平静,平静如死水。   也许这么久和耶和华造物,我都是这样度过的。除了偶尔和他笑一笑,更多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巴尔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了。   “路西菲尔?”他问。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一次,有点记不清。“我不是。”我下意识说,“我是——我是路西法。”   巴尔的表情很诡异。“上帝对着整个世界宣布路西菲尔是天堂的一把手,路——法这个名字只有他能叫,你当我傻?”   我觉得不是他傻,是我傻,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巴尔退了一步,他这么一退周围终于有几个反应过来的恶魔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严肃地问,“上帝有什么事要你来么?”   他的语气很冷淡,当然要是恶魔对着上帝歌功颂德那才奇怪。我举双手表示无辜,“我只是来借衣服。”   他看着我的裤子。“你忍得了黑色?”他奇怪地问。   我感觉脸上全是冷汗,关于我是否是个合格的天使。   巴尔摸了摸下巴。“你一点都不像个天使。”他给出评价,“除了脸。”   我对他尴尬地笑笑。   然后他露出了绝对不叫好意的笑。“来吧,”他把酒杯塞进我手里,“喝一杯换一件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些主角光环主要是为了把主角推到路西法(路西菲尔)这个身份上,据说当一个人的阅历不太撑得起必要气质的时候……   用脸晃瞎他们√ 第6章 第五章   我在地狱呆了将近五千年。这个时间不可谓不长,估计在天堂第三代小天使都出生了。地狱也多了不少各种品种的小恶魔,只是我并不觉得时间有多长。   我作为一个人类体会时间的方法早就已经弱化,变成无限延长的时间观,五千年就像过去的五天甚至更短,一个恍惚,原来已经是这么久。   帛曳成功在这五千年里进化成一个地狱的交际花,除了近乎奇异地维持贞·洁和薄脸皮直神经,这家伙已经学会了如何听懂恶魔那些花言巧语并明白这些恶魔有多喜欢他那张雕塑脸。作为一个对他的脸半点想法都没有的天使,我并不意外于帛曳偏向于我。小红和恶魔打成一片,赌桌上几回合见雌雄,小明对此无比嫌弃,他讨厌烟酒赌//色就像个虔诚的上帝信仰者,拒绝跟着小红做任何恶魔标志的事情。   至于我,已经开始习惯于他们对我不像个天使的言论并开始着手改变。我首先对着镜子适应自己的脸适应了足有几年,然后对着自己笑笑,就悲哀地发现自己还要适应几年。礼仪方面我是不能找恶魔当参照了,但帛曳是个相当好的参照,他拥有的是天生的身为元素领主的高贵气质,就算在那拿着牌看牌也有种奇异的魅力,在我和恶魔捣鼓出骰子猜单双大小的赌法之后他就变成了闻声辨点数,成功率高达九成。除此之外我和恶魔学习了些很专业的东西,比如暗元素,比如如何喝酒,比如赌/博。   烟我是实在不接受,地狱的烟是用土生的一种曼陀罗花造的,严格而言我觉得应该分进毒/品的类型。但他们在酿酒方面很有造诣,如何避免醉酒和装醉酒的技术也登峰造极。而大胆魔女的经常性骚扰让我渐渐能面不改色,虽然我也很想试试,但每次和她们贴着都会感到恐惧,残留的身为人类的部分非常畏惧放浪形骸与魔鬼的气息,久而久之我只能选择面不改色。   和恶魔玩毒舌是种奇异的挑战,地狱有一种宴会叫牛皮会,专为吹牛打造,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场牛皮会里我终于能在巴尔面不改色地说“我昨晚抱上床一百个魔女”之后顺利地接一句“从我这抱走的,也就我昨晚的一半”。   当我终于想起还有个耶和华在等我的时候,我有点舍不得地狱这超长的懒觉和实际上热情好客的恶魔们。   我走的时候是独自离开的,没有让小明小红陪我,帛曳留在地狱,天堂的光明不适合他。我从地狱中心甜甜圈中间的圆口一样的通道里飞过,羽毛轻柔地在我身边拍打。羽毛代表了天使的力量,这是我从恶魔那里得知的,羽毛并不容易掉落,但每一片都蕴含着天使的一部分力量,他们非常想偷我的羽毛去泡酒,后来我就干脆收着翅膀了。在我离开之前我给每个我认识的恶魔都拔了两根羽毛,现在翅膀有点疼,还好我没傻到拔一个区域的羽毛,那样估计会秃。   天堂那纯白的大门在我终于飞过人间之后悬挂,这个距离飞得我翅膀根都有点疼。天堂用的是传送阵,并且每层有两个传送阵,一个负责出,一个负责入,不管你从哪层到哪层,你都只能在中心的传送阵入,然后在另一层边缘的传送阵出。这个设定主要是为了安全,虽然似乎有点穷折腾。   看门的是个四片翅膀的天使,第一批天使出生时都是俩翅膀,耶和华说慢慢给他们加,总不能全是六翼炽天使。我扑腾着我的基佬紫和这个天使打了个招呼,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再看我一眼,看得我有点肝颤。   “你是谁?”他手里那个不像矛不像枪的长杆东西一横,一双蓝眼睛目光灼灼,如果不是他盯着我的脸看个没完,他的语气大概能可信一点,“魅魔?”   路西法……我深切地觉得这是我得到过得最贴近路西法原本该有的身份的评价。   “我叫路——”我的舌头拐了个弯,想起耶和华让这些天使叫我什么,“我是路西菲尔。”在地狱恶魔们一口一个路西法叫得很欢快,越是耶和华不让他们做的事他们越喜欢做。天使张了张嘴,又自己捂住嘴,“开什么玩笑!路西菲尔殿下……”他看了一眼我的基佬紫,就差在脸上写上嫌弃。   好好好,我知道我给纯白的天堂丢脸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魅魔?”他问,语气极为激烈。我上下打量着他的白衣服和白翅膀外加金头发,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天堂该有的配色,我怎么看都像混进来的异类。“我找耶——我找神。”我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个,“我真的是路西菲尔。”   他把武器戳到我下巴底下,动作快得像那些恶魔的缠斗,“你在侮辱神和殿下,魅魔!”   虽然和那些恶魔打打闹闹了五千年,我也没习惯这种速度,顶多不再怕这种情况,毕竟这尖头东西比恶魔的黑色尖刺看上去安全多了,“我不是魅魔,翅膀不是变出来的,我真的是个天使。”我顺手从周围聚集一团光,地狱没有光元素的恶魔,所以直到现在光元素都和我不协调,如果换成暗元素我已经能玩一些类似于游戏大招的花招了,但光元素最多是看在我还是个天使的份上卖我个面子。天使盯着元素又盯着我,明显被我搞得脑容量不够。   “你见过路西菲尔吗?”我问他。   他摇头。   “现在你见到了。”我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直接开翅膀从他身边飞了过去,六片翅膀最起码的好处就是我比他四片翅膀飞得快,绕过他就往第一重天的中间飞。但很快我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一片天使月牙形从我前面包过来,领头的是个深绿色头发的四翼天使,一瞬间我脑子里蹦出一句“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   “沙利叶!”后边的天使叫,“小心点,他的速度很快!”   “看到了。”沙利叶语气淡漠地回答,他对我举起和后面那个四翼一样的武器,绿眼睛一眨不眨。我有点恍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想起路西法还没堕天,沙利叶自然也还在天堂老实待着。   “你还是四翼啊。”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六翼应该好看一点。”   “天堂还没有六翼天使,恶魔!”后面的四翼对我喊,“你的伪装太弱智了!”   “路西菲尔。”我提醒他,然后他就呛了一口,“那位殿下……那位殿下身处神的领域!”   “那位殿下在你面前。”我拍着我的六片翅膀无可奈何,“我不是恶魔,我不是来进攻的,能让我过去吗?”   沙利叶盯了我一会,然后他侧开一点,身后的天使们整齐分成两边。“谢了,”我说,从天使们夹着的路中飞过去,飞到一半我知道我那句谢谢说早了,因为天使们从我周围直接包起来,这感情还是我送到他们的包围圈里的。   我没动,周围飞的天使也没动,动的是沙利叶。他一脸公事公办地飞到我面前,和之前看门的那个四翼一前一后用武器夹着我,“放弃反抗吧。”   “我像是要反抗的样子吗?”我无可奈何地问他,就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少耍花招。和我们走。”   “哦……你们记得换个人去看门。”我本着我也算是个天使的心情提醒他,和那些恶魔玩的时候我没少被他们坑,以至于智商似乎涨了那么一点。沙利叶眯起眼,反手扣着我后颈,“交给我吧,雷米尔。”   守门的那个应了一声,应得我有点懵。如果我没记错雷米尔也是个有记载的,是个堕天使,好像是负责教导堕落者的。我跟着沙利叶往里飞,估计自己随便聚集一下元素就会被他捅个对穿。“我真的是路西菲尔。”   “别侮辱那位殿下。”沙利叶目不斜视地警告我。   那位什么那位啊。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基本上就是被他押着到了第五重天,第五重天有两个边缘传送阵,因为这里一半是天使监狱,一半是“殉教者的居住地”。鉴于现在还没有人类,这两个传送阵只有一个能用,出了传送阵就是天使监狱那颇有简约豪放风格的建筑身影,还有一个坐在监狱的尖顶上的四翼,对我们远远招手问好。“萨麦尔!”沙利叶叫,合着我到天堂遇到三个知道名的天使都是堕天使。   萨麦尔拍打着翅膀,但完全没有挪动。“我看到了,”他说,“一个不知道伪装翅膀颜色和数目的恶魔。”   “我真的不是恶魔!”我再次聚集起光元素,元素团绕着我转来转去,萨麦尔顿了顿,“恶魔变异品种。”   我//日。   “把他关在第一层。”萨麦尔说,隔着这么远我都能看到一双闪光的金眼睛,“麻烦你了,沙利叶。”   沙利叶就押着我往里走,一入门一股血味,比地狱还吓人。我一抬眼就知道这里全是恶魔和堕天使,一团黑影乌压压的,配合着墙上的铁链子显得颇为渗人,“你们有什么证据去说我是恶魔?”我为我未来几天的人身安全做最后一搏,沙利叶看了一眼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堕天使,“颜色。”   我//日日日日日日日。   “这个证据并不充分……”我的抗争被完全无视了,沙利叶找了个空房间直接把我一扔牢门一关就这么走了,留下我在一群堕天使的牢房中间,墙上的锁链像蛇一样爬过来飞向我的胳膊,然后被我顺手用最习惯的暗元素打到一边。   “你还说你不是恶魔?”萨麦尔不知何时出现在牢房门口,金色眼睛冷冷盯着我。“你是怎么蒙骗光元素的?”   你怎么不问我是怎么蒙骗暗元素的呢。   “你是谁?”他那眼睛就和蛇眼睛一模一样,竖着的瞳孔显示出他绝对不是个纯正的天使。“我是路西菲尔。”   铁链直接冲上我的胳膊剜进肉里,一瞬间我连继续和他怼的念头都没有了,满脑子只剩下疼这个虚无的大字,“你是谁?”   “路……路西……”我几乎无意识地回答,接着另一根铁链挑上了我的另一条胳膊,“你是谁!”   “陆霜……”即使知道没有用,我还是回答他。   “你是从哪来的?”他又问,我的脑子迷迷糊糊只剩下铁链的冷,有点不清楚他的问题,“辽宁……”   又是一根铁链。这次是腿。“哪层地狱!”   “十六……”我听到自己在回答,疼痛好像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东西,变成在血管里燃烧的并不真实的存在。萨麦尔吸了口气,“恶魔……”他嫌弃地说,“恢复你的原形!”   原形……那是什么……   我没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我晕过去了。真尼//玛的疼,我还没受过这种疼,晕晕乎乎再一睁眼,对面牢房的堕天使似乎已经用黑眼睛盯了我有一会了,“别做无用功了,”他扯着嘶哑的嗓子说,“都说了,就不会受刑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地挪了挪胳膊,“嗷——”   疼毙了!   耶和华你再不来给我证实身份我就要死了!你身为神你难道不能看清天堂各处在发生什么吗!   “别乱动,”对面的堕天使说完这句就开始咳嗽,“会死。”   我乖乖不敢再动了。堕天使似乎艰难地笑了,“对……你为什么来这里啊,恶魔?”   “我不是恶魔。”我没精打采地说,“你为什么堕天啊?”   “我爱上了另一个天使。”他顿了顿,“所以我们都到这里了。我们不干净了。”   我傻了足有一分钟才意识到这可能和我最初和耶和华解释七宗罪的时候有关系,七宗罪里有色//欲这么个东西,所以耶和华可能在天堂实行禁//欲了。这么一想我顿时有点心虚,“你们是想离开天堂所以堕天了?”   “我们试图越狱。”他回答,“结果你看到了。”   对堕天使这么狠,对恶魔就别说了。这么一想我还是宁愿晕过去,然后随着失血我真的晕过去了。   这次再醒过来面前是耶和华放大的脸,白毛从他脸周围垂到我脸上,紫眼睛亮晶晶的,硬生生给了我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动了动胳膊,伤口已经消失了,估计是耶和华给了我个治愈术。治愈术我只会暗属性的,风属性水属性都没暗属性那么靠谱,这么一想我觉得萨麦尔的举动很有道理,你见过哪个没堕天的天使暗元素比光元素玩得好的。   “还疼吗?”他揉着我的胳膊,声音软绵绵的。“我没想到……你走这么久,都不通知我就突然跑回来!”   我揉揉他的脑袋,确定自己的胳膊还能正常移动,“没事……”   “我把他们关进去了,”耶和华小声说,“你别生气。”   把他们关进去……?   耶和华你这是要在路西法拉着他们堕天之前把他们逼堕天吗! 第7章 第六章   我扔开耶和华冲到天使监狱的时候沙利叶、萨麦尔和雷米尔三个倒霉孩子已经被关了一整天,临时的监狱长被我吓了一跳,我越过他冲到我自己之前的牢房,沙利叶垂着绿头发被关在里面,锁链顺着他的胳膊穿刺,血从锁链和他身上流下,堆成一滩暗红的东西。   我有点想吐。   耶和华跟着我,在昏暗的监狱里他像是个发光团子,“救他,”我说,“快点,开门!”   门立刻弹开了,快得让我怀疑它是因为我的命令开的。“你对这里有绝对的权力,”耶和华在我身后轻声说,“绝对不会有人再把你关进来。”   我心里一软,有点哭笑不得,顺手把链子从沙利叶身上拽下来,现在它们倒是很听话,“我也没怪你……行了行了我自己找打,你先给他个治愈行不?”   耶和华抿唇低头,小模样很委屈,“他该罚!”   “罚什么罚啊,他触犯哪条法律了?”我一边扶着沙利叶一边和耶和华拌嘴,血从沙利叶的伤口中涌出,看得我心里一颤一颤的,一想到昨天我可能比这个还惨我就后怕,你说我怎么就不知道换身纯白的衣服装俩白翅膀上来呢,真把耶和华当无敌外挂了。   “天堂守则第一条,禁止冒犯神和路西菲尔。”耶和华一脸淡定地怼我,但他还是伸手给了个治愈术,动作慢得我都能看清光元素的聚集和移动,“这条最高可以处以蛇坑埋骨的死刑。”   我手上一抖,“蛇坑埋骨?你是说——”   “萨麦尔自己定的惩罚措施。”耶和华果断甩锅,“他本来想把你扔进去的!”   我头皮发炸。沙利叶和雷米尔顶多是个牵连还被关起来,萨麦尔这个直接行刑人……“把他放出来!”我对着耶和华喊,耶和华偏过头抱手鼓嘴,“听你的,关押天使、惩戒罪犯、释放囚徒,你喜欢什么就做,这天堂没有你不能做的事。”   “谢了,”我顺嘴说,“那就带我去找他们!”   在我们找到雷米尔的路上沙利叶就醒了,刚醒的时候一张脸煞白,我给了他个摸头顺带甩耶和华白眼之后他才从跪着改成站着,跟在我们身后面无表情,有点壮烈牺牲前的严肃认真。耶和华拒绝再给雷米尔一个治愈,我就开始临时模仿他的治愈术,光元素在我手里转来转去,就是不愿意帮雷米尔愈合。   最后耶和华还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按在我手上,光元素立刻臣服,动作快得让我深感差距之大。这回沙利叶带着雷米尔,我们往高层去找萨麦尔,一直找到最顶层才看到一个没有窗户的黑屋子,屋子里那有什么带粘液的东西蠕动的声音让我不自觉退了一步。   万蛇噬骨。   “他还活着吧?”我小声问,耶和华点点头,一副死不出手的架势。我在门口转了转,抬脚往里走,耶和华不愿意救萨麦尔我理解,我就不信他不保护我。   耶和华在我身后轻吸了口气。门口是坚实的地面,难得在天堂能有个纯黑的有点暗元素的地方,我顺着它们的指引绕过一个弯,就知道自己已经走到蛇池的中央,行刑者在这里把被行刑者扔下去。   “萨麦尔?”我叫,虽然没指望他能回应。沉默下来之后屋子里那让我毛骨悚然的蠕动声更加清晰,我的小心脏有点不稳。暗元素在我周围旋转,慢慢汇集到一个特定的方向,它们微弱到不足以形成任何可以让我直接拽萨麦尔上来的魔法。我知道我必须下去了。   脚隔着鞋接触蛇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还好这些蛇一碰到我就四散开,跑得比被放生的乌龟还快。萨麦尔被锁在离池沿不算很远的地方,我命令铁链从他身上解开,他摔在我怀里,呼吸微弱,整个人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一边用半吊子治愈术试着愈合那些我看不见但肯定存在的蛇的齿痕,一边把最后的蛇从他身上赶开。最后一条蛇松口时萨麦尔忽然长吸了一口气,他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手指痉挛地抓住我的领口,我感觉到他在哭泣。   我等了一会他才放开我的衣服,大口喘//息着。“你还好吧?”我有点心虚,毕竟这事好像是我引起的。萨麦尔窝在我怀里慢慢摇头,过了一会他才问:“你是谁?”   得,和昨天他审讯我的时候一个问题。我拍拍他的肩,诚恳地回答:“路西菲尔。”   他再一次僵住了,紧接着他从我怀里弹起来,一声地面和骨节碰撞的声音,我知道他跪下了,“愚氓无眼,冲撞殿下,罪当受死。”   “你那么大一双眼睛还是留着审判别人吧。”我摸黑把他拽起来,“还能走吗?”不用他回答了,他手上软得和海绵一样,所以即使他回了个“可以”我也把他强行扶着走回池沿,拖到门口,耶和华这个发光体离门口很远,一脸不爽。   沙利叶依旧面无表情,但看到我这么带着萨麦尔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瞳孔扩张了。我知道我这个状态多少有点狼狈,萨麦尔身上的粘液不可避免地沾到我身上,本来看颜色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皱皱巴巴,“回去吧,”我对他们扬扬下巴,“无罪释放。”   耶和华一张脸黑得就像我刚才说了什么渎神的话。   我强行扶着萨麦尔把他拉到监狱门口,倒霉的临时监狱长颤着翅膀看着我们的队伍,“抱歉,”我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你估计要回原位了。”   这位倒霉天使一个劲点头,看起来完全不在意我说的内容。萨麦尔终于成功靠自己站稳了。“和我回去。”耶和华看起来没打算再让我扶着他,“现在。”   我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四个四翼天使。“加油。”   就来得及说这两个字耶和华就拉着我瞬移了。我眼前一花就被他扔在神殿寝室那张大床上,“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出来!”耶和华在床边跺着脚一脸不情愿,“他们敢那样对你——明明是你创造了他们!”   “是你。”我好心提醒他,但他不买账,“是你告诉我怎么造的!想法是你提出来的!他们怎么敢!”   好好好,我是设计师,你是工厂。我顺手把他往怀里一抱,耶和华就贴着我衣服上的粘液捶我肩膀,“你走了这么久!说好的玩几天呢!你知不知道——”他没声了,但我想我大致清楚。我顺着他的长发慢慢揉搓,“好啦……像个神一样好不好?我错了,啊?但是你想想,那么多层地狱,飞也要飞好久嘛……”   耶和华抬脸给了我一个眼刀,嫌弃地把我推到一边,“去洗澡。”   我乖乖去神殿的浴室把自己身上的粘液冲了个一干二净,耶和华把一套白衣服砸到我身边,差点扔进水里,“在天堂别穿容易让人误会的衣服!”他在浴室门口走来走去,“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   “好了,他们再也不敢了,过去了过去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耐着性子安抚他,一拉门这小鬼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再次扑到我怀里,“路西法!”   我揉他的头顶。“我在,行啦?我不跑那么远了?来,严肃点,你可是耶和华?”   耶和华抹了抹眼泪,红着眼圈背过头去。一种为父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直接把这家伙打横抱起来往床上一摔,躺到他身边,一副任揉不任草的架势,“来,想要什么你尽管拿走!”   耶和华噗嗤笑了出来。他窝在我身边,伸手在我胸口乱画,麻痒痒的,要不是之前也有魔女这么玩过我估计我要缴械投降,“别闹,”我拍开他的手把他抱住,“先睡觉?”   也不管到底是什么时候,耶和华往我怀里一窝就能睡着,睡得和小猪一样。我被他感染着也浑浑噩噩就睡了,第二天醒的时候脑子有点晕。第九天根本就没有夜晚这个概念,我推了推明显已经醒了的耶和华,“和我聊聊现在的天堂吧?”   然后我才知道天堂现在一共有三代天使,后两代都是前代灵魂相融获得的,整个过程圣洁无比,没有一点需要被和谐的内容;而那个所谓的天堂守则一共就三条,第一条,不许冒犯神和路西菲尔;第二条,保持贞洁;第三条,远离黑暗。除了这三条都是些细碎的规矩,大致相当于宪法和各类其他法律的关系。   合着被关在我对面那个堕天使基本上犯全了,虽然他也不算冒犯我。   一想到他我就觉得我还要去监狱一趟。“耶和华,”我把他从我胸口揪起来,“你能不能净化堕天使?”   耶和华被挪到我脖子旁边,闷闷来了句:“能,不想。”   “那你介意我养天使吗?”地狱估计是不适合那个堕天使,天堂就更不适合了。耶和华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脑袋放我肩膀上,“仆从?可以啊。但是把他们放在第八天,你晚上要到我这边来睡!”   他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在第八天还有座宫殿了。我一边点头一边起身,被推开的耶和华哀怨地看着我,“晚上回来!”他命令,“不许乱跑。”   “好的,伟大的神。”我一边换外衣一边对他比了个剪刀手,“有事叫我。”   我从第九天直接传送去第五天,监狱门口站的还是那个临时的监狱长,他一边数着什么名单一边往我这边看,看到我似乎立刻清醒了,起身向前一步然后单膝下跪:“路西菲尔殿下。”   如果他不偷瞄我,他的恭敬会更有说服力。   “不用跪着,麻烦你了啊,我估计我要带两个人走。”监狱长一直点头,我长话短说:“第一层,7117的那个堕天使和他的——配偶。”   监狱长完全没质疑我的话,一副您就是最高统帅的架势立刻开始翻名单,我也不知道萨麦尔到底怎么排的牢房序号,所有的数码都是错乱的,“比尔,”他读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让我感慨这绝对是第一批天使,被耶和华的起名能力坑得体无完肤,“和……赛亚。”   我眨了眨眼睛。“两个男的?”   “殿下,他们是第一代天使,和四翼天使一样没有性别。”他说,“虽然他们的外形是阳性。”   好,我懂,神的灵不需要性别。   “萨麦尔呢?”我顺口问,他把头垂得更低了,“第二天,他们在等待落翼。”   我叹了口气,伸手按他肩上,“你听我说,出于某些原因……我比刚诞生的小天使可能还缺乏常识。落翼是什么?”   监狱长没有表现出疑惑或是别的什么,就好像我说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这感觉不是一般的美妙,“受罚降级的天使割去原本的羽翼。”   我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炸了。   “我不是说了他们无罪释放吗?”是萨麦尔这个看守监狱的死心眼还是耶和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说了什么啊?监狱长现在几乎趴下了:“在这里无罪释放……意味着要去第二天重新受洗成为新的被接纳的天使……要自降一级……从力天使降到权天使要落翼……”   我:“……”   很好,我该说他们配合执法还是脑子进水呢。   “让比尔和赛亚去第八天中央的宫殿。”我觉得我有必要阻止三大炽天使砍自己翅膀玩,“谢了。”   接着我转头去第二天,这里原本应该是拉斐尔的领地,但现在拉斐尔估计还没出生。第二天算是比较荒凉,可能是因为这里还没有人类升上来的天使存在。和天使监狱一样,天使落翼的圣堂就在出的传送阵旁边,估计是为了让天使逃跑变得更麻烦。我敲了敲这座白色建筑紧闭的门,没有人应,但门打开了。门内侧是一行刻上去的字,中心思想就八个字概括,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进门是一片大厅,地板中央有个小圣池,周围一圈房间,只有三个关着门,这目标简直一目了然。我走向离我最近的门,也不敲门了,直接拉开,反正我估计我现在对天堂的任何地方有出入权。门很听话,打开得干脆利落,露出里面的场景。   沙利叶跪在两个天使面前,绿色的头发垂在肩膀,上身裸//露,四篇翅膀摊开着,低头仿佛在做祷告。那两个天使一个捧着类似于观音玉净瓶的东西,一个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绝对不会认错的匕首。他们一脸震惊地看向我,捧着托盘那个大声质问:“何人擅闯落翼圣堂!”紧接着可能是看清了我这张妖孽脸,他的目光有点发直。   我看到沙利叶的翅膀尖动了动,他慢慢起身,捧着净瓶的那个斥责他,“跪下!”   “我还有保卫天堂的责任。”他轻声说,然后转身,看着我,愣了愣神,这次不用人说了,他单膝下跪,翅膀驯服地垂落,“路西菲尔殿下。”   那两个天使一脸懵//逼。   “起来,走。”我可能有点没好气,沙利叶微微颤抖着,“殿下,”他的声音很虚弱,“请容许我完成仪式……再接受您的惩罚。”   “自己砍自己翅膀的仪式?还是他们砍?”我也不管这地方是不是神圣了,反正没有耶和华的神殿神圣,“起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对付沙利叶果然是命令的语气好用,他的翅膀尖还在簌簌发抖,站直的躯体显得无比僵硬,“跟我走。”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两个天使,“没你们的事了。回去吧。”   沙利叶就这么跟在我身后,低着头像个等待评判的奴隶。我越看他越窝火,干脆在他出了房间之后直接把他往墙上一按,“你没有罪,听清楚了没有?你做得很好,对付魔物就要那么做,一点问题都没有!别这副表情,我说你没错你就没错,听懂了吗?”   沙利叶的绿眼睛迟疑地看着我,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闪烁,然后他咬住了下唇,整个嘴唇被他咬得发白。他看上去安静得几乎脆弱,垂落的羽翼碰到地面,裸//露的上身在灯光下显出柔软的色泽。   “是,殿下。”他小声说,头发软软散在我按着他肩膀的胳膊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成为路西菲尔要漫长的一步_(:з」∠)_实际上他一直没成为合格的“路西菲尔”,直接转职“路西法”了( 第8章 第七章   雷米尔和萨麦尔的落翼仪式被我如法炮制地打断了,萨麦尔甚至已经开始自己往自己翅膀上比划匕首,我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的手腕把匕首扔到一边。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不省心,雷米尔还好,接受得就好像他已经预知到一样,萨麦尔干脆就跪在我面前不起来,坚持认为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直到我对他说“你现在是在抗命”才把他拉起来。   之后我就干脆把他们打包回了第八天,谁知道这帮玩意还会整什么幺蛾子。第八天的宫殿是我早就设计好了的,堕天的没堕天的一个不缺,我自己的宫殿是被耶和华强行安到中间的。在宫殿门口两个堕天使三个四翼见面的时候简直是火花带闪电,萨麦尔似乎恨不得把他们回炉重铸,雷米尔倒是很淡定,抬头看了一眼宫殿,“与您很相称。”   我发现这三个人之中我最喜欢雷米尔这个性格。   两个堕天使瑟缩着,比尔把赛亚挡在身后,即使他自己也在发抖。光在他周围跃动,我看了一眼就直接给他来了个暗元素的保护罩,是我傻到忘了这事。   萨麦尔低吸了口气。“想说什么直说,端着不累啊?”我一边说一边带他们往里走,宫殿里没有人,但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缺,“自己挑个房间吧,别总想那么多,尤其是你们三个——未来的炽天使。”   “哦,这个……我们可没想过。”雷米尔咋咋嘴,自来熟地跟着我,我们和勾肩搭背就差抬个手的距离,“殿下,您真漂亮。”   “别用这个词。”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他回过来一个颇为猥//琐的笑,“您可以迷倒整个天界的天使。”   “天堂守则第二条。”我觉得耶和华把这个写进宪法还是有道理的,教堂不就是禁//欲么。雷米尔动作夸张地耸肩:“为了您的话,大概他们不会介意死亡。”   我这是对他太好了。   “雷米尔。”萨麦尔小声斥责,“殿下,他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我知道,我接受他的——夸奖。”我觉得最后这俩字是从我牙缝里吐出来的,“虽然我很希望他下次换个别的词。”   “清纯可爱?”雷米尔。   我斜眼看他,他笑得一脸无辜,“纯洁善良温柔大方圣洁慈爱……您想要哪个?”   “你自己留着吧。”我想要你闭嘴。   雷米尔哈哈大笑,笑得腰都挺不直。他俩肩膀一抖一抖的,然后他忽然停止,单膝下跪,亲吻我的袍角。   这个动作让我有点懵。   “您拥有足以征服我的仁慈。”他说,然后他站起;他比我要高,金发散在他脸际,在颈根截断,他蓝色的眼睛平和如海。他就那样深深注视着我,右手按在心口,“请接受我的忠诚。”   “你的忠诚属于神。”我下意识说。   他向前躬身,放下手,睫羽柔软地垂着。天使长得都挺精致,他在那一站就像某种意象,只该出现在诗歌里,“铭记您的教诲。”   后面的四个天使都没吭声,没人会在这时候打断我们。但他们同样没表态,这让我多少轻松了点,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还在震惊茫然不知所措,属于天使的那部分就显得格外镇定,“自己选个房间吧。别太拘束,我很期待你们成为炽天使的那一天。”   如果你们不是炽天使就当我那么多网络小说白看了,我在心里补上一句。   “感谢您的祝福。”雷米尔回答,他现在好像忽然有了书生气,合着之前他一直不怎么说话是在观察我,“请允许我告退。”   沙利叶和萨麦尔干脆就是被他拉走的。两个堕天使不安地低着头,我就干脆把他们拉到身边,“神拒绝为你们净化。”   比尔发出了轻笑。“这是应当的,”他说,“我们本该被囚禁。”   “没人要囚禁你们,只是现在你们走在一群天使中间……有点……”我摊摊手,“你们先留在这里,我试试帮你们。”虽然我一点都不确定我能把他们身上的暗元素替换成光元素,但护着他们我还是能做到的,“你们喜欢住一起就住一起……没事。”   比尔的翅膀颤了颤。天使的翅膀好像远比他们的脸要忠实,“神座之下……”他吸了口气,“绝不会……”   “我说行就行。”对付这些天使最好的方法估计就是命令了,我干脆利落把他们俩一推,“寻找自己的幸福吧骚年!”该让耶和华改一下条例,总不能不让人家结婚吧。   天堂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想什么不用慢慢飞,传送阵是个很方便节省体力的东西。我回到神殿的时候才中午,耶和华自己坐在圣池边玩水,他的手指在水面慢慢滑过,水就向上凸起一个大包又落下,他就看着水面被这一个大包带起的波浪搅动,又用漫长的时间平息,然后再次伸手向水面。我在神殿门口看着这个循环,一直看到耶和华站起身,他没有穿鞋,一双脚踩在池沿,白发散在身侧,正是真正的所谓神性。   他向我转过脸来,那双纯粹的紫色眼睛晶莹透亮,没有丝毫杂质的瞳孔几乎无法用任何我能想到的语言形容。   “不无聊吗?”我问他。他歪歪头,“你看着不无聊吗?”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把他扔在这样的无聊之中五千年。   人类的那部分告诉我这是漫长到一个文明生发的时间;天使的那部分却告诉我这不过是眨眨眼的距离。   “耶和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神殿里仿佛水纹。   “我给你看样东西!”他忽然笑了,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神性都变成了孩童的稚气,转换速度让我有点发懵。他举起手,手里是一串漂亮的纽扣一样的东西,“拿着它,他可以当随身携带的传送阵用!”   我算是看出他对这五千年和我那太远了飞得慢的借口的怨念了。   “看这里,”耶和华跳到我面前,献宝一样把纽扣举到我面前让我看清,那些银色纽扣更像某种装饰品,“可以复制的,”他说,同时按下纽扣边缘的一个东西,“你看啊——只要按一下这个,有一点凸起的,”那枚纽扣在他手里一跳,落回他掌心时已经分成两枚,“这样就不怕丢失了!”他仰着脸,活像个做了什么自认为惊天动地的事情等待夸奖的孩子,“怎么样?”   “难以置信,”我说,虽然我指的是我难以想象他就坐在这研究纽扣传送阵的场景,“很棒……我是说我很喜欢。”   耶和华的小脸顿时就亮了,让我有种忽悠小孩子的诡异成就感。他把纽扣塞在我手里,整个人趴在我身上,“路西法,”他软绵绵地叫,“路西法……”   他这个叫法类似于喊魂,叫得我全身发冷,“你在做什么?”我推开他,“别这么叫,我又没死。”   “我想你。”耶和华鼓着脸说,那模样软萌得戳心坎。   “我这不是在这么,别闹了。”估计没几个男的能容忍自己女朋友这么翻来覆去撒娇,但这不代表他们不能忍一个小孩子,尤其是长成耶和华这样的小孩子。我伸手抱起耶和华坐到他刚才坐的水池边上,“中午想吃什么?”   “他们只会做面包。”耶和华闷闷回答,“我吃了五千年面包。”   这是从昨天到现在耶和华说的最让我愧疚的一句话。   耶和华把脸埋在我肩头蹭来蹭去,“除了面包蜂蜜羊奶他们就没有新东西吗?”他嘟嘟囔囔地抱怨,“天使还该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内心说。“我们涮火锅!”但地狱那帮家伙吃得可是花样翻新,我一个家里开饭馆的愣是被他们秀了一脸,抬出火锅烤串涮羊肉才勉强混上配和他们谈吃的的地位,“走,我们弄点……天堂有农贸市场吗?”   “什么是农贸市场?”耶和华保留英语问句的习惯,非要把“什么”放在前面,“就是……卖东西,卖鸡鸭鹅蔬菜水果。”   耶和华摇头。好吧,我该预料到的,既然只会做面包。   于是我们临时去人间转了一圈,临时催熟收获大白菜,临时充当屠夫,我宰鸡鸭鹅的技术是跟着恶魔练出来的,虽然我还是看着它们乱蹬腿就觉得瘆得慌(害怕,寒毛倒竖那种)。   之后我们就在神殿里造锅,烧大圣池的水,加和大白菜一起催熟的各种作料,外加耶和华友情提炼的盐。火锅的香味弥漫在第九天,又香又辣活像方便面——这么一想我突然很想吃方便面,但很明显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耶和华在我对面吃得小嘴晶亮,眼睛也晶亮,整个人都散发着神的圣光,“他们到底为什么怕你啊?”我隔着火锅捏捏耶和华的脸,耶和华叼着一块羊肉含糊地回答我:“他们看不见我,他们只能看见光。”   好,我懂,不得窥探汝神之容。   “那是挺可怕。”我想象着一团光在街上转来转去,耶和华撇撇嘴,“我一般不下去。吃饭的时候我会把光收起来——”他站起身摊开手臂,光从他身上隐没,他整个人就像小时候玩的一种改变角度就能改变图案的尺子,从一个散发着光芒的神明变成一个收了翅膀的银发天使,头发短短的,有点发灰,眼睛是蓝色,依旧晶亮,看上去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小天使。   “但是面包真的太难吃了!”他给了定论,“所以我一般会在神殿里睡觉。你呢?”   我归拢了我在魔界这么长时间的生活,结论是我除了研究吃喝/嫖//赌好像没干什么。对,顶多学了点暗元素,和暗元素领主帛曳以及一众恶魔达成深厚友谊成就。   耶和华哀怨地看我一眼,变回长头发神,伸手往我身上一趴,“明天我会告诉整个天堂你回来了。”他直接把油蹭我衣服上,“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个天堂最不能惹的人是你,整个天堂都是你的,惹你就是找死!”   我揉揉他的脑袋,干脆就用衣服帮他把嘴上的油擦干净,“天堂是你的。”   “三界都是你的!”这小子炸毛地变本加厉,“都是你的!”   “你的!”这对话好像毫无营养,我把他推到一边开始收拾锅,耶和华就绕到我身边抱着我的腰,“你的!”   我放弃与他争论,顺手把锅里的汤往大圣池里倒,有自我净化功能的大圣池水面悠悠转了一圈,我总感觉它在向我抗议。耶和华丢给我一个白眼,一副同样拒绝和我争论的态度。“好好好,我的——那你能不能先听我一句,把你那个什么制度的第二条改了?”   “……保持贞洁?”耶和华歪着脑袋一脸无辜地问,“那不是你说的吗?”   “可能吧,总之我现在后悔了。”我咋咋嘴,“总不能不让人家结婚吧?你情我愿的又不是什么/违///法//犯|||罪。”   “现在他们确实违|||法。”耶和华小声说,“好吧……可是要弄婚姻系统很麻烦的?我记得你说会结婚又离婚,离了又结婚,这和干脆乱来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他成功地让我设想出了一个群魔乱舞的天堂。   “所以说啊,就这样好了——”他在大圣池边沿跳来跳去,“反正违反这一条的也都会变成堕天使,地狱又不禁止他们这么办!”   我回忆着在这五千年里地狱那吃||喝||嫖||赌||的祥和气氛,忽然觉得耶和华说得真有道理。   “这样就好啦!虽然他们最一开始会有点不适应……但是多堕天几个就好了嘛,他们可以聚集起来在地狱建立城镇什么的,反正地狱长什么样的都有。”耶和华最后似乎开始嘲讽他自己的造物,说实在的,一些魔族,比如巴尔,长得还是不错的,如果不是和耶和华这张掐得出水的脸比较的话。   “也对……”我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和巴尔他们打声招呼应该就可以,堕天使想在第一层第二层好好生活问题应该不大,“不,太对了!”   耶和华骄傲地停了停小胸脯,“我是神哦。”   我看了看这个没有我高的神,把他抱起来,抱到寝室,扔到床上,盖被子,“那你先睡会,我去——我不去地狱!”看着他那哀怨的小眼神我硬生生改了口,“我去洗澡,一会回来陪你睡!”   耶和华满意了,“我也要洗。”   “发光团子洗什么洗。”我想也不想地回他一句,谁让当时就设计了一个浴室,再怎么大我也没有和他一起洗的打算,没有别的理由,我洗澡喜欢唱歌,但是我是真没有唱歌的天赋,据我大学舍友说那是魔音灌耳,让人恨不得把我剁吧剁吧喂狗的等级。   耶和华眨眨眼,就这么盯着我,一直盯,盯到我举手投降。   “好好好,你先洗。”我说。   “……下次一起洗!”耶和华抗议,“我们还没一起洗过澡啊!”   “好好好。”下次就不定什么时候了。   于是耶和华高兴地洗香香搂着我睡了——不计算他半夜翻来覆去踢我的话,这一天,还是很完美的嗯。 第9章 第八章   小明和小红上来看我了。   我真是被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到底是真龙不忘龙的传人,他们带着帛曳的问安和地狱众恶魔的八卦从十八层地狱一路飞到八层天堂,一路避开所有可能看到他们的天使,在我的宫殿里开始抢肉夹馍。比尔和赛亚这两个堕天使是仅有的旁观者,“所以说你们接下来看着点他们——别跑到龙族那边去,也别被巴尔给拐了……”这个可能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行吗?”   “没问题。”只要有吃的,小红永远好说话,倒是小明侧头用那龙瞳上下扫着两个堕天使,扫完了把注意力重新转回肉夹馍上,“陆霜啊。”   “哎。”我乖乖应声。   “你可以用食物征||服天使。”他语重心长地说,“食物是不分地域不分信仰的。”   我:“……”等等你别跑题?   “现在已经成为四翼的,你最好要一份名单出来,都是能用的。”小明用军||事||参||谋||的语气说,“即使不用,也总是会用上的。挑几个好的再升格加翼,这就是你自己的势力。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最顶尖的加翼资格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最顶端的战力永远要感谢你。”   “最顶端的战力(耶和华)已经在我这边了。”我虚弱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   “神也要考虑天使们的看法,除非他打算把天堂变成地狱式的无信仰之地。”小明语重心长,“你也要笼络好自己的同族,虽然你们不一样,但总归是要考虑到别人的看法。像是你之前做的,”这是他们刚才和堕天使闲聊到的情报,“那个雷米尔就不错。但是沙利叶的话可能要来个猛料才能让他服从你而不是神……萨麦尔那个,可能有点难办,你要先找到他现在这么坚定的理由……”   “等一下!”我越听越觉得头皮发炸,“我为什么要让他服从我?服从耶——神才对劲!我又不是要组建什么——”堕天小组。   “神完全可信吗。”小明硬邦邦地说。   我眨眨眼,无法确定这句话的意思。   “只要他有离开你的可能,你就不能拿自己冒险。”小明用那种劝说忠臣谋反的架势开口,“组建自己的集团是一码事,反抗他是另一码事,后者只是在不得已时为之。”   “你真的不觉得前一件事会促成后一件事吗?”我弱弱问他。小明愣了愣,一甩尾巴:“要是就这样就不相信你……虽然换成我我也不相信……那就做得隐秘点呗!别让他觉得威胁就行了吧?”   说实在的,我更怕的是耶和华委屈地鼓着嘴说“你居然这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两个堕天使在一边听得一声不吭,面面相觑,我仿佛在他们眼里看到了三观破碎的动态画面。我摸摸鼻子,“那个……还好吗?嗯,地狱虽然对你们而言可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你们总不能留在天堂不是……”   两个堕天使一齐摇头,也看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能只是痴呆了。   小明给我个白眼,“迟早要被人卖的白痴,”他说,“我们带这俩走,然后——”   “然后你给他们换个名字吧,”小红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这俩名字太讨厌了。”   我的脑子短路了一会。从这一点上我完全同意小红的意见,但提起英文名,我比耶和华的起名能力还差。小红一边把满嘴羊肉咽下去一边说:“你当时怎么给自己起名的?”   我的名也不是我自己起的啊。   俩堕天使一脸茫然,看得出我自己给自己起名这个事有点刺激到他们。“我知道了,”我深沉地点头,指着比尔开口,“拜蒙。”然后转到盖亚,“西迪。”我也不管七十二魔神到底是不是基督教的了,反正听起来比比尔高大上。比尔和盖亚对了一眼,小红开始学着小明甩尾巴:“在地狱就告诉恶魔你们是叫这个名字,问谁起的你们就说路西法,他们还不至于往死里坑你们。”   看看,多直截了当,不至于往死里。   小明小红带着俩堕天使走了之后我开始看着面前剩的肉夹馍发呆,然后我发现虽然小明的话各种阴险,但我确实应该拿一份四翼的名单来,先把炽天使凑齐了再说。   这份名单我从萨麦尔那拿到了,作为天堂的监狱长,萨麦尔和管户籍的天使有着深刻的革||命友谊。我翻开一看,第一页第一行,加百列。   奇迹天使加百列,我见过无数个版本,都是美女。   结果加百列的名字后面紧跟着一行备注:无固定居住地址。   合着加百列和她的属性一样是属水的,到处流啊。   再往后看一眼,状态:被通缉。   我:“……”   加百列你不愧是奇迹天使,你这四翼当得很有自我毁灭力。   下一个我认识的是雷米尔,然后是沙利叶和萨麦尔。看了一圈几百个四翼,目前我认识但没见过的除了通缉犯加百列就只有亚纳尔。亚纳尔这个名字实在是没有前几个如雷贯耳,说实在的我只能确认有这么一个天使,至于他是干什么的,我是真不清楚啊。   这么一来我就只能先把萨麦尔拉回天使监狱,让他继续睁着他的蛇眼睛惩罚天使;沙利叶回第一天继续带他的天使看门分队,雷米尔继续担任他的看门大将。说到雷米尔我倒是想起要弄个天使学院出来了,毕竟那么多小说里都有这个适合奸||情发展的地方,至少为了小天使也要弄一个啊。   我和耶和华说了这事,耶和华一脸嫌弃,“这次又是什么奇怪的风格?”   “……”我摸了摸鼻子,“我自己建吧。”   虽然只是这么一说,但我很快迷上了这项活动——从头建东西实在是太考验想象力了,尤其是虽然有耶和华当资金后盾,但我考虑了一下我自己也不太懂的通货膨胀,毅然决然地决定自己赚钱,然后我就发现所有发家致富的捷径都有人比我先考虑到,那就是编写类似于刑||法的那本法典的那位大咖。   于是我还是默默地选择了违法。   我选择了黑市。   黑市是个好东西,集中在人间和地狱的第一层,在天堂无论是在那里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都不被允许,但无论是把魔界的东西卖给天使还是把天界的东西卖出去都是一大笔收入,考虑到我是去赚钱的不是去抓违法天使的,我选择了贩卖天堂的东西。其实是因为这个更赚一点,明目张胆卖天堂东西的天使根本不存在,恶魔则很难搞到货物。   我卖的是面包。对,就是天堂那被耶和华吐槽过的圣光加持超难吃面包。   过了一个上午,除了两个挡着脸的恶魔探头探脑来买,就只有一个蒙着脸的一直在一边转,转得我都快怀疑他是天界的巡逻人员了。等大多数人都去吃午饭了,这位凑上来了,听声音是个女的:“想赚钱吗?”   我斜眼看她。   “我这里有货,您只需要把收入抽五成给我。”   “三成。”   “成交。”   我下意识砍了价才想起自己没看货,结果跟着她到了个偏僻角落,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环,是天界打造的用在监狱里锢魔的那种,质量上乘,一看就是有特殊渠道,搞不好以前在萨麦尔手下做过什么要职,“这东西……”   “我不敢卖,急着出手。”她耸了耸肩,“叛逃,叛逃啦。”   我盯了她一会。   “我叫陆霜。”   “我是佳佳。”   我们都挡着脸,握了握手,她的手比一般女子大一点,但很柔软。“这不是本名吧?”   “你不也不是……”她随意地挥挥手,“想问什么晚上再问吧,我急着用钱啊,非常急!”   晚上我再见到她,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她拉着飞上了三重天,我衣服上有一个专门给雷米尔看的标记,所以雷米尔完全不理我和我带着的人——虽然实际上是她带着我,还一个劲冲我挤眼。我被她拉到天使的平民区,这里大多是二翼的天使。她拐进一条曲折的小巷,推开一扇掩着的门,把我拉到一张床前。   床上躺着一个小天使。他蜷缩着,小翅膀无力地耷拉在一边,双眼紧闭,看上去随时会死去。   “救他,”她说,“求你。”   她不求我也不太拒绝得了。我回忆着光元素的治愈步骤,还好这次光元素没和我捣乱,治愈顺利完成,小天使脸上有了点血色,翅膀也精神起来。事实证明我顶着路西法的名字,实力确实不差,只是不太会用。   “谢谢。”现在她完全放松下来了。她拉下兜帽,露出一张漂亮得让我想吹口哨的脸,金发卷在脸侧,呈大波浪披在肩头,绿眼睛闪闪发亮,“现在您去叫萨麦尔吧……路西菲尔殿下。”   “你知道是我?”我也拉下了兜帽,这东西真是热得要死。   “雷米尔殿下没拦您,我就确定了。您回来的事在天堂已经传开了。”   我有点尴尬,“这样……”   “我是个通缉犯。”她苦笑道,“加百列。”   我:“……”   “现在安心啦……可以去监狱享受假期了。”她忽然贴近我,胸直接就蹭上来了,“路西菲尔殿下——”   我以经历过地狱魅魔的坚定意志发誓我没反应。   “您真让人家伤心啊……还是说您看出我是阳性了?”   阳性?   什么,阳性?   男,男的?   男的?   我呆滞地看着他——他——妩媚的脸庞,他对我挤了挤眼,“看来是没有了,殿下。”   我。日。   他看上去相当开心,凑过来蹭着我的脸,用鼻尖顶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轻轻吹气,“殿下不喜欢吗……?”   我从他身边弹开了。   不行,情况不对,我有点晕。   “殿下您,当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加百列眸光一转,倾国倾城,“简直像是被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天国最高位的天使,一部分却……非常可爱。”   是啊是啊陆霜和路西法是精分体我知道的。   “您可以来找我。需要帮助的话,我会在这里。”他似乎已经确定了我不会去把他关起来,微笑着把我推出门,“比如……如果您在担心什么东西,钱或是某种需要钱去买的东西……大可以来找我。我不介意为您分忧的。”   他眨了眨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又细又密,看上去质感很好,“当然,如果需要某些违规的服务……”   不你打住。   我不是基佬我拒绝。   他用银铃般的声音笑起来——该死的——随即在我面前关上了门,那道木门彻底隔绝了我的视线,也就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神游一般逛回天堂门口,雷米尔正换完班,对我行了个礼,“殿下?”   “你知道什么叫人妖吗?”我木着脸看着他。给他解释完这个词之后他也表示费解,“为什么不最开始就选择阴性的模样呢?”   “大概是女装大——”我叹息道,“不,算了,这种奇怪的萌点你还是不要懂。”   雷米尔:“……”   我从他身边神游过去,没来得及走远就被他一把扯住,“殿下,您比较喜欢人妖吗?”   我差点呵呵他一脸。   “雷米尔啊……你就很好,非常好,千万别多什么奇怪的东西,求你了。”   雷米尔明显舒了口气,“只要您不下令让男天使穿裙子,都没有关系。”   我:“……”   雷米尔,在你的印象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吐槽,雷米尔笑起来,“殿下,”他那蓝眼睛温润如水,“只要您想,我们就会去做的。”   我忽然有点心虚。雷米尔弯了眸子,他还没换下战袍,那身衣服衬得他高挑修长,四片羽翼轻软地垂落,他的金发反而成了某种装饰品,我好像忽然想起我为什么要来找他了,“雷米尔,你想当老师吗?”   “老师?”   我用了足有一个小时给他解释什么叫教育体系,一边说一边带他往第三天飞。雷米尔全程沉默,除了问问题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末了他用一种颇为奇怪的、混合着敬佩和不安的表情道:“殿下当真缜密。”   ……啥?   “这样一来,天堂的未来就尽在掌控了。”雷米尔似乎没注意到我的疑惑,“通过向小天使灌输——”   “打住。”我们两个一直是挑没人的地方飞,他才敢说出这话来,“我不是要组建私军。”   “明白。”雷米尔的笑让我知道他根本不明白我纯洁的内心,然后我想起他的本职:教导堕落者。   ……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 第10章 第九章   第三天是天堂目前最大的平民聚集地。这里不允许随意飞行。我和雷米尔在第三天七拐八拐,顺着记忆找到加百列的屋子,他已经换了一件简单的长袍,看起来顺眼多了,“殿下带人来抓我了?”   “来讨报酬了。”我给他个白眼,“准备好当劳工吧。”   加百列笑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就算穿着男装他也是妹子脸,疑似有假胸加持。小天使被关在屋子里,我们三个在外面谈建学校,颇有种伟大的作品在尘埃中诞生的架势。   “这样……”加百列咬了咬指甲,“所以最关键的还是钱吧?单纯在……卖东西是没用的,我们要让钱活起来。”他抽出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用的是我随身带的本子和笔,因为我经常记一点稀奇古怪的备忘录,“天堂现在其实并不缺钱,物价并不高,大多数天使手里是充裕的,但他们还是会攒钱——”他看了一眼小天使所在的内屋,“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没出现您说的‘通货膨胀’,因为请治疗天使太贵了,绝大多数天使都要备一时之需。所以我们要找到新的可卖的东西,并想办法降低治疗天使的要价……”他看向我,严肃道:“治疗天使是个垄断行业,无论哪个属性的治愈术都是非常艰难的魔法,物以稀为贵,即使有天使试图打破这个垄断也会被排斥打压,但若是殿下来——”   得,我只说了几个一知半解的词,他就立地化身经济学家。我也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依旧看着他的指甲,然后我想到要卖什么了。   饰品。   在我的印象里我能弄清的还算圈钱的东西就只有饰品、文具和小吃,没办法,高等级的东西我真搞不懂。我只知道女生的购买力很可怕,尤其是买各种发绳本子化妆品的时候。至于男生的——我真不觉得天使会去购买球鞋或者游戏。   “好,我研究店面,麻烦殿下想办法解决垄断。雷米尔大人,麻烦现在就开始考虑课程吧。”加百列一锤定音,“不用担心货源,这种小东西只需要一点技巧,我能完成的。”   我愣了愣。“你能完成的话,其他天使……”   加百列发出了一声嗤笑。他从桌子下拿出一份手稿递给我,“殿下,您知道我为什么被通缉吗?”他冷笑着,“因为我试图改良治愈术。”   那叠手稿沉甸甸的,他把手藏进口袋,“结果我自己的朋友病得快死了,我却无能为力,只能试着再攒钱去请治愈天使。好笑吧?就是这么好笑。”   我心里一惊。他微笑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能做到,别人就算了。”   “确实是的。加百列是有名的元素操控者,其他天使达不到他的精度。”雷米尔也点了点头,“那么,我要开始编教科书了?对了……先拜托萨麦尔解除加百列的被通缉状态。”   加百列的那个小天使名叫塔格,这几天养好了身子,扑腾着小翅膀给我送来首饰样品。第八天没有守卫,原则上谁都可以去,只是大多数天使最多在传送阵所在的广场停留,感慨一下建筑的宏伟,根本没想过走走看看。耶和华跟着我在第八天的宫殿研究治愈术,看到塔格的时候整张脸刷地就黑了。   塔格当时就跪下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瑟瑟发抖。我想去把他扶起来,结果耶和华抱住我,“东西留下,你走!”   塔格几乎是滚出了屋子,耶和华这才满意地哼了哼,说句大不敬的话,我觉得他像在家里看到另一条狗的金毛。   耶和华对着盒子抓了抓,盒子便飞到他手里,不得不说加百列很有经商头脑,我只说了饰品,他连首饰盒都弄出来了,粉蓝的盒面简洁大方,首饰同样简洁地一串银链,连个挂坠都没有。这主要是考虑到天堂一直没有什么繁琐花哨的东西,不能直接上那些蝴蝶结水晶碎钻。耶和华来回转了转,“谁送你的?”   “卖的。”耶和华的脸色终于放晴了,他把手链戴在手上,半晌才说:“还不错。”   “送你了。”我继续看治愈术,加百列梳理了魔法体系,想尽办法地降低治愈术所需的元素操控精度,但治愈术的强度和两种东西有关系,一种是元素操控精度,一种是魔力强度。加百列的操控精度过关,但强度不够,才求助于我,而大多数天使强度够,精度不够。   耶和华喜滋滋地转着链子,趴在我背后抱住我的脖子,“治愈术?为什么不干脆做刻痕?”   这是第一次耶和华说出我听不懂的词。   “就是把法阵刻在一样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上。只要制作者的操控力和强度够,使用者即使不会用魔法也能发挥效果。”耶和华有点沾沾自喜地给我解释,“不过不太常见……嗯……他们都做不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的魔力不够……”   我给了他一个无比激动的拥抱。   刻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打破垄断的最直接方法:我们可以卖治愈术。   很快加百列的小店开张了,在第四天的商业街,说是街,其实除了那几样食物和简洁的长裙、一部分魔法道具之外没什么东西,一堆白墙小屋间加百列的红屋顶分外显眼,他租了两间房,一间颜色纷杂花枝招展以吸引目光为最终目的,一间只在门口挂了个牌子:卖治愈术,送手链。   如我们所料的,银链子没有在最开始就被接受,治愈术那边却炸了锅,所以第一批都是作为赠品送出去的。第二批则几乎是从店里被抢出去的,加百列抓紧时机推出了有挂坠的链子,接下来的一切已经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了,加百列一天给我一个数字,那个数字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反正是个天文数字。   整个天堂都被我们点炸了,加百列的经商头脑则被天使们带炸了。我一边继续改良治愈术一边觉得有什么事还没办,直到塔格冲进来告诉我有人砸场子,我才想起还有一伙治愈术垄断势力呢。   面对这种集团该怎么办?   凉拌。   我到的时候店面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了,几个天使叫嚣着刻痕治死了他们的父亲,颇有些恶意医闹的味道。于是我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个的肩,展开了我的六片基佬紫。   晶莹的光在地面跳跃,他们顿了顿,同时单膝下跪,低头看向地面。   “对我的治疗刻痕有什么疑问吗?”我笑容满面地问,挑什么毛病不好挑质量,这些东西全是我做的,有几个甚至是耶和华的作品,挑质量?你去和神挑去吧。   几个天使脸上露出了复杂的惊讶恐惧茫然震惊。我刚想继续说,就见其中一个抬起头,不动声色道:“殿下,这里出售的刻痕害死了我的父亲。”他咬重了“出售”这两个字,“一时冲动实该责罚,但还请殿下开恩,检查代售者!”   我那点刚升起来的自我膨胀被他一盆冷水浇了个通透,他这是斗不过我干脆全责推到加百列身上,反正他们这波不亏!   “殿、殿下……”加百列那边的小塔格忽然跑过来,单膝下跪,“我前日里在店里用了魔法,可能不小心损坏了几个……”   “塔拉!殿下见你是孤儿才给你这份工作,你怎么可以!”加百列穿一身修身长裙,项链手镯样样俱全,别了枚宝石发卡,闪亮亮地走过来,跪在我身边肃容道:“虽然他还是个小天使,但请殿下严惩!”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了,反正我明白了一件事,就我这智商,没有路西法级别的主角光环,大概只能活半集。   围观的天使全都跪着,没一个说话的。从其他店里走出的天使一看这架势也立刻跪着,而那个领头的依旧反应很快,“殿下。”他只很轻地叫了一声,垂下头,一副真凶已出任我处置的姿态。   我盯着他。那其实是个很俊美的天使,穿着简单而带一种傲气,银色的波浪长发垂落到地面,左眼被头发挡住,露出蓝色的右眼。他的唇形相当漂亮,颜色浅淡,看上去有点不可侵犯的味道,却偏偏做出驯服的姿态,有种极为矛盾的美感。我看着他,他垂着头。   我承认我想折断他,甚至毁掉他。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古人诚不欺我。   “你的名字。”   “亚纳尔。”   好,很好,我遇到的引起我注意的全是未来的炽天使。   “你父亲死了?”   “是,殿下。”   “跟我走。”我实在不能在一街跪着的天使之间再继续尬聊了,“塔拉……你也是。”   塔拉低声应了,有些可怜地张开小翅膀。我总觉得这么走出去也很尴尬,干脆启动了耶和华的传送纽扣,瞬移到第八天的宫殿,和耶和华打了个照面。   亚纳尔的脸色居然还是波澜不惊,其他几个直接吓坐下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问了一次,“你父亲死了?”   “……”亚纳尔沉默着单膝跪的时候耶和华向我走来,靠在我身上。“不,”他终于回答,“我的父亲……现在还没死。”   我眨了眨眼。   什么叫现在还没死?没死你为什么不去治?   “被人扣下了。”耶和华在我耳边小声说,“他不敢在我面前撒谎的。”   我脑子里一道寒光,瞬间所有举动都串了起来:加百列恐怕是知情的,而我只是充当了一个角色……   一个把他们带到神——绝对有能力打破垄断的存在——面前的角色。   加百列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能做到。他们并不了解我,并且他们看到的那个我……好像我自己也觉得我自己不太可信。   “塔拉,你和其他人先留在这。”我只能先把面前的问题处理了,“亚纳尔,你带我走。无论如何……”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漠得完全符合路西法的设定,“无论如何,天堂不是他们结党营私的地方。”   “……”亚纳尔有一瞬间似乎怔住了,说实在的我很满意他那一瞬间的表情。紧接着他恢复了波澜不惊,垂头道:“谢殿下。”   他飞在前面,四片翅膀如同风中的云团。我跟着他,看他轻抿的唇和蓝色的眸子。我第一次察觉自己有某种暴力倾向,他的表情太过冷漠,让我想要摔碎,那是一种近乎荒谬的直觉,我觉得他脸上有一副面具,面具下隐藏着什么,那是比加百列的笑容更可怕的面具——并且我觉得,我可以轻易地扯下它,它藏的秘密比加百列多,但远比加百列脆弱。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这么做,而不负任何责任。   我是路西法。   这个想法让我的血沸腾不休。   “殿下……”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微哑,他停在一座高大的建筑上空,垂头看向地面。   “这就是……治愈天使联盟所在地了。”   从这里看下去,道路上的所有人都显得渺小。这座建筑实际上更类似于某种公寓,和天界的大多数地方一样简洁干净。有天使急匆匆地路过这里,也有一些在他人的支撑下走入这座建筑,它像某种吞噬一切的怪物——但其实它只是医院罢了。   不过是价格高昂又垄断技术、没有人调控的医院。   “我父亲……被他们关在这里。他病的时候我送他来,然后就在这里躺下了。”亚纳尔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们威胁了几个四翼天使出面去砸店……殿下,”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加百列是个不错的人。”   “我知道。”   “他不信任您,只是因为他有些疑神疑鬼的。他被背叛过,所以不敢相信任何人。”他的语气可以用呆板来形容,“是我……偷了他的手稿、将他的行为报给治疗天使,换来了我父亲的救治机会。我没有那么多钱。”   “殿下的话,肯定知道的吧。”   不,我不知道。   “即使这样,殿下还允许我看到父亲被救出来的那一刻……真的太感谢您了。”   我终于明白那种可以轻易扯下他的面具的感觉来自何处了。   他在我面前说出谎言的那一刻,就做好了锒铛入狱的准备吧。   “在死之前看到,真的太好了。”   “死?”   他转头对我笑,眼睛湿漉漉的,“背叛友人,攻击同类,甚至欺骗您……欺骗您,怎么还敢奢求存活呢?”   是啊,在耶和华定的法条里,我和他几乎是同一位的。欺骗我和在神面前撒谎,量刑上可能差别不大。   我看着他的脸,他像是快要哭出来,却非常努力地笑着,所以我终于问他:“你笑什么?”   他顿了顿,笑得更加灿烂,“父亲不会希望看到我哭的。”   “你还真的挺孝顺的……”   “……哈哈。”他笑着,笑着,然后蹲下身,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又在我伸手前站起身,“走吧,殿下。”   他银色的发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的加更哦❤ 第11章 第十章(二十评加更)   后来很久,我问亚纳尔,你为什么没有跟着我堕天?   他说,殿下的心里明明装着天堂,跟着您走的人不缺我一个,为您而留在天堂的却并不多吧?   我愣了足有五分钟,才说,亚纳尔你就是个智商奇高的傻叉。   那时候亚纳尔微笑着,露出两只漂亮的眼睛,手指在自己的卷曲银发间滑过,活像是个漫画中的吸血鬼。他白色的袍角在天堂的风中翻滚,鎏金的领口立在鼻尖的高度,反射着夺目的光辉。   他说,为什么您这样想呢?我在这里不是很好么,我曾经妄想的那一切,现在都在我手里了。   那时天高云淡,他仰望着太阳,像鸟儿致敬日出,双手打开如拥抱前的姿势。我说我说你是傻叉你就是傻叉,少装蒜。   他回过头来,却依旧只是笑。   治愈天使联盟是天堂公认的宰人不眨眼,要价高到我看着那串零都想咂嘴,甚至想给他改成科学计数法。亚纳尔在门口停下,忽然问我:“殿下,您是光属性吗?”   “是啊,”我没有多想,“我可以为你父亲治疗。”   “……大概没有必要吧。”他低声道,“应该……已经治好了吧。”   “到时候再说。”我们摸进去的方式有点丢脸,我脸上蒙着件衣服装病人,亚纳尔扶着我慢慢往里走,之所以是我当病人是因为我这张脸知名度太高,必须得挡着。我在一片亚麻布装之间走过,亚纳尔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他带我上楼,小声提醒我台阶。我的视线几乎全被衣服挡住了,只能隐约看到亚纳尔的银发,他的声音很轻,带一点急迫,“这边。”   走廊长得让我想骂人,我们挪到走廊的尽头,亚纳尔在门上鼓捣着什么,我清晰地感觉到细碎的水元素波动,接着我听到他敲门的声音,“进!”里面的人不耐烦地说,“亚纳尔——你对付了那家店了?”   亚纳尔的手甚至没有稍微握紧哪怕一点。他从容地回答:“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他又是——”   亚纳尔把我往门里推去。我听到他翅膀张开的风声,这和我们进门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我扯下脸上的布,亚纳尔的身形消失在刚刚我们走来的方向,屋里则愣了两个人,一个红头发棕眼睛,一个银头发绿眼睛,两个人都是路人脸,为了确保万一我问:“你们叫什么?”   “……”红头发的那个眼睛转了转,“这里是治愈的地方!如果你不是病人——”   银头发的那个却小声回答:“贝斯……”   “告诉他干什么!你是谁啊,亚纳尔以为你来撑腰就——”   “他是叶莱!”银头发的那个提高了一点音量,“您的名字……”   我又看了一眼亚纳尔消失的方向,估摸着他也跑不太远,不如先解决了这两个。知道他们不是炽天使候选我就放心了,“是你们让人去砸的店?”   红头发的那个智商明显不够用,难得地让我有了点优越感,“那种店明显是在挑衅我们——”   “您,”银头发的那个却再次打断他,“是……路西菲尔殿下吗?”   红头发的那个卡住了。   是不是银头发普遍智商高?我点了点头,就见他笑得颇为轻松:“是您的店。能发明那样的东西……除了父神,也就只有您了。”   叫父神,那大概是第一代天使。红头发的已经完全傻了,银头发却从桌后走出来,单膝跪地,“从这个垄断开始时我就想着会有人来打破它……但确实从未想过,是您亲自来呢。”他坦然地看着我的脸,“虽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紫翼,但再没有人可以拥有这样的面容吧。自大圣堂的匆匆一瞥之后……倒没想到能这样面对您。”   我现在真的怀疑天使的性格是按头发颜色分的,绿的普遍法律主义,银的普遍冷静得像看破红尘。   “情况您也看到了,迫使亚纳尔他们去砸店的确实是我们和另外几个,我们会在这里等萨麦尔大人,断不会逃跑……只是,殿下见到亚纳尔的左眼了么?”   明摆着这左眼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我就是不顺着他的话,“见过啊。”   “听凭发落。”他垂头道,一点都不像犯了天堂守则第一条可能会被问斩。我想了想亚纳尔,他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情绪反应,这个干脆一潭死水。我估摸着耶和华已经告诉过萨麦尔来这边,反正这两个人长什么样我也记住了,干脆就对他点点头,转身去追亚纳尔。   这一追就追到了第一重天。   亚纳尔在天堂的大门久久伫立着。雷米尔对他说着什么,我就在离他们稍微远的地方停下,等他们谈完了才过去,“你怎么到这来了?”   “……父亲走了。”   我也不确定他这意思是死了还是离开了天堂,“……节哀顺变?你……”   “父亲不喜欢天堂。他离开了也好,只是不知他在地狱那边要如何是好。”亚纳尔哑着嗓子,蓝眼睛平静得像要死去,“让殿下费神了。”   我总觉得这事情有哪不对,就转向雷米尔,雷米尔只是耸耸肩,“我看他送人离开天堂……这里倒是不禁止天使下界,但离开的确实很少,就问一句。”   “你们不认识?”   “雷米尔大人不认识我。”亚纳尔回答,他挺直的身形显得排斥任何怜悯,“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天使罢了。”   这时候就能成四翼的怎么可能普通,我在心里嘀咕,“那你……”   “该去见萨麦尔大人了。”亚纳尔却长呼一口气,转身对雷米尔行礼,“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家父既然离开了天堂,便已是叛徒一个,若您见到……还请不必留情。”   这是真狠,对谁都狠。我一边想一边给了雷米尔一个眼神,雷米尔笑着点头,“堕天使也是天使,能关照自然不会看他受苦。怎么说都是神的子民啊。”   亚纳尔没有再说话。他转身拉住我的手腕,我感觉到他在极细微地发抖。我看着他被头发挡住的左眼,心里发痒,总想把他彻底撕碎,让他把一切暴||露出来,一种极端的破坏和窥伺欲让我摇了摇头,努力静下心。   自然我是不会判亚纳尔死刑的。萨麦尔把五个天使带回了天使监狱,他的办案流程很有特点,只要确定是犯人,就先抓来再定罪,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能把我绕晕。他金色的竖瞳在监狱的阴影中闪动,亚纳尔和那五个天使都被暂时关在一起,而我们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萨麦尔轻声道:“殿下,这件事……有些麻烦。”   “什么……还有什么利益关系吗?”   “您想要保下亚纳尔,但欺骗您、最对您不敬的正是他,这也是量刑最重的法条。如果想要保下他,要么欺骗其他的天使让他们误以为亚纳尔什么都没做,但之前亚纳尔送他的父亲离开,这件事几乎所有的守门天使都知道;他对您说‘父亲已死’,也有很多证人……所以更可取的是另一种方法,惩罚他而不杀死他,同时减轻其他人的惩罚,让他们也达不到死刑的标准。”   “……”我第一次知道量刑也能瞎调,但萨麦尔一副一手遮天的样子,“法条的解释权在我,把这件事解释为‘罪不至死’也可以,毕竟有您赦免我的前例在先……但若是只保他一个……”   我只听懂了一件事。   那个乖乖认罪的银毛不是幡然醒悟,而是吃准了我不会弄死他们。   “……你觉得怎样更好就怎样吧。”我按了按太阳穴,“亚纳尔不能死,他将来是要成为炽天使的。”   萨麦尔点点头,应了一声,“那您现在带他走便是了……小心不要让别人见到他。”   不让别人见到亚纳尔的方法多得是,最简单的就是直接传送回第八天。耶和华居然不在,可能是回自己的卧室去了。亚纳尔打量着屋里的装饰,这屋里真的没有多少东西,但几乎是按照我记忆里的卧室布置的,甚至有一个雷属性法阵用来给手机充电。那只手机的使用寿命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至今依旧能够开机,但我已经很少玩它了,更多的是做个念想。衣柜、双层床、没有电脑的电脑桌、甚至墙上一张电影海报和母亲挑的颜色艳俗的窗帘,这间卧室就是陆霜回忆的全部。   “……很有生活气息的屋子呢。”尽管可能不认识这里的大多数东西,亚纳尔还是给出了评价,“倒是和这城堡不太符合。”   “个人习惯。”我摸摸鼻子坐到双人床的下铺,在我还是陆霜的时候这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但现在我实在没有什么能放在这的,“坐吧,一会你挑个房间,先住在这……”我向一面墙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有我为他准备的宫殿,但还不是它出场的时候,“萨麦尔可能是把你计入囚犯名单了?你暂时不能被其他天使看到。”   “殿下……不杀我么?”   “杀什么杀,一天就知道杀杀杀。”我怼他,“你死了谁去管天堂的钥匙。”   “……什么?”   我也不确定管天堂之门的钥匙的到底是不是他,挥挥手,让他坐到我身边,“我说你会成为一个炽天使,掌管天堂之门的钥匙。”他的身体骤然僵住,可能不是因为我的话,而是因为我拉开了他左眼的刘海。   那是一只红色的眼睛,完完全全的血红色,妖冶如花,分明是魔族的眼睛。   我却舒了口气。   “你父亲是魔族吧?”   亚纳尔的童年是在别人的鄙夷中度过的。   他生命的最初,就知道母亲是个与魔族有染的堕落天使,他作为新生的孩子被神接纳,但并不被天使认可。他们嘲笑他的眼睛,因为那只眼睛分明是魔族的特征。   在亚纳尔独自哭泣的时候他遇到一个用衣服包着头的人,那人安慰他,拥抱他,他问那个人,“你可不可以当我父亲?”   那个人却摇摇头,并不回答。   后来亚纳尔认识了加百列,这个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的人毫不介意他的血统,成为他最重要的朋友。但就是那时,他心中认定的那个父亲逃到他面前,摔在地上,身上带着光元素的伤痕。   他是个魔族。   亚纳尔将加百列出卖了。他换来治愈天使为这个人治疗的机会,失去了自己的朋友。但加百列的逃离令治愈天使愤怒,当我的店铺开张时,他们毫不迟疑地以他的父亲为要挟让亚纳尔想办法给店主点教训。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能是,可能不是……没什么重要的。”他垂下头,轻叹道,“我在乎他……我也只有他。”   “你真惨。”我诚心诚意地说。   “那又如何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神的宠爱和天地的认可。我只有那么一点,所以拼死也要抓住的。”他喃喃道,“炽天使是最高位的天使,只有最强的、满怀慈爱之心的天使才能胜任,我……”   我躺倒在床上,把他也拉倒。   “你今年多大啊?”   “一千五百多岁……”   按天使的年龄,这基本就相当于十五岁的人类孩子。   因为寿命长,那段最脆弱的日子也尤其漫长。   他的骄傲是用卑微磨砺出的。   “你会成为炽天使。我说你会。”   “谢殿下。”   “欺负过你的人,你可以一个一个报复回去,一个都不漏下。”   “……嗯。”   “你挺不错的,相当聪明,我基本被你耍着玩。”   “殿下……”他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方,声音里带了哽咽,“我这样的脏东西……配不上您的温柔。”   “我们是对脏东西的定义有差别,还是对温柔的定义有差别,还是对这两个的定义都有差别?”   “您早就看破了吧!您带我去见神,您让我去找我的父亲,您等我送走他才来找我,您——”他的声音消失在啜泣里。我承认后一半里有我故意的成分,但前一半当真没有。他吸了口气,说下去,“我只是个恶魔的……我靠近您就是对您的玷污,我怎么配……”   “如果高智商能传染我恨不得抱着你睡。”   “……您才是真正聪明的人啊。”   “我大愚若智。”   他勉强笑出来,拿下胳膊,两只眼睛现在都红红的。我起身从衣柜里拉出一套新的被子扔给他,“先睡一觉吧。我说你会是炽天使你就肯定会是的,你一直享受神的庇佑……”   无论何时。无论何处。   你是神的使者,称得上炽天使名号的亚纳尔。   第八天早已有你的位置,你会站到那个高度,终有一日。 第12章 第十一章   天界的生活看起来节奏很慢,实际上快得惊人。继手链后加百列推出了从项链发卡到短裙皮鞋的一系列产品,一改原本纯亚麻布质地的长袍、裙袍的场景,再转头去买搭学校的建筑材料,开始研究学校的设计图。整个过程风风火火,充分展现了他的智商之高。   “治愈天使那边不犯什么错的话也不能全抓起来吧……晾着他们就行,反正他们的生意几乎让我们抢没了。”他一边说一边在白纸上画出纤细的痕迹,“这么说起来,我们现在倒是天堂最大的垄断者了……”   “……你想做什么直说。”   “我想把一部分技术和设计交给别人……只有整个天堂的钱都活起来,我们才能赚得更多。”加百列托着下巴,有些为难道,“他们都觉得这些是您的设计,根本不敢分羹,但现在我们短时间内疯狂敛财,普通天使的购买力必然会下降……要让他们也有钱赚,才能维持一个整体稳定。但有一部分是绝不能让他们仿造的……”   “你是说你需要知识产权保护法?”   加百列一脸的虚心求教。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深切地觉得自己站在前人的脚背上——我只知道这么个名字,具体操作事宜全是加百列、雷米尔和亚纳尔研究出来的,他们往那一坐简直有种叫做白痴退散的高智商威压,像我这种也就只能退散到第九天去找耶和华。   耶和华坐在大圣池边,抱着自己的两条腿,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大圣池在他面前翻卷形成漩涡,他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那旋涡奔腾流动,白色的水花打在池沿又退回池内,满耳尽是潮汐般的水声,空气中的水元素密集得让人感到湿热。我从他身后抱起他,让他坐在我腿上,“还不醒?”   当然,他没有理会我。   我抱着他开始回想太过久远的事情。我叫陆霜,我很喜欢我的一位教授,我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我们都叫他老杨树。那是个有很多奇思妙想的老学究,一点都不古板,能和我们从火影忍者聊到大圣归来。那时候他有一句至理名言,我当时听不懂,他说时间的力量最可怕在什么?可怕在能让一个幼稚的孩子变得满腹经纶。   我们当时觉得这是很棒的成长。   但是作为陆霜的那个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该猜到亚纳尔的父亲是魔族,我只是个人类,只会傻呆呆站着,玩密室逃脱连第一个关卡都无法通过,进鬼屋叫得比女生都响——但是时间太可怕了。   我闻着耶和华发间浅淡的水香,分不清柔和还是凛冽的味道,只是清清淡淡,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   我把脸埋在他肩头蹭着他的头发。耶和华小小的一团,暖暖软软的,像只奶猫。我努力不去想时间给了他什么,我在地狱那五千年他如何统治这天堂。大圣池里波涛汹涌,浪涛拍岸,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轰鸣。   时间没有给我太多与人相处的经验,但它给了我太多思考的空余。它让我能通过一件事跳跃地想到另一件,让我在见到一件事时就想到最好的与坏的结果。当初刷着微博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的我好像就是个傻子——怎么会没有呢,不过是我想不到罢了。   现在我能想到,却希望自己想不到。   “路西法?”耶和华动了动,抬起那双浅紫的眼睛,“你回来了……”   “嗯。”我自然地吻吻他的额头,“在大圣池边睡着,让你的天使们知道的话,他们会不服管的?”   “……”耶和华困倦地又靠近我怀里,“我在他们面前还是很厉害的。”   “喔?这话我可不信。”   “你身上有魔族的味道。”   我不置可否。亚纳尔的气息确实有一点像魔族。   “……魔族的气息会激发人的施虐欲和嗜血欲。你没事吧?”   “一开始没察觉,后来就好多了。”我把他往上抱了抱,让他搂着我的脖子,把他抱到卧室,“幸好只有你能分辨气息……”若是天使也按气息去分辨族群,亚纳尔估计要玩完。   “我是神啊。”耶和华把我也拉到床上,八爪鱼般缠着我,“你说过的……我是天堂的神。”   他的声音透出半梦半醒的困倦,我抱着他,看着他的睡颜。   耶和华真的很漂亮。   他的外表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白发包裹着他的躯体,睫羽在脸上投下浅浅的两扇暗影。我的手贴着他的头皮插在他发间,顺着长发向下,柔软温凉,偶尔有交叉在一起阻止我动作的地方,我就慢慢顺开。   耶和华啊。   全地之主,万物之神。   他就在我身边沉睡,温和平静。   天使的学院在将近五百年后才真正建立起来。雷米尔终于离开了他的天堂大门,那天他的同伴给他开了个欢送会,以至于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晕乎乎的。他一手揽住我的脖子,用颇为可怕的语气说:“谁让你来天堂的,说!”   我一边扒拉他一边用眼神向加百列求救,加百列笑得一脸猥琐,甚至捂住了小塔格的眼睛,“雷米尔,你好好看看,你面前是不是个美人?”   雷米尔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居然把我推开了,“不……不够。”   我心说你小子眼光真高,怕不是想找耶和华。   “他根本就看不清吧。”萨麦尔叹了口气,把雷米尔从我身上扒拉下来,“醒醒,我可不想先治你的罪。”   雷米尔转身就和萨麦尔耗上了,盯着萨麦尔的眼睛就差抬手来个什么,“恶魔,你竟敢闯入天堂!”   “……真难为他了,”亚纳尔摇头道,“明明不是喜欢说这些台词的人……还要逼自己说。”   这一点上我深有感触,雷米尔最开始追杀我的时候充满了强迫性念台词的感觉,以至于后来他调侃我时我简直要怀疑他和陆霜路西法一样是精分。萨麦尔抬手就砍晕了雷米尔,动作利落得足以去拍电影,“殿下,关于天使学院,有一个犯人想要见您。他叫贝斯。”   贝斯?我还手风琴呢。亚纳尔的眼睛转了转,“贝斯?他在这里也能接到消息?”   “有两下子啊。”加百列耸了耸肩,“监狱里来来往往的天使也不算特别少,查起来也麻烦,何况这种已经传开了的消息,就算查到人也不能说他什么。”   我还是没想起这个贝斯是谁。但这没关系,很快我和他面对面坐在房间里,或者说我坐着他跪着,银发绿瞳,让我立刻想起这就是那个乖乖认罪的治愈天使。   亚纳尔留在了门外,对外他和这个治愈天使一样在受罚。贝斯显得有点狼狈和苍白,但脸上的笑依旧可以用波澜不惊形容,“您的学校需要教师吗?”   “不需要你。”我比他还波澜不惊。   “在下自知罪孽深重,但事件的主谋在我,叶莱只是包庇了我的行为。虽然他对您多有冲撞……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治愈天使。”贝斯看了一眼跟着我进来的萨麦尔和加百列,“……这样亚纳尔也能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了。”   这个筹码确实发挥了足够的作用。给叶莱——虽然我记不得他是谁,总之应该是另一个治愈天使——减刑,那也就有足够的理由给亚纳尔减刑。亚纳尔现在也将近两千岁,总不能一直把他关在第八天,关到这些治愈天使两千多年的刑期结束。   “你以为殿下会随便减刑么?”加百列似乎很感兴趣地站在我身后,把小臂放在我的椅背上,“单说舆论,你想怎么解决?”   “殿下自然有办法,不是么?”对方笑得云淡风轻,“全看您想要亚纳尔怎样了。”   “如果只为了这个……你为什么一定要扯上天使学院?只是为了拿这个当理由见殿下一次?”加百列继续替我问,贝斯倒是笑得更加开怀:“因为我有个孩子。我入狱的时候他刚出生,现在快六百岁了,若是有人出去,自然会帮我照看,照看的最好方式,不就是去天使学院当教师么?”   “……”加百列,“我直说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一定要帮你做这个?”   “没有好处。”贝斯回答,“我只是请求。”   加百列的经济学头脑似乎瞬间发炸,我按住他的手,再次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天使。他银色的发被剪断成考验脸型的板寸,躯体因缺乏力量而颤抖,皮肤苍白得明显缺乏光照,那双绿眼睛却清晰锐利,透出一种赌徒最后一击的决绝。   “为了你的孩子吗?”我问他。   他深深弯腰垂头,几乎是在向我叩拜。   “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叫叶莱?”   “是。”   “我会让他成为教师。”我在那一瞬间下了决定,“至于你的孩子,我不会去见,也不想见到。我不会影响他的成长。”   他的躯体骤然抖了抖。再抬头时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加百列吸了口气,萨麦尔却微微偏过头,“殿下您……真的很善良啊。”   “他有罪和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他再大的罪也不过就是……”威胁亚纳尔砸了我的店。至于垄断,那是自由经济的某种必然,虽然我是个理工男,我还是有这么点知识的。   “您的位仅次于神,冲撞您便是近乎渎神之罪,为什么您能轻易饶恕呢?”萨麦尔在贝斯离开后问我,加百列挠了挠下巴,“说起来我好像也骗过殿下……”   “当时我也用的假名,彼此彼此。”我先回答了加百列,转向萨麦尔,“这种事……天堂那么一堆教条,最核心的目的不是爱嘛。他都受惩罚了,和当时刚出生的孩子过不去干什么。”   “最核心的是——”萨麦尔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爱?”   “……”就我所知,几乎所有的非邪教都在倡导爱与正义,基督教的这个倾向也非常明显,三句不离“慈爱的神”,“耶和华包容你的罪”“耶和华救你出苦海”“他的慈爱指引你前行”。   “啊啊……果然是不如殿下啊。”加百列打开门,有些苦恼道,“说起来,殿下开店也是为了修建天使学院教导孩童……殿下的心,当真是包容整个天堂呢。”   我摸了摸鼻子,觉得让他这么一说我似乎非常高大上。   “殿下您……是追随神创世的天使吧。”萨麦尔很小声地问,“您真的……不介意恶魔的血,或是曾经的罪吗?”   我看了眼他那双特征明显的金色竖瞳。   “神介意了吗?”   “……我被他们排斥,反抗他们,和他们争吵,向神祈祷……然后神说,既然你经受了不公,那就去审判罪恶吧。”他的声音很轻,与亚纳尔向我讲述过去时如出一辙,“我之前甚至没想过神会回应我……我想他会听到,但不会回应,我毕竟是恶魔的孩子……即使得到了回应,我也觉得这是一份赎罪的工作,恶魔是污浊的,罪恶一旦产生便无法抹去——”   我觉得他把耶和华想得太复杂了。   “可是按殿下的意思,其实我在这里这么久,根本就没想过,神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想告诉你,真的。   “教条的核心……是爱吗?”   “……”爱与正义这个设定我初二就不信了,但我还是拍拍他的肩,“唯爱人者得见上帝。”   萨麦尔望向我,那双眼睛茫然又带一点恐惧和欣喜,“我……还真是个傻子。”   我总觉得这事情有哪不对,暴怒之原罪萨麦尔被我拐成爱人者,奇迹天使加百列被我拐成经济学家,我可能要崩毁一个天堂——但反正一个不打算堕天的路西法就是最大的崩毁,我安慰着自己,“你不傻,你就是一根筋。”能把自己处以蛇坑埋骨的一根筋,“我真要怀疑你和亚纳尔是不是一个爹了……”   “……恶魔诱拐天使,玩够了就扔掉,堕落的天使生下没有堕落的孩子偷偷送回天堂,在第一天,这样的事并不很少。”萨麦尔轻声道,“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我想亚纳尔也没有。即使有无数的先例……还是总有人觉得,他们是最特殊的那一对。”   恶魔的德性……我觉得他们真的干得出这事。   萨麦尔抬起眼,有光透入长廊,将他的身形变成剪影。   “我以为爱是很可怕、很罪恶的东西。除了污浊、绝望与痛苦什么都不会伴随它……只有法律才能定性一切,人的情感太容易被外物左右。”   “其实我也比较支持法律。”我勉强道,“只是只看法律未免太无聊了?”   萨麦尔转过头来,对我微微笑了。棕发下他的眼睛温润如琥珀,竖瞳细成一条缝隙,像上好的猫眼石。   “谢谢。”他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叶莱是个红头发棕眼睛的天使,火属性治愈术用得相当好,而这确实是我难以找到的那种人——使用治愈术的一大半是水属性,剩下的几乎全是风属性,火属性几乎被强行定义为战斗属性,治愈天使真的太少了。   至于光属性,光属性的天使就很少,学治愈的更少,要知道光对恶魔是天生克制,几乎全是战斗天使,学治愈不如研究砍恶魔。   在叶莱进入天使学院的同时,亚纳尔和雷米尔也进入了天使学院。选拔教师是个困难的工作,有的天使觉得自己教不好,有自信的却又总是有点大大咧咧。我实在不放心把小天使交给什么奇怪的家伙,只好自己一份简历一份简历地看,越看越觉得无聊。耶和华枕在我腿上,盯着纸页的背面,“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天使啊,全能人士吗?”   “比较有特点的。”我很快回答,“应聘的太多了,我想找在某方面特别好的那种。”   “考虑我吗?”   我吓了一跳,“你?你自己就是个小天使吧。”   耶和华鼓起嘴,我立刻妥协,“你想教什么?”   “魔法。哪个属性都可以。”   于是我大笔一挥让“雅威”成了光元素的魔法老师,耶和华散去自己周围的神光,和上次变为小天使不同,他这次幻化出的是青年模样的银发天使,眉锋硬朗、眸似陨星,是他那少年的脸长大后的模样。   我惊了惊。   他抬头望向我,俊朗的面容说不出的潇洒自信,腰背笔直,英姿飒爽。他靠近我,呼吸灼着我的脸,“怎样?”   我看着他白皙的脸庞,一时只能叫,“耶和华……”   “是我。”他有些得意地勾起唇,在我额上啄吻,温热的唇一触即分,“你喜欢?”   我说不出话,只能盯着他的脸,呼吸快得能听到心跳声在我自己耳边炸响,他挑起眉,一双化为蓝色的眼里映着我,成熟的躯体略带压迫性地紧贴我的胳膊,神的容颜完美到让我无法思考,没有“性别”或是其他什么概念,我只能看着,他站直了身体,因我坐在床上而俯瞰我,“路西法?”   人说秋水为神玉为骨,万千星河光华汇聚亦是不过如此。   他抿了唇,眸光转冷。   “你不喜欢?”   “喜欢。”我愣了好一会才回答,“但是……让别人看了……”   我至少还能拿我自己养眼睛调整心情,其他人突然见了他不疯才怪。耶和华带几丝戏谑地笑着,按住我的肩,声音低沉磁性:“不想被其他人见到?”   我心里狂奔过一群基佬。   “那就不让他们看。”他低头又抬头的瞬间所有神的气质都收敛起来,那张脸似乎一时也显得毫无特殊之处。他恢复了我熟悉的那个小鬼,抬手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蹭,“路西法最——好了!”   一想到这个小鬼去教别的小鬼,我就替兼任校长的雷米尔头疼。   在雷米尔头疼之前,我先头疼了一次。   雅威的名字列在一串乱七八糟的名字里实在不引人注意,但亚纳尔和叶莱就像加红加粗荧光标记一样被人盯着。一个砸了我的店一个治愈垄断并且唆使前者砸了我的店,教师名单刚公布天使们就炸了,加百列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摇头,“那家伙说您肯定有办法……您有没有办法?关于一群抗议渎神者当教师的天使?”   我面瘫脸。   “不给他们这个理由也没关系……但之后的小天使入学工作可能会有阻碍。倒不是他们会反对您的决定……”加百列的手在桌面上划着,“但总不能实话实说……”   “我有办法。”我继续木着脸,“当我没看过圣经啊。”   “……圣经?”   “简而言之,我带着亚纳尔和叶莱去一趟学校门口就行了。”我边说边起身,“还有……准备点道具,石头。”   我也忘了是不是圣经里,有一个故事,有一个女的不知是犯错了还是因为是妓||女而受人排斥,耶稣说,“你们谁认为自己清白无辜,可以拿石头砸死她。”   把这个故事套到天堂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事情不能这么简单地解决,我看着那些用了将近一小时汇聚起来的几千名天使,拍了拍亚纳尔的肩,“抬头。他们反对你的存在,所以你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叶莱在旁边咽了口口水,我记得他,当时我被亚纳尔推进治愈天使的屋子,屋子里一共两个人,一个银毛贝斯,一个就是他。我走向阳台,加百列的小塔拉在天使学院门口堆满了石头,亚纳尔和叶莱在我的示意下走到我身边,“你们为什么认为他们不能做教师?”我问那些天使,从我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甚至我能区分出真的义愤填膺和纯粹看热闹的人群;但我真的问的时候却没有人开口了,他们都看着我,用带一丝畏惧的眼神。   其实我觉得耶和华站在这他们反而会开口。他们全心地信任他们的父神,但这不代表他们信任我。   他们不说话,我不能不说话,“那就写出来吧。”小塔格立刻掏出一摞纸笔,“不需要署名,有什么理由、什么想法,都写出来吧。”   结果不出我所料,虽然杂七杂八的理由很多,包括担心孩子的身心健康、担心学校成为罪犯的乐园、认为他们该在监狱里完成刑期……总之重点就一件事,凭什么让两个罪犯来教孩子?那么多好天使不要要他们?   我一页页把它们看完,自然有洋洋洒洒家国天下的情绪激动者,也有根本没有写字的不参与人士,就像在刷微博,一件事下无数人无数种看法,谁都无法说服谁。我看向亚纳尔,“下去吧。”   亚纳尔的背挺得笔直。他像一杆标枪站在学校门口,迎着愤怒的目光。   “现在,”我说,“你们谁认为自己完全清白无罪,可以用石头砸死他们。任何后果我替你承担。”   在那个故事里,没有一个人扔出石头。每个人都有阴暗龌龊的心思,但这里是天堂,总共不过四代天使几千年,天使们未必真的会认为自己有不足之处。他们日复一日地践行着神的条例,日复一日地清心守性,尤其是在人间没有人会说这些未投出石头的人有错,但在天堂,不完全清白即是有罪。   他们没有动,但他们只是在等一个领头羊,而非真的认为自己有错。   这种时候,就只能靠忽悠了。   “你们在等什么?你们真的认为自己有错吗?”我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显得淡漠,“你们有多少人,认为自己是无错的,只是害怕丢出石头会惹来祸端?天堂的守则是什么,天使的守则是什么——穿蓝衣服的那一位,背一下。”   这个形容非常有代表性,因为很多天使还倾向于亚麻布,就算穿上其他衣服也会选择颜色浅淡的,蓝衣服在整个天堂都很罕见。他愣了愣,“诚信、希望、慷慨、正义、勇敢、节制、宽容。”   天主教的七美德,对应着拉贵尔、加百列、拉斐尔、雷米尔、米迦勒、沙利叶、乌列七位天使。虽然按现实情况来讲我不是很支持这个对应,但七美德我早就和耶和华说过,基本就是天界的道德准则,“那么,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勇敢?”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开始忽悠,“正义,是为了打击邪恶与错误愿意经受危险;勇敢,是施行正义的勇气与信念。等着有人第一个站出来么?为什么第一个站出来的不是你?你们的正义和勇敢,只用在聚众嘲讽上么?”   然后我立地化身白莲花道德婊,“你们嘲讽的时候想过宽容?你们想过什么是赎罪?你们认为罪恶无法被赎清?什么是宽容?为什么不能原谅?他们曾有的错误不是印在手上的兽印,不代表你们,从未遵循守则却自以为是的你们,比他们强大或是优秀。所谓神的宽容,就是罪孽皆可偿还,只要真心悔悟。”   接着我抛出了最大的坑:“现在用石头砸他们吧。他们没有受足够的刑罚,那便惩罚他们。当神赦免他们时,石头会变成面包。”   一个天使拿起了石头。   那块石头在亚纳尔身上重重地打出闷响。   亚纳尔立在他们面前,有石头对着他的脸打过去,但他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直直望向前方,却谁都没看;将近一分钟后,第一块石头在他脸上留下白色的痕迹,变成一团面粉。   越来越多的石头变成面粉,有些甚至无法打到他,在空中就被击散。接着有石头变成了面包,它们越堆越多,在面粉堆里打滚,最后一块石头变成面包埋进面粉里时天使们的窃窃私语消失了,我命令他们:“带一块面包回家吧。记得今天发生过什么:神永远在你们身边,他会赦免你,当你真心悔悟。他的慈爱永远伴随你们。不要用你们的想法去揣度神。”   一个合格的神棍要有始有终,天使们散去后我第一时间把亚纳尔和叶莱拖了出来,“没事吧?叶莱你别用火,会爆炸!”   叶莱脸上带着神奇的微笑,“神……真的赦免我了。”   “是,他心胸宽广。”我看他也没什么事,就拖走了亚纳尔,直接传送回第八天的宫殿。亚纳尔洗了个澡,把面粉拍掉,这才问我:“那些石头本来就是面粉和面包吧?”   “是哦。”加百列在算账本,头都不抬地给了他个大拇指,“殿下的法力我的控制,保证随时间发生变化。”   “……”亚纳尔,“所以神……”   “神可没时间管你的事。”他在天使学院研究教科书呢,我在心里补上一句,“他本来就没在意。”他介意了我也保不了你。   亚纳尔的表情有些复杂,充满了信仰崩塌的痛苦,但他很快摆脱了这种情绪,“殿下当真是……有办法啊。”   是啊,这件事里最可怕的分明不是我,我只是利用了天使对神的绝对崇拜和信任,真正可怕的是那个还在监狱里的银毛贝斯。   在我想出这个办法之前,他就说,您是有办法的。   “那人不能久留,太精了。”加百列摇摇头,“殿下,您确定他不是炽天使?”   “我确定,炽天使里绝对没有一把乐器。”我心里一激灵,“但是——”   “那就弄死,然后把他的儿子控制起来,监视那个叫叶莱的天使——”加百列俨然进入独||裁帝王的政治世界,我敲了他的脑袋,“过分了。”   “啊呀,我知道殿下不会选择这么残忍的手段嘛。”加百列冲我挤挤眼,“殿下也很宽容慈爱的。”   我怀疑他专门用形容词恶心我的毛病是和雷米尔学的。   那些日子倒是万事太平。我练我的光元素,耶和华教他的治愈术,加百列数他的小金库。打破这一切的是创世后第七个千年,魔族的黑色法术劈开了守门的天使。   后来我想起依旧感到全身发寒,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鲜血覆盖在地面、有人的哀嚎传入耳中,我看到恶魔举起屠刀,拉开第一次神魔之战的序幕。   那之后的战斗,即使是米迦勒对我举起他的剑时,我也从未那样恐惧过。   我听到尖锐的哭声,我看到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我劈开挡在面前的恶魔,却浑浑噩噩不知该做什么;我甚至无法清晰地意识到我自己在做什么,血溅在身上湿漉漉地发腥,然后我想,我好像杀人了。   这么想的时候,我用光元素的刀刃划开了另一个恶魔的肚子,挡在一个小天使身前,头都不回地对他说,“往传送阵那边跑。”   那一天我明白,为什么他们说,恶魔是罪恶。   因为恶魔与血和死亡同行。 第14章 第十三章   那天恶魔突击了第一天,第一天只有驻扎的部分天使卫队,很快被收割殆尽;他们从传送阵冲上第二天,被传送阵分散到第二天的边缘,踏过天使落翼的小教堂,搜寻着第二天并不多的天使住民。   就在这时我用耶和华的传送阵冲到了第二天,张开光元素的护罩笼罩大多数区域,然后一个一个消灭护罩内的恶魔。那些护罩外的则冲向第三天,那里的天使居民更多,但他们迎面迎上了从上几重天冲来的卫队和四翼天使,后来愿意参军的二翼天使也冲上了战场。   战争来得极快,无声无息地将天堂用血污染,我确定在护罩内已经没有恶魔,残存的普通天使望着我,而我根本没有注意他们。   我展开了翅膀。   目所能及之处都有恶魔在奔跑。   光汇聚在紫色的水晶中,像无数的太阳。   我闭了眼,什么都不看,但尖叫冲进我的耳膜,我知道那些恶魔被炙烤脱水,我知道光覆盖世界。我能感受到光元素在我身边汹涌如春潮烈焰,摧枯拉朽般冲击恶魔周围的暗元素,血污染了天堂,而光洗涤这一切。   防护罩内部安然无恙,外部尽是尚未散尽的黑烟,那是恶魔的残骸。   ——“路西法,为什么要让天堂和地狱对立呢?”   ——“因为好玩。”   “对不起。”我听到自己说。   但并没有人听我说话。   我周围只有飘散的黑烟。   第三天的恶魔因为失去第二天的后援而被封锁在传送阵周围,少数几个逃脱的被亚纳尔追到天使聚居区附近斩杀,而我在第二天的光芒中到达第一天,那里的恶魔正在逃窜。我看着他们——没有动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不全是人类的形态,很多和人没有任何关系,但我没能动手。   我想起巴尔和帛曳,那些和我吃|喝|嫖|赌的恶魔们。   因为血发凉,所以脑海里晕晕沉沉。   我确定没有恶魔留在第一天后在天堂大门设下穿过即死的封印,回到第二天,撤了防护罩,没有理会那些天使的声音,黑雾已经散尽,我到第三天时他们正在整顿生者、埋葬死者。第三天的损失并不算大,损失的是战士。   加百列跪在亚纳尔脚边,亚纳尔身上脸上全是红色绿色蓝色紫色黑色的血,一层一层,散发着恶臭。他的表情倾向于木然,手在微微发抖,而加百列蜷缩着,身上也是一样的血迹,我向他们走过去时他崩溃般抬头问我,“殿下,他们是生命吗?”   “你不用为杀了他们感到不安。”我的声音显得尤为怪异,“我屠了一重天的恶魔。”   加百列眼里有泪水慢慢挤出来,他张着嘴,痛苦地盯着我,“他们是生命吗?和我们一样的生命?”   “他们是敌人。”我顿了顿,“你要怪就怪我吧。没保护好你们的是我。”   定下这种规则的也是我,造成这种现状的也是我。   加百列摇着头,又低下头去,不住地啜泣着。   “他杀得很利落。”亚纳尔却说,“只是现在想起来害怕了吧。”   他的嗓子也是哑的,只是没有哭。   雷米尔和叶莱在伤员室,叶莱忙着施展治愈法术,我到时都没有抬头。加百列的小塔拉忙着打下手,雷米尔则是被施展治愈术的伤员,他有点虚弱地抬头看向我,随即被其他天使淹没了,离我最近的一个天使骤然弹起来,“殿下!”他的声音发尖,“外面怎样了!”   我却看了一眼我自己。我身上的血迹几乎被刚才的光蒸干了。   “结束了。”我回答他,“不用再返回战场了。”   他脱力地倒回床上,直接陷入了昏迷。   我再回到加百列他们身边时萨麦尔也到了,和亚纳尔极快地说着什么。萨麦尔周围的风元素还在旋转,亚纳尔摇着头,带一丝痛苦。   “沙利叶失踪了。”我过去时萨麦尔快速地扔来一句。沙利叶的岗位在第一天,谁都知道这句失踪翻译过来就是死亡。   我愣了一会,“他不会死。”   他死了谁来当双面天使。   “可是——”   “我明白。想和我去地狱转一圈么?”   萨麦尔睁大了眼。   “加百列。”我拍拍还跪着的人的肩,“看着我。”   他抬起头,面容介乎男女之间,金发上粉色水晶的发卡还在闪烁。   “我暂时离开。”   他眼里滑过一丝恐惧,而我压住他的肩膀,“你要安抚天使。你要维持纪律。你要让他们把自己的功劳和损失写出来,你要让第四天和再之上的天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用再发抖。你要安排从第一天和第二天逃来的天使,你做得到。”   加百列愣愣地点头。   “如果你实在做不到,找天使学院的雅威,他会帮你。”我直起身,转向亚纳尔,“帮他一把,这次去地狱不能带你,下次我会记得带你找你的父亲。”   “那种事无所谓的。”亚纳尔点点头,“我会为您守好天堂。”   我和萨麦尔传送去了地狱十六层,萨麦尔整个人包在黑布里,不露出哪怕一丝面容,而我直接带着他踢开巴尔赌|博的门,“巴尔。”   巴尔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手里的牌散了一地,恼怒地望向我,“路……路西法?!你来这——第二层地狱的那些傻东西真冲去天堂了?!”   “你知道什么,”我一道光刃砸在桌子上,“都说出来吧。”   根据巴尔的供述,地狱十八层,第一层是地狱荆棘和地狱犬,第二层到第四层是低等恶魔的重灾区,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繁殖扩张,过度繁殖优胜劣汰,然后生着生着,地方不够了,就往下扩张,或者上去和地狱犬抢地盘。最终他们把目标投降了对地狱而言最拉仇恨的地方——就是高悬在他们头顶的世外桃源。   那里有对他们而言颇为弱小的天使,和丰富的食物。   于是他们就打上了天堂。为了活着。   我无话可说。   其他任何理由都好,偏偏是这个。   “神为什么不爱他们呢?”萨麦尔问。   我有一串能稳住他的话,包括“因为这是给他们的考验而他们没有承受住”,但最终我说:“是我的错。”   最初构建这个世界这种规则的,是我。   “这种事怎么可能是您的——”   我无法回答也无法思考,脑子里空荡一片,似乎这只是圣经的设定——但似乎这又确实是我提出来的。   “帮我找个人,”我对巴尔说,“找到了就算你欠我的赌债一笔勾销。”   萨麦尔的表情略复杂,巴尔召集了其他的恶魔,帛曳则有些担心地按住我的肩,就像我刚对加百列做的那样,“殿下?”   “我没事。我很清醒。”我说,“这个人很重要,一定要找到,他一定没死。”   他是月之天使,信仰神到自己对着自己翅膀动刀的傻瓜……他才不会轻易死去呢。   巴尔看我的表情却更像看疯子了,“在恶魔冲上去的时候……失踪的天使?你确定?”   “当然确定。”   “……”巴尔脸上甚至带了怜悯,“他是你老婆么,这么夸张?”   “他是神钦定的炽天使。”   巴尔的脸色当场就从“哎呦喂我可怜的小路西法”变成了“我要找一个将来的强大敌人?”,我揪住他的头发往下拽,“你不找他也不会死,你找了你的赌债就勾销。”   “我找!”巴尔惨嚎,“我找还不行吗!”   萨麦尔留在地狱等着沙利叶的消息,我则返回了天堂。这一来一去时间也不太长,加百列却已经稳定了天使们的情绪,我出现时他们中爆发了欢呼,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加百列的下跪动作弄得一头雾水,“您保护了这天国,”他说,“荣耀归于神,您是代行者。”   之后再想起我也发现,在那场战争中有很多人因为战功受益,但收益最大的当属我和加百列。我的威望在那一战之后彻底竖起,他们议论着那覆盖了整个第二天的光之净化,紫色的羽翼在天空下向四周放射光芒,我站在空中,俯瞰全地。   恶魔在我脚下灰飞烟灭。   我有强大的力量,那是我第一次这样深刻地认识到这件事——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而加百列,在那一战之后,成为了天堂的第一位炽天使,被称为神的宠儿。   他一个人几乎挡住了整个传送阵的一半,手中一叠我的刻痕,不段地摧毁刻痕获得其中的魔力,水在他身边奔腾跳跃如万千宝石,穿透恶魔的躯体,染上刺目的异色。   他的加翼仪式在第九天也就是大圣堂进行,他之后没有一位天使在那里成为炽天使。他脱下衣衫浸入他的父母诞生的地方,金发在水中摇曳,我坐在池沿,让他的脑袋靠在我膝盖上,他倒着看我,茫然道:“我真的做对了吗?”   “你没有错。”我只是回答他,“你保护了天堂,这是你应得的奖赏。”   他抬起手,水向下流,他却仿佛在看血。   然后他笑,笑着笑着就伏在我膝盖上痛哭,我抚摸他的金发,却无法安慰他。   罪孽不在神那里,也不在人那里。   罪孽在自己心里折磨自己。   大部分四翼天使升格为能天使或主天使,也有一部分成为智天使或座天使,加翼为六翼,表面上和炽天使非常接近,但真正代表炽天使位格的是颈间一道明显的金纹,像极了一对环抱的羽翼。加百列是那时唯一一个持有这金纹的人,他对着镜子抚摸它,问我,“您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不想要纹身。”   “也只有您会拒绝神赐下的身份证明吧。”他苦笑,我不置可否。我的身份证明再明显不过,就是那六片基佬紫。   那段日子里加百列一直是笑着笑着就开始发呆,亚纳尔倒是适应得很好,尽管他才是和恶魔算半个同族的人。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加翼为智天使,受到大部分天使的尊敬和崇拜。加百列搬入那座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宫殿,表情复杂地望向我,眼神难以明说。他像是在质问我这是否是宿命,而我无法回答。   加百列位于神座之左,是奇迹、希望的水之大天使长——这些,早在他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前,便是如此了。   他给人希望,但我在他眼里看不到希望。   时间沉默如水,加百列暂时接过萨麦尔的职位,在天使监狱看着那些犯罪的天使,写下公正的判决。小塔拉则接过了商铺的重担,我和他一起闷头算数据,算着算着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算这些东西,简直想去第三天把钱撒向最贫穷的天使。下几层天渐渐从悲伤中走出,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用新生命的到来填补死亡,天使学院有了更多的小天使,报名参军的天使也越来越稳定。但我们,天堂的最顶端,似乎没什么变化,就连耶和华都不能把我从因加百列、沙利叶、天使或是恶魔而产生的痛苦中拉出。   打破这一切的是萨麦尔。   和沙利叶的消息。 第15章 第十四章   在那场战斗中沙利叶的小队继守门天使后第一个遭遇了恶魔。他们很快被冲散,沙利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了谁、救了谁,只知道他醒来时身处一个恶魔家中,那是在第七重地狱,那里生活着地狱最“爱好和平”的魅魔。   魅魔带回沙利叶是看中了他的四翼身份与力量,想要把他吸干,但沙利叶意识到他们是魅魔后,第一件事是挖出了自己的眼睛。或者简单点说,他用他的地属性凝结了刀刃,破坏了自己的眼球,然后把残余的组织挖出。   我到时巴尔已经摆平了魅魔,在沙利叶挖出眼睛后魅魔就想把他交易给别的想要天使奴隶的恶魔,巴尔干脆把他买了下来,直接扔开他们还要留着以后来享乐的魅魔族,然后把他交给了我。   “我们是暗属性,给他治眼睛?你不如让我们咒他死。”巴尔一边解释一边摊手,“我欠的钱不算数了?”   “不算了。”我撕下沙利叶的衣服,把他用我来时就带了的刻满治愈刻痕的长袍包好,沙利叶苍白着脸静静躺在我怀里,睫毛被他自己的血和灰尘沾着,手腕脚腕上的环形勒痕被衣服掩盖,我想起他为自己落翼的时候——至少那时他比这有精神。   我带他回到了天堂,萨麦尔已经准备好热水,我直接抱着沙利叶进入浴桶,催动衣服上的治愈刻痕。沙利叶在我怀里颤抖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太多,每一道都纤细却入骨,治愈反而唤醒了痛觉,我撬开他的嘴拉住他的舌头防止他吞咽自己的舌根,而他无意识死死咬住我的手指,很快手指就没了知觉。我半压半抱着他,他的脸在热水中渐渐有了丝血色,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和为加百列加翼时一样。只是那时我们都很安静,任由长发在水中漂浮;沙利叶却喘|息尖叫着,不断地抗拒扭动,到最后他骤然睁开眼,眼里没有任何焦距,只知道他在啜泣。   那种疼痛像是刮骨疗毒。   “沙利叶。”我叫他,他半天才回过神,怔怔看着我,睁开的眼睛似乎无法适应这个世界,不住地转动。然后他问,“路西菲尔殿下?”   “是。”我撕下已经失去作用的长袍,帮他洗去身上的污渍,大多是血渍。他的眼睛还在转,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天黑了吗?”他很小声地问,“我的眼睛还在吧?”   “……不,”我说,“因为你的伤太严重,我们还没为你治眼睛。”   沙利叶疲惫却安心地应了声。“睡吧,”我说,“等你醒了再为你继续治疗。”   他很放松地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从浴桶中起身,有点脑供血不足地晃了晃,把他拉出浴桶,萨麦尔立刻接过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殿下,您……”   我按了按太阳穴。   “没什么……精神突然松懈下来了。”我喃喃道,“我回去……”   “……这是您的卧室。”萨麦尔。   “我去第九天。”   耶和华正在批作业,他倒是沉迷于教师的角色,见我来了抬头看一眼,又继续工作,“困了?”   “陪我睡。”我对他伸手。   “你先睡。”他不管我,继续改作业。我昏昏沉沉地瘫在他的床上,隐约觉得有谁抱着我,为我换了睡衣,又埋脸在我怀里,长发扫着我的下巴,少年的躯体禁锢着我,但这种禁锢让我感到安心。   很舒服。   甚至在梦里隐约唇上有热度,也许是他无意识碰到,也许是他用指尖轻轻触碰我的上唇,又移到下唇,然后低声笑起来。   “耶和华……”   “嗯,不怕。”他说,“我在这,你为什么要为他们感到愧疚?他们不也只不过是……你造出来的东西吗?”   我的意识又沉入黑暗,醒来时什么话语都不记得,只记得温暖。耶和华坐在桌边,依旧在批改作业,发光的银发在半空浮动。他的声音里透出调侃,“沙利叶找回来了,萨麦尔也回来了,加百列忙着关心沙利叶终于像个活人了……”一封书信被他拿起,在我眼前晃了晃,“亚纳尔打算离开天使学院,申请参军。感觉怎样,满意了吗?”   战斗来得快去得快,但那些阴霾直到这时才散去一些,我抱着被子大哭,想起加百列在我膝头哭泣——耶和华从后方抱紧我,吻着我的侧脸,“会好起来的啊,生命是忘性很大的东西,他们总能在曾死去的地方重生,化为全新的力量……你明白的,不是么?”   我哽咽着点头,心里有一处仍是碎裂的,但在那裂缝间有光透入。   “沙利叶的眼睛我有办法。交给我就是了。”耶和华更用了点力,我的胸腔发疼。   “嗯。”   “死亡不是终结。死亡是开始。灵魂会重生在他想去的地方。”   “嗯。”   “我保证。”   “我信你,”我转身也抱住他,把他拉到我怀里,“你是神啊。不信谁都不能不信你。”   耶和华紧紧抓着我的衣服,把脸埋在我胸口。他像个一人高的抱枕,暖暖软软,散发着柔光。   “路西法……你会离开我吗?”   “说什么傻话呢,我离开你我干什么,去和巴尔搅基啊?”   “搅基?”   “……你不需要懂这种问题!”   亚纳尔去了军队,举荐一位学者来接替老师的职位。这位学者颇有些名堂,就凭他的名字——拉结尔,我就觉得这人很可靠。   拉结尔,传说中将充满智慧的拉结尔之书交给人类的天使,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恨不得推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好好看看……为什么会有人长成一个马赛克。   拉结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牙齿疑似七零八落,蓝发一缕一缕粘在身上,几乎每一缕都和头皮没有联系。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无袖白上衣,没穿裤子,衣摆足能挡到大|腿中间。我看他的时候他也看向我,顿时我觉得他的表情更幽怨了。   路西法的皮相是真好,真的。   只见晨光中白色长廊被鲜花装点,黑色长发的男子静立廊侧,风拂起他的发丝,露出高挺的鼻梁与浅色的唇。   他微笑着,眼里满是柔光,像是万千星辰在跳跃。而对面那有幸得到他的注视的……是一坨马赛克。   “路西菲尔殿下。”这坨马赛克却深鞠一躬,道,“蒙神与您之恩泽。”   “拉结尔?”看到他的反应我就放下心来,“你……被人打了?”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灰色的眼睛闪动着,“这是常事,殿下,弱者当受欺凌因强者之强。这才是公平的。”   “啥?”他这句话半古不今得我一个原则上的中国人都没听懂。   “强者努力变得那么强,自然有资格欺凌弱者啊。不然他们的那么多努力,不都白费了么?”我面前的这个被欺凌者似乎非常有道理地说,“就像您可以无视律法放出你想放的人,不是么?”   不管他前面的话对不对,后面这句有点戳心。   “殿下今日来访,不会是只为了问我这种问题吧?”拉结尔按了按额头上的肿包,肥硕的脸上那双小眼睛显得混沌茫然,“如果您不喜欢我这样的存在碍眼,我叫拉西亚来也可以,她知道我想说的一切。”   “不是碍眼。”不就是个胖子么,虽然天堂胖子确实少,但突然冒出来一个还是有点亲切感。我伸手为他治愈了伤处,“只是,天界的律法我可以改,是因为它从最初就没有限制神和我。打你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越过律法?”   “律法不过是优胜劣汰的一环,它将优劣安了一把新的标尺,但只要其他规则中的优势够明显……”我打断了拉结尔的三观洗脑,“谁打的你,直接报给监察天使不行么?”   “我爹打的。”   “……”这个是不太方便报给监察天使。我按了按太阳穴,“这次来主要是因为……”   “因为教师职位吗?”拉结尔低声笑道,“教小天使爱与正义?我做不到。”   “你是接亚纳尔的班教水系魔法的,不用传授三观。”   “哈?”拉结尔,“可是我是雷属性啊。”   在古代文化里,雷常常是个特殊的属性。它一般代表着惩戒,包括“宙斯手持雷电”“耶和华以雷电为惩戒”“天打雷劈”等一系列说法。我能确定的雷属性炽天使只有一个,那就是乌列。因而对于拉结尔是雷属性这件事,我确实有点意外。   智慧的拉结尔坐在我对面阴笑着试图对我灌输扭曲的三观,我一边怀疑亚纳尔的用意一边试图找到拉结尔能教的科目,然后我决定把加百列塞去教水属性,把拉结尔扔去图书馆。   对于这个决定,拉结尔接受得很坦然,加百列不坦然。他好不容易有了数钱的心情,一点都不想去教小天使玩水,结果被我直接拍去了天使学院。于是目前唯一的炽天使就被关在学院教孩子,小塔拉继续看账本。拉结尔则成了一名游手好闲的图书馆馆长,每天在图书馆看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籍,包括一些小天使写的情书。   沙利叶虽然伤口恢复了,但恢复元气还是需要些日子。萨麦尔就干脆在自己的卧室加了张床,办公和照顾沙利叶两不耽误。沙利叶一直有点抗拒,觉得太过麻烦萨麦尔,被我一句话挡回去:“和萨麦尔一起住还是去第八天和我一起住,选一个。”   沙利叶低下头,他现在看不到东西,根本不可能自己照顾自己。萨麦尔除了偶尔面对一个犯错的天使也没什么要做的,他这里是天界的总狱,只有渎神、堕落这种级别的罪才会交给他,而犯这种罪的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倒是有充分的时间陪着沙利叶。直到沙利叶脸上终于见了些血色我才带他去见雅威——也就是装天使的耶和华。   “路西法,”耶和华一边把手按在沙利叶眼皮上,一边却对我说,“你知道‘神权’来自什么吗?”   “哈?”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神的造物,严格而言都有非常少的一丝‘神力’。因而他们可以具有一部分的‘神权’,比如修习魔法。而这种神力会随着他们的练习增强,神权也就会提升,从低阶到高阶,就像小天使学习魔法那样。我用神力为他恢复,相当于直接增强他的神力,他就会获得新的‘神权’……但我的权力太多了,我不知道他会获得什么。你觉得呢?”   “沙利叶的话,邪眼吧?”我其实没太听懂,顺口就说了,“被邪眼瞪视的生物行动会被封死……就和美杜莎一样。”   我估计耶和华也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但他也不问,只是点点头,“那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那会是他的‘权力’,路西法,只要走得足够远,他们都会拥有自己的‘权力’。”   “……所以?”我估计他口中的也就是类似于“加百列是水之大天使长,拉结尔掌管秘境与智慧”这种东西。   耶和华深深看了我一眼。   “到那时……你就不是唯一‘被我眷顾’的人了,但是……”   “哈?你不是眷顾天下苍生么?”   耶和华愣了愣,摇摇头,“……我就不该和你这种智商的说这些!”   他这么说我就不服气了。亚纳尔和加百列鄙视我是因为他们真的聪明,耶和华凭什么鄙视我?我一把把他捞过来揉揉捏捏,“你小子造反?有这么和爹说话的吗?”   耶和华甩开我的手,继续对付沙利叶。他的指尖沿着沙利叶的睫毛移动,有浅光在他的指缝闪烁。沙利叶的眼球在眼皮下转动,耶和华低下头,吻他的额顶。   耶和华银色的睫羽张开时颤抖如风中蝴蝶的翅膀。   “带他回去吧,”他说,“不过,你为什么希望别人获得原本只有你能分享的‘权力’呢?”   “那是他们本来就该有的啊。”我想也不想地回答,“沙利叶的魔眼,拉斐尔的治愈,乌列的审判……或者像贪婪的原罪玛门?”   耶和华注视着我,像在看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然后他摇摇头,“既然你这么希望……那就这样吧。”   后来很久,我再想起,他从那时说的就是,   既然你希望,那就这样吧。 第16章 第十五章(四十评加更)   那个时候其实也不过是天堂的早期。后来人们用“创世纪”形容的时期都远比这更长——那时没有乌列也没有米迦勒,神座边只有路西菲尔和加百列。那时候第一次神魔之战刚刚结束,天堂重新恢复活力,我们埋葬死者,然后遗忘他们。   亚纳尔在军队混得很开,谁不服和谁单挑,他的水属性是跟着加百列和我磨练出来的,军队里九成以上的天使接不住他三招。一个体系刚产生的时候总是清澈无比,后来就渐渐腐败;但结党营私一出现,亚纳尔混得更开了,他的优势本来就是智商。   我至今记得那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在天国历七千五百年之后一点点,那场战争结束了五百年。   我坐在天使学院一处并不起眼的喷泉边,用手指把水面的落叶推来推去。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分不出是雷米尔还是拉结尔,又都不是很像。那脚步声停在离我五米左右的地方,我转过身,看到一个不过两千岁的天使站在那里,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色长袍,抱着一袋什么东西,银发闪亮。   银发等于智商高。   我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公式,起身对他笑了笑,“有事吗?”   那个天使露出带一点稚气的笑容,浅绿色的眼里有光晕开。他长得很漂亮,不带女气的那种精致,脸显得比一般人小一点,左耳挂着一枚水晶吊坠,右耳则只有一枚金色耳扣。   “你好,”他说,“我来看咕咕。”   “姑姑?”我确定这里没有第三个天使。   “嗯……是鸽子。”他自然地走过来坐在池边,抬头看向我,“他们会从那边飞过来,每天的这个时候。”   我看了他一会。   “你不认识我?”   “像您这么尊贵优雅而美丽的人,若是见过定然不会忘的。”他点了点头,却不问我是谁,只从抱着的纸袋里捧出些玉米粒和麦片,“他们不怕生,是一群可爱的小家伙。”   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没那么高雅和善良,一提到鸽子我最先想到的就是烤乳鸽。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我也碰了一把鸽子食,看得出他的家庭条件不错,“你每天都会来喂吗?”   “是的。”他微笑着说,在清风中他像一道水纹般清亮温和,“我很喜欢他们。”   就在这时我听到翅膀拍击的声音。越过教学楼,一群鸽子像浮动的云团般翻涌着飞来,光洒在它们的羽毛上,仿佛能照透那层白色。它们飞动着,盘旋几周,像深海中的鱼群忽然下潜般降落,有一只干脆落在他手上,啄着他手里的食物。   我看着他把鸽子食洒在地上,它们跳跃着啄食,像一群纯白的精灵。   白色与浅蓝的暗影,碧蓝的天和灿烂的阳光。   “您明天还会在这吗?”他离开时问我,我回答他,“应该会。”   他笑得温润,树影与泉水在他身后摇晃。   第二天我就等在那里,他依旧抱着鸽子食出现,依旧是那一群鸽子。我们还是没有问对方的名字,他说他刚出生不久时家境很好,父亲是个治愈天使,但后来治愈天使联盟被打破,他母亲就做些次等的活维生。他们完全不关心什么第二天以上的世界,尽管他小时候他们住在第六天。那里曾是四翼天使出没的主要地点,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四翼天使的聚居区。   “我父亲有个朋友,天使学院建成时他来找我们,说服我母亲送我去学校。他救了我一命,后来魔族入侵时我在学院,而母亲死在那场战斗中。父亲的朋友就养我到今天,他也是个技艺高超的治愈天使,在那场战斗中靠着功绩成为主天使,差一级便可加六翼。”他小心地抚过手中鸽子的飞羽,“我也想当一个治愈天使。想要参军,保护我们的战士。”   听到这些时我并没有多想。感觉出不对味是后来的事,他说他的父亲在治愈天使联盟被打破时入狱,却再没有提过他的父亲。那些天使几乎都在天使学院建成时释放了,叶莱甚至成为了一名教师,唯一还关在里面的就是贝斯。那个智商高到加百列想杀人灭口的银发治愈天使仔细想想和面前的银发青年也颇为相像,而就在我想通这件事后不久,他在一个午后坐在鸽子间问我,“父亲明天出狱,您愿意陪我去见他吗?”   我愣了愣,“……好。”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亚纳尔。他和加百列、塔拉在我的宫殿里玩大富翁,一个军务等身,一个作业等身,最后一个账簿等身,但三个人都没把任务当回事,投骰子投得十分潇洒,“殿下,”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我,又低下头去,“……您还真是有很多游戏啊。”   “阿呐阿呐。”加百列似乎有些揶揄地说,“殿下可是很忙呢,非常忙。”   我摸了摸鼻子,和他们一起玩大富翁。加百列几乎从头赢到尾,亚纳尔则有点心不在焉的,我估计他不说就是自己能解决,也就没问他。   后来我真的挺后悔没问他的。   “来啊,殿下输了哦。”加百列笑容满面地用手撑起下巴,“我想想……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我只能选真心话,他们给出的大冒险都太坑,包括去耶和华头上拔毛,“那么——殿下你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我一脸懵。   “啊呀,我知道您不喜欢人妖。”加百列挺了挺假胸,“我说如果有人对您表白,什么样的人您会考虑试一试呢?”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女孩子,嗯,长得越漂亮越好,身材好更好。比我矮一点……最好是长头发,很聪明懂礼貌的那种?”   加百列一脸鄙夷,“你这个标准不错,天堂有几十万女生都想和您试试。”   “……那就,和我熟一点?”   加百列更鄙夷了,亚纳尔及时制止了他,把他轰出了大厅。塔拉叹了口气,收起游戏道具,“他还真是找死啊。”   那一晚亚纳尔留在我的宫殿,第二天一早我推开门,被面前的美少女吓了一跳。   面前的女子散着卷曲的银色长发,发梢垂落到脚踝,白色风衣敞开,内部是黑色的吊带短衣和超短裤,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肚脐,以及若隐若现的小腹线条。她穿了长黑丝袜,蹬着皮靴,一蓝一红的眼睛水光波动,眉锋浅淡,腰肢纤细,三十六D。   我傻了一会,转头就要去找加百列质问他给亚纳尔灌输了什么思想,亚纳尔一把抱住我,我能感觉到他胸前的东西不像假货。   “殿下,”他的声音也偏向女子的清脆,香气让我脸上有点发烧,“我们可以试试吗?”   我瞪着他。   “这就是我女体的模样。我是个双性天使。”他张开手让我看他的身材,大多数天使会选择阴性或阳性的外表,也有一部分能够在两种状态间切换,虽然我明知道不管哪种都是神的灵不需要性别,但我还是被他彻底镇住了。   “我知道殿下不喜欢我,”亚纳尔垂下睫羽,樱唇微启,“我们……只是试试,好吗?”   他几乎在求我,但我脑海里一片空白,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立地开启传送阵,溜了。   然后我趴在耶和华床上试图修补自己的三观。   耶和华懒洋洋地躺在我身边,他最近偏好用青年的模样出现,抱起来没有十五六岁那么舒服,有点硌手。他玩着我的头发嘲笑我,“被好兄弟表白的心情如何?”   “废了。”我心里只有一群基佬在狂奔,转身又是一群扶她,“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为什么天使是双性啊啊啊啊啊!”   “你睡一会吧,”耶和华怼我,“就你那脑子,还是睡觉比较方便你想清楚。”   我瞪着他,这小鬼越来越不乖,隔三差五对我开嘲讽。耶和华从床上爬起来改作业,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给他的学生们留了多少作业。我躺在床上看他专注的侧脸,直到日暮西垂我才骤然从床上弹起来。   我把某个在等我去陪他接父亲出狱的银毛天使给忘了。   第二天我无比尴尬地等在喂鸽子的喷泉边,鸽子来了,天使没来。   第三天我继续等,鸽子照常来,天使照旧没来。   第四天我不等了,我直接去找叶莱,“贝斯出狱了?”   叶莱行了礼,一头雾水地回答,“是。”   “你知道他儿子在哪么?”   叶莱看上去更懵了,“现在应该是在教室吧……?”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不在教室,在教学楼后的一个拐角,一个人缩成一团,靠着墙,脸埋在胳膊里。他面前的地上散落着氧化变成深色的苹果核和石块,不像是他自己放在那的。   “殿下。”我走过去时他头都没抬地叫我,“神赦免一个人时,真的会把石块变成面包吗?”   我:“……”   “我真的有很深的罪孽吗?因我父亲有罪?”   “……”   “我承认我算计了您。我想如果您和我去接父亲出狱,其他人就不会再说什么,原谅他的是您……但您即使看破了……又为什么要这样呢?”   “我等了您好久……这是我的罪,我在欺骗您……是这样吗?”   我在他身边蹲下,捧起他的脸,擦净他脸上的污渍,“你认为伤害你的人是对的?”   “我有罪,他们便可拿石头砸死我啊。”他喃喃低语,“这种事……习惯了。早就,反正我的父亲是罪人……我是罪的孩子。”   我想起亚纳尔那时候和我说,“我不配。”   自卑一旦产生就是无法抹除的。那是最深重的痛,我成为路西法这么久,依旧无法真的像传说中的光耀晨星般耀武扬威。   因为我记得我是人类,天使只是幻想中仰望的生物……我是人类,学习比不上隔壁,体育比不上前门,更不如后门孝顺、不如祖辈争光。   我只是个人类罢了。   “你知道什么是罪吗?我就是原罪。”我说,“我的存在就是罪。”   在圣经里,人自被流放至地、自吃下禁果后,便生而有罪。   “罪?说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么?你以为有什么不能被赦免?我告诉你什么不能——意识不到自己错了的人,不能被赦免。最可怕的恶魔是傲慢,他坚信自己从未做错,因而他是地狱最深层的原罪。”   “人赦免自己的方式之一就是惩罚自己,你允许他们惩罚你,因为你错了?你只是担心自己真的有罪……然后用这种方式求得心安罢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你真的认为自己错了?我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你连自己都不敢保护,你还想上战场?”   一堆话杂七杂八东扯西扯,我觉得我想说什么,却说不清。我只是想要揍他,想要让他清醒点,想要告诉他他一点错都没有,但我又觉得他缩在那里的模样像极了我爹想揍我、我跑出去窝在街角哭的样子。   说真的,我想揍那个我自己,想问他为什么不去反抗,想问他为什么就要在那里发抖,哪怕去找警员说父亲家暴都好——为什么就那么平凡,和无数的孩子一样,被从小打到大,终于离开家,却又提不起怨愤的念头,偶尔想起他,还说,他爱我。   越是自卑的人越容易被触犯自尊,越是脆弱的人越骄傲得像个一戳就破的气球。那些真正的满是风度的公子闺秀是沉得住气的,因为他们够强,可以容忍冒犯。   仅此而已。   他缩在那里不说话,我也没办法把自己想说的表达清楚。我就是个连数学题都弄不清的逻辑混乱,刚才自己说的话现在想想自己都想怼,我只是知道不能缩在这,被欺负了一定要打回去——但我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   “……算了。”我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仗着之前和恶魔练的力气摇晃他,“你想继续被欺负吗?”   “这是欺负吗?”   “废话!你还想不想被苹果核砸,给我两个字!”   “不想!”他跟着我用激烈的语气回答,然后抽了抽嘴角,“殿下,您安慰人的方式真的挺特别的。”   我放开他,略带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所以要打回去,一定要打回去!”   “根据法律,受到伤害之后应该报告监察天使而不是——”   “对啊,你不是报告给我了吗?”   他盯了我一会,贴着墙慢慢弯下腰,强忍着却依旧笑了出来,“殿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凡人。”我摆摆手,“那么,你叫什么?”   “拉斐尔。”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很奇怪么?”拉斐尔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我以为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我挥舞着僵硬的手。   不,这个名字,天堂独一份。 第17章 第十六章   拉斐尔学会和我相处的速度史无前例地快,即使是加百列也没能在这方面战胜他。他说完自己的名字就基本和我勾肩搭背,一点都不畏首畏尾,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深得我心,以至于他爹和他叔叔——贝斯和叶莱看到我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懵的。   雅威跟着雷米尔抱着卷子走过,看了一眼蒙圈的同事叶莱,又看看我,“你的日常是到处勾搭人吗?”   我:“……”   “不,”雷米尔顺嘴落井下石,“据说殿下只喜欢勾搭未来的炽天使,所以我想可以提前叫一声炽天使大人了。”   拉斐尔一个普通二翼被一个正牌的离炽天使只差一级的智天使这样打趣,脸上却波澜不惊,标准的银发高智商特质,“那就妄称雷米尔大人一声前辈了。”   “你不如直接去找加百列叫前辈。”耶和华虽然用着雅威的天使身份,但说到底是神,叫谁都是叫名字,任何敬称都不加,其他天使就算有意见,想提的时候也找不到他——第九天大圣堂可不是他们能找到的。   “承您吉言了。”拉斐尔笑得云淡风轻,心理素质好得让我甘拜下风,“你们两个……都很闲?”   “不闲。”雅威耸肩,“比起某个除了到处勾勾搭搭什么都不用做的人,我们已经很忙了。”   这次雷米尔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立刻叉开话题,“快上课了,我们也该去教室了,不叨扰殿下和几位。”   雅威瞄了我一眼,挺起胸抱着他的作业就走,我也不知道这小鬼在生什么气,再转头对上两个治愈天使复杂的眼神,场面极其尴尬。叶莱还相对好一点,这么长时间里他也稍微熟悉了雅威的行事风格,至于贝斯……他看起来把所有的话硬生生咽进了肚子,维持了表面上的微笑,眼里眸光淡淡,让我说不出的不爽。   “那么,殿下,”拉斐尔轻声道,“您可否……和父亲出去走走?只是走一次……”   “好啊。”我回答。   拉斐尔的睫羽忽然抬起又落下,和他父亲求我时完全不同,他很好地压抑了喜悦,我看向他那浅绿的眼睛,忽然失去了探究的心思。   只不过是告诉天堂,他的父亲已经得到赦免罢了。   至于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无论有没有都可以忽略不计。我的名号是建立在那场覆盖第二天的净化而非单纯的威严上,那是他们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的轻描淡写,成为了别人的可望不可即。   “您曾答应过不接触拉斐尔呢。”贝斯笑眯眯地说,我看他一眼,迎着街上其他的天使坦然道:“我不知道他是你儿子。”   “可以要点补偿吗?”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您说,拉斐尔的未来会是怎样?”   我停下脚步,风吹过我身侧,我能感到我的黑发被扬起,风中有极淡的不知名的花香。   “他会成为风之天使长,”我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回答,“与加百列平起平坐的治愈天使,掌管第二天,是力天使的君主,伊甸园生命树的看守者。”   贝斯并没有问伊甸园是什么,生命树又是什么。   “他会成为朝圣者最崇敬的天使之一,代表着慷慨的美德,立于神座之前,永远看着这天堂。”   “真糟糕呢。”贝斯极轻地、叹息般地说。   真糟糕呢。   就那样随着时间,变成永恒的存在。   我转头看他,这个在监狱待了两千年的天使站在街边,安静得像幅壁画。   “你不希望他成为炽天使?”   “我想,我也不想。”   我想他位高权重无人欺辱,我也怕他身居高位无人可诉。   我想他叱咤风云一展宏图,我也怕他重任加身不知前路。   他对我眨了眨眼,像个顽皮的孩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是这样吗,殿下?”   我总感觉他这一句话把我说得很老,虽然事实是我比他还老。   “站在天堂的顶点很累吧,”他耸耸肩,却拉了我的手,手心有一点汗,但很快就放松许多,“殿下想过要去遥远的地方看看吗?”   “哪有什么遥远的地方。”   对普通天使而言,第八天就是足够震撼终生的圣地;但只要我想地狱都只是游乐场,实在没什么遥远可言。我的遥远在巴黎,在凡尔赛宫,在我可能永远也到不了的天|安|门和神农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   贝斯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天我回到自己的卧室,脑子里想着拉斐尔,完全忘了亚纳尔的存在。结果一抬头亚纳尔就站在我对面,我整个人都傻了,还好他回到了男性形态,不然我可能要逃出我自己的宫殿。   “殿下。”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我打招呼,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他点点头,走进我的卧室,关门,瘫在床上发呆。   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女天使我都可能会试试,但亚纳尔……我把眼前狂奔的扶她赶开,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他会对我表白。反省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我对他做过的事要是把他代入女主,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可能。   问题是我当他是好哥们啊!我最多就是帮他救了个爹啊!对好哥们而言这不正常吗!   我这么想的时候耶和华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把作业扔在桌子上,“又在想什么?你是不是除了勾搭天使什么都不会?”   是啊,我还一勾搭一个炽天使呢。   “你为什么这么反感亚纳尔对你表白啊?”他懒洋洋坐到我身边,没骨头一样陪我瘫着,“就因为你一直觉得他是个男人?”   “这不是废话么!”   “可是他可以变成女人啊。”   “那也不行!我从来没想过!”   “喂,路西法,”耶和华忽然转过头,幽幽地说,“我要是对你表白你会怎样?”   “我会考虑堕个天。”我给他个白眼,“你才几岁啊就表白——”看着他那张确实成年了的脸,我没把这句话说完,“你别闹,愿意为你献身的美女多得是。再说我答应他也没用啊,天堂的律法是贞洁啊……”   当然我们都知道后面这句纯属找借口,萨麦尔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把我和亚纳尔关到监狱里去,我也不可能接受因为这种事被关进去。耶和华转回头盯着天花板,“堕天?”   “是,我去和恶魔玩,不要你了。”   耶和华忽然翻身趴在我身上,他白色的长发铺散开,那双浅紫色眼睛里倒映着我,“不行!”   我捏了捏他的脸,虽然变成了二十几岁的模样,但他依旧是那个小孩子,“好好好……我该拿亚纳尔怎么办啊!”   “凉拌啊。”耶和华又翻身躺回去,“他都当没发生揭过去了,你纠结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在纠结什么,反正很不舒服。但亚纳尔第二天就回军部去了——我也就当它过去了。   那之后又过了一百年加百列才离开天使学院回到他的商业街,第一件事就是查账本,对了三天的账本,这才放松下来,坐在桌子上和我诉苦:“你知不知道教小天使多麻烦!他们真的有大脑吗!他们的大脑里都是隔年的麦子糊吗!我不做了,谁爱做谁做!”   我安慰他:“你这不都回来了嘛。”同时拍开他的脚让他从桌子上下来,“拉斐尔怎么样了?”   “他?他和那个图书馆的……拉结尔,聊得挺开心的。”拉斐尔在叶莱那里住着,相当于住在天使学院里,“殿下你为什么注意他?”   “还能为什么,为了未来的炽天使啊。”我叹了口气,“你,雷米尔,亚纳尔,拉斐尔,拉结尔,沙利叶,萨麦尔……还有几个没见到,四天使长还缺俩呢,我有什么办法。”   加百列眨了眨眼。   “他们都叫什么?”他问,“我帮您留意一下。”   “米迦勒,梅塔特隆……不对,他是升上来的。”我记得这位原本是个人类,“乌列,玛门,还有几个……对了,利维坦,不过这个不是天使……”这是个海怪。   “确实没见过。”加百列摇了摇头,“为什么您这么肯定他们是炽天使?”   “因为……反正我就是知道啊。还有个叫哈尼雅的和我很像呢。”我耸耸肩,“那家伙是爱情天使,象征着一个人的魅力……”并且传说中是路西法堕天时舍弃的美好品德汇聚成的。   “和您很像?很强吗?”加百列忽然凑近我,我反射性退开,“强不强我不知道,据说长得和我很像,不过我倒是希望他比我热情一点……比如会撩妹什么的。”   “殿下为什么不自己去撩呢?”加百列托着下巴,神情专注。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渣男”这个词和它的具体含义,只能说:“没遇到喜欢的。”   “您总是缩在宫殿里当然遇不到啊!”加百列挥挥手,“又不用犯规,只是聊个天接个吻……反正您想犯规也没人介意的。”   我幽幽地看着他,他毫不退让地看着我。   然后我揽上他的肩,“哥们,有哪美女比较多,介绍一下。”   金钱,权力,美女,男性心中三大重要之物。   在他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之前。   我被扣了个银色面具,坐在大厅一角,看着男男女女穿着剪裁得体、多半出自加百列名下店铺的高贵衣裙来往,衣香鬓影,脚步轻缓,合着音乐旋转不休。   “这个怎么样?”在这种高雅的氛围里,我们两个身份最高的人一脸猥|琐地指点着场里的女孩,毫无尊重意识。那是个金发少女,漂亮清纯,但我摇了摇头,“太小了,差两百岁才成年吧?”   “您玩刚出生两百岁的也没人管。”加百列给了我个白眼,我缩了缩,“没那个兴趣。找找成年的,长头发的,最好是黑头发。”   天堂几乎没有黑头发,我见过的最接近的是沙利叶的深绿色,剩下的最深的也是棕色。加百列的手指转了转,指向一个银发女子,“这个吧。”   那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子,半张脸戴了面具,露出的另外半张脸画了眼线,上侧的眼妆非常重,像一只张开的金色翅膀,唇色浅淡,肌肤赛雪,行走间能看出纤细的腰肢和高挺的胸脯。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我就怂,我看了一眼加百列,加百列摊摊手,“我穿的女装,你总不能让我去邀请她。不过我可以陪你跳一半,到时候交换舞伴,我和她换就是了。”   我在心里给好兄弟点赞,因此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跳舞。我们两个都不会跳舞,而要命的是天堂的舞步最初还是我告诉加百列、加百列推广的。   “改良过几次。”加百列试着模仿那些女子的动作,“基本一次更新要几百年,算是变化得慢的了。也不是太难……来,我带你。”   加百列是个好老师。他的动作相当舒展柔和,像只金色的天鹅。他戴着面具,颈饰挡住了代表着炽天使身份的金色纹路,双手带着我,让我一点点熟悉男步。我们跳了一支曲子,第二支曲子时我如愿地把加百列送到一个没戴面具、笑容明朗的男子手里,接过了另一只戴着手套的纤纤玉手。   我承认,我的小心脏跟塞了台发动机似的。和魅魔靠这么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激动,毫无绮念,但这种让我想起大学女神的女孩我真的受不来。她对我笑了笑,在旋转的间隙低声开口:“你是第一次跳舞吗?没关系的,已经很棒了。”   她的声音也相当好听,清脆适度,带一点柔软,让我心里发痒。下一支曲子里我无奈地接回了加百列,加百列横了我一眼,“见色忘义。”   “下次我穿女装来陪你泡妞。”我想也不想地说。   “免了吧,我总觉得你适合那种恶魔风格的女装。”加百列摇摇头,来了个超漂亮的三千六百度旋转收尾,我都替他晕,“别看了,下星期再来。”   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那是我彻底惹怒耶和华的起点。   因为我那时候还笔直笔直,直得后来我怀疑自己的脑回路也是直的。 第18章 第十七章   那个女孩叫莉琪,这是我在第二次舞会上问出的。她穿了有蝴蝶结装饰的浅金色长裙,裙摆飘摇如花瓣伸展,微笑着伸手给我,“那么,能再请您跳支舞么?”   这舞会是半社交半随缘性质的,大多数人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我也没穿太显眼的衣服,面具遮了整张脸,怎么看都不引人注意。她也没有真的要和我发生什么的意思,纯粹是出于礼貌,“作为交换,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我脑海里迅速展开可能性:我告诉她我是路西法,她不信,觉得我亵渎神明,不理我;她信了,觉得我们之间差距太大她不配和我说话,不理我;我告诉她我叫陆霜,她觉得我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不理我。   好像怎么选都是死路。   情急之下我贴近她耳侧,轻声道:“我不想骗你,所以我不能说。”加百列骤然给我使了个眼色,我顺利地接了下一句,“今晚还有事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告诉你。”   她眨了眨眼,虽然化了夸张的妆,但谁都能看出她只是个两千岁出头、还颇为单纯的小姑娘,我离得这么近,她顿时脸上红了一片,“……只有我们两个?你别说你是来猎杀天使的恶魔吧?”   “以天父的名义,我是个天使。”我眼都不眨地把耶和华拎出来当盾牌,“好吧,我信你,”她笑着说,旋转着离开了我,“今晚见。”   我对回到我身边的加百列比了个“OK”的手势,加百列回了我个白眼,“似乎对你有点兴趣。”   “我的魅力隔着面具也无人能及。”我洋洋自得。   “别闹了,”他怼我,“你所有的魅力都在面具下面。”   “总比你都在假胸里来得好。”   加百列面色不变,理了理用来挡着炽天使金纹的颈饰,“今晚见唉!晚上!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要是在地球,这分分钟是上床暗示。但在天堂……呵呵,这最多只是个成为朋友的可能。我耸耸肩,“要是成了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殿下,”加百列眼睛都不眨地提醒我,“天堂只有面包羊奶,地狱才有乱七八糟的食物。”   “什么叫乱七八糟!”我似乎找错了重点,“而且天堂也有青菜了好吧!”   “……那还不如面包羊奶呢。”加百列,“您要请我去地狱吗?”   去地狱也不是不行,我们都不是没违禁过的三好天使,“行,随便你点菜。”   “喝最强的恶魔的血也行么?”加百列唇角弯弯,“最强大的恶魔——”   “巴尔的血太难看了,你估计下不去嘴。”我没骗他,恶魔的血一般是红色或紫红色,偶尔有偏向黑色、蓝色或绿色,但巴尔的……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看着有点恶心,像极了各种颜料扔到一格调色盘里的结果,那种……屎绿色。   加百列眨了眨眼,“您见过暗元素吗?”他忽然问。   见过我用暗元素的只有萨麦尔,所以我带他去了地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见过,暗元素的杀伤力很大,有侵蚀性,所以天使不能在地狱久留。”我回答他,“沙利叶的情况比较特殊,神为他净化过,无需担心。”   “那都是两千年前的事了。”他说,眼里却有什么东西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莉琪在后门等着我,她的银发在夜空中闪烁,散发着让我毛骨悚然的高智商光环,“那么,这位大人,想要逛逛吗?”她用清脆的嗓音对我说,并没有急着问我的名字,“这里有宵禁,但毕竟在天使学院附近,经常有小天使偷偷违规,殿下有兴趣陪我么?”   我在脑海里对换了一个公式。   银发等于智商高,智商高等于擅长坑人;违规等于立flag,flag加擅长坑人的人等于有阴谋。   “既然有宵禁,那便不要久留了。”我顿时毫不迟疑地规避阴谋,“违规不是天使该做的事。”   “那,”出乎我预料,莉琪更加笑容满面,“不如去第六天吧?听说那里是没有宵禁的。”   第六天是四翼天使的聚居地。虽然二翼天使也可以去,但严格意义上他们是不被允许进入城镇的。我看了她一会,承认银头发智商都真踏马高。加百列很没良心地对我开了嘲讽,“你就别试图和他们斗了,越斗显得你越逗。”   我横他。亚纳尔拉斐尔都没说过我逗。   “行了,不就是小姑娘想进四翼天使的地方看看么。”加百列戴着面具,轻飘飘地安慰我,“费这么大力气来算计你也是很麻烦啊。”   他这话一出,我就觉得脊骨发冷。   莉琪聪明,但还是太嫩了。整个天界,没有谁真的有资格算计我。算计过我的,加百列、亚纳尔、拉斐尔——全是为了重要问题比如亲情——并且私下问题私下解决。   在别人面前为了这点小事算计我,只会导致加百列对她的好感蹭蹭往下降。   我看了加百列一眼,他在他的面具下不动如山,一双眼清澈到冷冽。我知道没办法求情了,“那就去逛一圈吧。说到这个——加布,你有进入城池的通行证吗?”   加百列似笑非笑,在第四天天使学院的隔壁,他张开了六片纯白的羽翼。   他的羽翼散发着天堂最顶端的光。   “您在说什么啊,殿下。”他摘下面具,带一点并非针对我的讥嘲说,“我就是通行证。”   莉琪骤然抓紧我的手腕又放开。加百列对她伸手,或者说直接拎着她的衣领把她往天上拉,“殿下,你再发呆我们就先走一步咯。”   加百列飞得其实没我快。   但架不住他拎着莉琪的动作活像要杀人灭口,让我脑子里空白了一会,以至于我赶过去时加百列正在整理衣领,露出漂亮的金色纹路,“别欺负小天使啊。”我扯下面具抓住他举起的手,加百列盯着我,“您以为我要做什么?”   “啊?”我眨眨眼,“你不是刚松开她么?我的意思是你飞的速度……”   加百列的手从我手中滑落了。   我其实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问我是不是以为他想打莉琪。   但我知道他不会。他们之间隔了至少六个阶级,他不会放下身段去打对方。   “我没有您那么仁慈。她成年了,而妄图通过算计您来——”   我把用魔法染成红色的头发换回黑色,“我真的不想被算计的话,她也算计不了我啊。”   加百列扫了一眼小脸煞白的莉琪。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他的唇轻轻张开,又闭上。   “可是殿下——您这样,随便什么人都敢到您头上撒野的。”   加百列自然不会害我,他说的也是事实,对于“路西菲尔”这个身份而言,我真的是又怂又蠢连装十三都不会。   随便谁都可以欺负我、算计我,因为他们的智商太高,可能我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但那是两千五百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了。   我也实在没办法对他解释,我之所以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主要原因是,那个原本高高在上、强悍得仅次于神的路西菲尔——他堕天当了路西法。   求在天堂好好活!   那一晚莉琪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基本是我和加百列的乱逛。我们走过夜幕下的城市,加百列把自己的金纹再次挡住,他散着长长的金发,目光模糊地看向天空。我跟着他,看他的手指在房屋的墙壁上扫过,他忽然转身问我:“殿下还有什么想做的么?”   我看着他。   “那么,殿下有想过真正统筹天堂么?”他的手指向虚空,轻轻划动,“比现在的联系更紧密,每重天或是每类天使划分统领,然后——”   “中央集权?”   他转过头来,温和地笑了。   “您果然想过的。”他说,声音柔软到让我怀疑他是恶魔。   “权力归属于神。”   “可您是代行者。”   那天我没说服加百列。最主要的原因是,让耶和华来管这些,还不如我来管。   天使的数量在一天天增加,把他们当成一个族群、一个整体的治理方式已经不足以安定天堂。让智天使来归拢每一层、我和加百列进行最后的工作是暂时性的决定,更重要的是尽快凑齐所有炽天使来召唤和平美好的天堂。加百列对此总有些稀奇古怪但有效的想法,我没有他那么热衷于这件事——我更热衷于和耶和华一起泡着,看他批改小天使的作业。看着看着我就会在他身边睡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熄了天光,放本该几乎无夜的第八天乃至第九天入眠。   我并没有扔下莉琪。她那点小机灵用来善解人意也很不错,是个相当合格的交谈对象。无聊的时候我就找她说最近的事情,我知道的她很难知道,这是一种默不作声的交换,我找个不尴尬、也不算不放心的美女说话,她听那些她的位置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事情。   这么过了五十年。   耶和华忽然问我:“你要给莉琪加翼吗?”   我愣了好一会才说:“无缘无故加翼很难服众。”   耶和华沉默地看着我。   很难服众。   但他就是众的准则。   其他天使是不可能知道神为什么突然决定第二次为天使加翼的,神的决定就是律令,神自有神的想法——他们这么想了,但事实就是,虽然这次加翼加了很多天使,其实只是为了把莉琪变成座天使。   座天使是六翼中的最低一级,也是行走天堂几乎任一角落的身份证。   那天莉琪无比惊喜,她得到了秘密的邀请,进入我的宫殿。我的宫殿里有一座比较特殊的浴池——平时它就是浴池,但在耶和华的神力加持下,完全可以用来为天使加翼。   我在那里为她施洗,她仰起脸看着我,蓝色的眸子湿漉漉的,闪烁着纯粹的光。她的曲线柔软流畅,但我没有任何想法,施洗的过程比我为加百列施洗的那一次还要无河蟹——天使再怎样都只是“美”,让人想要接近却又不忍打破,无论如何都没有魅魔那样的“媚”。   我只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凡人——天使——的躯体已经无法吸引我了,我的口味越来越重了。   亚纳尔在浴室外等我们。他斜过那只魔族的眼睛看莉琪,不动声色道:“我一直以为您喜欢棕色头发的。”   “其实我喜欢黑头发。”我诚实地回答他,可惜天堂根本只有我一个黑头发。   亚纳尔笑了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在说您喜欢恶魔呢。”他从莉琪身边走过,解下白色的外袍扔在地面,看着那池刚刚被重新放满的水,“殿下,很高兴将来能站在您身后。”   所以说亚纳尔的智商就是更高一点。他这话里里外外试探了我对莉琪的想法,又挖苦了莉琪连站在我身后的权利都没有,最后向她显摆了自己——这一次他将成为天堂的第二个炽天使。   最重要的是,没让我丢面子,也没在明面上让莉琪丢面子,他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去理会莉琪,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莉琪。而且他知道我的分寸,这几句话只会让我想起他暗恋我,觉得让他见到莉琪有点尴尬,而不是排斥他。   这么一想,我却当真觉得我有点对不起亚纳尔。   当初我把他从治愈天使那里带回来的时候说,他会成为炽天使之一,立在天堂最顶层,任何让他不爽的人他都可以随便报复。   现在他确实成为了炽天使,整个天堂只有耶和华、我和加百列能压住他,但我知道他并不开心。   他走进水里,没有脱下外衣之外的衣物,就这样让我触碰他的肩背和腰侧,将力量灌输进他的躯体。他像当初的加百列一样伏在我膝盖上,轻声道:“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您了。”   他向我表白后我就没见过他,到现在一百五十年。   他在最后抬起头,吻了我的眼睛,舌尖轻柔地扫过我的眼皮,颤抖着,温顺到带了祈求。   我没有推开他。   “谢谢。”他说。   “今后你管理下三天,加百列管理四五,上四天归我。”我说,他和加百列的领域其实在人口上不相上下,“军部里是不是有人对你表白了?”   “……您说他啊。”亚纳尔并不勉强地笑了笑,“还好吧,我用了很大力气才说服萨麦尔这一切只是个玩笑,要不然那个傻家伙就要进监狱了。”   “他叫什么?”   “耶利米尔。是我很重要的副手,擅长用幻境迷惑别人。”亚纳尔貌似苦恼地说,“那个傻瓜用一个梦境向我表白,结果我那晚正好去找了萨麦尔,以至于萨麦尔也看到了……是他告诉您的吧?”   “差不多吧。”其实是沙利叶,“他长得不合你心意?”   “殿下说笑了,我全心信仰神明,又怎么会为了这种事驻足。”亚纳尔毫无可信度地回答,“若说合我心意的长相,三界之内,怕也只有离神最近的您了。”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殿下——”他拉长了声调,“我只是喜欢您看我们时的眼神。那种从见到我们开始就知道我们的结局的眼神——那种神看着造物的眼神。”   他吻了我的左侧膝盖,起身,展开变得宽阔的羽翼,金纹在他颈部浮现。他一蓝一红的眼睛俯瞰着我,“您最接近神,还是您就是神?我对神毫无印象。整个天堂也只有第一代天使见过、却说不出神的模样。他们说那是一团光。雷米尔他们几个见过神陪着您,他们也说神是一团光。光是很容易伪造的。殿下,您告诉我——您是神么?”   我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您是天使么?”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了。我拉下他的手,手指在他手心滑动。他的肌肤被水浸得温热微红。   “我看他创世,”我说,“从天堂到地狱,也包括天使的诞生。我比你能想到的任何一个造物要早,但我不是神。他才是。”   “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可妄称神之名。”我按住他的唇,他舔了舔我的指尖,“耶和华。”   亚纳尔的眸子里骤然满是水汽。   然后我坚决地推开了他。   他向后一步,几乎又摔坐下,但他笑了。“我爱您,殿下,”他这样说,“被人爱着,是一件很美好、并不需要排斥的事情。我爱您,我希望您快乐。”   他鞠躬,离开了我的视线。   亚纳尔。   后来的无数件事都证明,他很聪明,他懂得怎样打动别人,尤其是懂得怎样打动我。   后来我也觉得——如果我真的喜欢他,事情就要简单得多了。 第19章 第十八章   那次加翼里比较意外的是拉结尔成为了智天使。他只凭着一项功绩——整理图书。   这件事扔在加翼名单里放出来很多天使都不服气,甚至比不上我给莉琪捏的“协助工作”的名头,但我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拉结尔能整理的只有一样东西,《天使拉结尔之书》。   智慧之书。   那天耶和华忽然对我说,“我想创造类似于我的生灵。”   “人类?”我问他。   “那就叫人类吧。”他说。   这两件事是我趴在拉结尔的桌子上装死的理由。   众所周知的,路西法堕天的重要理由之一就是他不服上帝对人类的偏爱。但既然我也是个人,应该……没什么吧……?   拉结尔不在,一个身材颇为火爆的蓝头发文静女孩为我泡了茶,轻言细语地问:“殿下若没有非常要紧的事,拉西亚可否有荣幸为您转达家兄?”   拉结尔和拉西亚真是两个莫名统一的极端:死肥宅和动漫女神。作为一个曾经的对着动漫女神排解孤寂的不肥死宅我无动于衷,“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听他说过伊甸园吗?”   当务之急,如果耶和华真的造出了人类,我总不能让人类的老祖宗没有地方住。   “听过一点。”拉西亚笑着回答,她为我泡了茶,杯盖在杯口轻轻抚过,“哥哥为他的秘境取了这个名字。不过现在它应该是在父亲那里,那也就可能在雅威教授那里了。”   “……你们的父亲叫什么?”   “拉贵尔。”拉西亚露出一点惊讶,似乎疑惑于我不清楚这件事。   神之友拉贵尔。   “他和雅威关系很好?”   “还可以吧。”拉西亚斟酌着字句,“雅威教授知道的东西很多,所以一般人很难和他有共同话题,不过家父家兄和拉斐尔先生和他相处得还不错。”   很好,造人道具·伊甸园x1入手,造人道具·耶和华x1已在线,请问您是否要开始制造人类呢?   ……再缓缓。   “殿下有什么为难的事,”拉西亚颇为严肃地说,“不如掷骰子吧。”   我看着她。   “天堂会遵循您的意志,即使是掷骰子得出的结果。”她对我鞠躬,蓝发软软地浮动,“您是神的代行者,您无需为任何事情停留,只要您希望,天堂将竭尽全力。”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阻止神做一件事呢?”   她似乎并不吃惊,“如果您希望,天堂就是您的后盾。殿下,您要明白,”她举起茶杯,让我看清那绿色的茶水,“神是泡茶的人,茶叶没有抗拒的权利;但您是杯子,茶水更靠近的是您。”   她的话说得我冷汗直冒。   路西法的名声不能超过神。绝对不能,我不想堕天。   但时间越发展我就越害怕,加百列和亚纳尔成为了炽天使,拉结尔编撰他的书籍,拉贵尔是神之友,这些早已被谱写的内容一点点呈现——那么我,路西法,应当堕天。   带着天堂三分之一的天使,他们为“路西法”经受硫磺火湖的地狱,毁去全部天使的容貌化为最丑陋的怪物,再匍匐于他的王座之下,成为永远无法直视太阳的恶魔。   所以问题是,我去地狱没关系,我随时能回天堂,我不相信我和耶和华会真的闹掰,我和恶魔们关系也不错;但萨麦尔、沙利叶他们怎么办?   他们在天堂过得好好的,何必要和我去地狱受苦?   “如果可以的话,”拉西亚抿了口茶水问我,“您为什么焦虑呢?”   女孩子说话总是让人心情放松。她微笑着,眸子里像有一捧萤火虫,纷飞了无数的光点,“其实我也说不好。也许不会发生,只是我想多了。”   “我们追随您,这令您困扰了么?”   她很敏锐。就像拉结尔一样,他总能发现真相,像一个真正的暗中的观察者,发现,记录,永不开口。   “你们该追随的是神啊。”   “信仰您并不影响信仰神,您是神的代行者啊。”她把自己的茶杯向我推了推,茶水晃来晃去,“或是您担心,当您和神产生分歧,我们站在您这边——而受到神的惩罚?”   她基本已经猜对了。   “如果我们受到惩罚,”她说,“那我们心甘情愿,因为您绝不会做‘错误的事’,即使那和神所认同的相悖。”   “耶和华,”那天我说,“你可以先不要造人吗?炽天使还没有找齐,还不到造人的时候。”   他抬起脸来看我。现在他和我几乎一样高,眸光温软,长发垂落,精致的小脸模糊了性别界限,是纯粹的美。他说,“好啊,等到能造的时候,我就造了。”   我很想问问他能不能不造,但这不是理由——为了我可能的堕天要求他,上帝,人类传说中的创世神不造人类——我只是说,“好。”   他皱起眉,抬手按在我额头上,“你不开心。”   他的手有一点凉。   “……按照恶魔的繁衍周期,他们恐怕又要冲上天堂了。”上一次冲上天堂的只是地狱一层二层众多恶魔中的十之一二,繁衍回足够的数量并不很需要时间。耶和华却似乎并不觉得这值得思考。   “那不是很好么?你想让萨麦尔当炽天使很久了。战功是最好的办法吧?”   “……是。”   “那你在担心什么?”   “耶和华。”我突然叫他,他睁大一双眼,而我揉乱了他的头发。   “你是神……你不懂。”   第二次战争出现在大概三百年之后。这一次我们有情报上的优势,亚纳尔调控军队,萨麦尔调控罪人,两人合伙让地狱的堕天使变成了天堂的眼线,所以恶魔冲上来的时候天使军团在天国大门严阵以待,我守在他们所有人的后方、第一天的传送阵等着漏网之鱼。我也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总之这次上战场是自愿的,都是想积累军功的天使,我给了他们耶和华的纽扣传送阵,目的地第二天,坚持不住就撤。等了太久我干脆用投影魔法开始看前线的场景,亚纳尔是总指挥,也是恶魔绕着走的对象,他擅长凝水为冰的魔法,长发像是凝了一层霜,泛出冷冽的光泽。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架炮台,周围翻滚的尽是鲜血。   他一直捂着那只恶魔的红眼睛,就像抢手眯起一侧的眼。   加百列没有和他们抢功劳,他在后方安排着整个天堂的照常运转和物资输送。治愈天使们在第二天等着传送过去的战斗天使,为他们进行全面的治疗。战争变成了一种有条不紊的机械,我看到雷米尔的魔法撼动大地,也看到萨麦尔在风中漠然站立。   冲上天堂的其实大多不是非常强的恶魔,正因为他们在地狱活不下去,才到天堂来碰运气。   然后我看到一团黑烟穿过了大门。   它飘忽在天使之中,被它触碰到的天使几乎瞬间染黑了翅膀,然后被那强大的力量直接撕碎;血在战场上变成黑色的粉末洒落,亚纳尔骤然将冰刃转向,但它们在黑暗中瞬间消失,我盯着那副画面,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更多的天使来不及启动传送阵便消失在黑色中,它不断扩大着无定型的躯体,我骤然张开翅膀向那边飞去,亚纳尔靠近它,他的翅膀黯淡无光;接着是萨麦尔的声音——   “给我滚!”   他的声音更类似于拉长的尖啸,风强行穿透烟雾,散开一片浓烈的暗元素;我听到天使们的尖叫,当投影中的黑色散去时,他们的翅膀几乎都变成了纯黑。   太过强大的暗元素集合体。   我感觉有冷汗从我颈后滑落。   能这样操控暗元素的,除了深渊的几个恶魔就是帛曳吧?   我来不及多想,降落在他们之间。   “冷静点!”我叫,“没关系——会为你们进行净化!不要担心这种事!”   亚纳尔收起了翅膀。他的翅膀并没有变为纯黑,只是灰色,但天使实在不太可能喜欢顶着这样的翅膀。被染黑的天使陆续收起了翅膀,而我穿过大门向外看,没有任何高级恶魔庞大的力量信号。   “帛曳?”我对着空气叫,没有回应。   “殿下,后退。”亚纳尔的冰刃在我身边旋转一圈,“战争还没有结束——”   “我去看看是不是有最底层的家伙来了。”我快速地说,“再遇到那种东西就让萨麦尔直接击散它,不用担心翅膀,我帮你们解决!”   我在恶魔的上方飞过,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高级恶魔,更没有帛曳。   然后我叫,“耶和华。”   他出现在我身边,微笑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攻击自己的天使?”   “这样萨麦尔的战功肯定足够了啊。”他笑眯眯地回答。   我一拳头打在他脸上,打停了他的笑。   “你疯了。”我说。   他脸上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他直直注视着我,紫色的眼温柔得波光荡漾。他就那样看着我,我又一拳打在他腹部,然后我顶着他的胸口,咬紧了下唇。   他抚摸我的头发。   “你是神。”我说,“你是神。”   “你本该在我身边,你本该同样有神之荣光,这天地万物,本该如拜我般拜你。”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站在他那个高度,整个世界都只是造物,他想要做什么便去做,想要托举谁便去托举,那些死去的天使化为灰烬,在他心里留不下一丝痕迹。   他眼中没有所谓生死,生是他的赐予,死是万物的归宿,他就站在那里,俯瞰全地。   为所欲为。   这个词第一次像这样尖锐地扎入我心口。   全知全能,为所欲为。   “为什么要伤心呢?你和他们本来就不是同族啊,你是天使吗,路西法?”   “耶和华,”我说,“你给我滚,现在去给我造人,立刻马上!”   那一日耶和华造了人。他和我说了,我把自己埋在床里没有理会。   那一日耶和华找到莉琪,赐名莉莉丝,配为亚当之妻,居于伊甸园。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萨麦尔的升格刚刚完成。我盯着他发呆,他那双魔族的蛇形竖瞳金黄璀璨。我说萨麦尔,你觉得人类是什么?   “是神新的造物。”他回答。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您是我们的殿下。”   “我和人是什么关系?”   他思索了一会,才放弃般地问:“都是神的造物?”   我无法说出“我是人类”这种话。至少我不觉得我是亚当的后代。   “您希望我怎样回答?”他在水中仰起脸看我,小心地伸手去触碰我,“您不开心。”   我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我告诉你那团黑雾是你的神你开心得起来么?我有些恼怒地盯着他,他困惑地皱起眉,抬手拥抱了我。   他身上有一点凉,湿漉漉的,水珠一直往下掉,我看到他泛着微光的棕发搭在肩头,忽然想起很久前我答应过耶和华和他一起洗澡。   “您……是为了莉琪的事么?”   “虽然这么说可能很过分,”我吸了口气,又吐出去,“我和她的关系本来也没有多好。”   只有耶和华才会以为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只有耶和华才会把她从我身边赶走,只有耶和华才会一直缠着我,不希望我离开他的视线。   只有耶和华那个小鬼。   第二天我到底还是去了一次伊甸园,耶和华把它放在第六天的西侧,离四翼天使的聚居地颇为遥远。莉琪——莉莉丝坐在树根上,没有穿衣服,银发散落在后背,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我,眼圈一红,“殿下——”   我的手搭在伊甸园的结界上,结界泛出细微的波光,紧接着我听到拉结尔的声音:“殿下。”   他站在我身后,胖成一个球,一双眼晶亮闪烁,我看看他,又看看莉莉丝,然后问他:“拉西亚呢?”   “她当然在家。”拉结尔似乎在笑,但他的目光看得我头皮发麻。莉莉丝贴近结界,她纤细的躯体只用双手和长发遮挡,朦朦胧胧,“殿下,为什么——”   我看着拉结尔,忽然就笑了。   “莉琪,”我说,“你想离开这里么?”   莉莉丝的手在发抖。我和她的手隔着结界按在两面,她的手小到我能包住。她眼里闪烁着最后的希望,漂亮的眉毛死死地皱着,我没有见到亚当,但那没有关系。   我说,“我会去找神。如果我成功了,你就出来;如果我失败了……”   如果我失败了,她同样会离开。她是红海的魔女莉莉丝,繁衍众多的魔物,杀死亚当的后人,徘徊于地狱的边境,向世界发泄她的憎恨。   “如果我失败了,我就想办法送你走好了。”   那是很多天使都不知道的,我和耶和华第一次吵架的时候。   耶和华不愿意让莉莉丝离开,他在神殿里对我发火,将他能碰到的所有东西悬浮向我砸过来,他尖叫着问我,“你到底喜欢她什么!你就是喜欢女孩子?就是那种弱小到你随便就能掐死的东西么?”   我看着耶和华,像之前那样,我说,“你是神,所以你不懂。”   那些东西没有一样真的砸到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从我身边飞过,他咬紧了下唇,双手都在颤抖,泪水从他睁大的眼里滚落,顺着他精致的脸向下流。   “让她离开吧,耶和华,”我说,“我不会去找她,我陪你。”   “有用么?”他冷冷问我,“你喜不喜欢我当我瞎么?”   我无言以对。   我什么时候意识到他喜欢我的?   他什么时候意识到我不喜欢他的?   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默契,我们两个小心地维持着平衡,他不踏出那一步,我也不主动提及,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害怕我们间的关系像我和亚纳尔那样跌落至谷底。   但现在我能正常地面对亚纳尔,却无法正常地面对耶和华。   “你和他们不一样。为什么你可以喜欢他们中的某一个,你们完全不是一类东西!”   “……抱歉。”   “让她给我滚。”   其实后来我才弄清楚,我根本没有听懂耶和华的那句话。   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东西,他的这个“东西”,不是性格、年龄或种族的差异,他说的是对的——我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东西。   我是路西法。   但我首先是陆霜。 第20章 第十九章   “殿下,我能帮您什么吗?”   我看了一眼沙利叶,摇头。   他是这几天来差不多第三十个问我这句话的天使。第一个是莉琪,我去伊甸园带走了她,直接下到地狱的第十七层,那片帛曳诞生的红海。我在那里久违地聚集起暗元素,为她进行彻底的洗礼。   她在我怀里颤抖,羽翼落下,化作黑色的鳞甲;地狱浓郁的暗元素灼烧她的面容,将她染为黑发的魔鬼;她无声地尖叫着,指甲几乎陷入我的胳膊;最终她轻笑着展开剩余的两片漆黑翅膀,甩动蛇的长尾在红海海面对我鞠躬,“殿下,”她说,“我以为您宁可处死一个天使,也不会允许她自由地活在地狱。”   “地狱比天堂适合你。”我说,“这里能更快地爬上巅峰,也没有那么多的教条……更没有必要讨好谁。”   她低笑着潜入水中,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在骗她,她也清楚我在骗她。地狱绝不是那么好活的地方,但我相信她可以——她是莉莉丝啊。   只是现在她来了,什么时候我会来?   “殿下……您到底为什么、”沙利叶的声音顿住了,因为我忽然抬起头,隔着桌子盯着他看,“沙利叶啊。”   “……殿下?”   “来,你过来。”   可能是因为我一脸看破红尘,沙利叶僵硬地绕过桌子,从加百列“祝你好运”的表情中走到萨麦尔“兄弟挺住”的目光里,我捏捏他的脸,沙利叶本身偏向于清秀,墨绿色头发软得触感一流,“沙利叶啊。”   “殿下……”   我干脆改成了搓,“沙利叶啊。”   “殿下您——”   “沙利叶,我发现你挺可爱的。”   “……”   “要不要来给我暖床啊?”   沙利叶极快地看了一眼萨麦尔,看得他一脸抑郁,“殿下不会是那种意思。”   “怎么会呢,你看他软软的抱着睡多舒服啊。”   沙利叶的表情有些细微的复杂,翻译过来大致就是“您只捏脸真的能判断我身上软不软吗”,于是我顺理成章地抱了抱他。   然后我想起耶和华不会因为我这样做而开心。   不过沙利叶身上确实软软的,柔得我心里很舒服,“萨麦尔,你也来抱一个?”   萨麦尔顿时移开目光,盯着墙壁,“殿下,如果需要把您关进监狱……”   “你会吗?”我箍着沙利叶,可怜巴巴地问他。萨麦尔握紧了拳头,“……我会。”   “你不爱我。”   “我为什么要爱你!”萨麦尔炸毛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寝室老大,“我——”   我把下巴放在沙利叶脑袋上,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学耶和华。但我显然没有耶和华小时候那种萌正太加成,萨麦尔继续盯着墙,理都不理我。加百列捂着嘴帮他解围:“毕竟把您关进去,神也会放您出来的吧?”   ……还真不一定。我把沙利叶放开,和萨麦尔一起盯着墙。最终萨麦尔回过头,无奈道:“殿下,真的不是我不想帮你……”   “我说……你们在做什么?”亚纳尔端着一只盘子从厨房出来,“盯墙比赛?”   “萨麦尔不想帮我!”在萨麦尔说出哪怕一个字之前我控诉,但亚纳尔不上当,“您想让他帮您什么,逃避刑法么?”   “……我想让他逗我开心!”   “您的表达方式就是欺负他吧?”亚纳尔冷言冷语,我顿时把脸埋到沙利叶肩头,“亚纳尔你也不爱我了——”   “怎么会呢。”亚纳尔笑得温润,两只眼睛快活地眯起,“我爱您的啊。现在您抱着谁啊?我真想滥用职权呐。”   我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松开沙利叶规规矩矩坐好,腰板挺直,手放腿上。亚纳尔盯了我一会,叹口气,把盘子放在加百列身前的桌子上,“塔拉!”   “在!”塔拉在亚纳尔的每个假期都接受军事训练,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忽然的命令,“最近有什么能玩的?”   “报告,可以去天使学院欺负小天使!”   “带路!”   我抬手强拉住塔拉,“这个娱乐活动过分了吧!”   “报告!”塔拉目不斜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去你的将在外。亚纳尔顺手从盘子里拿起一根炸薯条塞我嘴里,解放了塔拉,“去听歌吗?”   “什么?”   “天使学院有小天使的歌唱班哦。”亚纳尔对我一笑,整个人明媚得让我越发阴暗,“你指一群几百岁的孩子唱赞美歌么?”   “我也没见过呐。”亚纳尔给了加百列一个眼色,两人直接抬手去架我,沙利叶迅速后退一步避开波及,因为萨麦尔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请不要对殿下不敬。”   “核心是爱!”加百列怼他,“一切以殿下的心情为最高要义!”   “我的心情很不——”一直旁观的雷米尔终于伸手帮我挡了一次,“你们两个放过殿下吧。不过殿下,去消磨一下时间也不错吧?那些小天使都很努力,见到您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不想见到他们!”见到他们约等于见到雅威!   “亚纳尔,”雷米尔深吸一口气,露出招牌微笑,“有把握敲晕么?”   “……我自己走。”我妥协了,“传送,我不想飞了。”   史上最大天使学院走访团,由我、加百列、亚纳尔、萨麦尔四个天堂仅有的炽天使和未来的炽天使沙利叶以及一只小塔拉组成,雷米尔身为教授是我们的引路人。我们拐过长廊,和拉结尔打了个照面,他那双灰色眼睛隔着镜片看了我一眼,“好吧……”他声音很轻地咕哝,“我和父亲会引开他的注意力的,我亲爱的殿下。希望您享受这段时光,整个天堂都要因您的愁眉不展哭泣了。”   他这话一定程度上是对的。我不开心我就宅在家里,带得炽天使们都不开心,而他们接触到的人比我接触到的多得多,他们不开心,那些敬仰他们的天使也不开心,情绪快速扩散。加百列斜了他一眼,揽住我的肩,“殿下不想见谁的话,我们自然不会让殿下见到他的。”   拉结尔神秘地笑了笑,我一脸尴尬。别人倒是能靠元素的提醒避开,雅威……算了吧。   “呐,殿下,”拉结尔走远后加百列才问,“他也是将来的炽天使?”   “他掌控秘境与知识,是智慧天使。”我侧面回答他,加百列皱起眉,像是在思考我的话,“我不喜欢他。他身上有一些特质……很模糊的特质。”   “不急。”我低声道,“慢慢解开就是了,一个天使有点秘密也很正常。”   加百列叹了口气。我们在小天使们练习歌唱的房间外停下,雷米尔将门推开一个小缝,清亮稚嫩的童音顿时传了出来。在一串轻快的“啦啦啦”中间夹杂着一个小天使的高音歌唱,歌词却并不清楚,更像是空明澄澈的旋律。   “别西卜。”雷米尔用口型说,“领唱的小天使。”   “哦。”我漠然地点了点头,“真希望他一直唱下去。”而不是跑到地狱当什么鬼王。   雷米尔轻轻皱起眉又松开。他推开门,屋里的旋律顿时清晰起来,我听到别西卜的声音,充满了虔诚与安宁,“倚靠紫翼伴我入眠,神的看管,藏于云端,我——”他的声音忽然卡住了,紧接着,一个小天使叫起来,“炽天使大人的翅膀!”   加百列拍了拍自己的翅膀,收起它们,“真是可爱的小家伙啊……说起来,亚纳尔,”他这时几乎改为了口型,“你真的不需要……”   亚纳尔展开了他的翅膀。羽毛是灰白色,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那团耶和华聚集的暗元素中翅膀被染黑的天使几乎都接受了洗礼,唯有他保留了这种颜色。一方面为他洗礼需要的力量太强,只有我能做到,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他没有提起。   “我想记住些东西。”亚纳尔温和地说,“想记住些……只属于我的东西。”他说这话时却看着我,笑意在眼中聚集,“或者,我想体会一点东西。”   “……不想体会了就找我,我给你洗回去。”我拍拍他的脑袋,加百列靠在教室口,对立面招招手,“没有教授吗?”   “中午是自由练习!”一个小天使稚声稚气地说,“炽天使大人,您是加百列大人吗?”   “是啊。”加百列把他抱起来,让他能看到我们,“猜猜看他们都是谁?”   小天使们一窝蜂涌到门口,看起来他们的老师不让他们离开教室,他们只能踮着脚看向我们,“银头发的是亚纳尔大人!是军队的总指挥!”一个小天使叫,我背对着他们,但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那位是——是路西菲尔殿下吗?”   没办法,整个天堂只有我一个黑头发。我转过身,那个小天使睁大了眼睛,指着我发出一声尖叫——   他忽然捂住自己的鼻子,因为加百列“温柔”地给了他一下,“不要用手指人,尤其不要指着殿下。”   小天使缩了缩,呐呐应了声。但现在他们试图挤出屋子了,亚纳尔耸耸肩,把我往屋子里一推,“您的狂信徒们已经准备就绪。”   我顿时被几个小天使抱住了小腿,差点被他们拉倒在地,雷米尔干脆推了我一把让我倒在一堆软垫里,屋子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软垫,看起来是方便小天使们休息的,“殿下!”一个小天使拉住了我的衣领,“我看到殿下的脸了!殿下好漂亮!”   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小天使软软的一团,让我觉得会失手伤到他们,只能僵硬地由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看我,像看珍稀动物,雷米尔落井下石,“一个一个来,都有份。”   “殿下,”一个有着特殊的浅紫色头发的小天使站在我身边,问我,“您是来看我们的吗?”   “……对,不是来让你们看我的。”   他明显没想到我这么回答,呆了呆,有些苦恼地开口:“您不喜欢我们这样。你们停下!不要做让殿下生气的事!”   乱糟糟的小天使们瞬间像被雷劈了,触电般从我身上撤离,瑟瑟发抖地盯着那个小天使。小天使挺起胸脯,用一种令我感到槽多无口的长声长调说:“殿下为神之代言,不得对全地之主无礼!”   然后他转身,直接扑到我身上,用小脸蹭了蹭我的衣服,“殿下身上真香。”   我瞪着他。   “叫我梅菲哦。”他笑眯眯地继续蹭,“殿下身上的味道,有一点像妈妈。”   说实在的,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啊呀,梅菲没有妈妈哦,梅菲觉得妈妈就是殿下这样的,很吸引人。”他半闭着眼睛,像只没睡醒的小猫,“梅菲的妈妈,在第一次战争中死掉了。阿姨说,要不是殿下,梅菲也死了哦。”   我脑海里忽然滑过一幅场景,不是很分明:我劈开我眼前的黑影,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逃窜着,我对她喊了什么,大概是让她后退之类的话——她抱着的那个孩子,似乎与他一眼有一双紫色的眼睛,亮晶晶像是宝石。   “你不欠我什么……这也不是你叫我妈妈的理由。”我试着推开他,被他扭来扭去的动作打败,“那么,母亲是什么感觉呢?”   说实在的,他勾起了我的同情心,但在我被同情淹没之前,我抱起他放在地上,问他:“你有父亲么?”   “没有哦。父亲不喜欢我,是母亲求他与她创造了我。”   我咂了咂嘴,实在不记得这个小天使的名字,也就没有对炽天使的耐心。雷米尔俯身压住我的肩,“梅菲又捣乱?你又欺负别的孩子了吧?”   “我没有,”小天使笑眯眯地回答,“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把他们的攻击反弹回去了而已。”   “他们欺负你?”亚纳尔懒洋洋地插了一句,“然后你来欺负殿下吗?”   “才不会欺负呢。殿下这么温柔,就是想要靠近啊。”梅菲理所当然地说,“他们也没欺负我,他们欺负不了我的。我比他们厉害。我以后要成为——”他眼睛轱辘一转,“我想成为什么,殿下都不会批评我的吧?”   “原则上……是?”我话音还没落,这小子就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我要当恶魔,和下界的生物定契约赐予它们永生,直到它们不想活了,它们就要把灵魂给我!”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我瞪着他,雷米尔也瞪着他,唯有亚纳尔噗嗤一笑,“你要是恶魔,还真是贬低天使军啊。”   “等等,”我艰难地问,“你叫什么?全名?”   “全名的话,梅菲斯特哦!”他笑嘻嘻的,“梅菲——斯特!”   我看着这位和浮士德打赌的恶魔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问:“不当恶魔不行么?”   “为什么呢?殿下可能觉得当天使有趣,但是天天唱圣歌赞美一团光不是很无聊么?又不是我求他造我的。”梅菲斯特托着小脸说出了让萨麦尔目光一凝的话,亚纳尔立刻按住萨麦尔,“这种话,有渎神的嫌疑。”   梅菲斯特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他露出几乎可以用甜蜜形容的笑,“抱歉炽天使大人,我只是觉得无聊而已,绝没有对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敬的意思,请原谅我的表述失误。”   一股寒意登时蹿上我的脊骨,我确信他其实就是在渎神,他就是对耶和华不满,这小子可能天生反骨,也可能对自己的父母有什么不满以至于延伸到了创造万物的耶和华身上——总之,他足够去监狱里走一圈。   但是萨麦尔确实挺喜欢小孩子的,不然亚纳尔按不住他,“没有下一次。”   “是。”梅菲斯特轻巧地回答,他转眼看着我,亮紫色的眼睛闪着胜利的光。我几乎能看到他在地狱翻天覆地的模样了——他跪在我身边,抓住我的头发,“殿下也不要生气嘛,梅菲错了,对不起。”   一个奶声奶气的恶魔,一个稚嫩的堕落者。   他满怀恶意地笑着,我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有人走过来,而我还盯着梅菲斯特。   “怎么,你和莉琪的孩子么?”   是雅威。 第21章 第二十章   后来我觉得,我一生中最像是“路西菲尔”的场景,不是我对任何人做出担保的时候,不是我忽悠整个天堂接受亚纳尔叶莱进入天使学院当老师的时候——是那一天我撑起身,对雅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光流淌于地面,风吹过窗外的树梢,黑发的天使问神:“有事么?”   他仰头看着神明,神俯身去拉他的手,“没事不能找你么?”   “我以为我们在冷战。”天使说,但他握紧了神的手,神皱起眉,“路西法你是不是成心的。”   我当然是成心的,诚心诚意地成心的。我维持那个笑,几乎高傲地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么?”   “不知道。”   “那你继续想去吧。”我直接松手又躺回去,“我全知全能的神。”   周围懵了一圈,我和雅威活像在演某种精彩到全场鸦雀无声的戏剧,他歪过头,就在那一刻神性展露无疑,白发,接近无色的浅紫色眼睛,仿佛散发浅光的皮肤——他像是一片云,一片自云端坠落的羽毛,一抹纯色的颜料。   “别生气了,”他说,“告诉我。”   “不行。”   “为什么?”   “如果这种事需要我告诉你,我会更生气。”我维持着几乎完美的商业微笑对我面前的这位神说,“这不是能学来的东西,我说过了,你是神,所以你不懂。”   你是神,所以生命在你眼里等同于尘土——可我做不到。   我不是高高在上、俯瞰全地的存在。   我可能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在天国顶端俯瞰万物的“路西菲尔”。   他皱起眉,抱起胳膊,“你到底在珍惜什么?”   “我在珍惜回不去的过往。”我假笑着回答,珍惜一个名为陆霜的过往,一个遥远的属于地球的生命——耶和华几步靠近我,他的发丝垂落在我膝盖上,他坐在我身边,困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不能被替代。”我几乎温驯地回答他,“绝对不能忘掉自己是什么,不是么?”   他看起来并不赞同我的话,实际上他看了一圈周围的天使,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忘了你和他们不是一个种族,你早就忘了。   “雅威,”我叫他,“以后造东西的时候,别再加感情这种没什么用还净捣乱的东西了。”   “如果你这样希望,就回来监督我。”   “你不想就算了。”我不进他的套,“反正我管不了你。”   放在五千年前我对他这么说,准保他哭出来。但现在他愣愣看着我,咬了咬下唇,又摇头,“你还在和我生气。”   “我没有。”我对他解释,心里出奇的平静,“我在和我自己生气。”   “你怨我。”   “怎么会呢,吾神?”   “今晚到第九天来。我们需要谈谈。”他转过身,白发在空中浮动,“我等你。”   我盯着他走出那扇门,然后转头笑眯眯地问亚纳尔:“军部不缺一张床吧?”   亚纳尔罕见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他几乎是在下一秒就调整过来,“当然,殿下。”   雷米尔用“你疯了”的眼神看他,亚纳尔耸耸肩,“万一缺的话,就委屈殿下和我睡在一起了?”   “我会占用你的床,把你赶去和你的副官一起睡。”我依旧笑眯眯地回答,“俘虏清点完了么?”   “啊,”亚纳尔轻描淡写地说,“正好,有两个需要您见见。”   他口中的“有两个”是两个小恶魔,估计都不超过七百岁,睁着两双大眼睛,坚决道:“我们想当天使!”   如果是两个普通的小恶魔我直接就扔出天堂了,但这两个不行,他们一个叫玛门,一个叫梅丹佐。   一个是地地道道的恶魔,一个是地地道道的天使。   我开始怀疑“梅丹佐是人类死后升入天堂”这件事到底是我记错了还是被这个世界用某种方式和谐掉了。   在我和两个小恶魔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亚纳尔光明正大地要求他的副官去转了一圈天使学院,消除小天使们关于“雅威是神”这件事的记忆,我托着下巴开始思考怎么把他们两个分开,一个扔回地狱一个弄进天堂。玛门不安分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梅丹佐倒没他那么活泼,坐得端正笔挺,直直注视着我,颇有几分严肃。   我盯着他,心思却开始飞远了。   “你在想什么啊,别西卜?”紫发的小天使凑到同学身边,懒洋洋地问,“又记不住歌词了么?”   “梅菲斯特!”别西卜骤然抬手抓住他的肩膀,“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殿下来之后——”   “哈?什么也没发生哦,只不过是殿下是神的代行者,他的力量太强大,小天使难免会失神呢。”梅菲斯特笑眯眯地回答,“你盯着殿下发呆哦。”   别西卜顿时红了脸,低下头,梅菲斯特掰开他的手,轻巧地起身旋转一圈,“吾为羔羊,蜷宿父之脚旁……”他的声音柔软,歌声像游动的丝线,细密地包裹着听者的心,“吾为羔羊……祭献父之台上。”   他回过眸子,亮紫色的瞳孔里像是游动着一片黑暗,别西卜怔怔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你唱得很好听,为什么不发声呢?”   “因为别西卜还想当领唱啊。”梅菲斯特轻笑着回答,“我可不会做让……同伴,不开心的事。”   一个刚满千岁的小天使靠近另一个,长发散落,眸瞳里满是魅意。他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说:“你敬仰路西菲尔殿下吧?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吧?”   “殿下、是信仰的一部分——”   “别西卜,”梅菲斯特捧起他的脸,一眨不眨地望入对方眼里,“殿下很温柔,他是真的喜欢我们,但他啊,太善良了。”   别西卜懵懂地点点头。   “所以他需要你去保护哦。你要记得一直跟着他,为他付出你的一切……因为他是信仰,因为他是路西菲尔。”   那你呢?   别西卜没能、也没想到要问出口。   梅菲斯特舔了舔唇,目光投向最高的天空,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又恢复正常。   “你说,身居高位却没有匹配的手腕,会怎样呢?”   别西卜歪过脑袋,不解地看着自己最莫名其妙的朋友。   “他不是缺乏那种能力或是计谋……他太心软了。他没有决断的魄力,可偏偏天堂最有魄力的那几个围在他身边为他遮掩这一切。他们把他捧在一个高台上,其他的天使只知道他的强大,只是把他归入信仰的一部分,和神混合起来。这对他自己很不利。”梅菲斯特几乎是在呢喃,“想要上位的话,踩着他走过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呐……表面上来看。”   “你要做什么?”别西卜吃了一惊,梅菲斯特却转过头,目光温柔,“我要保护他。”   别西卜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他的本钱是他自己。神庇佑三界、俯瞰众生,而他只站在天使身边。他是族群的守护者,神的代行人,无论最初是什么——他现在的位置,已经难以撼动了。”   “要撼动啊,就要看着神,把他的羽翼亲手撕碎……那时的他,会很美的……”   别西卜打了个寒战,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温柔地说出这种话,梅菲斯特笑着指了指下方,“我说真的,会很美……如果他不死,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停留在天堂。他将统帅恶魔向神挥舞利刃——”   “殿下不骄傲!殿下也不会背叛神!”别西卜几乎大叫起来,又在梅菲斯特的目光中噤声,“他骄傲。他比任何人都骄傲。因为他足够骄傲,所以他顺从心意放任漏洞出现、放任饿狼成长。”   “因为他无可取代!”   那天晚上我去找了耶和华。耶和华看起来比我还吃惊,我坐在神殿的床上,对他伸手,“来,抱。”   耶和华抖了抖。   “我初二……总之就是我曾经上学的时候,”我摆摆手,“有一次在数学课上和同学玩五子棋……总之就是没听课,被老师抓住了。她要我吃完午饭去找她,但我觉得被她在全班面前训很丢面子,和她赌气,干脆没吃午饭。你猜之后怎么了?”   “……她下午找你了。”   “是啊,而且我确实饿了一个下午。”我盯着耶和华,“逃能解开的问题,不需要复杂的大脑来思考。”   耶和华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有点无措地看着我。他看起来做的是我不来的准备,但我不允许逃避。   无论是自己还是他。   逃能解开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就像亚纳尔的表白,我太清楚只要我一如往常地对他,他也会退回原本的位置。   所以我逃开,因为这就解决了。   但耶和华不是亚纳尔。   他靠近我,白发||漂浮,瞳孔中聚集的光华让人移不开视线。他问,“你爱我么?”   我摇头。   “那你为什么生气?因为我不理解你的情感么?”   “其实是在气我自己吧。”   “气你自己没有早点看清我么?”耶和华的情商似乎忽然上线,“气……你一直以为,我和你抱有同样的情感么?”   “是。”   “路西法,”他趴进我怀里,软软地开口,“你教我好不好?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你教我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可以是什么样子,我能做到的。”   我抱着他,却觉得全身发虚发软。   他是耶和华啊。   “我希望……你继续这个样子。你是神,你不需要。”   “可是你不开心。”   “我的心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我要你侍寝呢?”   我盯着他的脸,他咬紧了下唇,死死瞪着我。   我的手埋入他的发间,柔韧如丝,微凉如玉。   “……你觉得呢?”   “那你还装什么装啊!你又不是真的把我当什么——”   “耶和华,你会那么做么?”   他这次抓住了我的衣领。他不会。他做不到的。   我知道,他做不到的。无论他爱不爱我,无论他有多爱我——我是这世上唯一,非他所造的生物。   他是神,而我们……原则上是同类,又或者是两个独一无二的异类。   因为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注定无法彻底分离。   耶和华吸了吸鼻子。“你很过分哎。”他说,“你都不知道还要和我相处多久,凭什么这么做啊?要是我想给你找茬怎么办?”   “你会吗?”   他把脸埋进我怀里,咬住了我的衣服,一个劲地摇头。我知道他在哭,但我无法回应他。   我喜欢他,但是我不爱他。   那天我其实几乎想到耶和华之后会做什么了。   神的视角就是那样高,三界是一间房,天堂地狱不过两间屋子。他开始躲着我,避开我的视线,逃离我的世界,像个最任性的小孩子一样缩成一团。他从天使学院辞职,缩在他的神殿里,而我掌管天堂的一切,做那个顶端的路西菲尔——   等待着他的下一步。   等待着伊甸园里的那个人拥有他的配偶,等待着智慧与生命的两棵树在伊甸园中立起,等待着风吹过那树梢,蛇抬起它的头,用金色的眼睛盯着两个懵懂的人类,发出嘶嘶的声音。   后来亚当和我抱怨,“殿下,这很奇怪啊,我们既然不分善恶对错,又怎么知道违规去吃那颗果子是错的?”   我看着他,温柔地揉揉他的头发,然后说,“亚当你丫就是傻,神和我当时闹矛盾想把你从天堂弄下去,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亚当一脸崩溃,夏娃脸色阴沉,我象征性地安慰了他们一下,也没告诉他们那条蛇是萨麦尔,甚至没告诉他们萨麦尔也算半个受害者,神让他去勾搭夏娃吃果子,然后借着这个机会把他扔到了地狱——耶和华就是讨厌所有和我亲近的人,并且讨厌得明目张胆。   只不过,那是亚当成为弥赛亚之前的事了。   那之后,我和耶和华,就走向了所有人眼中的决裂。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六十评加更)   耶利米尔是亚纳尔的副手,擅长使用环境和精神魔法,大多数精神魔法的天使都是地属性,他也不例外。这个有一头翘起的红发的天使站在我对面,面无表情地拎着两个小恶魔玛门和梅丹佐,玛门一直在试图咬他的手,而梅丹佐表情淡定,像是吃准了我不会弄死他们。   “虽然我不是很认可,”亚纳尔站在我身后,垂着睫羽,长发散落,“如果您是这样希望的,我倒不介意违规去强行开启小圣堂。”   那里一般只有加翼时才会开启,天堂一共有三个加翼的地方,一个是耶和华神殿的大圣池,一个是我的“浴室”,一个是小圣堂。我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开了个隔音结界,“你是有多不希望你曾经加翼的地方被用来给他们洗礼?”   “啊呀,和其他的炽天使分享还可以,”亚纳尔笑眯眯地回答,“可是和随便什么东西的话——殿下,不是可以随便切开的蛋糕啊。”   “是你建议耶和华把莉琪丢给亚当的么?”   “是我。”亚纳尔大方地承认了,“我之前就觉得雅威有些特殊,而且我的猜测好像蛮准呐。神不喜欢有人在您身边,我当然要遵从我的信仰啊。”   我瞪着他搭在我肩上的那只爪子,亚纳尔面不改色地移开,“所以您真的打算让他们变成天使么?”   “梅丹佐将来是天国的宰相,仅次于米——仅次于天国副君的位置,有‘小耶和华’之称,虽然我更喜欢叫他梅塔特隆。”我的目光移向另一个不断挣扎的小恶魔,“玛门……我想他……也许可以作为天使生活下去呢?如果他想的话?”   亚纳尔抬手挡住了一只眼睛。他用另外那只红色的看着我,那模样活像一个吸血的恶魔。但接着他笑了,“您真的这样希望么?或者,您真的这样认为么?”   “我不。”我回答他,他的笑凝固了一瞬间,“我不认为……他能作为天使生活。”   因为他是贪婪的原罪,他不可能属于天堂——但我还是想让他试试,试试那个万一。   如果那个万一存在,也许我可以避免堕天——也许我可以逃过那一切,留在这天堂。   亚纳尔点了点头。他注视着我的背影,而我解开了隔音结界,“成为天使后,你们会在天使学院学习天使最基本的要求。我会和学院的老师打招呼多帮助你们……你们也不要挑衅他们。”   “是。”梅丹佐温顺地回答,“我绝不会为您添麻烦,路西菲尔阁下。”   他用的是“阁下”而非“殿下”,因为他是恶魔。   “切,他们不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会找他们麻烦么?”玛门反问,“你们天使就是瞧不起恶魔!”   “是呢,”梅丹佐却笑着回答他,“因为天使有瞧不起恶魔的本钱,所以我们才想成为天使啊。”   “你们……是兄弟么?”   “他是我哥。”玛门撇撇嘴,“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家伙。”   我基本可以判断玛门根本不想当什么天使,他是真的尊敬他哥才陪他哥来的。天堂有梅菲斯特那种盼望成为恶魔的小天使,地狱有梅丹佐这种想要成为天使的恶魔,要命的是他们可能都成功了——命中注定。   这四个字比为所欲为还让我恶心。   处理了玛门和梅丹佐我就转向亚纳尔,聪明就是聪明,根本不用我开口,他就说了句“属下告退”转身就带着两个小恶魔走,把耶利米尔晾在我面前。这个智天使一时有点无措,但他控制得很快,“殿下——”   “你喜欢亚纳尔?”   他的脸色惨白。我盯着他,他不敢和我对视,“……是,但此事仅为我的个人情绪,亚纳尔大人并没有回应——”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罚他,他对我表白的时候我都没罚他。”我摆摆手,“你确定他没有回应过你?别撒谎。”   “……回应过一次。”   “他加翼的那天么?”   “是……”   耶利米尔可能永远都忘不了他的长官。   他第一次见到亚纳尔的时候亚纳尔还没有成为天使军团的总指挥。那时的总指挥是个名叫麦亚的智天使,和亚纳尔基本分庭抗礼,无论是人脉还是水准。但他有一个弱势,那就是他在第一次战争中立的功劳远没有亚纳尔那么恐怖——亚纳尔像是一座冰封宫殿中的王,他每一次出手都是雷霆万钧,那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实力——是亚纳尔顶着一只恶魔的眼行走于天堂所得到的战斗经验,只要他决定了,就能一击毙命,绝无他话。   他在军部的资历更老,但谁都知道,亚纳尔离炽天使只是时间,他却遥遥无期。   这种情况下亚纳尔迅速聚集起了大量的人脉。就在这种情况下,耶利米尔根本没想过要靠近这个智天使——那时耶利米尔还只是个大天使,离亚纳尔几重天几个世界,他驻守在第二天,日夜勤奋训练,钻研魔法,从未想过一位位高权重的长官会有在第二天乱转的习惯。   他遇到亚纳尔的时候正在练习营造幻境。当时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能成功,营造幻境是极为困难的法术,元素按扭曲的轨迹行进,他对自己施术,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一位银色的天使站在他面前,刘海半挡着红色的眼睛,另一只眼却是纯粹的蓝色。阳光从上方照下,将这位天使笼在闪烁的银白中,当时他想:我好像成功了?   他确实成功了,但时间极端,根本没有维持到他睁开眼。但亚纳尔能判断出那一瞬间,这个大天使完成了很多智天使都无法运用的法术。   “你,和我去第六天。”亚纳尔一句话,奠定了之后数百年天堂的格局。   对耶利米尔而言他像神,比神更具体,比路西菲尔更触手可及——他就站在那,不动,也不躲避,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能看透他的灵魂。   耶利米尔为了他成为整个天堂首屈一指的幻术师,编织梦境、书写幻觉,他将大多数天使不齿的招数练到巅峰,作为武器交到亚纳尔手里。异瞳的天使接过这柄用尽心血的利刃,眸光沉沉,波澜不惊。   耶利米尔对他宣誓忠诚。   而亚纳尔说,“你再考虑一下,也许麦亚能带你走到更高的地方。”   “您带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让我帮助您么?”耶利米尔愕然,而亚纳尔轻松地回答:“为了让你有施展的空间,为了所有信任着军部的天使,为了这个天堂。”   亚纳尔比麦亚看得远太多,这才是亚纳尔胜利的最终理由。实现私心最可怕的方式是用大义去铸就荣耀,在实现大义的同时巧妙地把私心融入,他们保护的是天堂——地位与荣耀不过是附属品。   但能握在手里,也是极好的。   耶利米尔也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他可能一生都无法触碰这样的存在,直到三百年后,他看到自己长官阴性的形态:那位少女叫他到她身边,靠在他怀里,怔怔盯着一面的墙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但我清楚——那天亚纳尔对我表白。   “您为什么要哭?您想得到的东西……有谁想阻挠么?”耶利米尔想不到那种东西,“或是您需要我为您编织一场梦境——”   亚纳尔抬手压住他的唇。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是做了一件很冒险的事,这具躯体现在在极度恐惧却又渴望死亡——而我不。”   亚纳尔重新趴在他腿上,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毫无意义的白。   长久的沉默中耶利米尔小心地伸出手,理顺了亚纳尔的长发,而他的长官毫无反应。   “……耶利米尔。”   “在。”   “原来伤心是这种感觉啊,我父亲离开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呢。”   耶利米尔的手抖了抖。   “没关系的,如果被讨厌了,我就安稳地当我的智天使就好了,永远不去碍眼。如果被接受了……噗嗤,怎么可能嘛,一开始就没想过,只是想让他知道而已……”   这句话,耶利米尔其实并没有听清,因为它混杂在抽噎中,他看不到亚纳尔的脸,只知道他的长官缩成小小一团,握紧了他的衣服,哽咽着,语调中却没有悲伤,反而透着一种自说自话的好笑感,“不过最可能的是,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他还是没有弄清他的长官为何哭泣,因为那话语太过破碎,几乎变为一串扭曲的音节。亚纳尔不会让这种事传开——任何可能性都不行。他不相信耶利米尔,实际上就像加百列最初说的,他不相信任何人,他面对过太多的恶意,已经无法付出或感受善良。   但后来耶利米尔懂了那种感觉——就是他孤注一掷地用梦境表白后,亚纳尔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知道萨麦尔在么?”   耶利米尔整个人都方了,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知道自己可能面对流放,或是别的什么,身体颤抖到极致,但心不。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他这只是个玩笑。”亚纳尔摇摇头,挥手让他过去,“我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感情,别耽误公务。”   没有被推开也没有被拉近,公事公办,淡漠冷静。   耶利米尔当时确实已经满意了——只是疯了一样把自己的情感传达给他啊,他接收到了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所以当耶利米尔夜访他的窗台、张开刚刚获得的第三对翅膀、展露炽天使的金色纹路时,他想到的只有震撼与祝福——却没想过亚纳尔的羽翼包住他们,在纯白的遮挡中,亚纳尔吻了他。   纯粹到只有好奇的吻,和短暂的皱眉。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大概就是希望这样吧。我,或者别人。”亚纳尔只给了这样的解释,“如果能爱上你,都会轻松一点。”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是我给他的暗示,既然耶利米尔喜欢你,你就去试试——我和你,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但两个天使在禁欲的天堂能有什么结果?纯粹的柏拉图恋爱?那对两个男人而言太难了。亚纳尔退开几步,皱眉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耶利米尔觉得一颗心被戳成了筛子。   不喜何撩。   “你再继续跟着我吧?我试试。”亚纳尔坐在他的床上,托着脸,声音带一点朦胧,“虽然我也觉得这不是试能试出来的。”   耶利米尔默默捂住了心口。   “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不能上床,不然就要进监狱了。”亚纳尔冷静而系统地分析道,“不然还可以试试把爱做出来。”   耶利米尔:“……”   MD,服气,老大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科学严谨的态度说这种话题。   “所以,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真正回应你。”亚纳尔轻声说,他起身环住耶利米尔的脖子,耶利米尔比他高,所以两人贴近时他只能抬头,“但是我要求你留在这,你的能力对天使军团非常重要,所以——”   耶利米尔忍无可忍地吻了他,亚纳尔甚至没来得及张开羽翼,高一点的天使毫不迟疑地拉上窗帘,死死禁锢住自己的长官。亚纳尔异色的眸子里没有波动,他就看着耶利米尔,一直看到对方松开他,后退,大口喘着气,这才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与头发,“如果你非要这样做,我——”   “您是要让我自己给自己一个失忆魔法吧?”耶利米尔强笑道,“您不可能说和我保持秘密关系的。”   “是的。”亚纳尔答得痛快,“如果你无法控制,那么我希望你忘记。你的存在现在不仅是你个人的问题,更重要的是——”   “是天堂,我懂。”   “而我现在的存在也是为了天堂。只是我的位置是完全可以被取代的,”耶利米尔骤然抬起头,而亚纳尔压住他的肩,“天堂有众多擅长魔法的天使,他们之中迟早会有比我更强大的存在,我并不是后无来者的一个,但编织梦境的天分绝非人人都有——如果在你被取代之前我被取代了,那么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耶利米尔。”   “……为了天堂?”   “……为了他喜欢这个天堂。”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亚纳尔。   后来我成为了路西法,还是觉得三界二十几层,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甚至不是我后来在惊雷中拒绝援助的耶和华,而是他。   亚纳尔太聪明,所以我甚至连他为我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就站在天堂最顶端,天堂除路西菲尔外第二位炽天使,却是后来天堂明面上地位最低的炽天使之一;他回到了天使学院,和拉西亚一起管理图书馆,那时拉结尔死了,他就坐在窗口,白色的大理石窗台将阳光反射在他的长发上,他抬头对我笑,温润如轻风,异色的眸里浸满了平和。   后来的很多天使甚至不相信他曾在军部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他们更不知道这个坐在图书馆阳光里的友情天使是天国副君米迦勒私下里礼让三分的存在,不知道他对天使军依旧有近乎恐怖的控制力,他的名字即是他的倚仗,他是我在地狱时耶和华最亲近的人,他永远是那个样子,不骄不躁,平淡如海。   亚纳尔就是那种深爱一个人还能看着别人靠近他的可怕的存在,是真的可以说出“不是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您幸福我就开心了”这种台词的人,即使他说出这些时的心绪没有任何人知道。   亚纳尔——   人们说他是金星的守护天使。   而路西法是拂晓的金星。   我到底还是偷开了小圣堂为两个小恶魔洗礼,玛门和梅丹佐摇身一变为两个天使学院的小天使,我先把他们带个拉结尔和拉斐尔看了一眼,拉结尔一脸的意味深长:“玛门……玛门。”   意为财富——完全不像个天使的名字。   玛门瞪了他一眼,被梅丹佐压下,两个小天使离开后我转向两个未来的炽天使,“注意他们两个,尤其是注意梅丹佐,没什么太过分的事就帮他压一下——他也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天使。”   拉结尔笑了笑,起身进屋,过一会拉西亚来给我们添了茶,恭敬地退下。又过一会他才回来,递给我一颗水晶球般的圆东西,“殿下,”他盯着我的眼睛,“这是一个储存力量的容器。天使的力量在羽毛里,所以它实际上可以储存羽毛。落翼时用它来存放天使被砍下的羽翼,这份力量原则上该归于小圣堂,但很多时候会被负责落翼的天使偷偷存起一部分,用来增强他自己。绝大多数梦境也是用这种方式编织的,梦境会作为一种力量被寄存在这里,需要使用时便激活它。”   我知道他的重点其实不是后半段。   他把水晶球向我推来,我沉默着拿起它,“那我回去看。”   “祝您好运,殿下。”他笑着说,那双眼镜后的灰眼睛让我避开了目光。拉斐尔一直在看一本厚重的书,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我离开时他才抬起眼,望向我,眼里说不出的温顺,“等您再来……我有礼物要送您哦。”   “那你可小心我为了这个礼物明天就来。”我也笑着回答他,“拉斐尔给我礼物么?倒是很期待啊。”   “其实我一直想送您生日礼物的,可是一直不知道您生日是哪一天。”他回答,我却无法让他如愿,“我忘了。”   我作为人类时的生日是在十二月,但路西法的生日应当是六月六。   拉斐尔叹了口气,没有再回答我。我离开图书馆走向学院大门时看到了梅菲斯特,他和另一个金发的小天使坐在楼梯上,明显是在逃课,见到我对我露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殿下!”   他们两个在读一本书,我看到那书上有个分级为A、代表了座天使级能力才能使用的法阵图案,“你们在研究这个么?”   “我会画这个哦。”梅菲斯特稚气地向我炫耀,“虽然我的力量不够,但我能完全画出来!”   我又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用来防御记忆魔法的法阵。   梅菲斯特对我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像是带着无声的挑衅,“雅威教授离开学院了呢,您最近见过他么?”   “他很好。”我回答他,“像你一样好。”   我想梅菲斯特并不幼稚。他表现出这些并不是为了一时兴起的炫耀,他看出了什么,有关于我和耶和华。   另一个小天使有些瑟缩,他几乎藏在梅菲斯特身后,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我。“你叫什么?”我顺口问他,他抬头看我,又触电般低下头去,“别西卜……”   我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缩成小小的一团,金发间一根呆毛迎风舞动,让我忍不住戳了戳,“别西卜?我记得,你是领唱。”   别西卜缩得更小了。   “你们继续看吧,我先走了。”我对他们摆摆手,别西卜忽然挺直了背,一双紫罗兰色眼睛睁得极大,“殿下……”他忽然又把所有的话咽了下去,小心地缩回原处,梅菲斯特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想说,我们是逃课的。”   “一个能画出A级法阵的学生不需要继续听课了。”我耸耸肩,“我可以去找雷米尔让你提前毕业,自力更生找工作。”   深知天堂禁止用童工的梅菲斯特僵了一瞬间,挤出笑,笑得我退了一步,“你们加油,我去欺负那些比你们高七个阶级还不如你们的智天使了。”   “加油。”梅菲斯特从齿缝里挤出一个词,“我神座之下的殿下。”   但我确实没有去找智天使,我转头去了伊甸园,找亚当。这位人类之祖正兢兢业业地给伊甸园里的生物起名字,但其实这事没什么意义,他再怎么起都只能是他记忆里早已埋下的万物的名字。夏娃坐在一边温顺地看着她的丈夫,她和他一样是金发,并不灿烂,简单而言是颜值不够,充分证明耶和华生怕我看上他们。   我坐在伊甸园的门口等到晚上,等来了萨麦尔。   “殿下。”他单膝下跪,低下头,“这是神的命令——”   “一定要你亲自完成么?”   “是。”   “萨麦尔,我说清楚一点。如果你来做,没有人有足够的证据为你开脱,神会以此为借口把你打入地狱。如果你想留在天堂,那就我来做。反正我也有这么做的理由。”   “殿下,”萨麦尔这次抬起头,他金色的兽瞳在黑暗中像极了聚光灯,“我这么做的理由,不就是您么?”   我移开了脚步,看着他走入伊甸园,他的身形幻化为看不清颜色的爬行类动物——蛇。   它是圣经中的恶魔。   它欺骗夏娃吃下智慧之树的果子,又让夏娃拿给亚当吃;然后两个人被逐出伊甸园,放逐到大地上,在那里人类扎根繁衍。   而蛇被打入地狱,被诅咒永远用肚子行走,吃尘土。女人的子孙要敲它的头,而它伤他们的脚踝。   萨麦尔不希望我再和神起冲突,所以他在那一天选择堕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光不再庇佑他,即使他从未背叛这天堂。   所谓天使的信仰就是纯粹到令人恐惧的东西。   萨麦尔离开前我敲晕了他,割开自己的手腕,蘸着自己的血在他手上画出法阵,那是一个可以张开防护结界的法阵,但它最重要的能力是通讯,在萨麦尔有危险时它会自动向帛曳求救——我知道萨麦尔的性格,他有一半是恶魔,但他绝不认为自己真的是恶魔;他不会与地狱的任何人为伍,不会与他们结盟,所以他注定被针对。   只有帛曳可以伪装成天使保护他,帛曳的翅膀是流转的光,没有任何堕落天使的痕迹。   然后我去找了耶和华。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推开神殿里浴室的门,脱衣服,然后叫他:“来,我说过会陪你洗澡的。”   耶和华站在门口,并不掩饰地打量我的身体。我和恶魔练过五千年的肌肉,爆发力耐力韧性样样俱全,身材上我还是有自信的。但他眼里没有欲||望,更多的是痴迷。   然后他摇头,笑着说,“你欠我的,才不能这么快就还了呢。”   “随便你。”我自己迈进浴池,潜到水下,耶和华坐在浴池边看着我,像看着人鱼的王子。他抓住我的手在水中摇晃,白发落入水中,浮起,像一捧蚕丝。   “这三界都是你的。”他看着我,忽然说出很久前我们在大圣堂时他说出的话,“是你设计了这一切,他们是你的造物。我只是个‘工厂’,路西法。”   “可你是神。”我浮上来,挣开他的手指,“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神。”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是神又怎样,你和神一样是独一无二的,你——”   “我不是在把这个当成理由拒绝你,耶和华,”我捧住他的脸,轻声道,“只是你该有你自己的位置,你该高居云层之上,你该是三界真正的信仰,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绝不能抢走。”   “为什么?”   “因为你是耶和华。”   “……那么,现在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了。”   结界包裹在他们周围,一片蓝光荡漾在室内,亚纳尔审视着自己面前的三位副官,这注定是整个天堂都没有第五个人能了解的会议,“耶利米尔,你的部下会成为先头军,一定要注意他们的安危。阿撒兹勒——你的任务是最不公平的,如果——”   “长官,其实我只想问一件事,”棕发的天使似乎毫不在意地笑问,“您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这可是个让殿下注意您的机会啊。”   亚纳尔只是看着他,却并不回答。天使吐了吐舌头,转向屋子里的最后一人,“那么,我亲爱的背叛者,你有什么想法呢?”   “真麻烦啊……”最后一人伸了个懒腰,困倦地望向自己的长官,“您也知道的,我最讨厌麻烦了……”   “贝利亚。”亚纳尔轻声叫道。   “啊呀啊呀,没办法了,您的心意,我总是要回应的。我又不是阿撒兹勒那个蠢货……”阿撒兹勒给了他个眼刀,“如果您真的确定会发生这些,如果您真的希望这样做——这么久没动过,积累了很多精力,这天堂怕是不够我闹的啊,总指挥大人。”   “闹得太欢我会出手。”亚纳尔没有为他留丝毫余地,“比起在天堂闹,你知道天使军团更擅长什么。”   贝利亚垂下头,目光却像是看向遥远的地狱,他再抬头时脸上带着近乎扭曲的笑意,“那么长官,什么时候来呢?我快等不及了。”   “这个信号……要神来为我们准备。”   “殿下。”沙利叶趴在我身边,他没有完全放松、像没骨头一样软绵绵的,以至于这个姿势看着很别扭,“您能借我个东西吗?”   “什么?”   “传送阵。”   我转头去看他,如果说出这话的是加百列我绝不会吃惊,但现在说出它的是沙利叶。沙利叶从来不会向我借东西——他对我一直都是恭谨守礼的。   “你想去看萨麦尔吗?”   沙利叶低下头,手指绞着衣摆。我复制了一套纽扣传送阵给他,没有再多问。我知道他想做的可能不止是这样——但我没有怀疑他。   我相信他不会害我,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他确实没有害我。   他们都没有害我,他们在暗中为我准备好一切,他们守护着我的座位,无论我在天堂或是地狱。   沙利叶沿着天使军总部的长廊前进,这长廊布满了防止窃听和阻挡外敌的阵法,他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扫过聚集着魔力的部分,复杂的花纹中几乎无法分辨出交叉的纹路到底属于哪个法阵,只看到一片粗细不一的线条。他举起亚纳尔的令牌,穿过天使的守卫,直拐进亚纳尔嘱咐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片黑暗,他关紧门,打开结界,沿着墙壁摸索到一个细小的凹槽,动作细微地将传送阵纽扣放入凹槽中。一个结界阵法立刻被触发,包裹着内部的纽扣,他沿着墙继续行走,直绕房间一圈,从原本的门离开。冷汗浸湿了他的手心,只要想到他这么做时看着他的可能是神——他就觉得自己的血像是凝固又像是燃烧。   他走后不久,贝利亚来到这间屋子,原样绕墙一周,带走了传送阵。   “辛苦了。”亚纳尔在之前的会议最后对他这样说,“你们……辛苦了。”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嘛……说到底不也都是自己选的,是我们自己在两条路里选了一条嘛。”贝利亚吹了声口哨,“为了神好和为了殿下好……啊呀,这话说得,其实我和耶利米尔那个白痴一样比较倾向于为了您好啊,您才是我的上司嘛……”   他顿了顿,在衣兜里握紧包在结界中的传送阵,目光一片清明。 卷二 公元前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亚当活了九百三十岁。   在他死之前,天堂经历了一系列暗中的风起云涌,比如萨麦尔的离去,比如玛门和梅丹佐在天使学院一个上房揭瓦一个安静如鸡,比如拉结尔懒洋洋地说:“现在已经有传言他们是你的私生子了,不然没道理放任那个小鬼。”   “传言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坐在玛门和梅丹佐中间,一手一个,“反正我也是当儿子养的。”   没办法,别的小天使在家长探视周都高高兴兴迎接自己的父母亲属,唯有他们两个缩在角落委委屈屈。这还是一次梅菲斯特告诉我的,我每十年问一次他们两个的情况,也陪拉结尔和拉斐尔聊聊天,梅菲斯特每次都能“偶遇”我,打着请教魔法的旗号东拉西扯。他那双亮紫色的眼睛每次都转来转去,活泼得让人不忍心责备。别西卜基本是梅菲斯特的随身挂件,他没有梅菲斯特那么鬼机灵,几乎每次都是坐在一边不敢说话,后来我就干脆抱着别西卜应付梅菲斯特。   知道玛门和梅丹佐在家长周没有探视人而被小天使排斥后,我就在下一个探视时间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所以他们两个是我孩子这种流言是必然会存在的,但我现在对这个没心情,我只记得路西法拒绝对耶稣下跪然后堕天,而耶稣是圣子,圣子是弥赛亚,弥赛亚是亚当——后面这两件事好像有争议,但总之耶稣可能就是死后回天堂的亚当,所以在亚当死之前我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管。   我只对耶和华有兴趣,但我不想见他。我更想等——我想知道,我想弄清——耶和华会不会为了亚当让我下跪。   我甚至没有跪过他。   那一天来得悄无声息,耶和华忽然下令天使们聚集在第七天的广场,我看得到他的身影,但所有人眼里都只映出一团夺目的光辉:耶和华抬起手,命令道:“米迦勒。”   这个名字出现得也极为突然——突然到让我无法思考太多。   米迦勒带着亚当出现在天使面前。   神命令天使拜他。   那个时候,我其实没看亚当,也没看耶和华。   我在看米迦勒。   红发,赤眸,翡翠六翼,天国副君米迦勒。   在他之前,天堂只有我有宝石般的翅膀;而他站在那里,六翼迎着光,他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当他对上我的眼睛时,他快速地移开了。   低等的天使开始下跪。他们并不介意执行神的命令,但耶和华立刻强调了自己的命令:“所有天使,包括炽天使。也包括你,路西菲尔。”   那一瞬间米迦勒的眼睛都睁大了。我抬眼看他,耶和华看着亚当。   他有点像在赌气,又有点像真的冷漠。   “嘻。”   声音来自我后方,亚纳尔身后,那是一个智天使。   “不拜,”他说,“我们是天使,火焰中诞生的灵魂,神,我们从诞生开始就享有天国特权——您倒是说说,火之子焉拜土之子?”   他说出了大多数天使想说的话。   而我背后满是冷汗。   “阿撒兹勒。”耶和华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判决,他顶撞神的惩罚——是流放。   而我的惩罚——   “不跪者信仰不坚,自落一双翼示警——”   “包括你,路西菲尔。”   ——拉结尔笑了笑,起身进屋,过一会拉西亚来给我们添了茶,恭敬地退下。又过一会他才回来,递给我一颗水晶球般的圆东西,“殿下,”他盯着我的眼睛,“这是一个储存力量的容器。天使的力量在羽毛里,所以它实际上可以储存羽毛。落翼时用它来存放天使被砍下的羽翼,这份力量原则上该归于小圣堂,但很多时候会被负责落翼的天使偷偷存起一部分,用来增强他自己。绝大多数梦境也是用这种方式编织的,梦境会作为一种力量被寄存在这里,需要使用时便激活它。”   ——那时候我知道,他的重点不是后半段。   “好啊。”我笑着回答。   “神,我砍了这双翅膀,也不会对他下跪的。”   路西菲尔是天堂最顶端的天国副君,他的位置仅次于神位,他是众多天使崇拜仰慕的对象,他有神六分之一的力量——   但面对神,再多的力量、再高的位置都只是虚妄。   耶和华是三界唯一的神,他的位置无人可以超越,他是整个世界跪拜臣服的对象,他拥有此世全部的权能。   他一言可将尘土捧上巅峰,他一眼也可将晨星打落地狱。   但是——   如果我不起兵造反呢?   如果我就这么认了,我就赖在天堂呢?   如果我就是扔掉路西菲尔所拥有的全部骄傲来打破这命运,如果我一定要留在天国——   耶和华,你会直接把我扔出去么?   扔出你统率的世界?   后来想想那个时候我其实确实就已经对耶和华有意思了,不然之后也不会为他痛苦到那个程度。   但那个时候我的世界观还没扭转过来,我还是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我还是觉得耶和华是兄弟。   我还是觉得,耶和华是神,我再怎样也不过一个人类穿越者,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所以我从未把耶和华纳入名单中考虑,所以我从未想过,我来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没有天使有资格为我落翼。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砍自己的翅膀,耶和华的作品质感坚硬,死敲不断,最后我干脆对着翅膀根剜下去,疼得眼前发黑,把它连根拔出。   拔了一边的翅膀我瘫在地上,眼前全是眼泪,萨麦尔曾经一条锁链把我固定在监狱墙上时也没疼到这个地步,血在地上散发出让我头晕的腥气,我强忍着给了自己一个治愈魔法,继续瘫着。   再鼓起勇气对另一侧翅膀下手时已经过了将近十二个小时。耶和华还是没有来,我砍完了我的翅膀他也没来。   是他终于想把我推开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呢?   我暂时不知道,但我又瘫了十二个小时,挣扎着把翅膀收进拉结尔送的水晶球,这么一折腾基本已经过去了两天,我扶着墙慢慢往外走,走到一半干脆传送回了第八天,然后就被面前的沙利叶吓了一跳。   “殿下。”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抱歉——”   他对面是米迦勒,火焰旋转在屋中,我的屋子七零八落,给手机充电的雷属性法阵冒着怪异的黑烟,我从他们中间穿过去,拿起手机放在兜里,再转向米迦勒,“你来做什么?”   米迦勒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回答我:“神下令……这里是天国副君的……”   “我懂了。”我顺手拉起沙利叶的衣领,“你原名是什么?”   “殿下您自然是没有注意过我的——我是说——路西菲尔……”他强忍着不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殿下”这两个字,“我叫米多尔,在天使学院图书馆供职,我经常见到您!”   但是我没注意过他。   “你和拉结尔关系好么?”   “还、还可以……”   “那么,”我歪了歪头,“米迦勒!”   他骤然立正,强行睁大眼瞪着我,我也就瞪着他命令:“把天国副君这个活给老子干好了,干不好老子捶你!”   “是……啊?”   “啊什么啊?你现在是天国的副君,一言一行当为天国表率,守护天堂,保护天使,不得有失!”   “是!”   足够了。能顶着拉结尔那双极富穿透力的眼睛面不改色的人,名为米迦勒的人。   他自然能护好这天堂,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而我——   我的心情居然十分轻松。   路西法是属于地狱的啊。   地狱又怎样呢,耶和华想推开我,我就让他冷静个几百年再问他理由,几百年而已,不要紧的。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擦了擦嘴角的血。   疼到麻木,翅膀根深到连着肩胛骨,魔法似乎都一时难以治愈。我眼前发黑,硬撑着问他:“下面现在怎么样?”   “三分之一的天使军发动叛乱——”   “然后他们快死了就发动传送阵到地狱?”   “……是。”   我看了一眼沙利叶,沙利叶低着头,目光闪烁。耶和华的能复制的纽扣传送阵——我的天,还真是方便堕落的工具啊。   三分之一的天使军团发动叛乱,三天三夜才停歇;路西法坠入深渊,堕落为黑暗中的王。   这件事刻在世界的命脉上,无从更改。   无论如何都是这个结局,正如同加百列注定成为炽天使,正如同米迦勒是新的天国副君。   “我们走吧,沙利叶,”我几乎是温和地说,“去地狱转一圈,怎么样?”   黑暗渐渐笼罩了视野,思维开始断裂,肩胛骨处似乎有什么裂开了,连带着肺里尖锐地疼痛起来;我抓紧了沙利叶的手启动传送阵,几乎不知道周围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哪里,只感觉沙利叶的翅膀包裹了我,有羽翼柔软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世界黑暗一片,如同最初的混沌。   我走过校园熟悉的塑胶跑道,对一个迎面来的老人打招呼,“老杨树!”   “嗨,霜小子。”我最喜欢的那位教授笑眯眯地回答,“怎么不跑?”   我甩甩胳膊跟着他跑起来,跑着跑着觉得周围都是浓雾,我慢慢停下来,叫他,“您不累吗?”   “你不累吗?”他却笑着问。   他是老杨树吗?那个喜欢和我们讲段子的老顽童老杨树?   他已经跑进浓雾中,远远听到他问,“想什么呢?”   想什么?   我转动着自己的大脑。   想……   想耶和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我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是老杨树,他会怎么回答呢?   他会说,换个角度去看,不能换角度就换个时间去看,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人的善是饿狼的绝望,猫头鹰的美味是凤凰的玩笑。   雾越来越浓了。   在那雾中有人走过来,他和我一样高,一样的黑色长发。我看不清他的身形,他冰冷的额头贴上我的额头,他的声音近乎呢喃。   “你做到了吗?”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他的声音带一丝痛苦和悲哀,却并不怨愤,只是喃喃地问着,我们的鼻尖相碰,他的呼吸洒在我脸上,时间堆砌的绝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清淡的雪莲般的气息。   “或者,你问明白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将我打入地狱……”   “为什么,到现在他都不愿来见我……”   路西法。   我无法张口,但我在心里呼唤他,那个真正的光之晨星,那个不知为何痛苦的路西法。   我以为即使在地狱他也会高傲到无法触碰,我以为他绝不会在随便哪个人面前袒露心声——   又或者只是因为,我不是随便哪个人?   我握住了他的手,缺乏体温的手指被我握在手心,路西法渐渐靠在我怀里,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的手臂在微微抽搐,他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和我说话,可我们明明贴在一起;他抬起头靠近我,几乎竭尽全力地想要靠近我——   我低下头,我们的唇相碰,我的体温渡到他身上,他贪婪地汲取着我的热度,急切地吮吸我的舌,我却无法排斥他,他想要的是热量——而非其他任何东西。   他蜷起身,却放松下来,呼吸在变得越来越浅,体温没有上升,但他似乎满足了;最后他甚至用另一只手扯开了外袍,像是沉浸在一场温暖的幻觉中。   “你要死了吗?”我问他,却似乎毫不意外。他的手越发无力,在这云雾中最后的属于活物的体温也在消失,我拥抱他,却并不畏惧于任何东西——他的存在,或是死亡本身,或是他死在我怀里这件事。   他的呼吸声渐渐停止了。   就在那一刻,刺眼的光穿透了云雾,我睁开眼,看到黑色的穹顶,与巨大的龙眸。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我在第十八层地狱那只属于小明和小红的大殿中醒来。   身上仿佛还残留着路西法的触觉,冰冷的,带一点柔软,哀而不伤,痛而不绝,他问我,你找到答案了吗?   可是我是谁?   我是陆霜,我是个人类,原则上路西法最讨厌的存在,甚至是在这个世界取代了他身份的存在。   路西法就是脑子抽风送一个什么东西过来帮他找什么答案,也不该找个人类。   ——“你问明白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将我打入地狱……”   他想问的是耶和华,而很巧,这也是我现在想问耶和华的问题。   这么一来我倒是彻底冷静了,耶和华这么做果然有他的理由,这个理由暂时不能告诉我,所以他突然之间决定要我堕天,但很明显,在原本的发展中路西法一点都不想离开天堂,是耶和华强行把他扔下去的;在我这耶和华刚表现出一点苗头我就自己做了,总体而言结局倒是一致的。   而路西法也不知道在地狱到底遇到了什么,总之我来到这个世界和他脱不开干系,至于他的初衷是不是让我取代他当路西法……我总有种我还能回到我的世界但就是容易被他剁了的感觉。   我撑起身,按了按太阳穴,扭扭脖子,总觉得有哪很怪异。全身像散架重拼一样,骨头咔嚓咔嚓直响,我揉了揉眼睛,绕着大厅走了一圈,才想起我启动传送阵时好像还带着个人。   “沙利叶?”我的声音在大厅里空落落地发响,后背还在疼,我又按了按自己的肩胛骨。耶和华让我落翼我就落翼,反正是他给我的——但我还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路西法想知道他的神为何将他打入地狱。   “小明?小红?”   我推了推殿门,手上发软,用不出力气,高大的殿门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揉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发茬扎着我的手——嗯?   我又摸了摸,确实是短发。   我往自己身上看,这么多年练出的肌肉和头发一起消失殆尽,我身上穿着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白衬衣黑裤子,整个人像被手动刷新了。   我往兜里掏,校园卡,寝室钥匙,手机,还有十几块零钱。   我的脑子当时就嗡的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的传送阵!我的装着一对翅膀的水晶球!更要命的是要是我的脸也被刷新回去了就算我找到沙利叶又有什么意义啊!我说我是路西法他会信吗!   最要命的就是这时候,殿门被推开了。   沙利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殿下?”   两条路。   第一,假装我不是路西法我只是个过路的——那么路西法去哪了呢,被我吃了么?   第二,我是路西法你听我解释——脑子正常的都不会信,回归第一条。   我发疯一样试图找到第三条路,沙利叶一步步走近我,简直像是自带逼迫力max的背景音,就在他抬手就能卡住我的喉咙时我干脆利落地转身,“这位——”   沙利叶低着头。他在我身边停下,恭顺地叫,“殿下。”   “……你怎么了?”我编好的忽悠人的说辞全都被他打乱了,“脸怎么了,还是眼睛……”   他咽了口口水,闭着眼抬起脸,“并不是……只是我无法堕落,殿下,我试过了,但是我无法吸收黑暗……”   “这还不简单吗,”我木着脸,“跟我回天堂吧。”   沙利叶的表情一片空白。   我抬手在他眼眶边摸索,他的睫羽细微地抖动着。“还没到你堕落的时候,沙利叶。眼睛怎么了?”   “不清楚。可能是被魔气影响,会……”他顿了顿,“和我对视的活物会变为石头。”   沙利叶的邪眼。   “不能控制吗?”   “暂时还做不到,所以——”   “睁眼。”我命令他,“看着我。”   那深绿色的睫羽抖了抖,睁开的是一双纯黑的眸子,和黄种人带着棕色的黑不同,他的眼里根本分不清虹膜和瞳孔,像是做得过分的美瞳,只有一片幽幽的黑。他望着我,眼里闪烁着不安——而我好端端站在那里,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因为我盯着他的鼻子,而不是眼睛——没有完成对视,条件不满足。   但如果我没记错,沙利叶的魔眼起效的要求是“瞪视”,而非“对视”——这差得可不止一条街。他又闭了眼,小心翼翼地问我:“您真的决定回天堂?”   “因为我想找的答案只有天堂有啊。”准确地说,只有耶和华那里有,“沙利叶,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殿下,”他有些歉意地开口,“这种状态是看不清东西的。只能看到轮廓,和您平时差别不大。”   ……那你是怎么完成“对视”的?循着对方的目光狠狠一瞪?我被我的脑补噎了一口,“带我回天堂,沙利叶,你不用和别人解释,只说我带你传送到人间后自己离开就可以了——我昏迷了多久?”   “不到一天。”   “那时间上没问题。然后你去天使学院的图书馆找拉结尔,他可能有办法治你的眼睛。把我留在第二天就可以,不用再找我,听懂了吗?”   这样,“路西法”在所有人眼里就都失踪了。   地狱这边没有我的消息,自然不会立刻团结起来反扑天堂,靠萨麦尔他们控制住局面还要一段时间,天堂能休养生息,堕天使也能融入地狱;而我要做的事也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虽然听起来很疯狂,但我必须靠近耶和华,才能得到消息;而除了耶和华还有两个人可能知道真相,一个是拉结尔,一个是米迦勒。   拉结尔我没信心能对付,那家伙还是个二翼天使时就聪明得让人想跪拜;但米迦勒还是比较好办的,看他最后和沙利叶打时的表情就知道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我——所以那个理由,必然足够让他对我动手,足够让耶和华把我推到地狱。   以我现在这张脸,天堂比地狱安全;以我想要达到的目标,天堂比地狱可能性高。   综上,回天堂。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要走到原版路西法到死都不知道真相的那条路上。   “沙利叶,”我按着他的肩,“你记得改变发色的魔法,对吧?”   沙利叶闭着眼点头。   “来,给我换个棕色,对,越简单越好。”   这是沙利叶带着我穿过十八层地狱甜甜圈一样的中心、飞到天堂地狱之间时我对他说的话。天堂大门正是最松懈的时候,基本没有在这一战中堕落还打算回去的天使,恶魔更没时间来找麻烦,堕落天使就是个大麻烦。所以根本没人防备打算进入的天使,沙利叶换了我的造型,带着我穿过了大门,飞过第一天,传送到第二天,在二翼天使的聚居地放下了我。   让他做这些只有一个理由,我发现我不能用魔法了。我也没办法打开翅膀,就像这些属性和装备都被刷新了,我现在就是个一级小号。   所以我充分利用了沙利叶这个目前唯一的新手导员,换了一身符合天使身份的衣服——虽然沙利叶似乎对于我穿普通衣服感到极为不满——来了顶假发,因为我虽然不能用魔法但自身抗魔属性太高沙利叶的魔法对我不起作用,这挡眼长刘海配上陆霜的脸可能耶和华都不会注意——最后拿了几百个银币,以二翼的消费水准够我活个十几年的。   等我命令沙利叶离开,我才感到一丝紧张。   天堂对于我而言,第一次成为一个危机四伏、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首先,我现在不能用魔法。虽然我的抗魔属性导致别人的魔法也很难伤到我,但陆霜这几两肌肉根本不需要用魔法对付,随便哪个天使都能当头给我一板砖。其次,我没有翅膀,在天使的交际中可能会显得很惹眼,毕竟大多数天使都不喜欢收起翅膀,只有在比较特殊的宴会等场合他们才不会显摆自己的翅膀数目或洁白度。最后,我没有身份,标准的偷渡人员,可能会被当成魔族打出去。   但战乱后的天堂可以说百废待兴,整个世界都等着我去挖掘,我永远不是一无所有,至少我还有记忆这个大杀器和可疑的一勾搭一个炽天使的属性。   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   我绕过一条小巷,走向偏僻的居住区,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天堂最穷苦的地方。我在那附近转了转,迎面走来的天使没有一个注意我。这里的环境说不上极为脏乱,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转了又转,没找到租房的也没找到卖房的,反而是很多房子都空着,也不知屋主是在战斗中死了还是决定堕天,总之很多天使在争抢着剩下的房屋,我也随便挑了一个就住进去,一边念叨着“无意冒犯暂住一晚”一边躺在和第八天的宫殿完全不是一个水准的硬板床上,开始梳理自己已有的信息。   耶和华要我堕天,理由未知,粗略估计并非因爱生恨。   沙利叶找我要了传送阵给那些堕天的天使军团,目前来看他自己并没有留下一套,所以说这孩子就是心眼直。而说到天使军团就必然和亚纳尔有关,也就是亚纳尔默许了这件事。   进一步推断,亚纳尔猜到了我可能堕天。   拉结尔则给了我水晶球来储存翅膀,也就是他知道我可能会被落翼。而他可能清楚耶和华这样做的理由——只是我没信心以他为突破口。   而米迦勒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但在他冒出来的背后,加百列有没有做些什么?拉斐尔又是否知情?我能相信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他们又是否会相信我是路西法?   这场战争之后,他们又将面对什么?   “耶利米尔。”   天使军的总指挥坐在窗台上,云层堆叠着云层,在视野里砌成宽阔的墙;三日的战争结束,天使军的三分之一化为堕落天使居于地狱,三位副官中贝利亚和阿撒兹勒堕天,阿撒兹勒所辖的本是最忠于神的一群天使,却因为首领被流放而在战争中无法真正对同袍挥剑;贝利亚带领的是路西菲尔的铁粉,耶利米尔带领的则是军部真正的核心——他们不十分忠于神,也不十分忠于路西菲尔。   他们是亚纳尔自己的军队,自己的战士。   他们想要的是荣耀,是权力,是地位,是所有足以为之拼搏奋斗的东西,而非单纯的信仰。   能给他们这些的是亚纳尔。   “结束了。”耶利米尔靠过去,几乎趴在窗台上,隔音结界在他们周围升起,“几乎没有预料之外的事……贝利亚平安,阿撒兹勒送了他的消息过来,他们在第十四层,天使军团大多在第七层停留,萨麦尔在那里看护他们,等到完成堕天,他们就在第十四层会和,在那里建立堕天使的城邦。到时殿下以那里为据点,可以轻易掌控地狱上十四层,第十五层的龙族正好阻挡了第十六层的高等恶魔,等到实力足够再——”   “不够。”亚纳尔看着遥远的天,吐出两个字。   耶利米尔一时愕然。   “殿下在天堂是整个天堂的殿下——到地狱自然也要做整个地狱的王。第十四层不够,要在第十六层,甚至在十八层深渊去建立宫殿,让殿下在地狱的最深处,就像他曾在天堂的最高层。”   “可如果现在就去十六层——”   “没时间等待。在殿下决定要反攻天堂之前把刀刃磨好交给他,在殿下遇到难题之前把荆棘扫平迎接他,这才是他们堕天之后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们没有殿下的消息——”   “不需要。殿下想做什么,便让他做。我只需要当他决心立于地狱——”   亚纳尔闭了蓝色的眼睛,另一只眼眶里红瞳璀璨,妖冶如花。   “他立刻就是地狱的王!”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我醒过来时一队天使兵正挨家挨户查户口。我拉开门坐在床上等他们,动动我那睡得有点迷糊的大脑,木着脸告诉他们:“麦奇,对,原屋主……没有遭受损失。”   反正对于贫民窟的人员他们向来不会太注意,我应付得了这波调查,但应付不了这周围的居民。好在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久留,天使兵一走我就转头去传送阵,直接上到第四天。   这样一来,沙利叶都绝对找不到我——他可能以为我在第二天有事要办、有人要找,但实际上我想混进天使学院。   米迦勒离我太远,还是要先赌拉结尔。   混进学院并不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普通天使中也有大量的堕天者,尤其是二翼天使。这些满怀热血的底层天使在天堂没有非常多的东西,什么都敢拼敢赌,凭着一口气就能反上帝,而军队也正是从第一天开始造反,真正的目的不像造反,像宣传,忽悠这些二翼们去堕天。因此大量的机构里缺少后勤人员,包括天使学院。   因此我声称自己的亲人在战斗中去世、变卖家产后并没有获得太多关注就成为了食堂大叔,战斗中受害的天使多得去,想到个单纯点的地方调养身心很正常。他们越不在意我我就越觉得难受,总觉得当初如果换一种方式,比如事先就去找耶和华说清楚,那些天使就不用死。   但路西法堕天是必然,三分之一天使军堕天是必然——他们的死是否也是必然?   我不是神,看不到命运到底已经写了什么。   在我记忆里天使学院的节奏比天堂大多数地方慢得多。小天使们日复一日吵吵嚷嚷,老师们谈天说地八卦议论,似乎从来都没变过。但普通天使的寿命就那么几千年,只有炽天使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他们总会更新换代,现在还活着的第一代天使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第二代第三代。他们中有不少成为四翼甚至六翼,俯瞰着人世。   但现在充斥在天使学院的是不安的讨论,小天使们皱着眉,稚气地问他们的老师:“为什么殿下离开了?”   他们的老师摇摇头,不回答。   “殿下会帮着魔族吗?”   “……不会。殿下不会帮着魔族的……”   “可是堕天了不就是变成魔族了吗?”   老师回答不了,一个劲地摇头。   小天使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我一声不吭地过去给他们端菜,一个班一份,按年龄有细微的差别。一个小天使拉住我的手,“哥哥,堕天了就变成魔族了吧?”   “路西菲尔殿下没有堕天。”我回答他,这并不算谎言,我没有堕天,真正的那个路西菲尔也没有堕天。   那个路西菲尔在被逐出天堂的那一刻就死了,留下那个要我找到答案的路西法。   “是啊,又没有证据,殿下也许没有堕天的……”那个老师有点感激地对我笑了笑,“别想那么多,殿下不会有问题的。”   “殿下惹恼神了吗?”   “别随意揣测神……别胡思乱想啦,你还不如想想新校长会是谁……”   我愣了愣。   校长是雷米尔——当然,他堕天了。   他是负责教导堕落者的堕天使啊。   就算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堕天使”还是“堕落天使”,事实已经向我证明了一切啊。   “真希望是炽天使大人啊,”那个小天使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听说加百列大人在学院里当过老师呢!”   “不是那位大人,”他的老师笑了笑,“是亚纳尔大人。”   这次我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亚纳尔来那天极为突然,我正把土豆和玉米混在一起,就听到有人问:“这是学院的午餐吗?”   我一抬头,被亚纳尔灿烂的笑容晃得眼晕。这几天天使间极少见到如此灿烂的笑了,阴影盖在他们脸上,天堂还未从重大的打击中苏醒,但亚纳尔更像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孩子,笑得露出漂亮的牙尖,“好像没见过你呢,新来的吗?”   “是,亚纳尔……大人。”和亚纳尔说话必须打起十成十的精神,“原本是住在第二天的。”   他看着我的脸,突如其来地,他勾起了我的下巴。   他异色的眼里映出陆霜那平凡无奇的面容。   “你的气质很吸引人,”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以为你是智天使。”   路西法的气质——这个我一时没办法,我和帛曳练了五千年的礼仪,总不能一秒全扔,“家父曾有幸见过路西菲尔殿下一次,为殿下的气质倾倒,一直照样练习、唔!”   亚纳尔的手扣紧了。他的手指卡着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这几天几乎没人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啊,”他笑眯眯地说,慢慢松开手,“他已经不是天堂的殿下了。”   我转头背对着土豆泥,捂着嘴干咳,亚纳尔那一下是真的避开气管末端向上卡,几乎是挤着我的舌根,甚至是像要把我的眼睛从眼眶里挤出来。他的眉头极轻地皱了皱,“很难受么?”   “……您要是认为不该这么难受,请您自己试试……”我一边咳嗽一边瞪他,“虽然在下只是个普通天使,但——”   “你是二翼?”他盯着我,我生怕他下一句话是“翅膀让我看一下”,但他移开了目光,“胆子倒不小。”   ……亚纳尔我要是真没办法在天堂混被迫去走魔王路线,我第一次圣战就弄死你。   但亚纳尔免疫我的瞪视,我也没有沙利叶的能力,“下班后去校长办公室找我。”这话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暧昧,我瞪着他的背影,产生一种近乎荒谬的亚纳尔想和我玩一夜情的想法,又立刻把它掐断在脑海里。我堕天亚纳尔没道理那么开心,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那样,“我不能哭,因为我父亲不希望见到我伤心”。   现在他不哭,也没人知道他到底伤不伤心。   在校长办公室我并没有受到臆想中的训斥或侮辱,我敲门进屋时亚纳尔背对我站在窗前,暖橙的阳光将他的发丝映成橘色,他没有回头,就看着天问我:“你觉得最高的地方有什么?”   “神。”我回答。   “神一定在最高的地方么?”   “当然。”我努力伪装信仰坚定,“神永远是天堂的庇佑者。”   “庇佑天堂的是神吗?”   “当然。”   亚纳尔忽然转过头,他似乎有点生气,但在看到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我时他眼里骤然浸满了疲惫。我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这种情绪,我面对他的表白懵住时他都没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就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或是他推开了自己的整个世界。   “抱歉,”他说,“你见过路西菲尔么?”   “……没有。”我又见不到我自己。   “你的气质和他有一点像。”   “多谢夸奖,能学到那位殿下万分之一就好了。”   “装不认识自己很有意思么?”   我茫然脸看他,手在身后僵硬地握在一起,单刀直入的问话没有取得突如其来的效果,亚纳尔歪过头,银发随着这个动作挡住他的半边脸,“你叫什么?”   “麦奇。”   “天堂总则第十条?”   “无条件执行炽天使的命令。”我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和萨麦尔泡了那么久,基本的规则我还是懂的,但这条分明是一个摆在那等我跳的大坑,“你和我一起住。命令。”亚纳尔说,他那只红眼睛被阳光浸得暖洋洋的,“从今晚开始执行。”   亚纳尔在怀疑我,而他的怀疑该死的实在太准了。   “这……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大人您——”   “谁想传什么流言,我会让他闭嘴的。”曾执掌军部近两千年的天使斩钉截铁地回答,“请执行命令。”   我……我忍,我认了。   和亚纳尔一起住居然一点都不尴尬,首先他经常夜不归宿,整个屋子几乎都是我的,想鼓捣什么鼓捣什么,自由度比在职工宿舍都高,一点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其次他偶尔在的时候也会在自己床上安安静静地睡觉或者看书,想听他说话都要主动和他搭话才行。最后,他从不试探我——这是最让我意外的。   即使我和他搭话他也只是中规中矩地回答我的问题,甚至不问我什么,就像根本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收拾房间的钟点工。   作为一个“普通的二翼天使”,身边有个炽天使资源,我也不能不用。问几句魔法、问几句八卦甚至问几句个人信息,亚纳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要多严谨就有多严谨。   他这样我就比较慌,他要是看出我是路西法,没道理这么冷漠;他要是没看出,那就热情得过分了——在普通天使面前他好歹也是冷面无私的军部总指挥啊,“亚纳尔大人?”   他抬眼看向我,我分不出他眼里的情绪,只知道他在等我的下一句话,“您……为什么要来天使学院啊?”   “叛乱从军部起,自然要承担些责任。”他淡淡回答,“是我没有约束好我自己的手下,自然要请罪的。”   “罪人能教小天使么?”   他的唇微微张开,又闭上。他垂下头,一瞬间像把自己埋进阴影里,“……不能。”   我愣了愣,他放下书,背对我躺下,“罪人当然不能教导小天使。我不配当教授,我早就犯了罪,只是没几个人记得罢了。”   “……您做了什么呢?”我必须符合人设地问下去,即使我明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冲撞了路西菲尔。”   “……就像我冲撞您一样么?”   他低声笑了,“怎么会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磁性,“你怎么会是冲撞呢?”   过了对我而言极为漫长的几秒,他不动声色地解释:“那种程度,算不上冲撞的。”   “您大人大量。”   “是啊,他大人大量。”亚纳尔呢喃道,“你真的没见过他么?”   “我只是个普通的——”   “总有天使说他是晨星。光照四方,守虎天堂,耀眼到无法靠近……”他忽然坐起身,看向我,一字一句地咬出这句话,“其实他是空气。”   “他在我们面前从来都没什么真正的存在感,就像什么都不会,总要我们去思考,去研究怎样解决……他只需要和神说一句,就能办到我们无法办到的任何事……但没有他在,我们甚至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有什么有意义。”   “他是真的能看到整个天堂甚至是三界的人,在他那里没有任何的私利,天堂就是他的私利。他从不介意冒犯甚至挑衅,他爱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最底层的小天使还是我……在他那里得到的容忍,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我们怎样做,都无法触及到他的底线。我们算什么?我们根本伤不到他啊。”   “他就是人善被人欺却任由人欺的典型,他是三界的缔造者……他和神一样是我们的君父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他重新躺下去,缩成一团;我等了一会,帮他盖上被子,看着他苍白的脸。   三个副官堕天两个,三分之一军团叛变,他受到的压力来自整个天堂,还留在这里而失去亲人的人们必然把所有的怒火都指向他。   多久前的污点都被挖出,甚至血统被再次提及,天使们的愤怒盖过了理智,但这一次没有一个路西菲尔为他忽悠天使们了。   这一次他孤军奋战。   我判断着他的呼吸,然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天天堂的报纸,依旧是——   《前总指挥亚纳尔大人拒绝将路西菲尔之名移出法条》。   《亚纳尔大人禁止关于路西菲尔的诅咒行为》。   《亚纳尔大人疑似有情人?魔族血脉玷污天堂!》   亚纳尔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他睁开眼,却看到自己对床的天使用细笔沾着法阵的绘制液,在一块石板上慢慢画着什么。   那专注到冷漠的眼神,像极了路西菲尔绘制出他们看不懂的法阵时淡然的目光。   那位殿下构建了魔法体系,那位殿下让他们有机会靠近神。   那位殿下,是他深爱的、永远不会认错的人。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八十评加更)   他在一片白雾中行走。   远方有轰鸣的雷声,有细小的电流蹿过雾气打在他身上;他黑色的长发被雾气沾湿,寒意浸透肌肤,也浸湿了他的眸子。他的呼吸和脚步带得白雾起伏,分不清时光的流逝,不知他走了多久。   他就那样慢慢地在白雾中向前,没有因为视觉的遮挡而迷失方向。白雾中那雷声仿佛没有他的呼吸清晰,缓慢、平静,仿佛他无比清楚自己会见到什么,仿佛他明白在那雷鸣中有什么在等待他;他就一直走,带起翻涌的雾气,平静得就像永远也不会走到尽头。   永远也不会走到他生命的尽头。   我醒来时亚纳尔照常不知所踪,我把昨天画到一半的石板收好,继续我的烹饪大业。小天使都是好奇宝宝,他们在食堂吵吵嚷嚷,对所有看到的东西发起疑问——当然也包括新老师。   前院长都堕天了,教师队伍自然也换血了一次。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不管老的新的;但我确实发现了我熟悉的身影:梅丹佐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就像把自己和整个世界对立着。他安静得像是一道影子,我没找到玛门,但我估计玛门是回地狱了。   我的目光很快收了回来,梅丹佐完全不需要我来担心,他是天国宰相,怎样都不会在天使学院久留。他能达到的那个高度,现在偷偷看他、小声议论的天使们今生都不可能靠近——就像他现在坐在那里,姿态优雅地用餐,完全无视了他们投来的目光,像是他周围有一道隔音结界,外界的任何干扰都无法影响内部分毫。   最终他抹了抹嘴,起身,走人。   我在画的阵法是一个完全未经实践验证的纯理论阵法,这个阵法一旦能成功启动,我就可以借助它和元素沟通,以此来使用魔法。魔法说穿了就是请求元素帮助,比如你想弄个火球,你就在心里联系火元素,然后求它们汇成一团。想做到这一点首先要能感受到元素,天使都有和某一种元素沟通的天分,但人类,至少我是没有。刷新前我也感受不到,纯粹是仗着路西法的高魔力强行汇聚魔法,现在没有高魔力加持,我只能回头走最经典的路。   但这个法阵要是让亚纳尔看到,他分分钟推断出它的作用然后发现我不会魔法。所以我一直在深夜画,亚纳尔睡着了或是确定他不会突然推门进屋的时间点。断断续续画了一个多月,才听到学院外的新消息。   米迦勒终于要接过天国副君的重担了。   但这副担子他要是能接稳,加百列就要改姓米了。   我甚至能想到执掌整个天堂经济、分店恨不得开到地狱去的经济学家加百列呵呵一笑,问米迦勒“你知道什么叫税法吗”的场景,虽然加百列肯定不会这么直白,但米迦勒如何架得住活了六千多年的加百列的明刀暗箭;而一个管不住炽天使的天国副君……点蜡。   耶和华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把他就这么扔到天国副君的位子上,恨不得多堕天几个天使陪我吗。   ——后来证明这就是真相之一,可惜当时我实在没有深思。   而亚纳尔……亚纳尔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他安安静静待在宿舍,一连几天都没出去,趴床上睡懒觉,谁敲门都不开,就说自己病得不想见人,米迦勒自然也被他装病回绝。我一边看着那个对外病得似乎要死的人睡得天昏地暗一边琢磨,“病了为什么不去找治愈天使?治愈刻痕也可以啊……”   亚纳尔眼睛都不睁地摆了摆手,“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懂,米迦勒对于我可能堕天的事也有那么点愧疚,亚纳尔这么一说,米迦勒的脸皮还没厚到能继续请他的地步。所以说米迦勒还是太嫩,要什么脸,要是我的话别说装病,躺棺材里我都给他扒拉出来主持大局,他不愿意我就说“这可是路西菲尔用几千年守护的天堂”,看谁先愧疚,看谁更心软。反正天堂现在除了米迦勒只有这俩炽天使,他要是一个都不争取,他就等着玩完。   但米迦勒没争取,也没玩完。   因为耶和华接手了。   加百列再怎样也不能不听神的指挥,亚纳尔也不能继续装病。耶和华直接整肃了遍布天堂的流言,敲定路西法的暂时失踪状态,确认米迦勒的位置,然后对整个天堂进行了一次势力调整,也就是再一次的大范围加翼,强行增加高阶天使包括炽天使的数目。他提了四个新的炽天使,拉结尔、拉斐尔、沙利叶、耶利米尔。   这四个人除开耶利米尔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毫无权势,尤其是拉斐尔和拉结尔,他们和加百列、亚纳尔都不熟,想留在高处只能攀附某个更加强势的人——也就是说,耶和华基本是把他们三个推到米迦勒的阵营,让他们来辅佐米迦勒。   所以说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加百列和亚纳尔好好的棋,就是不想让米迦勒接手,想在一片混乱时顺理成章地撤去天国副君的位置,让它永远空悬——耶和华直接把棋盘和规则都改了,就是要把米迦勒留在天国副君的位子上。   而耶利米尔原本是亚纳尔的副官,也是现任的军部总指挥,因此亚纳尔在天使学院窝着也能掌控军部;可耶和华强行指派两个有军功的智天使进入军部成为耶利米尔的副官,打乱亚纳尔原本的安排,将之前围着亚纳尔形成铜墙铁壁的军部从内部分裂,以此来牵制亚纳尔。   至于加百列……加百列自身的势力远没有亚纳尔那么可怕,他能动的手脚也有限,才勉强逃过一劫。   但至少在我看来,那几天亚纳尔并不意外或是慌乱。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甚至不再夜不归宿,生活节奏活像个退休的老年人,直到终于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才解释了一句:“军部有三个总指挥副官的位置。”   是啊,堕天了两个,最后一个成了新的总指挥。   “神指派了两个,所以最后一个还是能自己选的。”他随意道,“军部里的大多数还是我的人,神只不过想拖延时间到米迦勒的势力成长起来罢了,并不是真的要对付我。”   “你真的,很在乎路西菲尔啊。”   其实我知道亚纳尔就算不故意挡着米迦勒也没意义,就算一定要有个新的副君,亚纳尔的呼声也比不知哪冒出来的米迦勒高多了,军部再叛乱那么一下亚纳尔分分钟上台,所以必须钳制住军部。   但一想到亚纳尔给米迦勒甩脸色是为了什么,我就没办法随便揭过。   “喜欢不喜欢另说……天国副君的位置,是他被从图书馆里拎出来安几片绿翅膀就配坐的么?”亚纳尔轻笑一声,“谁都知道不配,但神一意孤行,这样下去还不如让那个位置空悬,天堂反而会安稳一点。比起他离开……他被取代更让人无法接受。天使们需要一个理由,神为何要他下跪,神为何要排斥伤害他——要么就等一切安静再有所举动,要么就干脆给出理由——这件事上,神太冒进了。”   “不。”我木着脸说,“他现在这么办了,等安静下来,民众就真的接受了米迦勒,到时候他怎么给路西菲尔泼脏水,都会有人站在他那边。”   亚纳尔抬起眸子看向我,“泼脏水?”   我没能说出口。路西法为什么堕天?因为他傲慢到拒绝服从神的统治,想要成为甚至取代神——这种流言或现实,亚纳尔能接受、能容忍么?   “他想要稳固自己的地位,最简单的不就是给路西菲尔泼脏水么。如果那位真的在地狱行走……那些脏水也就有了足够的证据支撑,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堕落的、违抗神命的恶魔……”   我并不怀疑米迦勒能带领天堂、掌控全局。他是米迦勒——他缺的只是时间。只要给他足够建立名望的机会,只要战斗再次爆发,只要他站在最前方守护整个天堂——米迦勒的存在,便能取代路西菲尔。   因为天堂需要的是守护者,不是固定的某个人;只要为他们遮风挡雨,天使便会将他捧上高台。   一旦时间施展它的力量,历史将由胜利者书写,因为真相已经无从考证。   “那,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呢?”   如此平等的氛围让我心里一紧,但我还是说了下去:“如果在地狱的话……就算知道这些也要堕落,然后统帅地狱反击天堂吧……毕竟,以路西菲尔的骄傲,他不会允许自己带着污名死去,既然已经担上了污名,那就干脆做了吧。”   如果说与神有分歧,那么路西法大概确实是吧。   他在地狱的最深层质问,*为什么不重振旗鼓,卷土重来,试着收复天上可能收复的东西,地狱里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神曲》)   一无所有,所以要建立万魔之城,无回的潘地曼尼南——步入即是永世的堕落,黑暗即是万物的终焉,背负污名便践行污名,骄傲到不屑于去辩解,再多的谩骂与诅咒都只能落在他身后,他在地狱登上倒立的巅峰,人群再怎样喧嚷都无法传到峰顶。   可我做不到。我无法走上那条路,无法感受那颗心,我只想找到那个答案,回答我自己的疑问——   然后,如果可能的话,告诉那个孤高地选择死亡的人。   在真相上,我比他更执着。   “你认为他会在地狱吗?”   “他会将地狱建立成新的天堂,他会告诉神,也许他不是对的,但神也绝对不是正确。”   “你是说他会在地狱称王?”   “如果他那么做了,他当然会成为至高无上的魔王,就像神在天堂的地位那样——他会成为恶魔的信仰,另一面的神明。”   然后……   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一点点失去温度,竭尽全力地,问我是否找到了那个答案。   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感到那样的痛苦,就好像一直以来,我在这个世界这么久,却遗忘了我来到这里的理由。   路西法就是那么个骄傲到偏执的人啊。   “我想他不会那么做的。”亚纳尔却轻声说,“至少……不会一开始就那么做的。”   “那你觉得他会在哪啊?”   “在天堂。”   我心里骤然一惊。   “他不会离开天堂。”他用一种朦胧而确信的语调低声道,“他喜欢这里。”   “你也不能确定他不喜欢地狱吧……”   “也许他会去地狱,”他微笑着看着我,用那种穿透一切的目光,“但那是在他确认天堂一切正常后。”   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我说的是路西法,他说的是陆霜。   “地狱没有动乱,他喜欢地狱,但他不会丢弃天堂。”   我盯了他一会,下床,站到他床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没有任何反抗,就像很久之前我坐在水里为他加翼,他小心地抬头,任由我抚摸他的银发。   “亚纳尔。”   “嗯。”   “天堂也不会乱。米迦勒是一回事,整个天堂是另一回事,对吗?”   “当然,不然我也没办法和路西菲尔交代。”   “亚纳尔。”   “我在。”   “你帮我看看吧。”   他的手沿着石板上的法阵慢慢移动,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要和元素沟通吗?”他问,“如果要使原本不具备元素感知力的生灵获得这种能力……理论上这是神的领域了。”   “那么,”我几乎笑容满面地问他,“要挑战神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会一点点讲真·路西法的事情√   说明一下……真·路西法会用第三人称写“路西法”或者“路西菲尔”,和主角的“我”的称呼不同,是两个时间段,一个是很久之前的过去,一个是文章主线的时间,所以不会连着_(:з」∠)_   以及感谢游游和凤梨酥两位亲!真的没想到有人给我送地雷啊啊啊幸福到晕倒(我之前还以为是表情/捂脸/爱死你们了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他站在一片不知深度的水上。周围黑暗一片,有东西在他身边浮动。他看不到、也摸不到那个东西,但他直觉地明白它存在,就在他面前,就在黑暗之中。   他的面容完美得像是一位专注而疯狂的艺术家倾泻全部灵感雕琢而成,用皎皎月光涂饰他的肌肤,用璨璨星光缀成他的眸子,那位艺术家用神的手制造世界的宠儿,那位艺术家就是神本身。   他的嘴轻轻张开,发出模糊的音节,“啊——”他练习着发音,却又不知能说什么,语言尚未出现,他身边的那东西用灵魂与他对话,“你想要什么呢?”   “感受、你……”他摸着自己的眼眶,努力用灵魂传达出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能够“看到”,但他尚未体会过什么是视觉。睁眼与闭眼都是黑暗,他想要能让自己“看到”的东西,想要用这种感官来感受对方。   那灵魂轻声笑了。   “那么,你为那个东西取个名字吧。”它说,“你给它一个名字,我就造出它。”   他的唇开合着,良久,那略带苍白的唇瓣才吐出一个字。   “光。”   天使学院的图书馆是整个天堂最大的书籍聚集地。在这里书架如同宇宙中漂浮的星体,走道浮空穿过书架中间,分为无数条岔路通入图书馆深处。这里并不禁止飞行,常能看到有天使从一条路飞到另一条,坐在路边捧起书,将两条小腿垂下。   我跟着亚纳尔在几乎没有天使回到的最深奥的区域游荡,努力在众多天使的思路中寻找可以越过耶和华权能、强行给予我与元素交流能力的方法。亚纳尔没有多问我哪怕一个字,他甚至没有表现出知道我身份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揽着我,张开灰白的翅膀,在图书馆中飞行。   “真的不打算洗回去吗?”我小心地触碰他的羽尖,亚纳尔有些莫名地笑了笑,“没那个必要……现在除了神,也没人能帮我洗了。”   我移开目光去看那些球形的书架,这里的书大多没有任何权威的指导意义,都是猜想,有些根本无法设计对应的实验去证明。亚纳尔从书架后揪出个人,是个有些局促的男孩子,很白净,一直低着头,软软的栗色头发贴在脸上,见到我们也不说话,一个劲地拉扯衣角。   “我、我、我叫亚路,叫我小亚就好……”这是他听了亚纳尔毫不掩饰的目的后给我的自我介绍,“如果是、要越过神的权能、理论上、可能……”   我盯着他。   空气似乎紧张起来,他退了一步,一直在咽口水,“只要、成为……”   我差点一巴掌呼他脑袋上。   我能成神我还在这和你啰嗦。   可能是看出我的情绪,亚路整个人向后缩去,“因为、神权、‘独一无二’,所以……”   “你的意思是,”他低着头,我就干脆蹲着和他说话,“除非我取代神?”   亚路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拨开他的刘海,他有一双浅蓝的眼睛,因为皱眉有点眯起。可能不是很习惯别人的视线,他躲闪着我的目光,“理论上,应该没有别的办法……”   “那如果只是找回原本具有的能力呢?”我托着下巴,虽然我感觉我更像是时间逆流网页刷新了。亚路咬了咬自己的拇指指甲,我立刻把他的手从他嘴里扯出来,虽说天使的大多数器官都是灵体模拟的,不会因为咬指甲之类的事情生病,但我还是下意识想阻止他,“那么、为什么不试试时间魔法呢……”   “因为……一些很特殊的原因,魔咒在我身上几乎是无法起作用的,除非用阵法之类的东西潜移默化。”因为路西法那天怨人怒的魔抗,“而且我原本也不能感应到元素,我想找回的是我的魔力。”   亚路靠近我,小心地用目光征求我的同意后和我额头相碰,他闭着眼,长长的睫羽柔软又富有光泽,“是的,您有很强的魔力……庞大得像是能吞噬这个世界。只是它现在……受到光的排斥。在夜间它会一点点恢复,重新回到你的掌控中。”   “我没有堕天。”   他像是很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堕天,光没理由排斥我。”   “……那就是,有人命令光排斥您了。”   耶和华。   他这是这是有多想让我堕天,就非要逼我去走魔王路线?魔王路线打通了是死局啊,老子不干,老子要读档重选,老子就要走天使线!不当天国副君也要当忠实信徒,老子死都不堕天!   亚纳尔坐在一边双目放空,我盯着亚路同样双目放空,“可是我现在晚上也没办法用魔法。”   “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您原本的属性被打乱了,魔力需要重新与您建立连接,有点像天使的堕天过程……一段时间里力量跌至最低点,再恢复……”   “……可是我没堕天。”   “被光排斥和堕天结果差不多……”   亚纳尔一把按住我的肩膀,阻止我做出任何可能的抓狂行为,“这个世界有BUG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攻略天堂吗?这很过分的好吗?”   “……什么?”   “没什么。”我在感谢自己当初没脑子一抽把天堂设置成无夜之国。   “那么、以现在的速度来看,最多再过一个月,您就可以使用魔法……”亚路向书架后缩了缩,“你们的事、不会告诉任何人……也请对我的存在保密,亚纳尔炽天使,和,大人……”   “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是光元素的汇合物,光元素领主亚路,”他顿了顿,对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大人。”   亚路到底对应了圣经里的谁,我想破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他的说法并没有问题,大半个月后我终于成功地在一天深夜凝聚出一小团元素——是光元素。   我还能用光属性的魔法。   但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亚纳尔。倒是亚路第二天白天突然出现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问我:“昨天夜里,您引动了光元素吗?”   “是我。”我顿了顿,把他从窗台上抱下来,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有点稚嫩的模样,“亚纳尔不知道。你能解释么?”   “排斥您的是‘光’,并不是‘光元素’。它们依旧记得是谁构建了魔法体系、创造了它们也创造了我……”亚路拉扯着胸口的衣服,小声回答,“只是,‘白日’‘阳光’这些东西会排斥您。再过一段日子的话,等您的力量彻底恢复……您可能,永远也无法‘亲身感受’阳光了。”   我抬起手,指了指我自己。   他点头。   “可是……你知道没有光照会死人的么?”   “您的体质确实和天使不同,但当您的力量完全恢复,阳光对您的健康造成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完全错误。人类是趋光性生物,不晒太阳会导致内分泌失调情绪混乱诱发一系列心理疾病,这可比你说的那个健康问题严重多了。”   亚路看起来快哭了,“可是我也没办法……”   “我有。”   亚路眨了眨眼,长睫毛一上一下,有点像幼年的耶和华,“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是我要成为炽天使,然后到神殿去面见神。如果在这期间他发疯一样地找我,我可能还要兼顾地狱;如果他不找……那就等我去找他。”   我不知道耶和华的计划如何,我只知道只玩魔王线会死。   那么一个天使要如何成为炽天使?最简单的办法是赚军功赚到让所有人闭嘴,想赚军功就要先有战争,而现在最不缺的,我敢说就是战争。   堕天使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站稳脚跟,但离上一次战争足有一千年,路西菲尔失踪,萨麦尔堕天,亚纳尔离开军部,新生的炽天使实力未稳,天堂内斗尚未完全平息——第一层第二层的恶魔要是不利用这个机会,那他们活该在地狱受罪。   现在米迦勒接手天国副君就是一个导|火|索,恶魔们在快速聚集起来,准备向天堂冲击。他们准备好了策反天使的口才,准备好了早已成为恶魔的那些堕天使同伴,更准备好了——   曾经看着我的面子在地狱深层吃喝|嫖||赌不问战事、如今却无所顾忌的深渊大恶魔。   他们用鲜血与伤痕换来的近万年的战斗经验,绝不是少了三分之一天使军团的天堂所能抗衡。   更别提那三分之一的天使军团可能已经完成堕落,正处在最想反击的时候。   地狱的洗牌将伴随着这场战争完成——并且这必然是一场足够持久、足够猛烈的战争。   “你……如果爆发战争,会死很多天使,您心疼吗?”亚路坐在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角,“如果……”   “那你也不能叫停战争。这种东西……战争这种东西,没办法的。”我摇了摇头,“地狱的洗牌是必然,内斗一旦严重就很可能转化为外乱,为了减少内部压力而转向外界,既消耗自己的人口又可能获得更多的地盘。恶魔并不傻……”   “那,怎样能减少天堂的损失?”他仰起脸,注视着我,“您希望减少天堂的损失的吧?”   我想不到。能怎样呢?增加治愈天使的人数?更先进的作战策略?这些亚纳尔都会去做,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现在庇佑天堂的是神,看看神会怎么做吧。”   神确实做了。   耶和华将伊甸园的生命之树,变成了天使转生的生命之树。   从今往后,所有的天使,只要没有堕落,灵魂都可以在这里获得重生。重生后记忆重置,但力量不变,战功累积。   ——这简直就是给天堂开了个无敌挂,让整个地狱炸了锅。就在耶和华宣布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恶魔们毫不迟疑地冲入了天国大门,让你转生,全都给我转成没记忆没经验的婴幼儿去,有力量有什么用,一技胜十力,只要到最后控制了生命树,天堂还不就是恶魔的。   鉴于耶和华从没在天堂地狱的战斗中出手过,他们似乎下意识忽略了天堂是神的。恶魔们打了个让我想掐他们的旗号,为路西法报仇。   ……谁要你们给我报仇,想帮我报仇那就帮我攒军功吧。   恶魔来势汹汹,天堂也顿时掀起参军狂潮,反正死不了,记忆乃身外之物,多战斗几次多积累力量和战功,拼着多死几次,没准就有当上高阶天使的运气呢。   当然,我怀疑他们打的旗号也是天使们想削他们的理由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我顺利离开了天使学院,参军成为一名普通的士兵,通过亚纳尔毫不清廉的内部操作直接转到夜战队,这里基本都是最强的天使,因为阳光对恶魔有削弱作用,白天恶魔的攻势不会很猛烈,夜间才是最恐怖的战场。我的魔法恢复了一小部分,勉强能伪装一个四翼。亚纳尔为我做了两对假翅膀,用魔法控制着,当我问起这些羽毛的来路时,亚纳尔轻描淡写地回答:“这么多年了,不说大战,偶尔来挑衅的恶魔也杀了些天使。他们的力量如今既然还能派上些用场,便用吧。”   一句话让我觉得这两对翅膀沉甸甸的可怕。   就是带着这两对沉重到有不知多少天使的生命在它背后的翅膀,我成为了第二天的天使军队成员,直面我从未面对过的,属于普通天使的那个战场。我能表现的魔力水准和他们并无二样,陆霜的体力也绝不比他们强——我和他们一样。   除了,我身边跟随了一只会随时出现又消失在空气里的光元素领主亚路。   “路西法!”   神从神座上跳下,他的动作轻盈像一阵风,唯一被允许进入神殿的天使张开手拥他入怀,“吾神。”他半蹲下身来和神平视,小心地顺开神的白发。他黑色的眸子里映出神的浅紫色眼睛,“您想要做什么呢?”   “我想下去玩!”神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修长的手指在黑发间抚摸,神在天使脸颊轻啄,黑发天使难以控制地红了脸,“您……”   “呐,路西法,”神弯起眸子,对他温顺的天使说,“我天使的名字是亚路,你的话,叫我小亚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和其他天使一样,除了身边带了个神= =+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有光从黑暗中诞生。   一瞬间漆黑的水面被照亮,世界忽然有了丰富的层次与概念,黑发的男子坐在水面上,抬眼望向面前的空气。他的黑眸略带茫然地环视着,困惑地皱起眉,抬手在空气中试图抓住什么。   “你希望我是什么模样呢?”那灵魂似乎被逗乐了,“我没有固定的形体,全看你的想法了。”   他们的灵魂相互接触,他的愿望清晰地传达给对方,光明中一个身影浮现出来,白发,紫瞳,那是神的模样。   他抬手抚摸神的面容,带一点好奇地慢慢抚过眼角与鼻梁,“冷……”   神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手掌下的肌肤瞬间便有了体温,神啄吻他的手指,“我的名字,是耶和华。”   他睁大了眼,等待着神的下一句话,神却只是细细抚摸着他的指骨。他再次皱起眉,“我……”   神的另一只手穿进他的发丝,一点点移动,让黑发从他指间滑落,“你的名字,你自己来决定。”   男子有些无措地望着他的神,刚刚诞生的灵魂纯粹得无法理解宠爱与关注,神啄吻他的眉心,“你是我唯一的造物。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喜好。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什么,我希望你陪伴我,我希望你快乐。”   而他回答,“我想要……您有更多的伙伴,您有更多可以亲近的存在。”   “我也希望您快乐。”   和恶魔作战是一件复杂而危险的任务,因为恶魔这种生物最不缺的就是战斗经验,无论一对一还是多对多。他们总是出没于最无法预料的地方,尤其是夜间,他们的突袭来得毫无预料,物种也难以预判,天使军团被迫龟缩于防御阵法之后,控制着第二天的中心传送阵,夜晚保持阵势,白天推进战线。   恶魔占领了第一天和第二天的大半,但在第二天天使军节节败退。第三天的普通天使已经在迅速撤离,恶魔和天使军正好相反,白天龟缩夜晚突刺,他们擅长潜藏也擅长快速移动,尽情地打游击,反正他们没什么一定要占领的地盘,一切以攻下中心传送阵为目的,而天使为了保护传送阵被迫展开圆形阵容,难以进行回击,几乎是被恶魔压着打。   在这种情况下,天使军已经开始考虑放弃第二天、只保留中心传送阵的防御了。   所以说,一个能释放覆盖一重天的攻击魔法的路西法到底有多重要,知道了吗天使们。   我一边这样在内心吐槽一边警惕着外界的幻境,我这支小队一共十个天使,算上我三个四翼。我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几十米外的另一支小队守好我们之间的区域,不许任何恶魔穿过。   但是——我面无表情地聚集暗元素,仗着天黑成这样谁都看不见我在做什么,锤死了一个隐身的恶魔。   现在就来试图穿过结界的都是送死的愣头青,被人当投石问路的石了。真正危险的还在后方,这都扛不住,只能说这些叫喊着参军的天使素质远比不上亚纳尔带出来的军队。那些正规军执行的任务比我们困难得多,当然军功也高得多——他们在白天猎杀恶魔,在夜晚照样怼恶魔。   远处有一道光闪过,清清楚楚,应该就是正在猎杀恶魔的队伍。他们不会走得太远,但他们走过的路,就是我们扩张地盘的方向。   只是往往不仅有猎杀恶魔的天使,也有猎杀天使的恶魔。   那些躲藏在普通恶魔间的高等恶魔是这战场上的噩梦。   我到前线的第三天遭遇了一个独自游荡的高阶恶魔。那个羊头魔的出场突然而震撼,在黑暗中它的角泛着冷利的光,暗元素从周围汇聚压制下来,它的力量几乎相当于一个六翼座天使——我用暗元素挡了一下,小队里的其他人立刻包抄过来,但普通的二翼天使碰到它几乎就会被魔气影响堕天——我给他们发了个警惕的呼哨,展开四片假翅膀向后撤,没飞多远就被它挥起长棍重重锤在腰间,直接被甩到地上,整条脊骨一阵咔嚓咔嚓的声响。我给自己补了个治愈术定神,就听到咔嚓一声,居然颇为清脆而非沉闷,我的一个队友被拦腰斩断,身首异处。   天使有血液,但它不会留太久,天使死亡后他的灵体会一点点消失,灵魂回归世界,等待转生。但在血液消失前它的味道非常明显,有一点清新,更多的是确切的咸腥气,让人头皮发麻。恶魔发出低沉的笑声,它转身去攻击另一个天使,我撑起自己,下半身几乎没有知觉,但还能勉强移动。骨骼在治愈术的作用下快速恢复,我隐约看到两个四翼天使冲上去,其中一个手中有火焰一闪而逝,就那一瞬间那庞大的黑色羊头映入我眼中,有天使在尖叫。   我无法快速奔跑,那一瞬间也没想到飞行——我直接伸手汇聚了光元素,“亚路!帮我一把!”我对着空气叫,光刃从我手心延伸,直接穿透那离地三米多高的羊的下巴,穿过它的大脑。   恢复的那点魔力几乎被这个动作耗空,我脑海里一阵晕眩,好在恶魔剧烈的痛苦咆哮中没人听得清我之前叫了什么,或者误以为我在念咒语。我就看着那羊头喷射鲜血,巨大的身体摇晃着,最终摔在地上。   恶魔和天使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变成令人作呕的近乎恶臭的味道。   亚路短暂地现身扶了我一把,给我补了一个治愈术,又立刻消失。“麦奇!”队长叫我的假名,“你还好吗?”   “……没死。”我咕哝道,麻木的感觉开始消失,整条脊骨疼得让我跌坐回地上,不过我已经确定了它没有断裂、至少神经没有受损。人类的身体是会瘫痪的,不像天使有得天独厚的灵体,我可不想因为恶魔的一棍子在床上躺着。   “麦奇,”队长跑过来扶住我的肩,“能动吗?能站起来吗?”   “真的没事。”眼里的世界清晰了一点,我摇摇头,“有点脱力,没关系。”   “那个魔法你是怎么做到的?刀刃要怎样才能那么长?”   ……需要有个光元素领主辅助你把一米长的刀拉伸到二十几米。我拍拍他的手,一脸严肃,“只要诚心信奉神,勤学苦练,自然就能做到了。”   一提到信仰,队长立刻肃容,“我会的。”   “是的,”我也点头,“我相信你会的。”   向着最不可能成功的路奔跑吧骚年,如果你能感动耶和华,两千米都可以。   那个恶魔变成了一道血淋淋的战功,死去的二翼天使在伊甸园转生,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天使。我们很快补了新的队员,继续在夜晚的战场上游荡。   第二个高阶恶魔出现在将近一个月之后,那时候他们偷袭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天使营地,按兵不动的最底层的深渊恶魔是压在整个天堂头顶的阴云,为了防御他们,炽天使不能轻易到前线扫略恶魔。这一次出现的恶魔连我都几乎没有察觉到,还是亚路忽然在我耳边叫喊,“小心点——是人类,”他说,“是人类变成的恶魔。”   我眨了眨眼。   黑暗中那个苍白的人形颇为显眼,黑发堆在左肩,意识到我在看他的同时他往后跳了一步,也确实只是人类能跳的距离——   他落地的同时下蹲,双腿曲起又弹出,迅速咬向我的脖子。我蹲身错开一步,用肩膀撞他的肚子——我再次怀念我那锻炼过的肌肉,“真狠啊,”那个恶魔低声说,“我不是来战斗的。我想打听点消息。”   “天使军布防图吗?”我知道其他天使在包抄过来,“那种东西我可没有。”   “亚当在天堂吗?”   我眨了眨眼。   人类变成的恶魔。人类现在才繁衍了几代,有谁变成恶魔了?   “该隐?”   “是。我只想问消息……”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又忽然在我身边聚集,尖牙几乎贴着我的皮肤,“别动,对,不要怕,我不会害你。我只想打听点我父亲的消息,听完就走。”   我的手虚握着,几乎顶着他的腹部。这个距离我也不知道是元素快还是他的牙快,更不知道他能不能咬断我的脖子,“我想他在。只是路西菲尔殿下离开后就没听说过——”   他咬了我,并不是很大的动作,我能感到伤口只有一道极浅的划痕,他舔了舔我的血,“谢谢。”   他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也许是化作了蝙蝠或别的什么。我按住自己的脖子,伤口在治愈术作用下很快愈合。   该隐。   我砸了咂嘴,应付了队里的成员,小声问亚路:“有笔吗?不对……你能联系到帛曳吗?”   “可以,元素领主间可以相互感知。”他向下指了指,“暗元素领主现在处在第一层地狱。”   ……他在那做什么?王级恶魔们在那开会么?   “拜托他把刚才那个恶魔抓住,别让他上战场。那家伙不能死。”   那家伙可是将来万一的万一,我用来对付亚当的利器,死在这就不好玩了。   “好。”我能感觉到亚路从我身边离开了,他回来时带了一个水晶球,赫然是第一重地狱的恶魔大会。   巴尔、帛曳还有几个老熟人绕着桌子坐在那,标准的第十六层地狱吃喝|嫖||赌阵容,我看到了萨麦尔,他堕天后变成黑色的发半挡着金曈,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笑眯眯的,整个人温润如琥珀。他越笑我就越觉得后背发寒,移开目光去看刚返回的该隐。   “你干什么去了?”巴尔似乎不是很在意地问了一句,“我们——”   “天堂有人类。”   巴尔和我同时愣住了。   “我舔了他的血。是人类没错,在天使的战队里。”该隐慢慢挪到他自己的位置坐下,“我咬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攻击我。如果是天使,应该本能就会用魔法还击。”   “亚当?”巴尔说出了似乎最可能的答案。   “并不是。我没见过那张脸,很……普通,但是……”该隐似乎寻找着那个形容词,“我感觉他活了很久……很冷静,他的身体并不僵硬,就像面对过很多次突然攻击……就像曾经和恶魔战斗过,并且战斗过很久,几千年……”   “人类被创造出来才一千年吧?”巴尔咋咋嘴,“和恶魔战斗过的人类,你怎么不说和我们战斗过的天使呢——”   几个恶魔骤然面面相觑。   “……路西法?”   “别闹,他又不是人类……”   “你说他是什么我都信,神我都信。”   “这小鬼见了路西法那张脸还能这么清醒地回来?”   这个理由力排众议,恶魔们排除了我是路西法的可能,开始研究天堂人类的真实身份。既然避开了正确答案,那怎么猜都是错误的,最终巴尔大手一挥,“管他,杀了不就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该隐你刚才没听到——明天正午直接突袭天堂,先把第二重天的传送阵抢下来!”   正午。   该隐用“你们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看着他们。   “是时候给你介绍一下地狱最重要的成员了,”巴尔抬手拍上他身边的帛曳的肩膀,“暗元素领主,他会为我们伪造一个小时的黑夜。”   帛曳抬起头,银灰色的眸子波澜不惊。   “……如果亚路不妨碍的话,”他又低下头,“如果他出手,战场上的光暗会混乱,到时请尽量撤离。该隐……我不建议你参与明天的行动。”   他的手在背后对镜头的方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唔……”   黑发的天使背靠着神殿的墙壁,躯体被压制着,神强迫他跪坐,双唇交接间他抬起头,无助地拉紧了神胸前的衣服,精致的脸染上绯色,修长的躯体颤抖着,富有力量的肌肉此时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神捧着他的脸,小心地勾起他的舌,未曾尝试过接吻的天使很快被击溃,几乎软瘫在神怀里,“嗯、耶和华……”   神用鼻尖摩擦他的额发,散发着浅光的手指抚过他滚烫的脸颊,“路西法,”神叫他,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名字,“排斥吗?”   “还好……”看反应便能看出他对此其实没有丝毫排斥,不过有几分震惊和慌乱,“只是……”   “我说过的哦,路西法不需要遵守任何天使的规定。你有翅膀,但你并不是他们的一员。你是我的天国副君,是我最重要的造物,其余的一切皆因你的愿望衍生——是我们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你也算半个造物主,路西法。”   天使红着脸别过头,不去看似乎什么都想好了只等着把他抱上床的神,“如果您希望,我——”   “路西法不想在下面吧?”   通红的耳廓暴|露了天使的心思。他是天国最顶端的存在,造物主亲口承认他的特殊,他诞生于世界之前,他是神最重要的造物。   即使是面对神,他也不想居于下方。   “那么,”神并不在意地吻他的唇角,“路西法在上面就好了。”   天使骤然睁大了眼睛,神浅笑着,平静而包容,“我并不介意这种事,路西法,只要你喜欢。”   只要你喜欢——   这三界,也不过是我回应你的愿望,而送给你的礼物。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殿下。”   拉结尔熟练地泡了茶,推给自己对面的天使,“您看起来少有的开心呢。说句大不敬的话,有点像收获好朋友的小天使哦。”   “比那种事情重要得多呢。”路西菲尔用指尖沿着杯口摩挲,垂下的眸子映着茶水浅碧的反光,拉结尔含着笑意欣赏他的容颜,“拉结尔,你知道……”他没有说完,白皙的面容透出细微的绯色,拉结尔狡黠地笑了笑,“我以为那种事会是本能的一种。”   路西菲尔盯着自己的茶水,拉结尔起身到他身边,挑起一抹黑发,带一点亲昵和调笑地开口,“殿下,你这样真是让人有点不放心啊……我很期待您把神吃掉,而不是反过来呢。”   “拉结尔,”路西菲尔从他手里扯出自己的发丝,同样笑容满面地开口,“如果我今晚把你送到萨麦尔那里,你会认为我过河拆桥吗?”   “不会呐,毕竟殿下这样需要帮助的,才是符合天使守则的行为。”拉结尔转而顺了顺自己的蓝色卷发,坐回原本的位置,“那么殿下,您知道,实践出真知啊。最简单的办法是实践一下,我不介意陪您哦——反正您已经打算把我送给萨麦尔了,不是么?”   路西菲尔有些头疼地看着他唯一搞不定的炽天使,拉结尔的目光在墙上转了转,抬手从空气中拉出一本书,“理论知识的话您可以看看这个,嗯,”他状似苦恼地说,“这是珍藏本,还请您不要毁尸灭迹,如果真的受不了里面的内容,请把它交给萨麦尔,让他还给我,这样我在狱里也有个东西打发时间。”   “……”路西菲尔真想给他来个针对恶魔的光之洗礼,把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清干净。拉结尔隔着桌子把书放到茶杯边,封面上明晃晃几个大字戳进路西菲尔纯洁的视线:非生殖性||肉躯生物玩耍行为详解。   “拉结尔。”他笑得令人神魂颠倒。   “嗯,殿下?”   “你想在狱里几年?”   “什么,”拉结尔似乎很吃惊地问,“您还打算把我放出来?看来您是真的想和我试试?”   拉结尔可以说是全天堂对路西菲尔的弱点把握得最准确的一个。他们的殿下什么都好,对他而言最好也是最可爱的一点就是,当你以相对平等的身份这么和他扯皮的时候,他会无话可说,然后脸红。   简而言之,太纯洁了,需要送去地狱开开眼界——但一想到那么做之后神会怎么炸毛,拉结尔就淡定地放弃了这条路,因为只要分清场合,殿下私下里还是很好相处的——说穿了,反正会脸红的殿下调戏起来顺手又可爱,为什么要长这种经验?有低阶天使敢这么办直接依法伺候,但私下里炽天使之间……哼哼哼哼。   这么想着的拉结尔被走进来的拉斐尔一本书拍在头上,“你又欺负殿下,真当殿下不会依法办了你啊?”   跟着拉斐尔的雷米尔露出一个有点促狭的笑,“反正殿下一直很温柔嘛,放着一个养眼的美人不——”   路西菲尔忽然敛去所有的神色,他抬手按在心口,一瞬间的心悸让他放开了魔法感知,但一切正常。   那种感觉,像是一瞬间世界被模糊扭曲,有什么东西钳制着他的躯体,冰冷地把他层层包裹,热量在瞬间被夺取,血液冻结——   “殿下,是我们过分了,我下班就去萨麦尔那里报道!您——”   “和你们没关系。”路西菲尔抬眼对他笑了笑,温和地安抚他,没有露出任何异色,“玩笑而已,没关系的。”   但那种冰冷感如影随形。   ——就像被冻结在冰层中。   “麦奇!你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努力打起精神跟着队长返程,恶魔会在今天中午大举进攻,我有整个天堂都想要的情报,但我能告诉他们么?   我不能。   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我无法解释我情报的来源,我也不想引人注意。   最重要的,这场战斗,一面是为了我堕落的天使军和我熟悉的恶魔,一面是我守护了几千年的天堂,无论哪一面,我都不想与之为敌。   同样的,我不会偏帮任何一方,因为一方还不属于我,一方却已流放我。   我知道,我甚至知道恶魔们可能杀死这些一无所知的天使——但我心里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会在伊甸园重生,灵魂转世,代代不息,死亡不过时间中微不足道的某一段的终结。   我只是在无法使用魔法的白日和所有夜班的天使一样昏睡,亚路保护着我,警醒着周围的动静。睡到一半我被铺天盖地的吼声吵醒,我清楚发生了什么。   黑云遮掩了阳光。   无数恶魔从远处涌来,包围式冲击天使的营地,飞的跑的走的,我只在第一次战争中见过如此铺天盖地的恶魔;而在他们之间,几乎被黑雾包裹的高级恶魔甚至是王级恶魔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那咆哮在其他恶魔的回应下震得耳膜发痛;恶魔向我们冲来,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第一条战线的天使在迅速被吞没,紧接着就是第二条;我们从床上一跃而起,不需要军令了,这时候没有任何军令有机会传达,我们只需要赶赴前线——   那黑色的云团像是绝望的形体化,光消失得比夜晚更彻底,没有星空,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暗元素包裹着我们;我听到有不知名的东西发出尖利的叫喊,体内的魔力开始运转,现在是“夜晚”。   暗元素在我身边浮动。   紧接着,光穿透了黑暗。   火焰升腾在我们周围,驱散一片黑色的迷雾,传送阵被涌出的援军守住,我看到翠色的六翼伸展,火光在他手中跳跃,他红色的发像是鲜血凝成。   米迦勒。   他构建起地面恶魔无法穿透的火焰之墙,火光炽热,对天使而言温暖与光都能带来希望。   天空的恶魔被冰雨击落,紧接着,低阶恶魔快速地向后撤退,但黑暗停留在直径巨大的火焰光环外,巴尔的声音响彻战场:“来啊,炽天使!”   “来啊,恶魔!”米迦勒毫不迟疑地喊回去,他护着天使军的范围,也就护着最重要的传送阵,护着这之上的七层天堂。   番红之发,翡翠之翼,天国副君米迦勒。   和存在了过万年的恶魔之王巴尔。   “来啊——决一死战啊!”   火焰与黑暗在空中撞击,与此同时其他的王级恶魔开始强行突破火墙,火焰快速地在一些区域消失,紧接着和水墙平分了战场的防御,加百列出现在战场上方,他纯白的六翼带着夺目的光,“亚纳尔!”他对上方叫,离得很远,但暗元素魔法使我能分辨出他的话语,“上面交给你了!”   “阿呐,”亚纳尔回答,他的羽翼依旧是灰白色,但这更像死亡般的色彩,紧接着,一串什么东西打在更加坚硬的物体表面的声音,尖锐、凄惨的叫声,以及——   亚纳尔极轻的笑声。   “地狱会飞的东西到底还是太少啊,傻子们。”   亚纳尔无疑引炸了王级恶魔,按数量算王级恶魔比炽天使更具优势,按质量算更是如此。炽天使们力量强大但缺乏经验,亚纳尔和加百列倒是经验丰富,但毕竟只有两个人。而黑暗帝王级恶魔——不好意思,所有的力量都来自战斗,他们是活的杀戮机器。   因此米迦勒一个人可能对付得了巴尔,因为他的力量原则上应该更强;但是……我感知着巴尔身边阴影里的莉莉丝和萨麦尔,“亚路——帮一把米迦勒。我这边没事,魔力充足,跑得了。”   “是,大人。”他轻快地回答,却并没有离开我身边。米迦勒的火焰之剑和巴尔的暗元素狠狠撞击在一起,紧接着,萨麦尔微笑着问,“沙利叶,不对我出手吗?”   沙利叶和萨麦尔一起度过了从第一次战争到萨麦尔堕天的时间。无论如何,沙利叶不可能真的伤到萨麦尔。   所以他转头挑上了莉莉丝,对待不认识的堕天使他自然毫不留情,而萨麦尔留给了耶利米尔。火和暗在战场一侧剧烈翻腾着,两侧一边是地与暗、一边是地与风,最重要的,六个人几乎谁都看不见谁,暗元素搅得世界一片混乱,我敢保证莉莉丝都分不出暗元素传达的信息,巴尔倒是占尽了主场,勉强拖着米迦勒;而在圆形区域的另一侧,加百列坐在水墙上,裙摆散开,金发飘摇,火光照亮他的后背,他甩出水珠,让它们快速地穿过恶魔的胸膛。   找上他的是两个堕天使。   “阿撒兹勒,贝利亚,”水幕在他身边晃动不休,“敢对我出手了?怎么,不敢去打亚纳尔?”   “阿斯蒙蒂斯。叫我阿斯蒙蒂斯。”阿撒兹勒耸耸肩,“不敢,我家总指挥的战力太恐怖,最重要的是我对他有心理阴影啊。”   加百列若有所思地点头,紧接着一个展翼后退,水珠成片挥洒,“那就陪我过几招?”   贝利亚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好啊。”他说,“加百列先生——”   亚纳尔从上面一个冰锥几乎把他砸穿,但紧接着,三个王级恶魔缠上了他。我勉强分出他们的身形:瓦沙克、萨米基纳和马尔巴士。这三个恶魔一个能预知,一个擅长回魂降灵,一个懂治愈和感知——三个严格而言战力不强但极为难缠的家伙。   他们也确实不是要杀了亚纳尔,他们就是要缠住他——因为在拉结尔被拜蒙缠上、两个学者意思意思动手的同时,今天来的最后一个王级恶魔,有着巨大翅膀的西迪,正快速冲向传送阵。   强行突破。   炽天使阵营,米迦勒、加百列、亚纳尔、耶利米尔、沙利叶、拉结尔都被纠缠着,仅剩的是此时飞在传送阵上空的拉斐尔。   但他是治愈天使。   西迪掀起的风几乎把他吞没。   然后——   天地一片寂静。   只有风呼啸不止。   拉斐尔抬起浅绿的眸子,银白短发在风中摇晃。   “请回撤。”他说。   炽天使在那一瞬统一撤回到火环之内,风蔓延的同时带起火,形成旋转的火龙卷,一层层向外扩张,刀刃般割入恶魔之中,没有退得太远的恶魔大军立刻支离破碎,拉斐尔沉默地展开六翼,如同浮空的堡垒。   西迪直接被他甩出风的范围,巴尔等人也被迫后退,火焰不断融入风中,米迦勒和拉斐尔的配合刚刚好,加上亚路在火焰中藏起的光元素,形成足以让恶魔退避三舍的杀招。   所有人都盯着拉斐尔,我也一样,但我盯着他,是因为我清楚他坚持不了太久。   拉斐尔的主职是治愈,他的魔力使用精确细致,如微风拂面,这样大范围的控制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负担。他的魔力应该比加百列多,但也不可能覆盖太大的范围,这样下去这场风势必失控。   我清楚,巴尔他们也清楚,所有恶魔都在等那个失控,在这之前他们只能撑着自己的防御后退。   除了——   另一股狂暴的风出现在战场上,萨麦尔同样展开翅膀,漆黑的六翼卷起空气,风摩擦着风,一刃刃切割彼此,他依旧温和地笑着,隔着整个战场与拉斐尔对视。   胜券在握。   战场上,平静和微笑就是挑衅。   火焰在风中摇晃。   但它无法穿透太过浓重的黑暗。   我离开自己的位置,摸黑向中央走去,全身的魔力都在呼应暗元素,不断涌动流转,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但我能感觉到我的头发在伸长、延展,魔力包裹了我,它的存在感比之前任何一次使用魔法时更清晰,我的手沿着早已变化的衣摆向上,在口袋里找到了封着我翅膀的水晶球。   这样下去,天堂必输无疑。   丢一重天是小事,但亚纳尔说得对,我绝不想看到天堂混乱。   我不能轻易插手这场战斗,不能再为天堂带来轻巧的胜利——但我也同样不能看着天堂走向毁灭,这些恶魔不会停下,他们会恨不得掀了九重天的神殿。   帮他们一次。   最后一次,下次恶魔再进攻,他们冲到第八天我也不管。   我这样说服自己,然后唤醒了我的翅膀。   四片紫翼之上,暗元素呼啸而来,环绕着我旋转,凝为漆黑的羽翼。周围的暗元素发疯般填充入它的羽毛间,本该属于路西法的力量强大到令人恍惚,当我停下脚步时我站在传送阵边抬眼看着炽天使——所有表情僵住的炽天使。   周围的黑暗已经退去,因为几乎所有的暗元素都被禁锢在这双翅膀中。   最开始那是真正的元素的羽翼,但现在我清晰地感觉到血肉在生长,浸透、取代元素。   耶和华交给我的东西被替换了。   我在光中抬头看着散去的风。   然后转头看同样愣住的恶魔。   “看我干什么,打啊。” 第31章 第三十章   据后来天堂记载,魔王路西法此人,一生专长勾勾搭搭,尚未堕天便和恶魔打成一片,蒙蔽众多天使,仗着神的偏宠成为天国副君,欺骗当时的炽天使;在地狱同样靠勾搭赢得恶魔的支持与信任,这才顺利成为魔王;当然最重要的,他勾搭了三界的造物主。   因此天使学院的教科书上写着这样一段话:勤劳、诚信是重要的美德,所有偷鸡摸狗的行为都要坚决抵制,攀人脉、托关系的行为更要杜绝!   当时作为三界最不需要托关系的人,我淡定一笑,问萨麦尔:“我是关系户吗?”   萨麦尔比我还淡定:“殿下,您要是真心觉得自己不是关系户,您为什么要问我呢?”   我把手中的小天使教科书拍他脸上,按着自己的原罪傲慢道:“我需要找关系么?”   “您当然不需要找,”萨麦尔却没按照他的原罪暴怒,“关系就在那,您不想用他都自己贴过来。”   这话说得我满意,于是我拍拍他的脑袋,“从来都是耶和华倒贴我,哪有我追他的时候。”   萨麦尔微笑着回答:“您的魅力无人能挡。”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在当时的战场上,我对着恶魔露出一个暗搓搓的黑色微笑,然后整个天堂都成了我的关系户。   巴尔咽了咽口水,用目光问我:打不打?   我不理他。   加百列也用目光问我:你打吗?   我也不理他。   我在战场上一站,活像一根划分两边暗流汹涌的定海神针。   实际上我心里一片忐忑。   因为我确实刷新回了路西法状态,但我恢复的那点魔力基本全用来维持这个状态了——现在我能用来发魔法的魔力几乎为零,预计能支持个小火球术啥的。   所以我只能默默站在那,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最终动的是米迦勒。   “您站在哪一方?”他问我,但没有露出任何指望我帮着天堂的态度。我看着他那个红配绿忍不住地想笑,“中立可以吗?”   他的目光落在我刚长出来的那对黑翅膀上。   “这个啊,”我气定神闲地临阵反帅,“之前遇到了一点小意外,差点死了,只好这样了。”   加百列的脸色煞白,亚纳尔的脸色纯黑,米迦勒……他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您选择了离开天堂。”   “这个啊……”我像是很无奈地思考了一会,“好像也能算吧?但是我也没加入地狱啊,所以我中立不行么?难得有这么大范围的打戏,不打还不能看?”   让我这么一搅合,拉斐尔快速地喘了几口气,不动声色地盯着我。严格而言这里除了米迦勒和拉结尔的炽天使我都算对他们有恩,救了个塔拉,救了个亚纳尔他爹,找耶和华治了沙利叶的眼睛,帮拉斐尔他爹向天堂宣告罪罚结束,顺带把亚纳尔推给耶利米尔。这么一想我就底气十足,转头看恶魔,“你们呢?不想让我旁观也直说,直接对我宣战就行了嘛。”   没有一边是傻子,当然也没有一边会对我宣战。于是我从这个看到那个,替他们做了决定:“那么,继续打吧?”   你能顶着一个你心里等级未知总之可能团灭你们的史诗级BOSS的目光和敌方对打么?反正我做不到,看起来他们也不太接受。巴尔眼睛一转,转头问我:“跟着你的天使怎么办?地狱可安排不下那么多天使。”   “他们自己去的地狱。我可没带别人去。”我带去的那个回天堂当了炽天使,“而且,你觉得天使军不能在地狱争到地盘?亚纳尔,你带的天使军有那么不争气么?”   亚纳尔耸了耸肩,“贝利亚,你的队伍你自己说。”   “啊呀,这个问题很过分了,”贝利亚隔着挺远插话,“怎么说,我一个初代天使对战恶魔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别说在地狱争地盘,您想成为地狱的王也没问题的。”   “对嘛,”目前的恶魔之王巴尔眼睛都不眨地说,“您看地狱比天堂大了一倍,没有任何规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您就是想掀了神座我们也奉陪到底,管他神做什么,我们完全可以把您当神!”   说实在的,原本的路西法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行。   要是我现在进恶魔阵营,那就不是“想”了,真要一路打到第八天,耶和华不出手的话。   “巴尔,”我叫他,“你们打上天堂是为了什么?”   说实在的,巴尔的理由估计简单粗暴:想给偏心眼的神找别扭。但他不能和我这么说,他眼睛都不眨地回答我:“为了给第一层、第二层地狱的同胞找到生存的空间!”   但恶魔内部从来都是互相拆台,恶魔们发出一致的嘘声,他身边刚才缠着亚纳尔的瓦沙克直接掀他的老底:“当然是因为看天堂不顺眼啊,为了什么就直说嘛,诚信是一种美德。”   “这个理由的话,”我转身背对着炽天使们,正面恶魔,“我不接受。”   “你找死啊!”巴尔用口型咬牙切齿地对瓦沙克吼,瓦沙克吼回去:“你当他傻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巴尔转头看着我,“你其实就是想帮天使吧。”   我保持微笑。   “不是你怎么这么贱呢?天堂给你什么了你非要这么护着——”萨麦尔抬手搭在巴尔肩上,笑得春风拂面,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笑我也得说完!让你下跪的是神吧?跪了的是这帮天使吧?到刚才为止都在警惕你的是他们吧?怎么,你特别喜欢和别人打的时候有人打算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巴尔,”我心平气和地回答他,“如果今天是天使打到第二重地狱,有生命危险的是你们,我一样会站在你们那边。”   巴尔眨了眨眼,那模样莫名的可爱。   “这一次请你们撤军。如果你们再打上来,我不会出手。”我抬手压在自己鬓角,有风掀起发丝,“但这一次,我要站在天堂这边,最后帮他们一次。我知道这对你们而言很过分,对不起,我还是要这样做。”   巴尔在我道歉的时候瞪圆了眼睛。我知道他其实已经被说服了,给耶和华添堵的目的早就达到了,天堂这东西打下来是赚了,打不下来也不赔。他看了看身后的恶魔军,“我倒是无所谓,他们怎么办?他们可都是拼着命上来的,总得给个交代。”   我看着他。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草叶上没有风干扰的露水。   “都杀了,就没人和你要交代了。”   那是我从巴尔脸上见过的最喜感的表情,他的脸快速地扭曲又恢复,“……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真的有魔王的潜质?你要是对天使手腕这么狠你早统一三界了吧?”   “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我对他们那么狠的。但不是现在。”我的手从发间滑落,身后的炽天使们的表情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看,“请离开这里,给他们一百年。”   “路西法,”巴尔忽然叫,“这个人情不是我一个人给的,这么多人都在这,你心里也有个数——地狱随时欢迎你。”   “我知道。”我并没有看他们,“我记得。”   巴尔挥了挥手。恶魔军随着他那个动作整齐地退了一步,接着巴尔对他们吼,“走啊!真想死?”   恶魔军一致地舒了口气,他们潮水般来又潮水般去,我转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差点撞上米迦勒的脸。   他还是看着我那两片黑翅膀。   “米迦勒,”我笑眯眯地叫他,他一抬头,我一道光就呼他脸上了,“看够了吗?看够了我就走了。”   “你——”   我没等他叫我,转头就飞,一直飞到快要追上恶魔军,这才落地藏在一处没有被完全毁坏的建筑里,看外形是天使军曾经的驻扎地之一。我快速找了个墙角藏好,把封着两片翅膀的水晶球拿出来放在一边,再次找了找身上,确认传送阵不知去了哪,才慢慢散去魔力,收回体内。   睁眼摸摸头发,又刷回陆霜状态了。   已知路西法形态要用魔法维持,只有夜间或暗元素极充裕才能用魔法;求证我什么情况下能变成路西法。   反正随着恶魔军离开,暗元素恢复天堂的正常值,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维持路西法状态了,不然我还想逗逗米迦勒的。我捏了捏翅膀根,假翅膀好端端待在那里。   下一步是摸回天使营地。好在之前营地里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谁死了,我往回摸时亚路及时赶来提醒我,“他们基本点名结束,开始向外检查有没有剩余的恶魔了,你不能现在回去,他们肯定会怀疑——”   “亚路,”我吸了口气,压住自己的假翅膀,“告诉我……梅菲斯特在哪。”   亚路短暂地闭了眼,快速地向我指了一个方向,“你想——”   “他果然参军了啊。”我耸耸肩,“带我过去,没关系,我有办法。”   白雾凝结为冰晶,悬浮在他周围。   雷电轰鸣,他抬头看向那囚牢中的身影,但实际上他已经看不清。冷到极致,血液像是被冻结,他知道那是谁,但他无法呼唤对方。   他用灵魂轻声道:“神。”   “路西法……”对方回答他,就像创世前他们交流的方式,“离开这,快,或者杀了我——”   “我堕天后就没再见过你了吧?”   “……”   “第一句话就这么过分啊。到现在都不愿意给我个解释吗?”   “我不能。”神传来的心音里浸透了疲惫,“我说不出,也无法暗示,它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神也要遵循的规则。”   “我不能知道那个规则吗?”   “只有神能看到,但神也不能说出。”   “我继续在这里的话,会死吗?”   神没有正面回答,但那忽然沉默的心音已经告诉他那个结果。   路西法忽然笑了。   朦胧中没有任何人能看到那个笑容,他像很多年前在天堂一样笑得开怀,纯粹得让人不忍打扰。他张开手,像要隔着雷电的囚牢拥抱对方,“死后会怎样?恶魔的灵魂会去哪?”   “转生。”神回答。   “……那就会忘掉一切吧。真糟糕。”他继续靠近那囚牢,雷电几乎传到他身上,在衣衫间留下焦黑的印痕,雾气遮挡了一切,寒意让躯体僵硬,他仰脸看向最初的神明,“如果你说不出,那就我去找。我为了这个答案在地狱徘徊那么久,可不是你一句‘不能说’就会放弃的。”   “你先离开这。”神在囚牢中用意念推拒他,周围的元素被调动,想要隔开他和雷电,“路西法——活着才能找到答案!”   他闭了眼,呼吸间尽是寒冷的水汽。脑海一片昏沉,他知道自己撑不到离开这里,这是足以困住神的囚牢,是足以侵蚀他的寒意。他的躯体僵硬到无法再移动,但思维在不顾一切地运转,在死境中寻找生机,在绝望中寻找转折——他擅长这种事。他被迫学会了这种事。   “路西法……”神在叫他,但他快要听不清;灵魂都无法躲开那样的寒冷,他在身边摸索,下意识地寻找哪怕任何的热源,出乎意料的,他找到了。   他的额头贴上另一个人的,那人拥抱他,炽热的温度传到他身上,寒意被骤然驱散,他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却无法透过白雾;他只是忽然感到安心,久违的平和与喜悦。他渐渐放松下来,那人说着什么,就在那时一个念头滑过他的脑海,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发声——   “你找到答案了吗?”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   而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所有他能想到的、能吐出的问题交给对方,那人会接受这些问题的,他知道——那人会带着答案回来,回到这个地方,将这些告诉他,告诉神——   他的呼吸停止了。   那一瞬间,那人的身影也消失在白雾间,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   神在牢笼中睁大了眼。   他看得到,透过白雾,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亲吻着彼此,他们之间隔着的像是一层镜面,黑发交杂在一起,那一幕美得惊心动魄。   神忽然明白了。   他的路西法想到了——   那个人,是越过“规则”的关键。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唔,您说秘境啊。”拉结尔在桌子上勾画着随意的图案,“说起来这有点神奇呢。创造一个独立的空间,只给它安一道门,让它在这个世界之外存在。这是空间魔法的一种,殿下,您知道,这个世界的两极是光与暗,在这两极之间是风水地火和雷,这五种属性并不完全处于‘中间’,火和雷更偏向光,地和水更偏向暗,只有风处于一切的正中间,不偏不倚。”他在桌面画出一个锥形,“这其实代表了一种倾向。与道德之类的东西无关,只说元素——暗倾向于内心的或是可以感知的事物,是一种思绪与潜意识的组成,空间、精神、流动的水与凝固的大地、永恒神秘的黑暗。所以空间魔法在天堂很难见到,除了传送阵,天堂几乎没有空间魔法,因为空间是黑暗的一部分,它从黑暗中来,可能承载着光,但它终究是黑暗的化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路西菲尔并没有斥责他话语中亲近黑暗的含义,“世界从黑暗中诞生——然后有了光。”   然后才有这三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但相对的,光是某种规则的象征。它代表着那些固定的、难以改变的事物,充满力量而不容触碰——火焰、雷霆,无法被抓住的永远向前的光辉,还有同样无法逆流的时间与难以转移的信仰。在时间魔法上,天使比恶魔娴熟得多,但时间魔法的实际应用很罕见,所以时间魔法并不受关注。”拉结尔叹了口气,“我的秘境只是空间魔法的一种,与这个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以这个世界为依托诞生;但如果有个人能同时掌控光与暗,那么我想,可以构筑一个世界,它的时空都由那个人自己掌控,它从原本的世界中独立出去——我想这就是神了。”   “为什么要找那个叫梅菲斯特的?”亚路跟着我,帮我推动翅膀,眉头皱得死紧,“你和他很熟吗?那他为什么没堕天?”   “不熟。因为对他而言,现在的天堂比地狱更容易往高处攀。”   亚路愣了愣。   我甚至知道他能在军部混得如鱼得水,因为现在军部留着的大多是忠于神的天使,就他一个早就表现出亲恶魔倾向,而亚纳尔需要的不是恨着恶魔的战士,而是能接受和恶魔交流的使者。   所以我很怀疑早在他还是个小天使的时候,他说出的那些话全是有所预谋。   “那你怎么确定他会帮你?”   “因为一个能联系到路西法的人对他而言是重要的手牌。”   亚路又皱了皱眉,似乎很反感我的形容词,“为什么不藏到亚纳尔炽天使找到您?”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一缩,又立刻抬头蹭我的手心,“因为我也有要背着亚纳尔做的事啊。”   “你这样亚纳尔会伤心的。”他小声说。   “那你阻止我啊。”   他咬了咬下嘴唇,很委屈地往我身边蹭了蹭。我顺手又揉揉他的头发,“你这样有点像……”   耶和华。   “像谁?”   “像小狗。”   “路西法!”   我忽然停下来,抬手抱住他。他完全僵在我怀里,我把脸埋在他肩头,闭了眼,“让我靠一会。”   “大人、”   “巴尔说得对啊。我是不是贱啊,我管他什么天堂,当魔王就当魔王呗,好吃好喝的,我才不去管什么耶和华到底想干什么呢……他想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他干他的我玩我的,找什么答案,浪到死得了……”   亚路的手顺着我的后背慢慢移动。他似乎笨拙地想要安慰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答案?那种东西有存在的必要么?我又不是那个路西法,他想要答案,我要什么啊……   我要什么呢?   我要那个对我撒娇的耶和华。   我要那个叫着路西法路西法坐在床边笑眯眯注视我的耶和华。   “我和他说过,我不要他了,就去地狱和巴尔搅基。”我说,“可是我还想要他,我该怎么告诉他?”   我该怎样让他明白,无论他到底要做什么,我愿意帮他?   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做。天堂没有通向第九天的传送阵,而我的纽扣传送阵失踪了。现在我可以继续在天堂生活,试着靠近他——但我怎样才能接触到他、站在他面前?   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帮得了我。   耶和华把我推得那么远,让我无从下手。   梅菲斯特那头浅紫色的头发留得很长,他坐在一道石墙上,头发扬起像一面旗帜。他看着遥远的地平线,双手撑在自己身边,有点像个沉思中的哲学家。我向他飞过去时他起身,轻笑着鞠躬道:“午安。”   “原夜战三部第七队麦奇,意外离队,请求帮助。”我公式化地回答,周围没有别的天使,梅菲斯特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好。”他对我伸手,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露出手腕,能看到腕部的血管。我没有接他这只手,让它空悬在那里,“日战六部,梅菲斯特,同意协助。”他淡定地收回手,一点都不尴尬,“请归队。”   在我展开假翅膀时他忽然回身抱住了我,那一瞬间亚路的杀意几乎压在他身上,我知道他感觉到了,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我带你会快一点。”他声音里有笑意,脸上却没有,“生死时速呢,晚了就麻烦了。”   他是二翼。这是让我很意外的事:他飞行时上下抖动,像一架怪异的飞机,风从他周围抚过,带着他向前。他有时飞得歪歪斜斜、直冲向地面,有时却又随着一股气流上到高空。他像一只轻盈的鸽子,最大限度利用着气流本身。我们停下时已经到了营帐,梅菲斯特带着我正大光明地走进去,建起隔音结界,“那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挺冒险的。”我说。   “我明白啊,您不找亚纳尔殿下,不就是因为您不想有那个万一连累到他么?”   梅菲斯特改变了称呼,他的目光极为平静。他甚至很轻松地对我开玩笑,“富贵险中求嘛。谁给我利益我就做谁的走狗,说到做到。”   “……可能会给神添堵。”   “您要在天堂传教吗?”   “对,”我诚恳地回答,“我要在天堂宣扬对上帝的信仰。”   梅菲斯特露出了一个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的笑,“天堂自然是信仰上帝的。”   我们两个笑得莫名猥||琐,亚路在一边隐身看着,拉了拉我的衣袖,“那么,您可以等结果了。”梅菲斯特抬手解除了隔音屏障,“去总指挥那里报道吧。”   总指挥是耶利米尔,但我们指的明显是亚纳尔。他带我穿过几重天到达亚纳尔殿外,眨眨眼,原路返回,留我一个人抽搐着嘴角在第八天的炽天使宫殿恨不得咒他。谁不知道亚纳尔在第四天的天使学院,你带我来第八天几个意思?   第八天倒是看上去没变什么。我的宫殿还在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守卫,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去,之前米迦勒和沙利叶在这里战斗时波及到的区域已经全部复原,我那充满了人类风格的卧室也很好地还原了。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米迦勒的地方,估计他是没真的住在我的宫殿,这让我心里顿时舒畅了不少。耶和华到底没把事情做绝,他要是真让米迦勒住在这,我今天就拆了它。   这么想着,我从自己的宫殿转到了加百列的宫殿,反正几个炽天使都在下面。加百列的宫殿有一大特点就是干净,别看他身上那么多装饰,宫殿里干净得让人怀疑这里刚装修完还没来得及住人,卧室我没进去,估计和外面也差不了多少。亚纳尔的宫殿则是真的没住过人,他长期住在军部,偶尔回第八天一次也是在我的宫殿里过夜。现在他不在军部了,跑到图书馆和我一个寝室,简直比耶和华还能缠人。   我沿着这些宫殿一个个走过去。这是我当时布置的,哪座宫殿给谁准备我都清楚。没有一座宫殿里有人,最后我走过哈尼雅的宫殿,忽然停下脚步,盯着宫殿的门。   那里有一枚精巧的纹路,贴在门上颇为合适,但我很确定我没见过它。   更重要的是,耶和华讨厌这个纹路。   对于这件事,我也一直不是很明白。那是一枚十字架,正立,绝非倒立;周围是橄榄枝和羽毛的图案。从各种角度来讲这个图案都很符合天国的审美,但神不喜欢,说什么都白扯。我第一次画出这个图案时耶和华就明确表示过嫌弃,以至于我至今没在天国看到过这个图案。   现在它贴在这扇门上,像一道无形的封印。我忽然想推门看看里面有什么,是不是哈尼雅已经诞生了——但我只是盯着它皱起了眉。   考虑到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画出一模一样的花纹的几率之低——尤其是在此时橄榄枝还没有特殊含义,我觉得这个花纹是耶和华画在这的。而这里是给哈尼雅准备的宫殿。   耶和华把自己厌恶的花纹画在哈尼雅的宫殿门上,而哈尼雅传说是有路西菲尔面容的天使,是路西法堕天时抛弃的美德汇聚而成。   这就……很有意思了。   耶和华是想表达对哈尼雅的厌恶,还是单纯地表达对“路西菲尔面容”的厌恶?   路西法堕天后也没有失去天使的容颜,神让他最美的造物在地狱依旧放光——他又怎么会厌恶那张容颜?   耶和华厌恶哈尼雅。   因为路西法吗?   因为路西菲尔吗?   我敲了敲殿门,忽然跳到脑海里的想法让我快速构建着语言。如果顺利的话,通过哈尼雅,我就能直接接触到耶和华——不需要再让梅菲斯特大费周章。   殿门在我面前开启了。   我走进正殿,一道光从我身边滑过,我跟着它穿过偏殿直到一间小室,有人坐在那里,颈间是分明的炽天使的纹路,六翼展开在身后轻拍,那是纯粹的白色,几乎刺目的纯粹。   我眨了眨眼。   他抬起头,那是我在镜子中见过无数次的模样: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的唇,黑色睫羽下带一点棕色的眸子,偏向黄种人的特征,还有那垂落的黑色长发。   只是坐在那里,便已不容亵渎。   “哈尼雅。”我叫他的名字,他注视着我,沉默在屋子里蔓延,最终我问他:“你知道神讨厌你吗?”   “神不会讨厌我。”哈尼雅清晰地说,他说这话时相当自信,“他很喜欢我,等到天堂诸事太平,他就会让我出现在天使们面前。”   “他喜欢你的脸还差不多吧。你门上的那个花纹是他讨厌的花纹,我见过他对着它皱眉。”   “为什么你不认为,”他尖锐地回答,“他对它皱眉,只是因为画它的人不配画出它?”   不配?   我不配?   我在他对面坐下,有点好笑地拉起他的头发,“你真当顶着这张脸就是路西法啊?你以为你能代替——”   有那么一会我想说的似乎不是我,而是那个真正的路西法;但很快我找回了思路,“这么久的相处,你以为是你能抹消的么?”   “我不需要。我只需要全心陪伴神就够了,这一点上,我完全能做得比他好。神不需要一个特殊的天国副君,神只需要一个陪着他的人——至于这天堂谁在管,对神而言重要么?”   重要么?   不重要。   我清楚——耶和华不在乎天堂。他不在乎这三界,他的所有行为不过是我的要求,他眼里从始至终,几乎一直只有我的身影。   我甚至记得亚纳尔对我表白那天我趴在神殿的床上,耶和华坐在一边改作业,他的笔在自己行动,而他把脸埋在纸页里,眼睛却看着我。   看着看着,他就开始笑。   而那一瞬间,翻涌来的抵触与恐惧几乎把我淹没,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排斥这件似乎对我毫无害处的事情——就像有个人在我身边,对我说,远离他,别让他伤害你。   我想如果我真的和耶和华确立关系,我现在不可能如此冷静地分析他的行动,我只会恨不得吃了他。   所以那个路西法,他经历了什么呢?他的神,是否爱着他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抬手直接揪住哈尼雅的衣领,阴恻恻地说:“老子是被逐出天堂的,老子敢和耶和华横,老子对付不了你?给我老实听话——就算是陪着他,你也不可能比路西法做得好,因为耶和华不需要陪着他的人,他只需要路西法!”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考完试回家忘了设置时间∑这是昨天的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路西法……”   “路西法、求求你、路西法……”   “路西法——”   他从尸体间走过,尚未死去的恶魔尖叫着请求他的垂怜,他们伸出的手像是干枯的枝丫,疯狂地试图把什么东西拉向幽冥。黑发的堕天使甚至没有施舍给他们一道目光,他直视着远方的地平线,身体挺直,目光坚定。   地狱的风将他的长发掀起,他如同墨染的莲盛开在九层地狱,每一分都是高傲到连自己的叶子都无法触碰的永恒之美。   他展开黑色的六翼,下侧的四翼透出隐约的紫光,像被黑暗填满的紫水晶。羽翼的拍打声在地狱回响,他的目光却转向遥远的天堂。   “我没死哦,”他低声说,“我回来了,耶和华,你现在来,给我一个解释,我不怪你。”   但没有人回应他。   他就在恶魔的尸体中仰头望着正上方,长发垂落,使他修长的躯体半掩半露。他没有穿任何衣物,就这样用发与羽翼包裹自己,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他的睫羽慢慢垂落,挡住了带一点棕色的、有黄种人特征的黑眸。   “现在不想解释也没关系。我会等你的。”他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却像藏了刀锋,“在那之前,我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无所谓吧?”   他这样说着,看也不看地将一个求饶的恶魔斩为两半;他手中拿着的依旧是光刃,而非暗元素。他环顾这最深层的地狱,露出极浅的笑容,那一瞬间像是白莲被鲜血染红,他脸上浮出近乎嗜血的神色。   “真过分啊。”他小声说,“像这样随便把人丢掉很过分的,想分手就直说嘛——”血溅在他手上,他却慢慢把它涂匀,感受它的温度,“算了,你现在还是别出现了,我现在实在太生气了,很违反天堂守则的行为啊,但你说过的,那些东西我不用遵守。”   他盯着自己的手,快速眨着眼,像是所有的泪水都被这血替代着滴落,他在短短几分钟里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包进一个淡漠的壳里,“我去找那些为了我堕天的天使了。如果你有一定要把我支开才能做的事——祝你好运,耶和华。”   “……吾神。”   哈尼雅一声不吭地盯着我。他的目光像在嘲笑我,然后他问:“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没资格替代路西法,永、远、没、有!”   “我并没有想要替代他。我说过了,我的存在只是因为神想要一个人陪着他——至于我的长相,那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   他冷静得可怕。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耶和华想要一个人陪他很正常啊,那个小鬼,没有人陪着肯定会很孤独的。   但就是不愿意。   不允许他身边出现另一个人,不允许原属于我的目光被投注到另一个人身上,或者我根本就是在见到哈尼雅的第一眼就抗拒他的存在。   我喜欢耶和华吗?   我不喜欢。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我一时找不到那个理由。我习惯了陪在他身边,或者是他陪着我,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我可以在神殿躲一会,至少耶和华永远不会把我推开。   只是因为这种自私的理由吗?   还有别的吗?   哈尼雅注视着我。他摇了摇头,“如果你是来为他抱不平的,你完全可以离开了。这一切并不是我决定的。”   可我还是讨厌他。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恨不得撕烂他,想要拿随便什么武器在他身上开几千个洞,即使我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替代路西法。   像路西法那样的高高在上,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粘贴的。整个天堂捧出了那一个路西法,他站在神身边,星河托举他的声影——这一切,一个刚诞生不久的天使不可能做到,也永远做不到。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个都不占。   可我还是讨厌他。   他就坐在那,平静、淡然、理直气壮,甚至被我拎着衣领往上提时也无动于衷。“你连天堂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点怄气地说,“你凭什么陪着神。”   “天堂是神创造的三界的一界。”我想嘲讽他这教科书一般的答案,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笑不出来了,“路西法构建三界的草稿,而神将一切变为现实。先建构人间的生灵,再填充地狱;最终将天使交给天堂,火焰构筑灵魂,天使是天堂的住民也是守护者。这里经历了前后四次战役,三次是与恶魔交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说出每一个死者的名字。记录他们真名的书页在火焰中被烧毁,那是死亡的象征;最后一次战争中转生的天使也有所记录。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我瞪着他,他回视我。   “我有路西法的记忆。”他说,“我没想过要替代他,但如果神需要,我会试一试。”   ——黑发的天使将书页投入火海,火焰带起炽热的气浪掀起他的衣摆,他读着每一个名字,将它们刻在心底;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天堂将在死亡中建立生机,他们终将被遗忘在时间中,但他永远记得他们的痕迹。   那一页页纸张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就像时间撕扯所有人的记忆、模糊过往的痕迹,只有他直视着炽热明亮的火,瞳孔中跳跃着永不熄灭的光。   我会记得为这天堂奋斗过的勇士——   即使我身处地狱,我也未曾忘记你们的名。   但这不可能。我盯着哈尼雅,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这个世界的路西法是我,而我没有做过这些。   是耶和华故意给了他虚假的、伪造的记忆——还是他拥有的,是那个路西法的记忆?   他怎么可能拥有那个路西法的记忆?   耶和华给他的?那耶和华怎么会有?   一瞬间极度的恐慌笼罩了我。耶和华有那个路西法的记忆。那就意味着他是那个路西法的神。   那么这个世界为何存在?他想构建这个世界,复原历史,然后把我换成真正的路西法?他看着我的时候,其实是在透过我回忆路西法?   我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   我拒绝这种猜测。如果为了做这种事,他为什么要选择我,而不是干脆造一个好掌控的空白灵魂?   无论如何,除非耶和华亲口承认,否则我不接受这种无聊的理由。   如果他承认了呢?   那,反正我也是捡了比人类寿命长太久的时间,还给路西法也不是不可以——   我感觉到布料有点发湿。当了那么久路西菲尔,萨麦尔把我扔监狱加刑我都没哭,今天倒好,哭了两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神,他想干什么不行——   “你在想什么?”哈尼雅忽然开口打断我,“你很伤心吗?”   “你说你有路西法的记忆,”我抬手再次扯住他的衣服,“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从最初,到……离开天堂。”   “路西法为什么离开天堂?”   “神令天使跪拜亚当,路西法抗命被处落翼,他带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军掀起叛乱,最终被米迦勒打入地狱。”   “他真的去带军了?”   “是。”哈尼雅的目光平静而冷漠,“他真的去带军了。”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落翼之后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带军?他是用威亚吊着自己去带军的吗?”   哈尼雅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威亚,但他平静地回答:“他确实出现在战场上,指挥军队,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是那样的。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尖锐地呼喊,路西法没有那样做,那天确实有人在那里,但那不是——   “是你。”我忽然极为清晰地说,“那天带军的,是你。”   哈尼雅露出困惑的神情,“那时我还没有诞生。”   我也知道他应该诞生在路西法堕天后,但我确定,就像我也见过那一幕,就像那是我曾感受的痛苦。   ——他将自己的翅膀剜下,紫色的羽翼闪烁着水晶般的流光;他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像是完全没有体会到自己施加给自己的疼痛。但那疼痛刻在灵魂里,刀尖的每一点移动都带来撕碎一切的痛苦,他只是看着上方,像一个无声的祈祷者。   光在那黑眸中流转,分不出是思索还是绝望,但我知道他什么都没想、也并不完全绝望。   他只是体会那种痛,将它埋在心底深处,像点燃死者的名册般,永不想起,但绝不忘记。   而那时的天堂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他们眼中的那个路西法拒绝了神的指令,拒绝落翼,悍然开战,将战火烧到整个天堂;最终米迦勒出手时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殿下会败在他手里,很快他们给自己一个解释:神帮了米迦勒。   可其实并不是。   哈尼雅不可能战胜米迦勒,那天带领他们的是哈尼雅,真正的路西法踏出落翼圣堂的门时就被打入地狱。   别提神的帮助——他见到神的最后一眼,是圣堂外等待他的,纯白长发的身影。   那是他无数年前,设想的神的模样。   但那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事,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带军的路西法,尽管我知道很多年后小天使的教科书一定会这么书写。   只是那种极端的痛苦与寻求答案的偏执,让我抑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那种感觉就像我旁观了这一切,就像我用神的眼睛去看着,只是冷漠地看着,却没有代入的实感。只是太过强烈的感情影响了我——只是这样的。   我想要安慰他,却无法介入那太久前发生的事情。   他注定要坠入地狱,然后在地狱建立天堂的倒影。那座庞大的万魔殿对应着神殿所处的位置,他要自己成为地狱的神明。   “你在哭吗?”哈尼雅拉下我的手,他的力道大得我无法挣脱。他擦去我的泪水,温和地劝我,“别陷入自己的内心,也许现实要好得多呢?”   “那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那就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的!”我几乎掐住他的脖子,“过不去的,他用了那么久去寻找答案,他一生都没有翻过那一页——他是为了神而存在的,他怎么可能让那一切过去!”   他不允许。   他的生命从神手中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无法分离;他们是黑色与白色的互补,维持一个混沌的平衡。   他怎么能允许被推开。   “……他死了吗?”   “是啊。”   是啊,他死了。   他穷尽他的一生,也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可即使只能对着他的尸体,我也想告诉他,他曾用尽一切寻找的真相。   “你是他的谁?”   “我不知道。”   哈尼雅没有再问。他将我抱进怀里,黑发垂落,环绕着我们周围一个小空间,外界的一切都被阻隔,他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我想如果路西法拥有的是这样几乎可以用慈爱形容的温和,天使们确实会聚集在他身边,为他达成所有的愿望。   “你很累了吧?”他说,“睡一会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是啊,没有人会闯入一个炽天使的宫殿,除了耶和华。   而我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耶和华。   我想知道的那个真相只有他能说出,我想了解的那段过往只有他完全记得。   哈尼雅的呼吸轻轻浅浅,我模糊地想起了亚路,然后觉得我好像把他扔在哪了;恍惚间我又觉得抱着我的好像就是亚路——又或者像是耶和华,他白色的发半挡着浅紫的眸子,低头吻着我的额头。他眼里藏着无数无法说出的东西,他只是注视着我,请求我,“相信我,路西法。”   我相信他啊。   我早就说过,你是神,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只要你没有亲口说出、亲自承认,再怎样的猜测,我都不会接受。   因为你是耶和华。   因为我是路西法。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一百评加更)   路西法停下脚步。   潘地曼尼南在悬崖下向他展现它的恢弘,它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匍匐在地狱最深处,托举着黑暗的王座。它无一处不显示出可怕的豪华:那像是一座用金币堆砌的皇宫。   他靠近那建筑,羽翼拍打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守门的堕天使见到他便单膝下跪,他没有停顿,只是在走入深处后忽然回身看了一眼。   那些天使无动于衷,仿佛他曾这样做很多次:走入这大门,在这巨大的宫殿中独自前行。   他闭了眼,周围的元素在一瞬间吵闹着围绕他,无论是哪一种元素都在他的感知中清晰地显现,他建立了元素的体系,从最开始这些元素就对他俯首称臣。   无论他是什么、无论他身处何处。   “帛曳。”他叫,这个名字有些含混地从他的舌尖吐出,暗元素骤然波动起来,几乎是下一秒,暗元素的领主便跪在他脚边,垂落的银灰色发丝贴到体面,“大人,”他低声道,“欢迎您的回归。”   “这里,”他问,“是什么啊?”   帛曳抬起脸,眸中映出路西法毫无表情却又能隐约看出杀意的面容,“万魔殿——这是‘您’的居所。”   “我不知道的居所吗?”他带一点嘲讽地问,“说给我听——我可不认为他们会为了一个失踪的天使建立这种东西。”   帛曳注视他最初的造主,随即再次低下头,“虽然这让人难以置信,但这里有一个与您面容完全相同、甚至似乎拥有您的记忆的人——”   那一瞬间,路西法身上的寒意让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很好,”路西法的声音让他想起蛇,“很好,耶和华——”   你再不来见我,我就直接掀了八重天去找你要这个解释!   黑色长发垂落,精致的面容如同神用尽心血雕刻;每一个动作自然而平淡,仿佛已经历过无数年的时光检验,优雅刻在骨子里,不逊色天堂的任何天使,甚至立于他们所有人之上。   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看过去,哈尼雅像极了路西法。   “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他抬眸对我一笑,“这么盯着人,有点失礼呢。”   “……你真的很像路西法啊。”要是在这里的是真正的路西法,他会容忍哈尼雅存在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负数。   “啊,尽管可能会是一个让你惊讶的说法,”他示意我起身,将放在床边桌上的茶杯推到我这边,“儿子像母亲是很正常的。”   我一口茶差点呛死。   哈尼雅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是这样的,我诞生的方式,是‘融合’。一般天使用这种方式诞生后代时双方自愿,然后一般无法按性别决定父母时,抚养孩子的是‘父亲’,另一位是‘母亲’。因为抚养我的很确定是神,所以我称路西法为‘母亲’。不过你也知道,神是没有‘面容’这个概念的……我的外貌,完全复刻了我母亲的灵魂。”   我直愣愣盯着他,“你说的路西法是这个世界的路西法么?”   “……啊?”   “融合的具体操作步骤到底是什么啊?”   “简而言之的话,两个天使各自取灵体的一部分,混合以力量产生新的生命。最常用的是头发,不过也有天使愿意断手断脚再去治疗,甚至有用羽毛来完成融合的天使。”   我懵了一会。我既没有断手也没有断脚,好像也不掉毛。至于头发……好像耶和华趁我睡觉拔根头发不是什么难事,但一设想那个场景我就觉得极为诡异。   更诡异的是我现在面对着名义上的……我儿子。   我和耶和华的儿子。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让我去死一死,麻烦了。   “……实际上的历史和你所知的历史有出入你知道吗?”   “嗯,比如路西法确实没有亲自带兵。但既然父神给我这样的记忆,必然有他的用意吧?”   是啊,他确实有用意,把你塞在这,然后把我替换成真·路西法,你们一家三口就和和美美……啊呸。   去他的一家三口,就算是和耶和华的,听哈尼雅叫他“母亲”,路西法估计也要拔刀。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哈尼雅这孩子挺可怜的。爹比较可怕不能拿出来炫耀不说,娘……他娘估计能追杀他九重天。   “你好像又很开心。你的情绪变化真的很快呢。”   “我哪有精力去长时间维持同一种心情。”   “也是啊,无论喜悦还是悲哀,都很费力气吧?”   “倒也不是这么说。就是……嘛,我没理由非要去维持它啊,又不是社交礼仪,还要一直想着的。心情这东西……看心情嘛。”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将目光移向窗外。从这里只能看到成片的云团,哈尼雅的宫殿本就在最外层,这里又并不向着另一座宫殿。他注视云团的目光让我有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到底是哈尼雅还是路西法?   会不会我原本的方向是错的,他其实就是真正的路西法,因为某种巧合来到这里,然后被耶和华临时安排了这个位置?   我没有真正的路西法的概念,只能大致拼凑、猜测他的模样,而我拼凑的结果像极了哈尼雅。   只是因为记忆么?只凭记忆能做到这些么?   哈尼雅用一只手的手背托住自己的颌骨,他的目光凝固在云层尽头,那里除了风没有任何东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里露出温和的笑意。   “神很喜欢路西法。”他轻声说,“他们之间有一种气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神看着路西法的时候……像在看珍宝,比整个世界都重要的光,万千星河是他缀于路西法发间的宝石,三界众生是他送给他爱人的宠物……”   “可是路西法以为神爱这个世界。”   “神怎么会爱这个世界呢——如果不是因为路西法爱这个世界?”   “他知道自己和三界的任何一个生命不同……可他为什么就想不到,他和整个三界所有生灵加起来相比,也是不同的呢?”   “傲慢?如果他真的傲慢就好了……如果他真的,把自己与神相比就好了。”   “那,”我被他带得同样小声问,“神为什么要路西法堕天呢?”   “神怎么会需要呢。对神而言,天堂地狱也不过就是一间一厅两卧的房子里两间卧室罢了。”   “那神……需要路西法怎样?”   他回过头,微皱着眉,眼里闪烁着隐约的光。他像要暗示我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你的记忆真的只到路西法堕天吗?”   “啊,因为另一些事情,对你而言是‘未来’了。”他轻巧地回答,“路西法在地狱聚集恶魔冲上天堂,却在第二重天与恶魔起冲突而撤军;那之后玛门为他修筑潘地曼尼南,将地狱最深处的一切拱手奉上——明亮之星,早晨之子?算了吧,三界没有一个词语配形容他,如果说有哪个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是‘奇迹’吧,神都不可能复制的奇迹。”   “抱歉,”他忽然补上一句,“有点亲恶魔的言辞……不过我并不是恶魔,请不要害怕。”   “……可是你和他很像。我是说,你和路西法——”   “谢谢夸奖,”他浅笑着回答,“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的任务就会顺利得多了吧。”   “你要——”   “啊,保密哦——我要去地狱,代替路西法聚集恶魔,成为魔王。”   我从床上弹了起来。我盯着他,脑子里嗡嗡一片。“你?魔王?你的翅膀——”   “这个可以改的。没关系,神创造我时就赋予了我这种能力。”   “那你的属性——”   “我是元素的‘小公子’呢。毕竟是路西法构建了元素体系,他们两个都是全属性啊。”   “……”我张了张嘴,“可是……”   “确实很危险,但神需要我这样做。现实中路西法不知为何没有选择成为魔王……所以我要替代他。”   “耶和华是需要一个魔王吗!”   “耶和华?”他念着这个名字,“……这是神|的|名字吗?”   “是……下层天使间对神的敬称!”   他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为了这个世界。”他回答,“而这个世界是为了路西法。”   路西法。   该死的路西法。   我抬起手,想挡住我自己的脸,但哈尼雅及时发觉了我的情绪,他再次把我抱进怀里,“抱歉,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太感动了,关于神这么在乎路西法。”   “你在伤心。不是感动。”   “才没有呢,我替路西法开心,我可开心了。”   说到底,我陪着耶和华,肯定没有路西法陪着他长嘛。   如果是为了路西法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让我伤心的——毕竟我占了那家伙的位置这么久,也是该给他点报酬了。   只不过耶和华不愧是神,做起事来真是一点都不手软啊。   至少告诉我一句嘛,我又不会为了这个和他生气,横竖是我赚。   紧接着,我在哈尼雅的目光里把自己从牛角尖中拉了出来。我微笑着抬头看他,“你说的路西法,是你记忆里的路西法吗?”   “抱歉,”他看起来有点迟疑,“我所了解的,也只能是我记忆里的人。”   “啊,没关系的,除了耶和华我谁都不信,包括我自己。”我推开他站起身,对着自己又重复一遍这句话,“随便误解他会让他伤心的,那个小鬼一伤心起来就很难对付。”   哈尼雅有些困惑地望着我,我对他露出一个标准的露八颗牙的笑容,“我是不是一直没自我介绍?我叫麦奇,是四翼天使,参军前在天使学院做厨师。我一点都不熟悉路西法……我没见过他。根本没有。老实说在那次战争前我连他的名字都没说过,一直都是说‘那位殿下’的——您相信吗?”   “你有什么理由来骗我吗?”   “很多啊,比如,万一我就是路西法呢?”   “便算你是……堂堂正正从大门进来,又为什么不敢报上名再堂堂正正离开呢?”   “因为我敲门的时候没想到这里有人啊。”   他忽然低笑出声,黑眼睛几乎愉悦地望着我,“好,这位……随身带着光元素领主的普通四翼天使麦奇,那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知道的都可以讲给你听,如果我能说明白的话。”   ——“我是元素的‘小公子’。”   我瞪着他。   他微笑着回视我。   “……我伪装身份的能力就这么差吗?”   “光元素领主经常随便跟着一个天使游荡,只凭他跟着你这件事其实什么都无法证明。”哈尼雅叹了口气,“不过您……还记得您自己说过,‘我是被逐出天堂的,我敢和神横我管不了你’吗?”   我承认我忽略了。   “不过更多的,刻在灵魂中的东西是改不了的。有些东西即使转生了也无法改变,”他站起身,修长的身形在窗子投入的光中化为一个模糊的剪影,“它会影响几世,甚至十几世……为了曾经有过那样的骄傲,为了天地曾在他脚下俯首——那是一种让所有生灵忍不住追随、想要跪拜称臣的气质,那种东西在灵魂里,抹不掉的。”   他忽然又移开了目光。   “我的话……根本做不到。恶魔会轻易地看出我和你的不同,但他们在验证前不会轻易动手。我会完成命令,坚持到你愿意去当那个魔王的时候……”   他的眉梢别着,配上路西法那张脸让我顿时有些心疼,“娘。”   “……”   他该感谢我不是真的路西法,不然今天我就把他从八层天打到十八层地狱。   “啊呀,知道你是在上边,叫一句又不会少块肉。”   “……在你的记忆里,路西法和耶和华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恋人啊。”   “……”   耶、和、华!   你怎么好意思拐带路西法你拐带也就算了你还让他堕天你还能再渣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改成三十评加更了_(:з」∠)_捂着存稿溜走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殿下不开心吗?”   路西菲尔抬起头,无奈地笑了笑,顺手揉了揉沙利叶的头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殿下这几天都很开心,但是今天殿下更像在发呆呢。和神闹矛盾了吗?”   “我不会和他闹矛盾的。他是神。”路西菲尔移开了目光,他确实是在发呆,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离开,沙利叶知道他很放松,“可殿下也是站在神身边的天使呢。”   “……说什么玩笑话。”   他是神啊。   是那片仿佛永无止境的漆黑水域中用灵魂在我耳边低语的存在,是随意创造前所未有之物的存在,是三界众生顶礼膜拜的存在。   而“路西菲尔”,是他的造物之一。   “这怎么能用玩笑话形容呢?”亚纳尔接过话头,笑眯眯地问,“殿下觉得自己不是么?还是说,殿下想说的其实是‘神的上边’呢?”   “亚纳尔,我还没打算把天使军的总指挥送进监狱。”   “啊呀啊呀,殿下——我以为您在任何事上都充满自信的。您好像精通所有我能想到的东西,包括和神相处。”   “并不是我精通它。和神相处的话,其实很多时候是他照顾着我的情绪,我找不到他的底线——就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会被原谅。很不真实。”   “啊呀?难道不是因为殿下心里很严重的事,在神心里其实一文不值吗?”亚纳尔站起身,注视着忽然抬起头的路西菲尔,“殿下总是这样呢。我到现在都记得之前和恶魔的那场战争,您杀了一重天的恶魔,所有天使都在跪拜您,您一点反应都没有——神为此赞扬您时,您却为之不安。差别真的这么大么?”   “因为没有另一个机会。亚纳尔,神的底线,踩一次就会死,不能用任何方式验证,哪怕是玩笑。”   “……您活得真累啊。保护天堂、统帅天堂、肩负众多天使的信任与崇拜、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在我们面前您这样,我理解;在神面前,您也不愿真的松懈下来么?我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家人’了吧?”   “亚纳尔,”路西菲尔极为平静地回答,“就是因为面对‘家人’,才更要打起精神。最好的一面,要留给最重要的存在啊。”   所以无法休息。   所以不会停留。   所以仰望着那位神所制造的万千星河,然后尽全力让自己比真正的星河更璀璨夺目。   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他的目光,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安全感,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他不会随便创造什么来代替他。   即使那位神随随便便,创造了整个三界。   路西菲尔,要成为三界的唯一。   “我记忆里的那个路西法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见过神创造世界。他知道神到底有多强大,他从未想过违抗神,即使在床上他也会告诉自己,他在取悦神,他想要的是神快乐。”   “为了夺得神的目光他把自己压抑太久——他就是不敢相信,他什么都不用做,神也依旧只会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连他们在办事的记忆都有吗?!”   “没有那种东西!”哈尼雅脸一红,“我只是能体会他的情感!”   “那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啊,神创造整个世界,每一个都有和路西法相近的特性!谁知道神喜欢什么,万一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某一方面超过他,神又恰巧喜欢,那就惨了!那是神,他随便一句话,就是条蛆也能万人供奉!所以路西法要在方方面面成为三界第一,这还不明白吗!”   “可是神不喜欢某种特性,神喜欢路西法。”   神喜欢路西法。   可是喜欢这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只喜欢你’?别逗了。这个世界太大、太复杂了。路西菲尔不允许自己被淹没在人海里。他希望神拥有这个世界,拥有崇拜他的人和能让他开心的属下;但他同样会去在意这些。他的情感分成两半,一半想把耶和华推给更多的人,一半想把耶和华锁在他自己身边;而他的理智却在说服他把自己奉献给神,完全由神来做决定,所以神怎样做决定,他在情感上都不可能满意。他无法驾驭这样的自己,就像你说的,他压抑太久了。他能统率整个天堂,但他不可能像安置某座建筑一样安置自己的心。‘路西菲尔’这个存在太过完美、太过超现实,所有为了维持宽容理智而被压抑的情感都在逼迫他。”   “那他不是会恨神吗?”   “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恨神——所以他只好恨自己了。当他把一切都解释为他自己的不足,事情就‘结束’了。因为这是一个极端的恶性循环,他会丧失对自己的信任,却又要在别人面前发疯地维持它。耶和华的爱给他的是无法匹配的压抑,它会带他步入深渊。”   说到这里我却迟疑了。   耶和华将路西法打入地狱的理由,会是让他释放真正的自己、真的找到立于神身侧的自信么?   不像。如果耶和华希望的是这个,他可以学着给路西菲尔足够的安全感。站在巅峰的人不会轻易在一件重要的事上完全依赖某个人,尤其是情感——但如果对方是神,耶和华用漫长的岁月,也许可以一点点将路西菲尔藏起来的心捧在手中。   可耶和华让他堕天,这种充满了“我玩厌你了”的即视感的行为……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想给耶和华点蜡的,路西法这一堕天彻底觉醒了各种暗黑属性,我管你是不是神,我就要和你平起平坐——也正是这个时候的路西法,才真正具有了与神相对的荣光。   荣光。   真正荣光加身的,不是路西菲尔,是路西法。   是选择了自己,而非神的路西法。   路西菲尔那个完美的假象变为肆无忌惮展露自己欲|望与野心的魔王,而后者更令人疯狂跪拜,更令人想要追随想要陪同——想要看到他想看的那个世界,想要随他去梦里都未曾想过的地方。   黑暗中繁华的都城,翻飞的黑色羽翼,还有地狱最底层的王座,与王座下整个地狱的信仰。   他就坐在那里,和神一样永恒。   在那里,不信仰神的造物,为了他的名字欢呼雀跃。   他是地狱的王。   他是地狱的神。   他的名字是路西法。   “我会对您的存在保密。只是我无法主动去联系神——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你在地狱要小心点——要不然还是我去吧?毕竟我才是——”   “我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这个,当您确定您已经做好准备,再去地狱吧。”哈尼雅微笑道,“毕竟,您总不能犯您已经发觉的错误吧?”   “是的我不会。我只相信耶和华,但我同样相信我是特别的,翻遍三界都找不到和我旗鼓相当的人——不管怎么说,至少我顶着这个名字啊。”   连自己都不要相信。   相信耶和华——别相信有的没的的分析和其他人的胡侃,不要钻牛角尖,不要陷入自己的思绪。   因为什么都不能确定,因为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这一场豪赌,我将全部筹码压在耶和华那边。   “您……为什么像这样信任神呢?我是说,毕竟他之前——”   “你搞错了。他没有伤害到我。他做的那些,我完全可以接受。毕竟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我已经得到很多了。”   哈尼雅忽然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又闭了嘴。他皱眉看着我,带一点似乎只能用痛苦形容的神色。“不是这样的,你——不,没什么。”说到底,神……确实不会害您的,毕竟没有任何动机。   “……有话不能直说吗?你知道你这样的一般下个镜头就死了、永远阻止别人(主角)通过你得到情报吗?”   哈尼雅愣了愣,“我只是——好吧,您为什么坚持把我记忆里的人和您分开呢?”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啊。”我真心实意地回答。   “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那些不是您会做出的选择吗?”   我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有口难言。怎么和他解释,我其实不该是你娘,你娘是你记忆里那个,我是冒牌的?   “……是因为您并没有经历过那些,所以认为我记忆中的并不是您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您认为,我敬佩的那个,也并不是您吗?”   我盯了他一会。   “你并不了解我。不,这不是你的错,唯一一个了解我的是耶和华,就算是他也不了解我的很多东西。我相信耶和华,因为我没有第二个人可信。天使——所有的,无论有没有堕落——我都不信。我相信他们不会刻意去害我,但他们不可能看到所有的一切——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能随便接受任何负面暗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为了不接受他们无论是否无意的暗示,我选择不相信他们的一切。”   他凝视着我,然后微微低下头,“我明白。”   那之后哈尼雅就去了地狱。于是很快“路西法”的消息传到天堂,天堂瞬间炸锅,小天使们在天使学院哭得稀里哗啦,我第一次知道我有这么多小粉丝,他们问着每一个他们能碰到的天使,“殿下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亚纳尔在校长室一脸淡定地问我:“你不要他们了?”   “请你不要调侃一个刚把亲儿子送去地狱的无辜母亲。”   亚纳尔的手难得地抖了抖,“……什么?我是说,地狱那个不是恶魔扮演的?”   “我说是天使扮演的你信吗?没堕天的那种。”   他眨眨眼,做了个很夸张的用手把下巴安回去的动作,“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自然要信的。”那双异色的眸子映着透亮的光,“这和您找梅菲斯特说的事情有关吗?”   “没有。”   “是我僭越了。”他温顺地低下头,在我床边趴下来,像请求主人注意的大狗。那银发卷曲地缠绕着我的手指,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是真的没有。别想太多,那件事瞒着你——只是因为如果告诉你,你会忍不住再推一把的。那就过火了。”   “嗯。”他蹭着我的手心,“亚路呢?”   “大概在很高的地方吧。比如神殿——我开玩笑的。神殿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亚路啊。   从哈尼雅那里回来就没见过他了。不过这不是很要紧的事,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会是什么样子。   “您的真容,其实就是光吧?”   “不是哦,路西法。这么说很过分呢,你见过我的真容,是灵魂本身。我并不是非要拥有一副躯壳的。之所以这样,不过是为了你看着有一点实感罢了。”   “可是这样的话,总是忍不住设想,您到底有多少面容——”   “无数。无穷无尽,想象的极限那样多。但无论我是什么样子,路西法,你会认不出我吗?”   “怎么会呢。您有一千张面容,灵魂的感受也是不会变的。而且,您会对我掩饰行踪吗?”   “这种事情可不一定啊。不过我相信路西法,即使我刻意隐藏了,你也会看到我,发现我,注视我——我的路西法。”   从你睁开眼那一刻,你所看到、所触碰的全部都是我。我的造物,我的设想,我为你创造的整个世界。   作为回报,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办好像又水了一章_(:з」∠)_大家的地雷我都看到了啊啊啊啊超开心——放假啦可以变身打字机了!抱紧自己被清空的存稿开始奋斗x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一百三十评加更)   “你……找到答案了吗?”   “为什么是我?”我透过那层白雾问他,想要看清他的模样,“为什么是我在这里,你做了什么?”   他没有给出回答。他的身形隔着雾气变得越发朦胧,梦境在破碎,那人对我伸出手,却无法触碰到我。   那种感觉像是隔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无论怎样努力,也触碰不到镜子外的世界。   他黑色的长发被白雾吞噬,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完全不属于将死之人的平静,与浅淡的微笑。   “……你找到答案了吗?”   对于之前的战斗,地狱的总结就是这样的:形势一片大好,天堂险些玩完,然后最顶级的恶魔们被一个堕天使几句话策反了,莫名其妙的,他们就退兵了。   总计起来一句话,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苟且偷生?为什么我们不能在天堂浪?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路西法。   但当时真的在前线的恶魔都一脸呵呵,你见过出场就能吸收一重天的暗元素的存在吗?反正打不过难道硬拼吗?   其他恶魔抗议,反正都打算拼命了,为什么不硬拼?   前线恶魔灌下一口酒,再幽幽吐一口烟,“因为长得太好看,下不去手。”   地狱懵了。   以脸和武力著称的路西菲尔,一定程度上是个死宅。根据天国间谍的消息,这位炽天使长一般只会出现在两个地方,天使学院和第七天之上。第七天之上的宫殿普通天使进不去,天使学院又太碰运气,没见过他的脸的大有人在,所以一定程度上,地狱注意的只是武力。   但现在一扇崭新的大门打开了。   有恶魔去问了堕天使,奈何天使军也没几个见过路西菲尔真容的,只能眼一瞪:“当然啊,那位的容貌你们有什么资格评论?”   恶魔当场和堕天使掐了一架,边掐边问:“和加百列比呢?”   “当然是那位好看!”   恶魔被揍了个狗吃屎,却十分满意地回去,“真希望能看看啊。”   经过类似于此的多次问答后,地狱统一意见:即使只是为了养眼睛,也要把路西法拐到地狱来;考虑到武力值,更该拐过来——然后我们就掀了第八重天吧多美好啊哇咔咔咔!   就在这种情况下,地狱之门被推开,六翼的天使抬起眼,望着地狱第一层那乍一看与天堂第一天没什么不同的天空,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绝美的面容晃瞎了周围恶魔的眼。   他转头对他们轻笑,那一瞬间,阳光黯然失色。   黑色的羽翼在他身后展开,强大的魔力鼓动着空气,恶魔们只来得及看清下侧两对翅膀似乎带着隐约的紫,便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压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那天使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随意地来回,嗓音如铜线嗡鸣,充满磁性与温和。   哈尼雅用轻巧的语气问:“怎么去第十六层呢?”   哈尼雅在魔界浪得飞起,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亚纳尔从军部那边得到的情报,整合天使军团,联合地狱恶魔,强行用武力重规划地狱物种分布图,愣是在一个月之中把地狱变成有组织的整体——不得不说他的做法很有我的风格,奇袭游击挑拨离间无一不用其极,看得出心黑手黑毫无身为天使的道德观,当我看到通过绑架原本的地盘所有者(魔界称他们为“领主”)的老爹来威胁这个地狱难得的孝子交出地盘时,我默默捂住了脸。   这么一看忽然觉得我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因为这确实是我能为了快速统一地狱做出来的事。   就差色||诱了。   关键是他还问心无愧,做了什么都直接告诉整个地狱,绑架绑得理所当然,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和震慑,他从第十六层起兵,再下方是红海和小明小红,上方则直接迎击十五层的龙族,这是整个恶魔最强大的种族之一,哈尼雅一点都没有循序渐进先出新手村再挑大BOSS的意识,带着斗志高涨的堕天使军团直接坑了龙族,等到他们服软了,撤走大部分天使军,让龙族往上打。十四层是天使军早就打下来的地方,再往上都扛不住龙族的主攻和天使军的游击,偶尔碰到硬骨头就威胁暗杀绑架行刺,以至于最上方几层最弱小也最混乱的地方直接就跪了,大军一到乖乖叫爹,一点反抗都没有。   然后在天堂的紧张防卫中,哈尼雅潇潇洒洒班师回朝,到十八层建潘地曼尼南去了。他扩张了小明小红的宫殿,搜罗了整个地狱的珍宝,玛门负责敛财,萨麦尔负责建筑,所有魔法都是哈尼雅亲手施造。地狱有个特点,不像天堂也不像人间——统治者再怎么铺张浪费都没关系,因为他不是靠美好的生活来吸引人成为群体,而是把他们强行打成奴隶。所以统治者越浪费,代表其财力越强大,也就代表着他自己越强大。   而哈尼雅分分钟是这个强大的顶峰,食物链的最顶层。   他打着路西法的旗号在地狱超神,我在天堂兢兢业业地给小天使煮饭,顺便检查自己的魔力恢复情况。阳光依旧极为限制发挥,我一边煮饭一边琢磨,虽然我没堕天,可是魔王线好像一点都没改?   在这种情况下,我又见到了耶和华。   他作为天使学院的新教授,接替了梅丹佐的位置。梅丹佐利利索索地加翼然后远走高飞,而接替他的耶和华标准的金发碧眼,在食堂门口一站简直像是会发光。   所以说我当时决定建学院是多么的正确,这地方是真的方便奸||情发展。   “麦奇叔叔,”我给他们盛饭时有小天使问我,“为什么殿下会离开天堂啊?”   我瞟了一眼耶和华,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神不希望他留在天堂。”   “那他会讨厌神吗?”他眼里顿时有泪水在打转,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不会,路西菲尔最喜欢的就是神了。如果现在神希望他帮忙的话,他也会去做的哦。”   我用余光看到耶和华用筷子戳着自己的土豆片。   所以说无论他怎么变,如果他不把那种看到我就莫名呆萌的气场改掉,他就不可能从我眼前溜走。   给小天使们盛完饭我理直气壮地端着盘子到耶和华对面,他还在戳他的土豆片,我用一种非常假的语气问他:“不喜欢吃吗?”   耶和华抬抬眼皮,又低下头,“……还可以。”   我托着下巴看他。   “我只是不喜欢太辣,嗯……”他开始躲闪我的目光,“并不是你们做得不好。”   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吃下湖南辣火锅的人不喜欢太辣。我看着那盘估计他一口没动的醋溜土豆片,按捺住想笑的冲动,“我叫麦奇,你呢?”   “……一定要告诉你吗?”   “当然不。”我淡定地夹起他的土豆片,“只是你对我刚才说的有什么看法吗?”   “……神才不希望他离开呢。”   我瞪着他,他瞪着土豆片。   “神只是、必须这样做才会……”   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必须这样做啊。   算了,路西法问了一个人类史都没问出的东西,我这么一会就知道那真是活见鬼了。   耶和华继续戳着盘子里剩下的土豆片,一声都不吭了。他好像很害怕我去问什么,甚至像是我会忽然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垂着眼睛,我能看到他扇形的睫毛,和我记忆中的一切并不相符,但我知道那是他。   我试着把面前的人幻想成我更习惯的模样:耶和华坐在那里,白发在胳膊上挂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筷子,银色的睫羽颤抖着。   耶和华啊。   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我不能爱他。   那种感觉就像是脑海深处有人在一次次警告我,他在我耳边不断地说,不要爱他,守好你自己,不要爱他。   别被他那幼稚的假象欺骗——记得你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黑暗的水域,记得那水域就是你来到这里前他的心。   记得那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不知深浅。   耶和华还在戳他的土豆片,我却移开了目光,匆匆咽下自己碗里的饭,努力不去看他。他就像一个黑色的谜,用金色和银色装饰,用神的躯壳掩藏,又或者这个谜并不在他身上,而在我自己——在这个莫名顶替了路西法的人身上。   “那么,”我放下碗问他,“你觉得,路西菲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路西法是比三界更重要的人。”他清晰地回答。   “那,陆霜呢?”   他骤然抬起头,又低下去,“陆霜就是路西法。”   我端起碗起身,“……嗯。”   陆霜就是路西法。   你相信这句话吗?   假如说,耶和华真的有和那个路西法的记忆,那么他说的这句话,指代了什么?   哈尼雅说有些东西转世都无法改变,那么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个路西法问我,而不是问其他任何人要答案?   那个答案并不复杂,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思考中浮出水面,但我固执地拒绝接受。我不相信路西法会像我这样。就算是转世,我也不相信他会挫到当个普通的人类,既没有深刻的思想也没有探索世界的兴趣,不是教室最后一排的大神也不是前排的优等生,毕业一年可能就会被班主任遗忘——路西法?这要是路西法,我还真替他感觉不值。   即使他们所有人的话语都在倾向于告诉我,别逃了,你就是路西法,你拒绝爱上耶和华,只是因为你曾经爱过他,然后恨了他。   你能轻易地勾搭到炽天使,是因为你熟悉他们的气息;你能随意地得到天堂的拥护,是因为即使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没做,属于路西法的东西依旧在展露魅力;甚至你得到耶和华的爱,都是因为你从最开始就是他所爱的人——你能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是路西法。   不是你来到这里顶替了路西法,而是你身为路西法,才会来到这个世界。   一定要寻找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么简单。   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一个名为陆霜的人类,他只经历过二十几年身为人的日子,却用一万年都无法抹除。   就算是路西法的转世,也不可能再成为他了。   “殿下!”加百列从后方揽住路西菲尔的肩,故意把长发扫在他脸上,“殿下——陪我们出去玩吧?”   路西菲尔无奈地用左手揉了揉加百列的脑袋。加百列猫一样蹭着他的手心,“殿下——别看什么公务啦,少一天不会爆炸的!大不了推给梅丹佐嘛,那孩子不是一直——”   “加贝。”路西菲尔轻声叫他的昵称,“别闹。”   “殿下殿下殿下!你这样其他天使会忘了你长什么样子的!”   “没关系。”   “殿下!”加百列骤然直起身,“别看了,您又不是机器!我知道七美德里有勤奋这么一条,可没有往死里工作这种事吧?您这样我们很担心啊!”   路西菲尔抬起头,用目光询问他。加百列撇了撇嘴,“您以为您在做什么啊——您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宫殿里?每次您不想见我们,都意味着您的心情超——级糟糕啊。在想什么?我可不是乌列,不会读心哦。”   “……”路西菲尔,“你的公务看起来很少。”   加百列脸上的表情垮下来,“关心您也算闲得慌?您这话可真过分。”   “不,观察我。”   加百列咽了咽口水,乖乖坐在一边,转着一双绿眼睛,“告诉我吧,殿下?”   “你可以去和乌列画漫画啊。”路西菲尔淡定地继续原本的话题,“你们上次画的是什么,龙族纪事?”   “就是把我们几个拟龙的小段子啦。”加百列挥挥手,“反正我们的特点那么分明,画成什么都能一眼看出来……怎么了,殿下?”   “如果你在龙族长大,”路西菲尔摇了摇头,“会比现在还擅长经济吗?”   “呐,殿下。”加百列站起身,再次搂住他,这一次他坚定地按停了路西菲尔的笔,“为什么要想这种事?神在乎您,不是因为您生为什么……只要是您,他就一定会在乎的。”   “我并没有说那么沉重的话题。”路西菲尔的手腕从他手里滑出,“你也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殿下和我们最初见到您时不太一样了。您想得太多了……自然会发现很多的思维死角。我就比较傻啦,我只能想到,能让您难过的一定是神,而神的话,一定不希望您难过的。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您只要相信神,把一切想法告诉他就——”   “我说了不是那么复杂的事啊。”   相信他,告诉他,等待他的反应。   那种事情太过被动,从不是路西菲尔的风格。   但这个问题,他后来确实问了神。   “如果我并不是这样的,如果我是很普通或者很糟糕的东西,那您还会在乎我么?”   耶和华淡淡看了他一眼,把脸埋在他胸前。   “路西法。”   “我在。”   “你的行为就是万物行为的准则,你的愿望就是三界存在的意义,你是‘参照’,你是‘最高’——你是优秀的定义。”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有好几章了……有一段是“真·路西法”的事情,第三人称写路西法或者路西菲尔的经历,和主角不是一个时间点,所以不连着   以及评论刷得好快∑码字,码字_(:з」∠)_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唔……”   路西菲尔轻咬着自己嘴边的耳尖,他的睫羽完全挡住了眼睛,怀中神的躯体被紧紧拥抱着,长发随着两人的动作微微扬起。   “路西法。”耶和华的声音带一点甜腻,他放任着天使的动作,却没有给出太多的回应。路西菲尔在他肌肤上留下的痕迹转瞬间便会消失,但他不断地制造自己的标记,像因为得不到的玩具而不甘的孩童。   “路西法。”耶和华的指尖擦去他锁骨上的汗珠,“是我的自愈力太强了吗?”   “总不能用魔法来制造吧。”路西菲尔又咬了一口,看着红痕融入肌肤,“何况就算是……”   耶和华笑了笑。   从他刚才咬过的地方开始,所有他曾制造的痕迹都一点点浮现,白皙的肌肤被红色填满,耶和华搂住他的脖子,“这样好么?”   路西菲尔贴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还真是……   挫败呢。   梅菲斯特的行动效率高得吓人。   所谓在天堂传教其实很简单,在一个原本就有信仰的地方,传播新的信仰其实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声称你的新信仰是原本信仰的一部分。这个教义大致如下:我们信仰神,但路西菲尔才是神的代言。   我想我给米迦勒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据亚纳尔所说,这个教义改写一下就是“米迦勒不是神的代言”,再改写一下就是“米迦勒叛神”。虽然接受最后这种说法的天使不多,但这种流言无疑给米迦勒造成了巨大阻力——尤其是天使们本来就不怎么接受他。我在天堂闹,哈尼雅在地狱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和我采取的方法一模一样:在原有思想体系基础上传教。   地狱的逻辑是什么,谁打赢了,谁就是王。   王的王是什么,神。   一切结束。   单就敢自称神这一点,我给哈尼雅点蜡。但一想到真正会接下这称号的是谁,我就开始给我自己搭祭台。   人生如此艰难,为何非要走魔王线。   我默默站在书架后面,假装自己在看书,实际上在试图找到拉结尔。奈何成为炽天使后拉结尔变得行踪不定,从他嘴里打探东西变成了触发条件不明确的支线任务。球形的书架在我面前慢慢旋转,像宇宙中浮动的星体。   我敲了敲书架。   既然拉结尔不在,那就先进行主线任务吧。   仗着书架能把我完全挡住,我抽出几本足有五厘米厚的书推到上一层,又抽出几本书推到下一层,这就构成了一个足以让我进入的“门”。球形书架内部黑暗一片,我缩起身子,从这道黑色的门中穿过。   姿势莫名像虫子,但我懒得管了。我从内部把书安回原本的位置,在黑暗中闭眼,再睁开时周围悬浮的是真正的天体,巨大的星球在我身边旋转呼啸而过,我浮在宇宙中,远处是满天星河。   在一片绿色与金色组成的星云的背景中,拉斐尔回过头,微笑着看向我。这时候一颗巨大的气态行星向我飞过来,幻影般穿过我,留下一阵古怪的寒意。   “您来了。”他说,“我说过会在您下一次来到图书馆时给您准备礼物。是的,在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会发生……那种事。”   他的身形是半透明的。那是一个魔法留下的幻象,忠实地记录着拉斐尔的话语。   “这里有一座传送阵。是的,传送阵。”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词,“空间魔法的最高成就之一。您大概也想到了,建造它的是拉结尔。但是对于这个空间,拉结尔是不知情的。它会带您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当然,您见到那里的人时可能会很生气——这一点上很抱歉。”潜台词就是但我还是要送你过去,“语言的作用是很微弱的。也许您不会接受,会想要杀了我,但我请求您不要恨神——啊,您和我们说过的吧?您记得吗,‘男二’的经典‘背叛’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男主,男二假意背叛或者嫌弃男主,然后暗地里配合男主打BOSS或者是为了让男主远离战场。动漫里用烂了的梗。   但拉斐尔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感到心安。   “嗯,即使是神,也有办不到的事。规定了神的存在的那样东西会限制整个世界的运转,涉及到它的秘密往往是无法被说出的。所以在那之前,请您——”   他露出了一个非常迷人的笑,浅淡如风,温和似玉,绿眸盈盈,银发飞舞。   然后传送阵就在我脚下放出了万丈金光。   然后整个世界就被一座宫殿的大厅取代,拉斐尔刚才所处的地方坐着一个红毛,红毛一脸卧槽地看着我,他身前是冒着热气的洗澡水,背后是六片绿翅膀,红配绿煞是可爱。   我眨了眨眼。   他也眨了眨眼。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拉斐尔说路西法可能会想杀了他了。   米迦勒至今无法忘记神说他会成为新的天国副君的场景。   那副场景极为尴尬,且不说他眼里那是一团分不出形体的光,就说他当时的反应:“啥?路西菲尔殿下要去当神后吗?”   神诡异地默了一会,对当时还是一名普通的图书管理员的他说:“你的名字改为米迦勒,你将成为新的炽天使长与——”   “哦我明白了!是神夫吧?”   神一道光刃提醒了他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就是神。   再然后,他就被迫走上了一条和路西菲尔作对、或者说和全天堂作对的倒霉催路线,先是把一个叫亚当的接到天堂,再在全天堂面前被推到路西菲尔对面,然后和沙利叶打了一架去抢路西菲尔的宫殿还被路西菲尔撞上,最后又被扔在天国副君的位置,成为空有职位没人听话的第二代炽天使长。   这一系列事件中有一个要命的点。   他见过那位殿下。   其实那位殿下也见过他。   天使学院的图书管理员是很多天使羡艳的美差,不为别的,那是路西菲尔可能出没的地方。所有的管理员都在那位殿下偶尔经过时呼朋引伴暗处围观,誓要痴汉到天荒地老。所以米迦勒没见过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意外就意外在,有一次用魔法整理书架时,他弄错了一段发音,以至于所有的书都飞了起来,几乎把他埋在下面。在第一本书即将撞上他的鼻梁时,他听到有人说:“帮帮他吧。”   那一个瞬间,周围所有的元素都在欢快地起舞,它们主动凝结汇聚,将书推回原本的位置。他倒在地上,就那样很可笑地仰头看过去——那位殿下站在逆光的地方,但这不妨碍他看清那标志性的黑色长发与含笑的眼睛。   天堂有多少暗恋路西菲尔的天使?谁都无法统计,但凡是被他注视过的,都会明白其他人为何暗恋他。   被一个所有人口中仅次于神的存在用平等、甚至是关切的目光注视时,你只能思维空白地感激涕零。   作为没有性别的天使,不管外表是阴性阳性,在这个样的偶遇之后幻想点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可惜米迦勒下次见到他的梦中情人,是神要那位殿下对亚当下跪。   米迦勒当时就懵了。   和所有天使一样,他当时的想法是,那位殿下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   即使是来自神,也不该——   然后他开始后悔。   如果他接引亚当的灵魂升天时故意一个手滑就好了,即使被关进天使监狱,他也绝不想看到那天使抬起脸,注视着神的双眸里浮出让他心碎的情绪。   如果他足够敏锐,意识到神想让那位殿下当的,既不是神后也不是神夫,而是——   可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他的反抗在神面前毫无意义,新的天国副君不是他也罢,神是一定要对路西菲尔下手的。   因此他接受了之后所有的任务,一声不吭地成为了天国副君。   那是天堂所有天使敬仰、但从不憧憬的位置。   他们可能会憧憬成为炽天使,但没有一个天使会想要取代路西菲尔成为炽天使长,那思想本身就是亵渎的一种。   他面对着整个天堂的嘲笑与冷漠,加百列与亚纳尔的抵触,新的炽天使的犹豫与试探,几乎麻木。   在这个时候,拉斐尔对他伸出了手。   “你是说,拉斐尔和你说过,如果有人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他一定会帮助你?”   米迦勒确信地点了点头,虽然他的目光极其严肃,但配上他此时在水里缩成一团的姿势就颇为喜感,我站在浴缸边庆幸了一会这个该死的传送阵没有把我送到水里,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的身材,“我?你确定?”   路西法帮米迦勒管天堂,都别拦我,我要三分钟自由笑。   “虽然拉斐尔这样说过,但这件事情上你是完全可以自己选择的。”米迦勒愣是顶住了我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愿意伸出援手,那么我——”   “别打官腔了。”我从他身边退开,离开浴室,在门外回答他,“你就先说说现在最让你烦心的事,我听听我能不能帮你。”   不出我所料,米迦勒目前最烦心的就是遍布天堂的“路西菲尔才是神之代行”的流言。这流言越变化版本越多,连“米迦勒勾搭了神三了路西法”的版本都冒了出来,可见虽然他们不能进行肉躯上的交流,但心思依旧不算多纯洁。我对着门忍笑忍得五官扭曲,然后用冷静淡漠的语气回答:“这种事,想要解决也并不困难。只要用实力说话,流言早晚会结束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天使们并不服从——”   “我说,”我笑着回答,“你真的打算让亚纳尔……大人,在天使学院窝着?”   米迦勒发出了一个短促的询问的音节。   真的太嫩了。他需要的时间和经验耶和华没给他哪怕任何一项,就这么把他推上来,天堂迟早要乱成一团。   但耶和华是否料到了我会帮他呢?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啊。他们不服从你,但他们不会不听从曾经的炽天使和顶级智天使。亚纳尔、加百列、沙利叶和耶利米尔,他们四个是普通天使足以信服的对象。现在第一天和第二天几乎没有天使居住,第三天人也较少,几乎都是二翼,难以掀出什么风浪来。所以最要紧的就是抓住第四天的天使们,而这件事沙利叶完全可以办到。第五天是天使军总部和监狱所在,可以交给亚纳尔和耶利米尔管辖,也算你卖亚纳尔一个人情。第六天的大多是六翼天使,说服他们需要时间,所以先让加百列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稳定住他们直到流言过去就好——至于上三天几乎没有居民,让拉结尔或者拉斐尔注意一下就行了。别试探我了,这种事情都想不到,你早就被亚纳尔坑下去了吧?”   “抱歉。”米迦勒回答,他拉开浴室门,虽然不算是很得体的待客服装,但至少不是坦诚相对了,“我真的很意外……”   “没什么可意外的,天堂的情况没那么混乱,既然你是新的天国副君,就应该可以把它们担负起来。你是神选定的人——你是米迦勒,所以你能办到的。”   很久之后米迦勒再想起那句话,还是由衷地喜悦与难言的感动。   那段日子里天堂没有人相信他。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所有人都高举着路西菲尔的旗帜,所有人都在神与前任的天国副君间徘徊,仿佛没有一个人看到新的天国副君,没有一个人承认他的身份。   没有人会说“你能办到”,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办不到。   自然,当他还是个图书管理员时,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让他成为天国副君去掌管天堂?别闹了,就算路西菲尔殿下不想当了也有亚纳尔大人,亚纳尔大人死守在军部也有加百列大人——他?神出了问题,才会轮到他。   没有人会那样理所当然地伸手理理他的衣襟,然后说,“你的行为就是天堂的方向,你的言语就是神的意愿,你要守卫、引导、看护、代表天堂,这一切你要独自承担,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即使他自己都不相信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法和陆霜的时间线不一样,就是确实是两个世界、两次创世,一次是我们的世界,作为耶和华最初的造物诞生的路西法,也就是这几章的第三人称叙述;一次是故事里的世界,主角穿越过去遇到耶和华_(:з」∠)_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路西法,”耶和华一点点顺着他的黑发,就在不到一刻钟前是他亲手把它们弄乱的,现在他又热衷于把它们分开,甚至是试着弄出一个类似双马尾的发型。天使枕着他的腿任由他摆弄,望过来的黑眸里满是笑意,“你喜欢我吗?”   “除了您,还有谁值得我喜欢呢?”路西菲尔笑着说出能让天使们碎一地玻璃心的话语,“您是我的神,是我的君,是我的父——”他眨了眨眼,“也是我的妻。”   耶和华松开手,有些气恼地凭空抓出两根发带,利索地真的扎了个双马尾,“你小心我让你这样去见炽天使们!”   “他们可不会对我的发型提意见。”路西菲尔依旧笑着,同样抬手去触碰神的发丝,“如果您真的这样做,不用三个月,天堂就会开始流行这种发型的。”   “……然后被加百列和乌列画成本子卖到地狱吗?”   “哦,他们不会有机会画我。”有胆子画也没胆子卖,“当然也……不会有机会画您。”   ……总觉得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不画我们就可以是怎么回事。   作为不把三界当回事的造物主,耶和华淡定地扔开了这个问题,“为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严格而言,我们都没有性别。”   路西菲尔脸上忽然浮出一抹绯色,他有些局促地看向似乎真的在认真问这个问题的神,却撞进一双满是笑意的紫眸里,耶和华拆开他一侧的头发,开始编类似麻花的辫子,“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会害羞?”   “为什么您不害羞?”路西菲尔无奈地反问。   “因为我没有这种情感。”耶和华非常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大多数你们的情感,对我而言,主要是‘喜欢’和‘讨厌’这两种。原则上来讲,我也不需要太多的情感。”   “那、”天使没有完全问出口,他随着神的力道稍微侧过头,方便对方的动作,“您……只有这两种情感吗?”   “大概还有一种吧。”   天使执拗地望着他,于是他笑了。   “我爱你,我的路西法。”   My Lucifer,love.   神的用词总是那么简单,随意地说出足以让三界疯狂的词汇,把所有的情感捧到他面前。   “为什么?”   “路西法为什么喜欢我呢?”神像是没有听出他的急切,“因为我是你的造物主么?”   他把手中编好的发丝从天使脑后绕过,在耳侧与其他头发汇在一起,那是一个精灵的发型,“因为您——当然,因为您的慈爱,因为……”   “因为你觉得,你有义务回应我么?”   天使垂下了目光。神抓住他的手,在手心慢慢摩挲,“你觉得,我会因为什么而爱一个人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神会因为什么而爱一个人?有无数人爱比自己优秀的人,爱强大的、坚定的、可以保护他的人,或是爱可以让他感到温暖、平静的人——但神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带来这些。他是天地的至高,是万物的父神。   “您……因为我……”   因为我能陪着您?因为我比其他人优秀?因为我是最初的造物?   “您,因为您所有的记忆里,都有我而非其他任何人。”   那是注定的日久生情,那是从最初开始缠绕太久的生命,将爱化作一种习惯,将习惯凝聚成爱。不会浓烈到让人呼天抢地,也不会坚实到足以作为面对世界的盾牌,那是相处太久后的理所当然,是根本不需要约定或是蜜月就能到达的老夫老妻模式。   因为只有你明白我的需要,因为只有你看得透我全部的心声,因为只有你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身边,陪我面对全部的未知。   “那么,路西法爱我吗?”   “不能这么说吧。我的全部情感都是属于您的。没办法,因为我爱您,所以我真的……”他眨了眨眼,“恨您啊。”   “恨我什么?”如他所料,神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笑意问,“恨我站得太高,你碰不到?”   路西菲尔没有回答,笑吟吟地望回去,神揉了揉他的发顶,“你会站在和我同样的高度。”   “终有一日。”   哈尼雅听说天堂那“米迦勒勾搭了神三了路西菲尔”的流言时差点当场笑场。去他的礼仪,都听到这种消息了难道不该捶桌哈哈哈吗?   他在肚子里锤了三分钟的桌子,这才看向金眸平淡的萨麦尔,慵懒道:“米迦勒?他们就不按脸想想怎么可能?”   萨麦尔耸肩:“您知道,神的品味,谁说得准呢。”   其实平心而论,米迦勒长得不差,在天使中也是少有的英气与强壮,配上现在的实力也确实能担得起天国副君之位,只可惜他的上一任太过可怕,以至于他受了不少不应受之罪。哈尼雅拢了拢头发,慢悠悠地盯着萨麦尔,“别西卜,贝利亚,阿斯蒙蒂斯和玛门……还有你。还差一个。”   “什么?”   “七罪宗——七宗罪。”他低声道,“再等几天,最后那一个会来的。”   当然会来的——在我意识到哈尼雅似乎不想去找利维坦时,我认命地和米迦勒请了假,趁着夜晚飞越几重天去人间,在浩瀚的太平洋找到了那头只是游动都足以影响洋流的巨大海兽。它那介于鳄鱼和鲸之间的庞大身形在水面下游动,那是巨大的阴影在搅动水域。   然后它那巨大的脊背露了出来,脊骨的节节凸起包在黑色的光滑皮层下,映着天光,泛着水光,裹着庞大的魔力与生命力,它的躯体慢慢浮现。那类似于某种蛇颈龙,长得惊人的躯体在水面下漫游;它慢慢将头部浮出水面,布满细密利齿的嘴对我张开。以我们的身形比,它看上去简直像是要把我吞入腹中。那头部慢慢转过一个直角,长在头部两侧的眼睛中的一只望着我,“吼……”它发出低沉的咆哮,“吼——”   在漆黑的夜中,那双棕红的兽瞳仿佛能把我吞噬。   我抹了一把它甩到我脸上的海水,我两只眼睛,它一只眼睛,我们非常字面意义地大眼瞪小眼。   “吼——”   我实打实地思考了一下要它说人话是不是太强人所难,还没等我想清楚,它就忽然从水中消失,露出的空腔周围不知多少吨的海水直接拍打下去,激起巨大的浪涛,在这浪涛声中女孩的声音叫道:“有事么,首席(阿尔法)?”   我眨了眨眼。   她浮在空中,黄色与棕色为主调的精致洋裙包裹着小巧的躯体,浅绿双马尾向下几乎垂到脚踝,发梢系着黄色与红色的球形饰物——非常莫名其妙的,这只怎么看怎么是食物链顶尖掠食者的巨大怪兽变成了一个食物(蛋糕)一般的女孩,她睁着漂亮的红眼睛,冷冰冰地问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的目光从她眼睛上转到她头发上,这标准的红配绿让我想起米迦勒,“请说出你的来意,首席——请不要让我认为在万年的不闻不问后你终于想起我的利用价值!”   海水随着她这句话掀起狂暴的浪涛,飞溅的水打在我的羽翼上,我盯了她一会,淡定了。   不就是小孩子因为被冷落了闹脾气么,我懂。   于是我伸手就把她扯怀里来了。   水被羽毛隔开,黑色的翅膀包裹着我们,我淡定地理了理她的头发,帮她把发卡戴正,“要和我去地狱混吗?”   “……我可不给你当打手。”她把我的爪子扒拉开,“我是这片海域的王,我——”   “不用打,我(哈尼雅)已经统一地狱了。”   她像卡住一样一格一格转头看我,那表情活脱脱的“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在地狱”。这不怪她,人间不可能方便地获得地狱的情报,可能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路西法是天国副君,而说实在的,这个印象对我真是太有利了。   于是我看着她扭脖子正了正自己的颈骨,摸着自己头上的樱桃发卡,“……你为什么要去地狱?”   “和神有一点冲突。”我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我想把你们带回去……回到我身边。”   席兹、贝希摩斯、利维坦,天地海三只怪兽,无论是他们、是地狱或天堂都是我和耶和华建造的,所以我这么说倒是一点都不心虚。利维坦撇撇嘴,直接推开我,一个闪身回到水里,展开巨大的躯体,海水被她这个动作又掀向空中,毫不留情地拍在我的翅膀上,我也没张开魔法结界,任她给我洗羽毛。她在水下一圈圈地游动,黑色的影子带动巨大的漩涡,风随着水在周围呼啸,漩涡尽头是黑色的深渊,如同世界诞生前的漆黑水域。   海怪利维坦发出低沉的吼叫,那声音随着水传播,在水面下化作岸边的浪涛。   她再次浮出水面,但这一次她的尾巴甩向我,有着骨质倒刺的长尾擦着我的翅膀甩过,像是不满于没有命中,她又一次抽向我,却又是擦过。我知道她不会真的命中我,就像他们不会对神动手,他们不可能真的伤害我。   他们睁眼的第一眼看到我,然后才是耶和华;而耶和华只是一团光。   “利维坦,”我叫她,“我,路西法,想带你离开这里,想带你感受天堂,也想带你感受地狱。”   她执拗地把脑袋埋在水下,尾巴晃来晃去。   “你愿意让我补偿你吗?”   良久,她才把脑袋露出来,兽瞳看着一边,别别扭扭地拿巨大的脑袋靠近我。我触碰到她湿漉漉的鳞片,水在鳞片的缝隙间积成对我而言已经称得上水池的区域,“吼……”她警告性地稍微移开头部,紧接着,她用怪兽的躯体发出少女的声音,“我要带人去!你不能只管我!”   “贝希摩斯吗?”   她甩了甩脑袋,水坑里的水被甩出来,形成一场降雨,“才不带他——我要带席兹!”   说实在的,她像是鲲——那么席兹就是鹏。她在我开口前发出尖锐的呼哨,紧接着,我听到远处传来巨大的振翅声,从云层之上有巨兽飞来,它丰密的羽毛滑过空气,元素伴随着它起舞,“利维坦。”那是青年的音色,相当轻快,“首席。有事情要我们做吗?为什么不叫上贝希摩斯呢?”   “……只有你才会想叫他。”利维坦抗议道,“我要去天堂哦。我才不去地狱呢,又黑又冷——我要去天堂,而且我不要天使们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回忆了她那对天堂而言有些过分华丽的衣服,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见过的唯一可以与之相比的是亚纳尔阴性形态时的那一身,但那也不是他的日常服装。   “我不管!我就要这样,不然你就没有补偿我!”她甩着尾巴哼道,席兹无奈地笑了笑,落在她头顶,与她相比他还是小了很多,尽管对我而言已经足够庞大,“抱歉,首席,她总是这个样子,是我们太宠她了。”   我对他笑了笑,“她想带你去。”   “是她任性了。不过,如果您有什么任务,也许我会更适合一点。”   “……玩算任务吗?”我对他伸出手,他配合地一点点缩小了自己的身形,直到能停在我手上,“这可是个问题。如果您需要一个人在她吵闹时拉住她——我可以帮您。”   “为什么她不喜欢贝希摩斯?”我把他捧到面前,几乎用唇语问他,席兹用两片翅膀做出了耸肩的动作,“还不是因为贝希摩斯对她表白了。”   利维坦一只长尾巴甩了过来。   “那就不带贝希摩斯。”我爽快地作出决定,“那么,利维坦,我们去天堂?”   不去地狱就先去天堂,跟我去了天堂我还愁不能把你整到地狱去当嫉妒的原罪?   席兹蹭了蹭我的手心,乖巧地跳到我肩膀上,“哼……这是给你的机会,我可不会帮你做什么!”利维坦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傲娇,她从水中浮到空中,再次化为人形,水再次向下撞击而去。她别扭地把手递给我“走就走……哼!”   我收紧了手指,她歪头看着另一边,也慢慢扣紧了手。   “……你刚才说你统一了地狱,你为什么会在天堂啊?”   “为了再顺手(帮米迦勒)统一天堂啊。”   “……你要做三界的神么?”   “并不是这么说……毕竟我不是神。”   “才不是呢!”利维坦撇了撇嘴,“如果您希望——您是可以成神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问了这件事……回忆的时间确实是乱的_(:з」∠)_因为有时候突然想发个糖就(ni   每天都有辣——么多的评论超开心!捂住打键盘打得发疼的手码加更x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一百六十评加更)   神说,路西法会站在他身边,终有一日。   似乎很多天使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不知道神力量的极限,也不知道路西菲尔力量的极限。他们只知道那两个人都高不可攀——可路西菲尔实在太清楚,造物与造物主,这从不是一个字能形容的距离。   那人在天上,天高无常,地阔无极,三界在那人手中,那是宇宙万物的王。   但这不意味着路西菲尔会停止追赶。   这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和拉结尔谈论空间,或是和耶利米尔谈论灵魂。   空间、时间、灵魂、物质、以及生命。   日复一日地追逐造物主的脚步。   日复一日地靠近神。   有巨兽在远处狂吼。   大地震动,树木在风中颤抖,河水被它击打而倒流,它巨大的口中吐出悲风般的嚎叫,那巨兽击打着水泽,周围的树被带得摇晃。   “天使——”   天使张开四翼在它带出的风中起伏,他灰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巨兽,血从巨兽背部流下,分明是切断了脊骨所致。但仅剩前蹄的巨兽没有丝毫恐惧,它迎着天使的目光发出愤怒的呼号,那一幕侧看去便是空中渺小的一点与地面巨大的弧形身影相对,水溅跃至天空,化作无数弧线的痕迹,天使抬起手,指着地面亦或是更深处的地狱,冷漠的声音从他唇中吐出,“应天父之名,征讨汝之罪——”   光从他手心迸出,划破了夜幕。   巨兽发出低沉的嘶吼,鲜血溅入水域,殷成一片浅红。天使的面容依旧冷漠,他浮在空中如同审判的利刃,“吾行吾主之令——”   光刃在空中汇聚,天使向上方伸手如同握着它的柄,尖端指着巨兽的背部,那似乎是要贯穿脊骨到达心脏的位置。巨兽发出沉闷的吼声,那光刃落下的同时,它栽倒在地。   “贝希摩斯——”天使冷冷道,“讨伐结束。”   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血浸透了几百米的水域,巨兽的躯体如山脉倒伏,我甚至一时分不出它的头和尾,但伤口的位置太过明显,那是贝希摩斯赖以活命的绝招——在它心脏的下方,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要去攻击的地方,有一个“核”。   它就像凤凰一般,无论其他地方怎样死亡,这个“核”都会化成类似于蛋的东西,藏在自己的尸体中重生。   这其实也是三只怪物共有的能力,这个能力最初只属于席兹,后来利维坦发出了抗议,才给了他们三个。   我顺着那道巨大的贯穿伤寻找,暗元素切割开伤口,找了足有一个小时、直到天空险些亮起,我才找到了他那相对我而言依旧过于巨大的“核”。它被安放在那里,血肉小心地包裹着它,我喘了一口气,揉了揉疼痛的手腕。   从亚纳尔那里接到“梅丹佐被派去打贝希摩斯”的消息不久我就一边庆幸是半夜一边赶到了这里,结果梅丹佐不愧是曾经的恶魔,居然夜晚行动,杀伤力还大得令人咂舌。我把它的核抱到被血染红的湿地上,这时阳光刚照到地面,空气中的暗元素开始被驱逐,那枚核足有一人高,表面像极了鸡蛋,内里深不可测。我靠着它停了一会,趁最后的暗元素还没被散去返回天堂,亚纳尔在第一天等着我,在天堂尚未醒来时把我带回第八天,利维坦守在亚纳尔的宫殿门口,抓紧了她的辫子。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她看起来快要哭了,“贝希摩斯他——”   “带着那样的东西偷偷通过天堂大门几乎不可能。”亚纳尔揉了揉她的头发,利维坦向来擅长帮别人调节心情——如果她自己心情好的话——因此她在第八天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加百列最近开始赖在他的宫殿,他的小塔拉进了军部,空虚寂寞的心正遇上一只利维坦,整个人都充满了慈爱。利维坦跺了跺脚,席兹及时拉住她,“那么,他现在就在地面么?”   “在地狱。”我肯定性地回答他,“地狱那边不可能没注意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可能已经穿过第四层地狱了,最终会在第十八层地狱重生吧。”   “那么,您觉得地狱会伤害他么?”   “……你们转生出来是不是会失忆一段时间?”   席兹点头。   “放着一个打手不用那叫蠢。”我耸耸肩,“比起担心那个——你们还是担心一下万一无法恢复记忆该怎么办吧。”   “那我就去地狱打醒他。”利维坦鼓着嘴说出了会让哈尼雅在梦里笑醒的话,地狱完全建成指日可待,就差把我扔过去当魔王了。   我也确实打算过去当魔王了。   我有那种预感,我已经站在答案的边缘,但再向前一步就是深渊。   只是在那之前,我知道了一件把现实与圣经彻底对上的事——由于对贝希摩斯的讨伐不利,梅丹佐被扔到人间,成为了以诺。   这是耶和华在吃饭时向我提起的,当时他的表情很奇怪,介于不安与理所当然之间,我盯了他一会,“乌列在哪?”   “很快就会出现的……怎么了?”   “那么,利维坦已经打算去地狱了;米迦勒能勉强控制住局势,地狱已经整合完毕,只等着路西法下去了。梅丹佐成为以诺,等以诺身死,米迦勒或者拉斐尔把他接上来当天堂的宰相。一切都对上了?”   耶和华咽了咽口水,把目光别到一边。我盯着他的侧脸,“你确定需要这样做?”   “……嗯。”   “沙利叶的眼睛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能控制住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转头看向我,第一次,我感觉他接近崩溃,“你不恨我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难以打动人,那面容并不是我熟悉的模样,只是我很清楚,是耶和华在那里问我。   “……不恨。”   他起身,离开了餐桌。   我不恨耶和华。我当然不恨他,身为陆霜我无法恨他,身为路西法我就更做不到恨他。   他是造物主,并且他从未亏待我。   但耶和华希望我恨他。   现在想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其实那个答案真的简单到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犹豫了那么久,为什么我要思考那么长时间。   我只是隐约记得,在这之间,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彻底惹毛了利维坦而导致了新的战争的事情。   贝希摩斯爱上了哈尼雅。   是的,就是之前说的和利维坦表白的那个贝希摩斯。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席兹扔了全部的温文尔雅,和拉斐尔对着敲了足有五分钟的桌子,笑成一团。在拉斐尔心里贝希摩斯是继亚纳尔之后第二个敢和路西法表白的英豪,在席兹心里贝希摩斯更惨一点,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不是路西法。   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被米迦勒和利维坦一手一个扔出了宫殿,然后利维坦就杀到了十八层地狱,和完全没有记忆的贝希摩斯打了一架,哈尼雅自然不能看着免费劳力被揍死,就和利维坦、席兹比划了几下;哈尼雅被他们拖住,天堂就来了个极限突刺。   是的,天堂顺利干翻了前四层地狱,猝不及防地拉开了战争的序幕。这是后来的记载中唯一一次天堂主动出兵,在第五层地狱天堂果断边打边撤,等到地狱的反击到来,天使们已经撤回天堂,在大门上设下无进无出的层层封印,完全不理会恶魔的大呼小叫。这也是天堂取得的最大的胜利,米迦勒第一次受到了整个天堂的欢迎,甚至亚纳尔都给他灌酒,加百列扶着他的肩,“这么不要脸的招数简直是——爽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米迦勒被他们结结实实地灌懵了,到最后第八天的庆功宴基本是亚纳尔和加百列坐在那里拼酒,拉结尔和拉斐尔被灌得瘫在墙角,看起来极为和谐;耶利米尔缩在一边目光呆滞,塔拉和他勾肩搭背;沙利叶从最开始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了,而米迦勒作为谁都不会放过的劝酒对象意外地拥有还算可以的酒品,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地傻笑,唯一真正被众人忽略的就是我——这里除了亚纳尔和米迦勒都不认识我,亚纳尔不敢给我灌,米迦勒已经被灌晕了,我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胡话,耶利米尔从墙边撑起自己,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栽倒在亚纳尔怀里,不断地嘀咕着什么。   亚纳尔神色不变地揉了揉耶利米尔的头发,抬头问加百列:“利维坦呢?”   “……还在地狱吧?反正也不至于被弄死。”加百列耸了耸肩,“说起来,你不怕报复吗?虽然很爽但是——”   “没事。”亚纳尔眼睛都不眨一下,“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地狱的主人都要换了,怎么可能有问题。   “那就好。”加百列继续喝,“他在吃你豆腐。”   亚纳尔面色不变地把耶利米尔的贼爪子拿开,把神志不清的现任天使军总指挥扔到一边,和加百列碰杯,“一个两个酒量都不行。”他选择性遗忘了米迦勒是被所有人灌。加百列对我招了招手,“别那么拘束,来,喝。”   我的酒量是和恶魔练的,本来也不算差,但看他们俩当水喝的架势,我还是对自己的酒量产生了怀疑。亚纳尔一杯接一杯地喝,后来加百列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了,我这才意识到亚纳尔其实早就喝醉了。   “他就那样,酒品好得令人发指。”真·酒量好得令人发指·加百列耸了耸肩,用魔法给我们满上,“算啦,喝完这杯送他们回去。我还好……嗯,我家塔拉我就带走啦,拉斐尔和拉结尔我也一起带回去就行。沙利叶也该回来了吧……”   他话音没落,门口传来沙利叶幽幽的声音:“这就是我的用处么?”   “不然呢?”加百列翻了个白眼,“去,把亚纳尔和耶利米尔拐回去。米迦勒就交给你了?”   可能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亚纳尔转了转头,他眼里像是含着雾气,朦胧一片。他看着我,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安,“殿下……”   加百列拍了拍他的脑袋,“别说胡话了,去和你的耶利米尔同床共枕吧。”   说实在的,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发生不了什么,我看着沙利叶走过来,忽然觉得眼前好像有两个选项:是由我来带亚纳尔回去呢,还是由沙利叶来?   我眨了眨眼,这两个选项就消失了。哪有什么选项,为什么我要带亚纳尔回去?我怎么看都是米迦勒宫殿里的人吧?   加百列把塔拉扛到肩上,颇为霸气地用水勾着拉结尔和拉斐尔,“走了走了。麻烦你收拾一下啦?”   我看着桌上的酒瓶,一脸冷漠地关上殿门,站在阴影里用魔法。米迦勒歪了歪脑袋,睁大眼看着我,我对他招了招手,“听得见我在说话吗?”   米迦勒没反应,但是很乖巧地拉住了我的衣摆。   “走吧,”我揉揉他的脑袋,“洗澡,睡觉,嗯?”   他还是没反应,但我拉他起来时他很顺从地站起身,一路东摇西晃,最后栽进澡池里。我砸了咂嘴,把他捞出来,湿漉漉地扔在床上,然后出于最后的良心帮他擦了擦头发。他朦胧着一双眼看我,脸上带着梦幻的笑意,“麦奇,”他说,“谢谢。”   “你还知道说谢谢啊。”   “……你要走了吗?”   我停下动作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醉没醉,他絮叨叨地说,“原本就是拉斐尔……现在天堂对我的认可、好多了、你不用……你别走好不好?如果我可以、你、炽天使……”   我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米迦勒。”   “嗯……”   “没有我,你就无法管理天堂么?”   “……如果是呢……”   “那我会杀了你,现在。”   他发出了苦笑声。我注视着他的脸,英气的面庞因为醉酒发红,“你是米迦勒。你要管理天堂,因为整个天堂现在只能依靠你。加百列总是有点小脾气,拉斐尔和拉结尔不很合群,沙利叶不会留太久……耶利米尔一心向着亚纳尔,亚纳尔会帮你,但也会妨碍你。你要克服这些。你要知道你是天国的副君,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你不会比你的前辈差,你是后世传颂的真正的炽天使长,你是给予他们庇佑的火之天使——你将背负天堂,你将是新的王。”   “王之所引,国之所向,万民之所归!”   那天的最后米迦勒松开了我。   他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孩子。   但他没有再试图挽留我。   他的臂膀将肩负天堂,即使是命运强行把他推到这个地方。   我,路西法,为他感到骄傲。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   哈尼雅在人间等我。   想要定位他并不困难,因为那片浓郁的黑色,在微曦的晨光中如同一片阴云。   “既然让利维坦来了,”他笑眯眯地说,“那应该就是你也打算来了。怎么,对于有人喜欢我这件事……她很不开心?”   “其实重点不是有人喜欢你,是贝希摩斯喜欢别人。”这才是傲娇的精髓。   “贝希摩斯?啊呀……毕竟他现在那个状态,就像我亲手养大的孩子呢。我们好像都招孩子喜欢……也不对,对你而言三界都是孩子。”他轻松地说,眼里带着愉悦的光,“我也是你的孩子呢。”   “……叫爹。”   “好的娘。我的任务完成,我也该回天堂了——去陪我爹啦。”他抛下让我想弄死他的话,潇洒地在晨光中张开翅膀,“我走了——对了娘,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一直在找的东西?”   “……按想象的话,大概吧。”我用最后一点没被阳光带走的魔力扔了他一个光锥,他灵巧地躲过,“那么——我等您回去哦。”   我不再管那个似乎立志气死我的“儿子”——说实在的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他是我儿子的实感——在亚纳尔的协助下,叩响了地狱的大门。   这门本身没什么灵性,但守门的很有灵性。贝希摩斯的人形充满了哈尼雅的恶趣味,我看着他那一身怎么看怎么辣眼睛的大红围巾配黑皮衣配蓝棉裤再加一双人字拖,怀疑哈尼雅把一个人怼了这么多魔族产生的不愉快全发泄到他身上了;鉴于这样他都能和哈尼雅表白,他不是太纯真就是抖M。   我躲在兜帽底下死鱼眼看他,随着阳光洒满大地、露水泛出微芒这样童话般美好的景色,我可怜的魔力又离我而去。   亚纳尔倒是淡定得多,一点都不像久居前线在地狱拉了一票仇恨的炽天使,黑色兜帽挡住他的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他握着我的手,修长的五指指节分明,我的死鱼眼转向他,他淡定地问我:“怎么了?”   “天使军前总指挥吃豆腐的技术很熟练啊。”   “有‘防止您遇到危险’这么大义凛然的理由,不吃豆腐不是太可惜了吗?”他耸耸肩,死皮赖脸地不松手,我们强装淡定地从贝希摩斯眼前走过去,刚被天使军洗劫过不久的第一层地狱到处安静如鸡,一派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亚纳尔向后看了一眼,直接抱着我飞了起来——毫无疑问,搂腰。   “……亚纳尔,”我偏头躲着迎面而来的气流,“我们不是永不相见了,你不用以这种能吃一口是一口的态度吃豆腐。”   “您以后还会让我吃吗?”亚纳尔一点都不心虚,“您没有魔力的日子可是有一天是一天,一天都不能错过。”   “……你知道我和神是什么关系。”肯定句。   “神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要我死的。毕竟您也没有义正辞严地拒绝呢。”   我看了一眼将近一千米外的地面,觉得不敢拒绝他这件事不怪我,他的心思从脸上看不出来,万一一个由爱生恨把我扔下去,我就比死在一片白雾里还悲惨。   “那么殿下接下来要在地狱做什么呢?”亚纳尔的声音似乎有往鬼畜病娇发展的趋势,他带着我向下飞,穿过地狱的甜甜圈形通道,迎面而来的风带了越来越浓的暗元素与腥味的湿气,“贝希摩斯会认为您是……嗯?您和恶魔们的关系也很好吧?巴尔长得也不错,是不是?”   没等我说话,他就自己笑了起来。那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地飘散,他把我的脸按在他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带走了大半的声音。   “亚纳尔……”   “快到了哦,殿下。”暗元素已经浓郁得无法忽视,地狱最深层几乎没有白天,二十四个小时里至少二十个都是漆黑一片。魔力随着黑暗回归,亚纳尔的手抱得很紧,但很快他不动声色地松手,翻飞的灰白羽翼如同深渊的幽灵,风带起他的斗篷,黑色的布料在他身边展开,如同花瓣环绕花蕊般环绕他修长的躯体。   我仰脸看向他,在地狱漆黑的背景中,他银色的长发泛着星空般的光。   “那么,祝您好运。”红色和蓝色的眼睛,微笑的唇,舒展的羽翼。   “……谢谢。”   “利用他人的情感是魔王应当做的,不是么?”他说话间已经远离了地面,快速地化作一个小点,“最多不过是擅离职守罢了……除了神,现在的天堂谁能惩罚我呢?”   暗元素从脚底开始攀援,黑暗带着极度的冰冷席卷而上,亚纳尔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将目光转向下方——我站在一处悬崖之上,下方是黑暗中静默的灯火,潘地曼尼南横亘在十八层地狱的正中央,这巨大的城堡只属于一个人,就像神殿只属于一位神明。   像是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几乎没有风,也没有人声。   在这里我可以一直维持路西法的姿态,因为这里不会有光明胜过黑暗的一刻。   宫殿里没有守卫,也没有侍从。如我所料想的,这里只有洒落的灯光,与庞大的寂静。   为了我可以顺利接手这一切,哈尼雅必须减少别人对他的了解。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喜好,没有任何人明白他的个性,这座宫殿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他,尽管他规划、他建造、他停留。   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所有人心中的地狱之主都是路西法。   也许——除了贝希摩斯。   堕天之前,阿斯蒙蒂斯是天使军的三位副指挥之一,和什么都想得到但懒得张嘴的贝利亚、根正苗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惜爱上上司的耶利米尔一起,担任着天使军最繁忙的职位。属下的调度、每一重天的安排甚至是一些特殊部门的个人都要由他们经手,总指挥反而要简单些。   堕天之后,阿斯蒙蒂斯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除了战争时期都不睁眼的究极懒汉,恨不得在睡梦中度过每一天。虽然之前陛下(哈尼雅)给他们分了原罪的名头,但他们现在完全不知道那是要用来做什么的,只知道这些原罪几乎没一个能对上,比如懒惰的贝利亚天天在赌场浪,比如贪食的别西卜是个乖巧听话的音乐家,从来不暴饮暴食,比如色||欲的阿斯蒙蒂斯懒得仿佛在发生什么奇妙的基因变化,整个人朝着猪的方向迈进。   所以听说陛下召见他的时候,阿斯蒙蒂斯自己都懵了一会,认认真真地开始琢磨,堕天使军团是贝利亚直接掌管的,经济是玛门的,传教忽悠人是雷米尔的,配合传教的是别西卜——他一个什么职位都没有的人,为什么要召见他?陛下无聊了想找个人说话?   想想那空荡荡的宫殿,阿斯蒙蒂斯忽然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阿斯蒙蒂斯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路晃晃悠悠往下飞,飞过第十七层的血海,在第十八层降落,然后从那扇从不关闭的门中大摇大摆走进去,在大厅站定,抬头望天。   这不是他轻慢,从堕天后他们的陛下就没出来见过他们,就算指挥战争或是召见他们也是隔着很远用传音晶石交流,他们几个堕天后经历过毁容的天使现理所当然地觉得殿下不愿意见他们——事实证明堕天前越漂亮的毁容了就越丑。   随着魔力增长一点点恢复了容貌的阿斯蒙蒂斯觉得这是很靠谱的解释,他们想恢复还要这么久,路西法那种颜值想恢复不知道要等哪年。所以一转头发现路西法站在大厅门边看着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看脸——地狱的魔气似乎没有影响到路西法,那张脸还是标准的可以拿出去晃瞎众人的路西法颜值。   于是他默默舒了口气,“好久不见,陛下。需要侍寝吗?”   “……”   “陛下?如果是您的话,我可以考虑离开我的床哦。”   “……”   “啊呀,别害羞嘛陛下,来地狱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直拒绝地狱的文化嘛。不用因为天堂这次的突击生气,您完全可以去战场走一圈,把他们都勾搭到地狱来啊。”   我盯着面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堕天使,确认了他不愧是色||欲之阿斯蒙蒂斯。   “请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他理直气壮地说下去,“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呢?清纯的处子,还是火辣的美人?我都能为您搞到,如果您不喜欢土生土长的恶魔——我也可以演嘛,我的演技很好的。”   “阿斯蒙蒂斯。”   “嗯,陛下?”   “确实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也确实需要你的演技。”   “愿意为您分忧。”阿斯蒙蒂斯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然后我淡定道:“我需要你穿女装。”   他的表情崩裂了。   “当然不是现在,但也不会差太多。我要你扮演异教的——不信上帝之人的女祭司,向随便什么神祈祷。然后你可以在人间停留——直到你不得不回来。”   阿斯蒙蒂斯眯起了眼,他的表情活像被什么挑衅了。“陛下,”他说,“请告诉我您没打算杀死我。”   我不解释,面瘫脸看他。   阿斯蒙蒂斯叹了口气。他一步步靠近我,到最后我们几乎贴在一起。他比我高一点,但他棕色的眼睛像极了温顺的布偶熊,显得极为诚恳。他就那样诚恳、顺从、带一点悲哀地看着我,仿佛即将被抛弃般开口:“我的技术一定会让您满意的,虽然——”   我一记手刀对着他脑袋就劈下去了。   啥都别说了,这是个合格的原罪。   阿斯蒙蒂斯抱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真的!只要您试试!”   我差点把他踢出去,他吐了吐舌头,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殿下,不是我说你,在地狱——”   “在地狱好玩的多的是,没必要玩你。”   他露出了介于敬佩与遗憾之间的表情,眼看着要走出大厅,却忽然回过头:“您想玩了,随时可以找我。”   “……阿斯蒙蒂斯。”   “我在。”   “我比较想玩沙利叶。”   阿斯蒙蒂斯一脸的意味深长。他耸耸肩,从门口绕开了。   “沙利叶因向迦南的女祭司(异教徒)降下神迹而堕落,拉结尔将知识之书赐予人类而受刑。您到底是喜欢人类,还是不喜欢呢?”   哈尼雅从后方搂住神的脖子,黑发垂落到他们腰间,“因为我的另一位父亲憎恶人类,所以您憎恶人类么?”   “我爱人类,”耶和华平静地回答,“他曾希望我爱人类。他希望我爱着我所有的造物,他希望我从中得到快乐。”   “您能从这种东西里得到快乐么,父神?”   “我的快乐来自于他的喜悦。”   “……我就说啊。您也只会为了他做这种事。抛下原本的世界来建造这里——把那个世界原样复制过来,把喜悦与悲剧全部重演,构筑两个‘完全相同的世界’——您可真不愧是创世之神呢。”   “在这里——”   “我知道。我想,父亲他也猜到了。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事——您需要他成为神,而神需要有自己的世界。”哈尼雅并没有掩饰,直截了当地说出耶和华一直以来行为的最终目的,“这个世界扎根于原本的世界,为了让它分离出来,您就干脆复制原本的一切来使两个世界极为相似,利用‘同性相斥’来分割它们,等到这个世界分离出来——您会将他捧上神座,不,他自己就会去寻找神座。只是我不太明白,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您原本为何要伤害他呢?这么简单的事,完全可以和他说清啊。”   “你现在说的这些,都是规则允许说出的。”   哈尼雅侧过脸,微微皱起眉。“这个天堂和那边不是很一致,”他换了个话题,“虽然为了分离世界应该足够了……但要是那边的贝希摩斯知道他会对我表白,他大概会宁可去和席兹滚床单。亚纳尔也一样啦,亚纳尔对路西法?他会吓哭吧。你觉得呢?”   银发的天使在墙角安静地站立。神殿中的光环绕着他,他眼底一片冷漠。   “……虽然我大致能明白您在说什么,但我并不认为我和他是一个人。实际上,我也并不认为现在的殿下和您熟悉的那个是一个人。我也不是很理解,如果‘要成为神’这件事还在允许范围内,又为什么不能直接告知殿下。”   “因为成神必须是主动去做的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被动的方式去变强,唯有‘成神’需要的意志与决心,是不能用被动的方式解决的。”哈尼雅有点慵懒的回答,“你和他……倒确实不是一个人啦。”   “主动想到、主动去做?您真的觉得——殿下会去做?恕我直言——您真的是殿下的孩子么?”   哈尼雅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算是吧。只是不被父亲承认的孩子……能算是真正的,‘他的孩子’么?” 第41章 第四十章   “拉西亚。”   身材姣好的天使茫然地退了一步,面前的青年脸色通红,几乎直盯着地面,“虽然很对不起但是——你愿意和我交往吗!我是说,当然,精神上的——”   “这个、很抱歉,我……”拉西亚又退了一步,青年眼里闪烁着让她咬紧了下唇的光,“我没有和人交往的打算……真的很抱歉。”   “我、”青年的目光滑向一边,眼里依旧满是执拗,“我叫塔拉!是天使学院驻军的一员,需要帮助可以随时去找我!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丢下这几句话,他逃一般离开了她的视线。   “……所以说还真有人在图书馆表白啊。”拉结尔歪着头,脸色都有点发绿,“加百列——能管好你儿子吗?那是我妹妹!”   加百列差点笑趴在今天的财务报表上,“有什么关系吗?也算是门当户对……要我说就干脆凑巴凑巴,然后——哎呦!拉结尔你说好的文化人不动手呢?”   “那是我妹妹!”   “兄控和妹控这种属性也没办法呢。”拉斐尔淡定喝茶,全然不顾加百列的惨嚎,“而且,那不是加百列的儿子吧?”   “算是侄子吧。”加百列摆摆手,“我曾经的好哥们的儿子……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   “……你的好哥们不是亚纳尔吗?”拉结尔的脸现在是发青了。   “谁跟那个为了爹就能卖我的家伙是好哥们啊?”加百列把拉结尔推开,正了正自己的发卡,挺起假胸,“我那个好哥们很厉害的好吗!虽然死了很久了……他是个情报贩子。算是吧。我一直觉得他和你能聊得很开心。”   “……说了这么半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叫什么啊?”   “乌里内亚。”加百列像是回忆了一会,才确定地开口,“他叫乌里内亚。”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宫殿的其他部分呢。”萨麦尔说着,目光在头顶精致拼接的石质图案上停留,那是一幅很久之后才会有含义的画面,很讽刺的,它的名字是《耶稣诞生》。   那新生的婴儿睁着无邪的眼睛,在他母亲温柔的怀抱中俯视着我们这群恶魔。   像是神与深渊的碰撞,所有的仁慈与纯真袒露于罪恶眼中,变成饿狼口中的羔羊。   “以后你会经常看到它的。”我向他应允,“而且,你也会知道它到底在画什么。”   “……”别西卜,“从这幅图的配色来讲,不像是很……亲近恶魔的内容啊。”   我笑着转过头,别西卜缩了缩,整个人都藏到萨麦尔身后,头顶那根呆毛从萨麦尔头上露出,随着他的脚步摇晃。玛门把双手在脑后交叉,懒洋洋地打量着周围,“贝希摩斯不在吗?”   “暂时在地狱之门那里。”   “……所以您想对我们说什么呢?”   “你们想问什么呢?”   玛门的目光慢慢冷下来。他和别西卜对了一眼,别西卜有些茫然地咬紧了下唇。“并没有什么吧,”萨麦尔笑得温和,“只要是您的决定——我们不会反对的啊。”   “之前在这里的和你不是一个人!”玛门却直接喊了出来,“虽然、虽然你给我的感觉比较接近我在天堂认识的那个路西法……但总之你和这座宫殿的‘波长’有一点区别!你身上没有,呃……总之你不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   “虽然这么说,可那也是陛下安排的吧……”别西卜小声说,他缩得更小了,整个人像个金色的毛团,“萨麦尔……?”   萨麦尔按着像是要动手的玛门的后颈,活像拎着一只奶猫,“既然明知道还问什么呢——陛下要做的事,没有和我们报备的道理。”   他不是在说反话。那双金色的眸子漾着温光,尽管有着猛兽的锥形瞳孔——在现在较为昏暗的光中它们近似于圆形——他的目光依旧是满怀信任与安定的,就像“神把路西法扔下天堂”这种毁三观毁信仰的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依旧是沐浴着光明的虔诚祭司。   眯眼多怪物,银毛少路人,黑发金瞳喜欢笑的不是主角团队就是究极BOSS。   “……这也太过分了吧,”玛门小声嘀咕,“明明就是信不过我们吧……”   很好,这小子还要再敲打敲打,萨麦尔就不用了,他已经完全进入了魔王忠犬的角色,“不是你以为自己值得信赖,就在什么事上都值得信赖的。像你这种,难道不会在魅妖的肚皮上把一切说出来么?”   玛门的脸登时就红了。他愤愤地瞪着萨麦尔,萨麦尔笑吟吟地看回去,对着对着玛门就熄火了,“行行行,你能打你说了算。”   “不是信不过你,”我揉了揉他的毛脑袋,“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在地狱,没办法联系你们。”虽然当时我是真的信不过他们,“但是你才多大,嫖什么?”   “别以为开了几次家长会你就是我爹了!”玛门当时就炸毛了,“所以说天堂就是装相!想做就做呗,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能硬就能嫖!”   “玛门!”别西卜几乎在悲鸣,“这种事——”   “要是你乐意,我不介意嫖你!”玛门根本不理他,“横竖我赚!”   我开始怀疑阿斯蒙蒂斯不是成为了合格的原罪,他只是彻底融入了地狱的环境。   “唉?”萨麦尔很不理解般开口,“陛下为什么要睡你?你又不好看。”   玛门:“……”   他瞪着萨麦尔那张具有天使的精致的面容,嘴角狠狠扭曲了一会,两只手都在发抖。最终他挤出一句:“魔族就是粗犷,不符合你们那娘娘腔的审美,不好意思哈。”   “骂我可以,为什么要连着陛下一起骂呢?”萨麦尔继续装纯,“天使没有性别,娘娘腔或者假男人都无所谓哦。我们本来就是双性呢。”   ……不,这件事上请不要带上我。   “是是是,你们一看就都很适合穿女装,像你这种小脸要是穿个吊带泡泡裙——”   “女装才是男人的浪漫啊。”萨麦尔笑眯眯地接上他的话,“你要是觉得自己比女人强,那就证明自己穿裙子比她们漂亮啊。”   这话明显哪里有问题,但至少玛门一时间没转过这个弯,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别西卜,像这种歧视女性又歧视双性、拒绝美丽可爱的事物的人,还是让他出去嫖吧,他永远都只能嫖。”萨麦尔扔下最后的一张牌,看着玛门的表情由愤怒变成惊恐,然后淡定地拉着别西卜站到我身边,“既然像这么厌恶我们的王,那这里也不太适合你吧?”   身居高位就这一点好,我刚想敲打他,就有人替我做了。   “……”玛门,“我又没说他适合穿女装!”   “你的意思是陛下只有男性的那一面,没有女性的那部分?抱歉,对我们而言这就像‘你大脑比正常人少一半’一样是侮辱。”萨麦尔继续敲打他,我听得眼角有点抽筋,实在不想明白我身上到底哪里有女性的那部分。玛门一脸三观被刷新,看得出在天使学院呆了那么久他也不关心天使的文化,“……我当初被洗礼之后多张了个器官?!”   “……”萨麦尔,“你只是被洗成了光明生物,你真以为自己有翅膀?”这么简单的话耶和华就不至于把梅丹佐塞成以诺再接到天堂了。   “我有啊。”玛门理直气壮地张开他的蝠翼,翅膀顶端的尖角泛着寒光,“会因为自己不男不女骄傲的也只有你们了吧?”   “因为我们不男不女,所以我们不受制于任何一方。”萨麦尔讨巧地反驳,“就像神不属于光明也不属于黑暗,所以他是神啊。”   玛门:“……”   所以说,不要惹比自己大了几千岁的,他怎么瞎扯你都很难杠过他。   一想到玛门他亲哥梅丹佐正在向不男不女进化的道路上,我就想给这可怜孩子点蜡。   “何况,”萨麦尔给出绝杀,“你不是很喜欢加百列的么?他就是阳性穿阴性服饰哦。”   玩家玛门,HP归零。   萨麦尔眯眼笑着,别西卜在旁边一愣一愣的,论年龄他和玛门差不多,都没感受过经历了第一次战斗的老一辈天使的老奸巨猾和对魔族的排斥,即使他自己成了恶魔,他也不可能和纯恶魔站在同一战线上。那金曈深处沉淀着的岁月是他们无法触碰、也无法击败的,就像他们无法击败我一样。   “所以,”萨麦尔转向我,“陛下此次召集我们,有什么事要告知呢?除了前段时间在这里的那个人?”   他那眯眼笑分明在表示:虽然我是在怼他但如果您反驳我也不介意连您一起怼了。   “是、”别西卜小声问,“关于‘原罪’的吗?”   他猜对了。   宫殿正中是原本小明和小红的地盘,那里现在是一座巨大的水池,就像天堂神殿圣池的倒影,这里积聚着的是浓厚的暗元素与翻腾的欲||望。   地狱没有统一的信仰,但他们有统一的欲||望。他们想要变强,想要踏上巅峰,想要让历史记住自己的名字;他们不求天不求地不求神,只是一次次拷问自己,永无止境地向上攀登,永无止境地相互吞噬,而所谓七宗罪,就是欲||望——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信仰所汇聚出的位置。   七宗罪必然有一部分的神权,因为他们和神一样受信仰推动。   我想起很久之前,耶和华为沙利叶治眼睛的时候问我,“那你就不是我所庇佑的‘唯一’了,你会难过吗?”   我想他问过路西法这个问题,路西法回答,您不是一直庇佑三界吗?   就像我一样,或者我像他一样。神庇佑三界,这是从始至终的理所当然。   但现在我不希望他庇佑三界,再怎样的神权,分到他们手里的也不过是信仰带来的那一点点,真正属于创世神的威能、真正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注视,我不会允许他们分走一丝一毫。   因为我想我爱他;因为我知道他爱我。   因为我想,只是属于路西法的那一部分,在畏惧着再一次的伤害;但我不。   拉斐尔推开厚重的、布满魔法封印的木门,手中的灯火颤颤巍巍,在石壁上留下不规则的影子。   “你还醒着吗?”他问,“看得到我吗?”   他的声音落在摇晃的光与影中,周围的一切让人感到窒息,逼仄的房间满是灰尘,光被灰尘折射为剔透的光柱。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在黑暗中回响,昭示着那阴影里有一个活物。   拉斐尔关紧门,将灯放在突出的石台上,一步步靠近那被锁链捆绑的人。那是个天使,尽管他的翅膀已经被全部割除。他垂着头,头发被剃得几乎没有,只留下分不出颜色的发茬。那具躯体死亡般安静,除了胸部还在费力地为呼吸而起伏。   拉斐尔抬手抚上他的脸庞,魔力柔软地包裹住对方,治愈术发挥了它的作用,那人的呼吸渐渐稳定下来。拉斐尔注视着它,像端详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他低声笑着,抚摸着那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   “醒过来,看着我。”他说,“本来你会一直呆在这里的,但既然加百列提到你,我也不能让他太失望啊。”   无神的眼睛转了转,映出拉斐尔纯净的面庞。   “那么,以后,你的名字是乌列。”拉斐尔笑着拉断铁链,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响在耳边炸裂,狭窄的石室不断回响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绿色的眸子被火光照亮,如同翡翠中映出燃烧的城池。   火焰跳了跳,照亮那人疲惫的脸;在那人头顶,一块几乎生锈的金属牌上,隐约有一个名字。   乌里内亚。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夜幕下漆黑的水面无休止地运转,旋涡不断生成又消失,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天空——上方的穹顶被拆掉了,像是宫殿睁开眼,翻涌的水是它的瞳仁。这眼睛直望向上方,那是地狱间的通道,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方同样翻涌的红海与更上层的边缘。再上方已经无法看清,只知道视野的尽头是人间。   这一眼必然会望穿整个地狱。   如果无视那些障碍,这一眼则可以越过三界,与神座上的人相对。   在水的正中,一根巨大的石柱傲立在那里,周围一圈六枚石柱都比它稍低;再远有更多的石柱,一圈一圈地低下去,每一根都在这夜幕中反射着冷漠的月光。此时唯有三处浮现耀眼的咒文,那是最里圈的其中三根。   贪婪之玛门,贪食之别西卜,暴怒之萨麦尔。   “你要在这吗?”玛门指着最中间的那一根,“傲慢”的原罪,路西法永世的枷锁,魔王的象征,也是。   但我摇了摇头。   “我的位置在更下方,越过这地狱,再向下的深渊中有水域,那里天地混沌黑暗,众水与神之灵托举我的宝座。”   “至于这个位置……我已经想好谁该来了。”   玛门皱起了眉。“我可不会承认一个随便什么人。不对,除了你这家伙……总之打不过我的我可不服。”   “没关系,”萨麦尔,“就算这里坐了头猪,你也连它的手下都打不赢。”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怼我?”   “你不想拐别西卜我又为什么要怼你?”   “你是他男朋友吗!”   “其实,”萨麦尔若有所思地转过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是我儿子。”   “大人……”别西卜虚弱地抗议道,“请不要说这种话。”   “天使之间的亲缘关系很复杂的。‘小天使是要由全天堂共同抚养的’——所以上一辈的天使对下一辈都会抱有类似于老父亲的感情。毕竟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暗恋你的天使偷了你的头发去养下一代。”萨麦尔一脸坦然。   “喂你这样很过——”   我直接按住他们的额头,一手玛门一手萨麦尔把他们扯开,“你们两个——有什么仇不能用石头剪刀布解决的?”   玛门怒视着萨麦尔,萨麦尔回给他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关于天使和恶魔不可共存的客观事实的仇。”   看他们俩我就基本能想到现在堕天使军团的情况了。萨麦尔比堕天使军团来地狱可早得多,也远没有他们那么火爆。想调和这种矛盾很麻烦,因为一边从小站在血池里仰望圣光笼罩的和平天堂恨得牙痒痒,一边从小接受恶魔该死设定深信不疑即使堕天也坚信自己不是恶魔。除非我先以身作则一下,但我实在对嫖这一项没什么兴趣。   我要是有兴趣了,这三界分分钟玩完。   “比起这个,你们不觉得有更重要的事么?有更重要的人等着你们打呢。”   有么?当然有啊,比如闪电战洗劫四层地狱的天堂,比如某只注定倒霉的红配绿米迦勒。   “但是天使现在缩在壳子里,”玛门愤愤道,“他们把天国大门封死了,根本进不——”他像卡壳的动漫一样一帧一帧转过头,“去——啊——”   他瞪了我一会。   “你好。”我说。   “啊啊啊啊你能解开那个该死的封印阵的对吧你可以的!”玛门扑上来像要掐死我,“快!我要去和那帮天使打个你死我——”   “等米迦勒去接你哥,我们也玩闪电战。”我眼都不眨地卖了天堂,反正第一二重天根本没什么普通天使,全是参军了的;参军了就都有富贵险中求的觉悟,再怎么突击也无所谓。地狱最需要的其实是发泄——比起对普通天使的击杀,还是和炽天使实打实地干一架比较靠谱。   只是在那之前,还是要把天使军团和恶魔稍微归拢一下。   对一群有血性的家伙而言,真正的办法只有一种,还是很简单粗暴,打一架。   那么多玄幻升级流小说里都有擂台这么个东西,主角往往是参赛者,基本规则是包揽全部好处,要么发现神奇山洞要么发现天材地宝,想扮猪吃老虎的就惜别前三、带着拿到手的东西转身就走,想一路爽文的就大放异彩夺得第一,帝国公主芳心暗许、巅峰前辈前来收徒——不搞这么一手怎么能对得起陆霜的记忆呢。   可惜这里没有天材地宝也没有美丽公主,仅有的前辈是我,并且我一点都不打算收徒。   我只是弄了个再简单不过的擂台,甩给帛曳主持,然后自己去了红海。   虽然没有天材地宝,但神奇山洞遇老翁/美女的情节,还是可以来一发的。   可惜美女是得令谁进去削死谁的莉莉丝,老翁是路西法本人。   这场擂台赛的决赛,就是谁先找到他们的王,谁是总冠军。   于是地狱氛围分外和谐,天使和恶魔都想干死对方,相互注视的目光难得地统一。对此萨麦尔表示了他的担忧,“天使军团把恶魔揍得怀疑人生了该怎么办?”   “当然是让他们去死啊。”我眼睛都不眨地回答。   “……那要怎么让双方相处和谐?”   “怀疑人生的恶魔都死了,剩下的都是被打怕了的,这不就和谐了吗?”   萨麦尔:“……”   “您想得很周到。”他艰难地回答,“是我疏忽了。”   所以说,让一个一直笑着的人露出为难表情然后在心里暗爽这种事,绝对不是抖S的专利。看着他满脸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们之间说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一直以来的误解太深,互相看不起罢了。打这一架最重要的事是把他们分组,恶魔和天使混着安排,先让他们接纳‘某个魔族还算可以’‘某个天使还算不错’这种事,再推广到整个种族。”   萨麦尔叹了口气。他俯下身,几乎抱住我的膝盖。“为什么您总是可以这样随意地说出玩弄感情的话?”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个渣男一样。”   “您不是吗?”他笑了,“别人最多不过勾三搭四,您这一句话,可在调动整个地狱为到达您面前而疯狂。确实不是渣男,是的——您是整个地狱的女王啊。”   我对自己强调了一下在他心里男的像女的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能维持这场对话,“你先站起来。”   他顺从地起身,眼里漾满了温柔。也许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那种情感分不出男女,只是让人心里一软,如同一只慵懒小巧的猫咪,大眼睛望着你,无论怎样都无法对它动怒。只是在我眼里,他全身上下写了一句话:爱与正义。   唯爱人者得见上帝。   “女王在那边。”我指了指远方莉莉丝的位置,“我不是王。我不需要是王,我要比王站得更高,迈入更深的深渊——萨麦尔,我永远不会让追随我的人失望。”   “这句话您好像说过。”   “是么?”   “您说过的。不过那一次,您说您不会让相信您的人失望。”   “有区别吗?”我自己反而笑了起来,“确实有一点啊。他们相不相信我于我何干——只有追随我的人,才配看着我的背影!”   因为我是路西法。   因为我是被神爱着的那个人。   即使我还有很多的疑问,我知道,我必然会去回应耶和华;所以即使是他要我成为魔王,我也要成为最合格的那个。   “对了,你不去参赛吗?”   “我为什么要那个名号呢?”萨麦尔浅笑道,“堕天使不会质疑我,恶魔也早就被我打怕了。我身为暴怒的一柱没有人会提出抗议,不过,为什么我是暴怒呢?嫉妒都靠近一点。”   “比起能因为嫉妒杀到地狱十八层的利维坦……你还是输了。”   “说起这个,利维坦现在在哪?”   “……在地狱门口试图打醒贝希摩斯。”   “……真惨。”   别西卜,男,堕天使之一,原本是合唱团的一员,在四翼天使中处于战力中游,从未想过上战场,属于文职人员的范例。   所以他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会和玛门以及另外一个天使两个恶魔一队,参加什么擂台赛,并且坐在台下看着他们局局三连胜,成功晋级。   要说初赛预赛复赛半决赛……谁是躺赢,首推别西卜。从第一局开始他就没上过场,要么玛门一挑三,要么另外那个天使和一个蓝毛恶魔陪玛门一对一三连胜。玛门的战斗方式疯狂到令人发指,几乎次次带残下台,最后那个恶魔就优哉游哉地给他个大治愈,整支队伍氛围格外轻松。   直到第三场战斗结束,别西卜才问清楚那几个家伙的名字。天使是贝利亚,蓝毛是巴尔,最后那个名叫菲尼克斯,勉强算半个魔族,实际种族不死鸟,也有叫他凤凰的。   于是别西卜一脸懵地看着他们赢了又赢,这场由玛门拉他来的战斗大半由玛门对付,少部分另外三个人出手,他愣是就这么进了决赛,和对面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队对上。这支小队也属于看着就狠的类型——拜蒙,西迪,雷米尔,利维坦和瓦沙克(七十二柱魔神第三),两支队伍在场上一站,九个人翻涌的气场吓蒙了唯一一个打酱油的。   但决赛不在擂台上,决赛在红海里,他们要在翻涌的海水中找到路西法。最要命的是,决赛是单独行动,单独分胜负。   鉴于除了会预言的瓦沙克,其他八个人都不擅长感知,他们毫不迟疑地先打了一架,誓要先把能扔的对手都扔出去,别西卜整个人都方了,第一时间逃离混战现场,在红海的水面上逃窜,看到前方有几处凸起的高地,拐个弯躲进去,正看到一个山洞,干脆缩了进去。   这就是他现在之所以站在这里茫然地看着我的全部理由。   别西卜既没有战力又没有人脉,原本哈尼雅要他成为原罪之一其他人就很不理解。他甚至不认识曾身为副指挥的贝利亚,由此可见他的生活到底多单调地受控于五线谱。那么为什么他能来到这里?还能为什么,他注定是地狱的宰相啊。   “陛下……”他看起来又要往萨麦尔身后缩,“我真的不是故意抢冠军的我——”   “我知道。我让玛门拽你参赛的,我知道他们会先打一架所以故意在这等着的;你往那边逃会遇到莉莉丝,我也说过如果见到你就把你送过来。”   别西卜僵在原地,一双紫罗兰色眼睛忽闪忽闪。   “你不需要管其他人。跟在我身边,我会教你处理事务,我会教你战斗——我知道你能成为什么,我知道你可以担负起怎样的位置。闭嘴,你不需要质疑我——在我允许你质疑之前。”   别西卜傻跪在地上,仰头愣愣看着我。而我向他宣布:“你会成为地狱的宰相。”   公平吗?   不公平,因为我遵照的那个剧本,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努力。   但我是魔王,没有人能质疑我。我大可以无视他们的努力,因为我甚至可以随时杀死他们。   这是地狱,不需要公平。   “站起来吧。离王位最近的那个位置属于你——别西卜。”   但其实那天雷米尔才是最先到达的。   他金色的发丝即使堕天也没有染上污浊,蓝眼睛一如既往地深沉如海,若不是那漆黑的羽翼,我甚至会以为他从未堕落。   他笑吟吟地站在山洞口,却问我:“您在等的,是我吗?”   “我今天要等很多人。”我回答他,“唯独没有你。”   我知道这伤到他了,但至少我对他说了真话,在我完全可以随便说点什么来稳住他的情况下。   “我不如他们吗?”   “……你不如他们适合。”   “今天的结果,能决定在您心里的那个排名吗?”   “雷米尔。”我叫他,“如果一定要把我心里的东西列一张名单出来——除了神,你、亚纳尔、加百列、萨麦尔、沙利叶,你们五个,永远都是第一位。”   他们陪伴了我最长的时间,在我不熟悉天堂时产生过这样那样的误会,他们试探我,然后信任我;欺骗我,然后向我请求宽恕。他们做过许多天使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只凭我在乎他们,他们就从所有的罪名中逃脱。   早在那时候我大概就已经极为任性了。   “我相信您。”他躬身道,“那么,我……感知力实在太弱了,找不到您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陆霜,黑化,评论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拉斐尔……?”   鲜红色从他床边一寸寸延伸到对方脚下,在黑暗里舒展为一条血路。拉斐尔站在这血路的正中,微笑着对他伸手。   “怎么了,父亲?”   在血路尽头,立着一个几乎看不清脸的瘦削身影。一双睁得极大的眼睛足以夺去全部的视线,一只是冷锐的灰色,一只是极浅的紫色。瞳孔呈现方形,像是从山羊那里偷来的;几乎没有眼白,虹膜扩散得整只眼睛都是这种颜色。他发出奇怪的吸气声,木棒般干瘪僵硬的四肢划动着,一点点向他床边移来。   贝斯,第一代的天使,这辈子坑过亚纳尔逮过加百列甚至算计过路西菲尔,自己儿子同样是炽天使——可以说,他从某个方面而言实在是人生赢家。他前半生身为治愈天使敛财无数,监狱生涯后靠着儿子同样活得很好;如今一万高龄,身子骨依旧硬朗,甚至能主持实验。   “父亲,”拉斐尔在他床边跪下,温和地拉起他的手,“怎么了?你把一个好端端的天使变成这样,现在后悔了么?”   “嘻嘻嘻……”贝斯而非那个异瞳天使口中发出怪异的笑声,“我不后悔这件事。我后悔生了你。”   “怎么能这样呢,”拉斐尔依旧笑得温润,风之天使用关怀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父亲,“您当初用我为借口,把叶莱叔叔送出来;还是因为我,路西菲尔殿下向整个天堂宣布您无罪;您如今的生活依旧是我为您带来的,您为什么后悔生了我呢?”   “因为你让我利用,”贝斯注视着他与他极像的绿色眼睛,轻声道,“是为了现在利用我啊。”   拉斐尔的眉毛撇下了。“您说得可真难听。”他唱歌般地说,“这不是您的期望吗?不是您一直这样教育我的吗?”他仰起脸,眼里甚至有泪水在涌动,仿佛他真的为父亲的误解而痛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贝斯笑了。   “我后悔这样培养你。但如果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样培养你。”   “现在你要做什么呢,拉斐尔?我想想……他啊,”他抬手指着拉斐尔身后僵硬的天使,“是我从五千年前就开始使用的实验品。那时世界多美好啊,我们治愈天使垄断了天堂的绝大多数资源,无论是谁送到我们面前,只要我们说没救了就可以扣下他做实验……多美好的日子啊,没有人敢惹我们,我们就是天堂的巅峰……所以我知道之后一定是下坡路,我早就在为我自己做准备。所有的实验都是你叶莱叔叔完成的。我只是在外面指导——可没有插手哦,你不能推到我身上呢。”   “父亲,”拉斐尔笑得眉眼弯弯,“我就是要推到叶莱叔叔身上的。至于您——您有您的去处。”   他的手抬起,手中分明一枚火焰魔法的刻痕。他把它放在自己父亲的心口,张开了隔音魔法。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面前是一具扭曲焦黑的人形,它在颤抖着,尚未死去。   “……父亲啊,我不会成为您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从巅峰跌落呢?既然预料到了,为什么不做更多的准备呢?”   “我会站在这天堂的顶端……永远,永远。”   天国历10341年,天国历史上最大的反勾结肃正拉开了序幕。事情的最初,是炽天使拉斐尔的父亲贝斯发现其好友叶莱进行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动用禁忌魔法强行改造天使,拼了重伤使叶莱身死。经抢救,贝斯转危为安,但一直深度昏迷。   从执行者到受益人,这起实验案件快速地惊动了整个天堂。而它的巅峰,则在发觉炽天使拉结尔参与实验研究之时——结合之前拉结尔私自将智慧之书授予人类,神作出判决,炽天使拉结尔,死刑。   那是唯一一位被神判处死刑的天使。   拉结尔死刑执行后不久,贝斯宣布身死。   这次事件从军部的暗线到学院的教授、甚至表面上的市井人民都有所涉及,当然,最终它归结向了地狱,仇恨被牵引到路西法身上,天堂给出了最终的结论:受路西法诱|惑之天使,心志不坚,信仰不纯,做出拜祭恶魔之举,全体流放。   流放的天使只有很少一部分能成功堕天,更多的会归于死亡。   他们死后无法在伊甸园重生。   “拉斐尔!”米迦勒关紧了门,结界在他们周围张开,他盯着那双平静的绿眼睛,“你做了什么——不,你告诉我,拉结尔真的参与了吗?!”   “殿下,”拉斐尔淡然地回答,“是否真的参与,我怎么会知道?案件是耶利米尔和沙利叶共同负责的,即使您问亚纳尔大人,也比问我好吧?”   “……你真的没有参与吗?”   “您在说什么啊,五千年前我还不到一百岁,怎么可能参与进去?”   “我说这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实验的?你真的认为拉结尔参与了吗?你父亲死了——你为什么不伤心呢?”   “前不久,我父亲受伤时;我不知道,我不希望,但我害怕事实如此。至于最后一点——殿下,我很伤心,那是我父亲,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灵魂相连的存在——又或者拉结尔死了您以为我不伤心吗?我伤心有用吗?一定要把泪水挂在脸上才叫伤心吗?!我伤心……可是更重要的是天堂。”   他从米迦勒身边走过去,捏住他的手腕,把他强行从门把手上拉开,“我伤心。我很伤心,我恨不得替他们去死——那又怎样呢?我这样没用的东西苟延残喘……他们却离这个需要他们的世界而去。”   他把额头抵在门上,泪水顺着睫毛簌簌落下,打在地面的瓷砖上,“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为什么我是治愈天使,却救不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我是拉结尔的朋友,却没有注意他的行为?如果我——”   他吸了口气,拉开门,独自离开了米迦勒的结界。   先把时间拨回我这边,地狱这场擂台赛的决赛——八个灰头土脸的人加一个瑟瑟发抖的别西卜和一个一脸淡定的雷米尔,这就是决赛的全部选手。我看看明显被莉莉丝坑了的玛门,再看看似乎遭遇围殴脸上全是自己的血的巴尔,最后转向窝在一边的贝利亚,打心底里地叹了口气。   很明显,决赛到最后变成了天使找天使的,恶魔找恶魔的。他们的思维极为统一:就算不是自己,至少冠军不是天使/恶魔的!   所以说,调和内部矛盾任重而道远。   “……所以,”巴尔,“为什么那个毛小子会得冠军?”   “因为他的感知力比你们强啊。”我眼睛都不眨地扯谎。我说强就强,不强也强。   巴尔的脸和他脸上的血一样绿。   “明天我告诉你他为什么这么强。”我懒洋洋地对他招手,让他到我身边来,“对天使得冠军这么不满,那又为什么要承认我呢?”   “你也算天使?”巴尔毫不迟疑地接我老底,“从天堂有天使开始在地狱陪我们浪了五千年的天使?你从根子里就是个恶魔!”   “看看他吧。”我抬手揉了揉身边萨麦尔的头发,“他是天使么?还是恶魔呢?”   明显被萨麦尔揍过的巴尔脸更绿了。   “……他是天使里的恶魔,您老是伪装成天使的恶魔。”   “那就给我记好了。我说你们所有人,给我记好了——堕、天、使、是、恶、魔。”   这是天堂一直以来被当做常识的东西,也是无数堕天使无法承认的东西。他们为了我而堕天,他们不承认自己是自己看轻的东西;恶魔也同样不承认他们的身份,为了他们那浸透骨髓的纯洁与依旧不曾动摇的信仰。   “想清楚,天堂不再承认我们,我们也抛弃了天堂。看着这里——这是我们用天国换来的领土,这是我们用鲜血收割的战场,这是堕天使与恶魔共同战斗过的十八层地狱——这是我们未来的家。在这里我们宣告反叛与独立,宁在地狱为王,不在天堂称臣!”   我的视线扫过他们的脸。   “恶魔是同伴。无论长相、无论出身、无论是否具有你们眼中的美德。这是他们生来便看到的世界,这是你们在天堂享受着有组织的锻炼时他们厮杀的土地。如果你认为不够好,那就帮助他们;如果你认为你可以接受,那就容纳他们。这是他们的家乡,我们不是征服者,是需要入乡随俗的旅人。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为了生存付出的努力,都不比你们为了信仰付出的努力少。”   “你们之中没有谁比谁高贵,天使不是沦落至此,恶魔也不是被迫臣服。我希望你们通婚。”   最后这七个字点炸了对面至少六个人,会预言的瓦沙克满脸死寂,雷米尔和别西卜快速地离开了战场,剩下的人一片乱叫,一个我都听不清。于是我幽幽地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安静下来,“这就是我要你们对你们的辖区传达的话语。你们十个人,别西卜作为地狱的宰相统筹政||治,玛门则统筹经济。再除雷米尔和贝利亚之外的六个人分管一到十六层地狱的土地,贝利亚,你维持堕天使间的联络,统帅他们之中的战士。雷米尔……你要捡起老本行。”   教育。   这是维持统治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只有三观弄统一了,所有新一代都坚信堕天使只是恶魔中的一种了,地狱才能和平而非核平。   ……虽然在地狱这种不可能把小恶魔集合到一处的地方,教育这两个字翻译过来就是洗脑。   巴尔明显也想到了,但恶魔从来没什么节操,他一点都不介意对其他恶魔进行洗脑,所以他利利索索和其他人商量了自己的地盘去配合雷米尔洗脑了。倒是玛门一脸茫然,看着其他人的背影问我:“就这么简单?”   “你还想做什么?”   “不是……我说我就这么成了领主?”   我斜眼看着他,“你还好意思?你从我这拿了多少个刻痕才赢的?”   玛门吐了吐舌头,蹭到我身边,“爹~”   他一这么叫我就被迫想起了哈尼雅,顿时心如止水。萨麦尔按着他的脑袋把他从我身边推开,“那么,我要做什么呢,殿下?”   “管着他。”我对玛门点点头,“你负责他,我管别西卜。”   “……陛下,如果您真的不考虑反过来的话,我不保证我不会杀了他。我的原罪是‘暴怒’啊?”   “如果他惹你到那个程度,”我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回答,“想怎么杀就怎么杀,随便杀。”   玛门当时就发出了类似于鸟的怪异叫声,因为我按着他的下巴。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只有——”   “不不不你就是想杀了我吧——”   “怎么会呢,如果你收敛一点,”萨麦尔温和地笑着,“我也只是个仁慈的、正在学会去爱人的监狱长——”   玛门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萨麦尔大人……”   “真的,我从不使用严苛的刑罚。”萨麦尔安抚别西卜,“被用了严苛刑罚的人没有机会说出来罢了。”   我没管萨麦尔和玛门,自顾自拎走了别西卜。别西卜在我身边缩成一只金团子,我把他拎直,“我很可怕?”   “……您还在天堂的时候就很可怕、不是,我不是说……”别西卜哭丧着脸放弃了解释,“只是我很害怕您。”   “为什么怕我?”   “因为您、就像知道我们会成为什么……您给我的感觉是,我的生命从最开始就已经划定了结局那样、就是很害怕……”   “划定了中间,”我看向他,“但绝不是结局。”   “……地狱的原罪,终生与天堂作对,被唾骂到尘埃里的魔鬼,散播死亡与瘟疫的欺诈者……我不会让这种东西成为你们的结局——除非你们自己愿意。”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一百九十评加更)   北京。   “醒了吗?”女人的声音,懒洋洋的,说不出的疲惫。   医院光洁的地面足以映出护士的身影,她打着哈欠从病房里离开,同时回应对方,“没有……哪有那么多动不动就醒了的。你今天又夜班啊?”   “我有什么办法啊,还不是他们调班——唉?现在可不是探视时间,这位先生——”   护士抱紧了怀中的病历本。   走廊里好像忽然安静下来。   从那里走来的似乎是一位老先生,可她记不住他的模样;他和她擦身而过,低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去吧,你检查过病人,该回去了。”   她怔怔点了点头,沿着走廊似乎无意识地向前走去。   老人推开病房的门。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青年的身体,毫无特色的面容和短发,由营养液维持着生命的躯体只发出微弱的呼吸声。老人坐到他身边,揉了揉那黑色的头发。   “等您醒了可没有这个福利了。”他低声笑着,瞳孔里闪烁着怀念的光,“路西法是我的学生——这事回天堂说能把米迦勒的下巴吓掉了。算了,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唉,第一次嫌天堂的消息灵通啊。”   “您睡了十天了。请早一点醒过来,我那位尊贵的朋友还在等您呢。”   天堂的肃清事件给地狱带来了巨大压力。恶魔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结党营私在天使眼里也是错的一种——恶魔表示这就很尴尬,他们从来是能群殴不单挑,结党营私才是首选,和天堂的价值观发生了严重冲突。   我没管他们,继续教别西卜心理学。别西卜最近有学傻了的趋势,整个人有点呆呆的,就好像每天都在被刷新世界观。我拍拍他的肩膀,“接下来我们要实战了。”   他绝望地看着我。   “我们要去打天堂了。”   以诺身死,米迦勒接他升天。这原本是听上去非常美好的事情,对地狱而言也确实很美好,因为这意味着天堂大门必须打开,而且米迦勒身边有个巨型累赘。   虽然我很怀疑当过恶魔去过天堂又跑去当人类的梅丹佐的灵魂即使是人类的灵魂形态也不会多好对付,但对地狱而言这确实是一次练手的好机会。内部矛盾日益凸显时该怎么办?向外转移,只要有共同的敌人,什么事都能先放下。   所以地狱暗中集结兵力,开始谋划怼天堂。目标只到第二天,对不明真相的恶魔而言已经足够给天堂侮辱,对天堂而言实在是不当回事,根本没有什么普通民众会受伤。   别西卜基本被我押到了前线,他连握剑手都发抖,整个人像个活靶子。我直接把他扔到一群横行霸道的恶魔龙中间,“能回来就回来,回不来没你也一样。”   然后我很有(非)心(常)计(怂)地暗中隐身去保护他了。   帛曳制造了大范围的黑暗,我们就在这黑暗中冲上天堂,从天堂的大门长驱直入,知道恶魔到底有多喜欢突然袭击的天堂防御森严,可惜巴尔一浪浪一路,见人杀人见堡拆堡,和玛门一样在前线徘徊,逮谁剁谁。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路血花飞驰,按下先弄死他们的欲||望,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看起来特别想冲过去抱住随便哪个天使的别西卜身上。   玛门手里是一叠铜钱一样的东西。他就从天空将那些东西抛落,又看着它们回到他手里;它们穿过的地方留下无法治愈的伤痕,那是他身为贪婪之原罪得到的权能,无论是钱还是血,都是玛门贪求的东西。   在恶魔扫过第一天、逼近第二天时,一道火光硬生生从黑暗中烧出一条路来。米迦勒挡在传送阵前,翻卷的火焰像很久以前一样包围在传送阵周围,他怀里躺着一个虚幻的影子,那影子正从周围汇集元素来凝出身形。   “恶魔——”   “大人,”几乎是同时,帛曳降到我身边,“有个恶魔求见。他说他有对付亚纳尔的办法。”   “……他要什么?”   “他请求送他去前线,保证他的安全。”   “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   “去吧。”对付米迦勒的办法多得是,对付身经百战的亚纳尔的可确实少见。我也不信他真的能杀了亚纳尔,本来我们就不是以杀死任何一个炽天使为目的来到这里的。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他的办法,因此我分了一点注意力,隔着几百米,暗元素向我传递着它们看到的一切。   亚纳尔来得非常快。他和耶利米尔几乎同时赶到,耶利米尔暂时接过了梅丹佐的灵魂,消失在传送阵里。恶魔军虎视眈眈,只等一个命令就冲上去包围他们——可惜谁都知道真正的巅峰战役是不需要杂鱼的,他们冲上去也是送死。巴尔对他们比了个中指,“来啊,怎么,还非要等人齐了再开打?”   米迦勒在他自己的火圈后面色凝重,亚纳尔倒是很淡定,一个冰锥对着巴尔扔了过去,“怎么,你就非要多对一才能赢?”   “上!”巴尔不和亚纳尔比嘴皮子,他和玛门直接破开了火焰,冲向米迦勒。萨麦尔和亚纳尔对在一起,我寻找着那个被帛曳保护的恶魔:他们在靠近火焰,在这片战场上他们显得极为渺小,那个恶魔穿着肥大的斗篷,看起来足能塞两个人。他们一点点靠近,接着,那恶魔大叫一声,“亚纳尔!”   亚纳尔不会犯被转移注意力的错误,他只是很快地瞥了一眼,但那一眼就让他一瞬间定住了。   那恶魔掀开了斗篷,确实是两个人,他怀里抱着另一个昏迷的恶魔,那恶魔银色的长发在战场上舞动,如同被风掀起的招魂幡。   即使没有看到正脸,我也明白那是谁了。   那是亚纳尔的父亲。   萨麦尔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风旋转着切进亚纳尔体内,天使那带有独特气味的血洒落在空中,“唔——”亚纳尔振动着翅膀,但风切割了它;冰在他周围形成护甲,但萨麦尔快速地削着它的表面,米迦勒咬牙挡着玛门的攻击,无法顾及亚纳尔那边;萨麦尔的风再次向下压——   “滚开……”   跳跃旋转的风中,亚纳尔闭合了那只蓝色的眼睛,唯有魔族的血瞳散发着骇人的光。   萨麦尔从他身边弹开了。几乎就是下一瞬,风反向旋转起来,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的间隔;亚纳尔的咆哮在战场上空回旋,那像是深渊的恶魔而非天使在发出哀嚎;他的躯体快速地复原,灰白的翅膀在每一次振动中落下破碎的羽毛,但很明显他的力量并没有被羽毛带走,反而越发可怕:冰在风的配合下以可怕的速度袭向下方的恶魔,甚至来不及反应,无数的恶魔在下一瞬就变为碎片,亚纳尔从火焰中飞出,他五指的指甲尖锐锋利,瞳孔快速地颤动着,风暴卷起尘土,切割着整片战场,“操!”巴尔快速地后撤,“他在做什么——”   “亚纳尔。”   那个声音这样听上去有些怪异,却并不影响我分辨。   哈尼雅从后方搂住了亚纳尔的脖子。他像是突然出现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冷静点,亚纳尔。”   他强行拉开亚纳尔的眼皮,露出那只蓝色的眼睛。   风暴停止了。   尘土从空中落下。   亚纳尔大口喘息着,哈尼雅死死箍着他的胸部,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亚纳尔慢慢倒到哈尼雅怀里,他看着下方,像在寻找什么。   巴尔瞪着哈尼雅,玛门也瞪着哈尼雅,全体恶魔和米迦勒瞪着哈尼雅。   “冷静点了吗?”哈尼雅不鸟他们,“是的,我看到了,我会找到——请休息。之后的一切请交给我。”   哈尼雅扫视被刚才的风暴弄得阵脚大乱的恶魔军时就像在看自家花园里的根雕。这么说倒也不错,实际上现在的恶魔军是他打出来的,现在他们又来打他。   “路西法。”他说,“请站出来,请告诉我这是你的决定。”   “你让我站我就站啊?”我隔着半个战场回答,“我的决定倒是真的,你要怎么挡啊?”   哈尼雅抱紧了亚纳尔,银色和黑色的发丝混在一起。我想亚纳尔昏过去了,刚才的爆发大概消耗了他全部的体力。“我向你提出决斗。”哈尼雅心平气和地说,“我们打我们的,他们打他们的,怎么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有陷阱,但我还真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陷阱。反正我现在是三界最不可能死的人,干脆我就陪他浪,“那就走啊。”   “人间见。”哈尼雅指了指下方。他抱着亚纳尔越过恶魔军,我看了一眼别西卜,暂时扔下了他。人间的海域更适合我们的战斗——我们谁都不想一个不小心团灭了恶魔和天使。   所以还是人类好欺负。   “好久不见,娘。”一离开恶魔的视线哈尼雅就原形毕露,“打吗?”   “子不教父之过。”我一记暗元素就甩过去了。   “等等——我放一下他。我看看……你先帮我抱一会?”   我抱过了亚纳尔。他看起来有点苍白,下唇有自己咬出的痕迹,伤口已经愈合,但破碎的衣衫几乎无法包住他。我脱下外袍帮他穿上,他埋脸在我怀里,呼吸轻得几乎听不到。   然后我知道那陷阱是什么了。   尖锐的寒意从我腹部蔓延开,几乎是同时,在我头顶,黑暗被驱散了,阳光洒落,断绝了我的魔力;亚纳尔抱住我,环着我的脖子,我们完全贴在一起。   “您不会伤害我的。”   我听到哈尼雅的低声呢喃,“亚纳尔……”而他望着我,只是笑。   “殿下,你知道我当时在第四天的商业街见到您的时候,第一眼,我想到的是什么?”   “……我不是殿下了。”   他松开我,把我的手拉到他心口按住,一红一蓝的眼睛直视着我。   “我想,这个人,一看就温柔得有利可图。”   尖锐的冰凌从我手心爆开,一路沿着我的胳膊向上,剧烈的疼痛撕开我的意识,他死死盯着我,却像是在哭。   “您看啊……只要做出想要流泪的表情……您就会原谅我。”   可他确实在哽咽,我想起许久之前他躺在我床上,说,“我不配。”   那时我说,“我说你会是炽天使你就肯定会是的。”   如今他是了。他是神的使者,称得上亚纳尔之名的天使——   而我是路西法。   我的视线渐渐被晃动的白色淹没,巨大的无力感包裹着我,亚纳尔的泪水打在我脸上,他俯下身,发疯般碰上我的唇,却又弹开;他摇着头,无声地呐喊着,羽翼剧烈地颤抖,在我耳边那颤动化作一串风的嗡鸣,“路西法,”他叫我,“路西法……”   他没有吻我。他终究没有敢吻我。   他敢把我冰封,但他居然不敢吻我。   我简直想要笑出声。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他知道我会原谅他一样,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杀死我。他在保护天堂,保护我在五千年中想要保护的那个天堂;并且这职责是我交到他肩上的。   只是即使这样他可能也做不到了。   米迦勒在黑暗中颤抖,他红色的发丝几乎被暗元素吞噬,翠色的六翼徒劳地挣扎着。   恶魔的军队发出震天的吼叫,他们眼里闪烁着恐怖的紫光,明明是巅峰的战斗,他们却毫不迟疑地冲了上来。   那不是杂兵的先锋。   那支军队像在发出嘲笑声。   “他们疯了么?”帛曳在萨麦尔身边显出身形,他还牢牢护着脸色惨白的恶魔和亚纳尔的父亲。萨麦尔耸耸肩,“你记得他曾被落翼么?”   帛曳一怔。   “那些羽毛。那些力量——陛下用它们加强了他们。殿下曾经三分之一的力量,你觉得足以硬堆多少个普通的智天使或稍弱的炽天使战力呢?”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他在一片光的海洋中沉浮。   四肢酸软无力,被周围的温暖浸泡得不想动弹,在那光的深处仿佛有圣歌作响,朦胧得如同细雪落下,慢慢包覆他的灵魂。他是罪恶的、黑暗的,但光并未排斥他;与生俱来的罪刻于灵魂,向往光明的心却从未丢弃。   “跟我来。”   那声音像是众水与雷鸣在天的尽头响起,那是刻进灵魂中的命令,他竭尽全力地睁大眼,却只能模糊地看到有人在光的海洋尽头,隔着层叠的水,红色的发被染为近乎橙黄的明亮火焰色泽。   那人伸出手,明明像是很远,却又分明分开海水,握紧了他的手腕;他被那人拉出去,冰冷的空气包裹了他,那人将他拉进怀里,紧接着,他感觉到火焰在他们周围跳动。   温暖得如同童年幻梦里天使的拥抱。   红发的天使有着火焰般的瞳仁,张开的翡翠之翼拍打着空气;他们向上飞,那满足与安心让他慢慢闭了眼,失去对周围的感知力。   然后他在冰冷中惊醒。   怀抱他的已经换了一个人,那个天使一边快速向前飞一边叫着什么,他模糊地挣扎着,想要找到之前的那一位,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听到那个天使在声嘶力竭地喊。   “立刻出兵——”   我从床上弹起来,又跌回去。   刚才梦里的感觉太过怪异,像是被束缚在一个什么地方,有人摸着我的头说什么,那感觉像极了老杨树教授。   我正了正自己的骨头,看向身边——亚纳尔在我身边沉睡着,隔着亚纳尔,耶和华站在那里,白发,紫瞳,神光,安静而平和。   他迎着我的目光对我笑了笑,笑容很浅,却足以让我感到温暖。   不需要预演,我撑起上半身靠近他,我们的唇相互摩擦,耶和华温柔地看着我,紫眸被我的黑色填满,我捧着他的脸,小心地分开他的唇。   没什么味道。   只是浅浅的,带一点他身上说不出的香气,温温软软。   我绕过他的牙,试着去找他的舌。耶和华反过来缠绕我,他看起来很不满于我的笨拙,直接环住我的脖子,把战场强行推到我嘴里,我们互相顶来顶去,到最后突然感觉不对,一致地看向下方。   亚纳尔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脸上的表情略复杂。见我们看他,他的目光顿时游移起来。   耶和华一脸坦然地推开我,亚纳尔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撑起自己,“……失礼了。我先出去,你们继续——”   他摔在耶和华怀里,大口喘着气,异色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少有的茫然。耶和华把他按回床上,“那种魔法太消耗你的体力了。说到底你是个天使,强行调动恶魔那部分几乎等同于自杀。”   这是我第一次见耶和华对我之外的人说这么长的话。   “麻烦您了……”亚纳尔的声音确实很虚弱,他转向我,勉强笑了笑,“让您见到这样子真是很抱歉,唔、”   耶和华吻了他的额头。   那场景说实在的颇为赏心悦目,银发的天使躺在床上,洁白的棉被包裹着修长的躯体,异色的眸子因为虚弱含着水光,而神站在他床边,低下头,散发着浅淡光芒的长发垂落在天使脸侧,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几乎扫过天使的额头。两个人的容颜都是那样美好,被圣光包裹更显纯白无瑕的场景容不得任何东西玷污。   奈何我实在是有种莫名的后宫动漫里男主的两个后宫在一起了的诡异心情。   “睡一会吧。”耶和华说,他伸手轻轻按下亚纳尔的眼皮,挡着他的眼睛,“等你醒过来就都结束了。”   他的手离开时亚纳尔已经睡着了。我也不确定他是睡着还是昏迷,苍白的唇无力地张开,整个人白得没有任何瑕疵。耶和华向我走过来,像很久之前一样抱住我的腰,靠在我胸前,“路西法。”他的声音不再是稚嫩的,却多了几分温和与安心,“你会去的,是吗?”   “当然。”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创造者啊。”   “其实我骗过你。”   “最一开始么?你说‘没有外面’——可其实外面是你的那个世界。”   耶和华闷声笑了起来。他在我怀里蹭来蹭去,像条被主人忽略的大狗。我抱起他,站在窗前,屋外的云团被光染为金色,耶和华的睫毛扫着我的脖子,“那么,这边没有我也一样吧?复原你的地狱,我等你。”   “你还真着急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地狱?”   “……着急的是你吧。不急这一时。”他敲了敲我的脑袋,“我那边也有工作的。接下来你可要一个人在这边了。不过,虽然这么说——”   “耶和华。”   “……嗯?”   “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你想要的,也不是我的回答吧?”   “……并不是哦。对我而言的话,你们是一样的。”   “对我而言不一样。所以我一定要等到我想起那些、或者说,真正的那个路西法重新站在这里的时候,我才能回答你。”   “那么,”他拉住我的衣领,他比我矮,但他完全不像在仰视我;他的声音极为清晰,“只是作为‘陆霜’的话,你爱我么?”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梗着什么,难以作出回应。   我不爱他我又能爱谁呢。   可站在这里的那个人类,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呢?   “回答我,陆霜。”   “……我当然,喜欢你。但如果作为路西法——”   “足够了。”他抬头,唇瓣擦过我的下唇,“这就是你的保证了。别忘了它——陆霜。”   黑色的云团在天空中翻涌,雷电呼啸而下,把恶魔军劈了个透心凉。   “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所有恶魔心中的问题。   立在那里的身影异常瘦削,两只眼显得极为突出,一只紫色,一只灰色,两只眼看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方形瞳孔,没有眼白。   他只是立在那里,雷霆便翻涌而下。   米迦勒模糊地感觉到有人驱散了黑暗。风轻柔地环绕在他身边,他睁眼看到自己竭尽全力维持的火焰,还有拉斐尔银色的发丝。   治愈的风之天使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他浅绿的眸子望着天空,庞大的雷霆在那里汇聚。天地间只有风声与隆隆雷声,闪电劈落烧焦了周围的一切。   “拉斐尔?”   “嗯。”拉斐尔低下头,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侧脸,“好点了吗?”   米迦勒恍惚地想起将近千年前,他因突然被赶上天国副君的位置而慌乱无措时,拉斐尔也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温柔到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安静得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他慌乱。   鬼使神差地,他在这时候又问出那个问题,“拉结尔真的参与了那种事吗?”   拉斐尔轻轻皱起眉,“我不知道。”他回答,“你不相信我么?”   “……我相信。”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就当我是个傻子,就当这么长时间里所有的调查都是我的臆想,我允许那脆弱如泡沫的谎言变成遮挡所有人视线的城墙。   因为你是拉斐尔啊。   因为我还是个图书管理员、对路西菲尔殿下只是抱有玩笑般的憧憬时,我就会看到你坐在阳光里,与拉结尔一起翻看着我至今无法理解的书籍,对所有人露出温暖的笑意。   也包括当时什么都不是的我。   “那么,”拉斐尔笑道,“天堂还在等着你,我的副君——站起身来吧,你是他们的统帅啊。”   “……你不要离开我的保护。”   “放心。我会支援你。”拉斐尔轻描淡写地回答,风在周围旋转,火焰被它带得摇曳跳动,米迦勒走出自己的火焰之环,“你是谁?”他问那个方形瞳孔的天使,“要与我并肩作战么?”   天使的一只眼睛看向了他,似乎极为僵硬的脖子上下晃着,“乌——列。”他吐出这个音节,声音含混地散在雷声中,“我、是,乌列。”   “……通过改造强行窃取神权,那双眼睛一只是浅紫色,意味着神的惩戒,即雷霆;一只是灰色,意味着看透灵魂的魔力,即读心。”少女快速地撰写着,她蓝色的卷发在耳际摇晃,一根红色发带将它们拢在一起,“对灵魂施以裁定,看透万物,掌握神罚,贝斯分明是为自己制定了死亡的方式——拉斐尔还真是不体谅他的父亲呢。”   “啊呀,刚才就想问了。”天使军的队长正了正帽子,随意地行了军礼,“您是拉结尔大人的妹妹,拉西亚吧?这里可是前线,这样来不要紧吗?”   “为我支开别人的你有资格这样说么?”少女高傲地回过头,目光清澈冷漠,“你又是谁呢?不自报家门真的好么?”   “我?我叫梅菲斯特,是个注定会堕天的天使啦。不说这个,您在记什么呢?下边那个东西的数据记录吗?我以为您也参与了实验的。”   “我并没有。”拉西亚那与拉结尔同样的灰色眸子冷冷注视着梅菲斯特的眼睛,像是那双眼里有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东西,“实际上,家兄也没有。”   “……那就确实是,拉斐尔的栽赃了?”   “在试图利用我之前请你先想想,拉斐尔为什么要栽赃给拉结尔。我可不认为他们之间存在利益冲突。”   “这还不简单么?啊呀,总有人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因为拉结尔想死啊。”   拉西亚闭了眼。   “你的灵魂,真的很有趣啊。”   “如果说浅紫色的眼睛是神的代表,那我这种紫眼睛可能也有那么点意思?啊呀,总之,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我还是想问问,您打算做什么呢?”   “与你有什么关系么?我只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情,想要记录一下。这种可怕的实验居然能够成功,不得不说,第一代的天使是最靠近神的啊——奇怪的是,第一代的天使里,好像只有家父是炽天使呢。”   梅菲斯特的眼睛短暂地眯起了。   “当然,您也许没有听说过。因为家父并不是在任何一次加翼中成为炽天使的。”她重新睁开眼,继续记录着数据,“他是‘天生的炽天使’——他的名字是拉贵尔。”   神在白雾中睁开眼。   雷霆环绕着他,在雾气中到处都有细小的电流攒动;寒意浸透骨髓,即使是灵魂都要颤抖。最微小的移动都会带得雾气汹涌翻滚,这是只有神明能到达的地点。   他是神,但他在这里五千年,没有离开过哪怕一步。   耶和华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唇瓣有些发红;雾中一片安静,没有即使是最微弱的呼吸的声音,却又像藏匿了无数的幽灵。他的白发在雾气中飘起,发梢柔软地向上浮动,纯白的衣衫几乎融入雾气,而没有被沾湿分毫。   他微笑着看向虚空,眼里浸透了柔软的情意。   “祝你好运,路西法。”   就像很久之前,那个人在地狱说,祝你好运,吾神。   作者有话要说:   陆霜:“我当然喜欢你。”   耶和华:“这就是你的保证了。”   亚纳尔:喂,你们还记得我在屋里吗TAT……   米迦勒:你们够了我们还在打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其实米迦勒一直都是非常惨的一个人。不仅表现在他莫名其妙被扔上天国副君的位置,还表现在他爱上了拉斐尔,而拉斐尔就是传说中那种哪怕世界上只剩他一个活物他也能自己和自己聊天逍遥快活的生物,他不是在城堡里没有体会过友情的孤独孩童,而是即使体会过全世界的亲情友情爱情也能随手抛开的真·无情者至强。   所以米迦勒无论情场还是官场,注定失意。   鉴于天堂没有赌场,商场又在加百列手里牢牢抓着,他只能在战场得意。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的传说里米迦勒永远是骁勇善战的天使——他们不知道他背地里的心酸。   而战场上永远还有一个天使,那就是乌列。这位执掌神罚的天使所过之处雷声轰鸣,闪电扫掠过的地方也正是火焰燃烧的地方。   然而他们的第一次配合战委实称不上理想,这要归功于米迦勒那脑补过度以至于可能不如脚趾甲的头部,他总是觉得打雷一定会伴随下雨,以至于雷往哪走他就不往哪走,两个人活像在各打各,战场上一时出现胶着,一边是谁都不想当出头鸟的王级恶魔,一边是范围攻击AOE伤害的两个天使,恶魔军夹在中间无比尴尬,最终巴尔狠狠吐了口吐沫,“走,萨麦尔你跟我去把上边那个怪物弄下来!玛门你带人把米迦勒看住——玛门?”   “我说,”玛门盯着拉斐尔,“反正一会耶利米尔肯定会赶过来,不如集中战力弄死一个。”   “……”巴尔,“你忘了上次那丫弄起来多大的风了?打米迦勒也不该打他吧?”   “他是治愈天使。弄死他就等于断了天堂后备的一半。”玛门抬手在空中一挥,刀刃随着暗元素的翻涌成形,“米迦勒下去了还有亚纳尔,不如撸拉斐尔!”   地狱快速形成统一意见,唯一一个目前没出手的天使成为作战目标,不死鸟菲尼克斯引开乌列的注意,其他几个拎着各自的武器就往火环里冲,拉斐尔毕竟没有和这么多的敌人打过,一时之间只能向上逃躲,这就正中了恶魔的下怀,十几个束缚魔法噼里啪啦就砸在他身上,玛门一刀横砍过去,撕裂的伤口泛着金属的色泽,标志着它们无法被魔法治愈——   所以说,地狱就是作死。   继用爹点炸了亚纳尔之后,他们又用拉斐尔点炸了米迦勒。   一片鬼哭狼嚎中,米迦勒抢过玛门的刀就把他拍了出去,玩什么魔法,近战才是法师的浪漫。   因此耶利米尔赶到时,就见一片雷霆万钧中,米迦勒拿着一个疑似避雷针的东西追着玛门拍,拉斐尔在一边费力地躲闪着其他几个恶魔的攻击,地面上一群恶魔因为他们的攻击余波窜来窜去,整个场景分外尴尬。   而此时,恶魔的君主正在天堂第八层亚纳尔的宫殿,和天使军的前总指挥看云。   我托着下巴,手搭在自己腹部,那是亚纳尔之前刺透的地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我带到这里?要么想拿去坑恶魔一波,要么……   要么,这计划里根本没有哈尼雅的位置,完全是亚纳尔的计划通。   我们两个都没说话,我感受着体内那细微的能量波动,亚纳尔愣是瞒过了哈尼雅把它塞过来,并且即使没有元素感知,从能量密度来看,我也能猜到这东西百分之九十九是亚纳尔的魂核——翻译一下,亚纳尔把自己的心脏分了出来,塞到我身上。这样一来即使他自己受了再严重的伤,只要我活着,他就不会挂。   换个角度再翻译一下,只要我想,我随时能弄死他。   “我说,你们。”哈尼雅在陪着我们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云之后终于开口,“都不考虑回战场吗?”   “我们出现在战场几乎相当于宣告路——陛下失利,对现在的地狱形势没好处。”亚纳尔的用词还是那么讲究,说什么失利,直接说战败就行,“陛下回去的话,天堂就废了吧。”   “其实现在天堂也差不多废了,”我淡定道,“到现在也只有米迦勒、拉斐尔和耶利米尔死守着传送阵吧?巴尔他们也不急——虽然他们更喜欢正面攻克敌人,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看目标从内部瓦解呢。”   “……拉结尔那件事,您插手了吗?”   “你连我通过谁插手都知道了吧?”   “为什么要他死?”   “因为历史上他真的死了啊。”我真心实意地回答,“别说得好像你没插手一样。诬陷他的证据根本就不够,还不是你滥用职权。”   “真正滥用职权的明明是神吧。”哈尼雅懒洋洋地插嘴,“拉斐尔想他死,你想他死,神也想他死——还真惨,可能就米迦勒不想谋杀他,就连他自己都想自己死。”   拉结尔毕竟是秘境之天使,他知道的秘密与这宇宙本身连在一起。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死亡,也许他比我们更清楚有谁在这件事上插手。   “你怎么不叫爹了?”我挑眉看他。   “娘。”他叫得特别顺溜。   亚纳尔按住了自己的嘴。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明显正在努力从三观受到的冲击里缓过来,接着他望向天花板,梦游一般喃喃道:“对,没问题。”   “对,”哈尼雅拍拍他的肩,“没问题。”   我默默起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做什么啊娘?”   “去把耶利米尔和贝希摩斯凑一对,我觉得你们两个可以好好相处。”   “你就这么担心我嫁不出去啊?”   “亚纳尔!”   “在、唉?”亚纳尔以军人的素质弹了起来,随即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而我在门口阴恻恻地说,“交给你个任务,接下来这三天不要让这家伙下床!”   “你是让他把我当你日?”哈尼雅闲闲扔过来一句,亚纳尔的脸登时通红。我顿了顿,没忍住,一拳锤在门上,好在人类的躯体实在弄不出什么破坏力,“你的脸皮和谁学的?!”   “天生不要脸啊。”哈尼雅理直气壮,“身为魔王和神的孩子,我为什么要被这样的凡俗之物触怒?我理当凌驾三界——不是么,父亲?”   他这一句父亲叫得我登时就没脾气,哈尼雅略带高傲地直起身,长袍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优雅的弧线,“无需凡俗之礼,生即为造物之穷极;无需庸赘之言,行则成三界之规则——我在这个世界扮演的是您的位置啊,路西法殿下。”   我瞪着他。   “你对我的称呼能统一一点吗?”   “特定的语言环境下使用特定的称呼也是一种礼节啊,娘。”   我不和他生气,气不过。因此我转头就走,宁可去天使军总部逛一圈。那里我本来也不怎么熟悉,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变化,除了多了一只梅丹佐。   亚纳尔按着太阳穴跟在我身边,无奈地叹着气。在整个天堂忙着应对战争时,我们两个在天使军总部乱转,梅丹佐被安置在大厅,灵魂缩成一个边缘模糊的球体,明显没有人想过路西法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以至于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显得更像是为什么东西呈上的祭品。我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在我的印象中这里一直是这样,除了偶尔的巡逻士兵没有任何人会在这条路上行走,或者说亚纳尔存在过的地方都有这样明显的安静。   其实亚纳尔本身就很安静。除了在我面前。   “我可能要暂时离开这个世界,亚纳尔,不过我保证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他小声说,因为他落后我半步,我看不到他的脸,“地狱……不,等您回来时,天堂也会迎接您的。”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我会很高兴见到您能真正平等地站在神面前。”   “别等我了,你等不到的。”   “我并没有等您哦。我答应过耶利米尔,有天使能取代我成为魔法攻击的主力时,就随他喜欢了。”   地面映出我们的倒影,黑色和白色。   周围回荡的是我们的脚步声,或者只有我的,因为他几乎每一步都随着我踏在一起,并且他的脚步非常轻。   像是要把他的声音融进我的声音里。   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我都是在伤害他。我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可或许那也是对他的残忍。   “殿下。”   “嗯?”   “您知道神为什么不在意普通天使的生死吗?”   “因为看多了?就像我也——”   “因为他是神。造物站得再高,也要在他脚下一步;造物飞得再远,也飞不出他随手规划的世界。他不需要在意这世界里的任何东西,因为即使世界陨灭,对他而言也不过再费点力气造一个罢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亚纳尔低着头,因为我的动作撞在我胸前;然后他就维持着那个动作,缓慢地说下去。   “请不要在意我的情感。神是不需要回应造物的情感的。伤害我或是伤害其他人都无所谓——您赐予生,您亦赐予死;您是阿尔法(开端)与欧米伽(终结),您喜欢什么便把它推上高台,您厌恶什么便把它掷入火池;请不要在意这个世界的所谓正义与亏欠,您的话就是法治,只要您希望,谎言可以被推崇,自私可以成为美德,阴沟里的老鼠可以被万众跪拜——您是万物的尺度。”   “……听起来真是唯心的说法啊。”*   亚纳尔抬起头,他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唯心,但一如既往地,他没有问我——或者说在一个确认有上帝存在的地方谈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尴尬了,他退了一步,我们也就恢复到相距一步的状态。   “现在好像没什么人呢,”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其实再往上走应该还是会有驻留人员的。要去那边么?”   “没有那种必要。被人看到的话,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吧。”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回去看看梅丹佐吧。”   天使坐在台上,垂着头,目光飘忽不定。   这是哪……?   记不得,只隐约有人间的记忆,再向前是一片模糊,他觉得自己来过这里,却又实在无法想起。   他只知道那个引领他来这里的人需要他的帮助,所以他跌跌撞撞地从台上跳下,走向门口,光洒在他的躯体上,肌肤泛着健康的金色。   那种温暖的东西,是光啊。   他隐约记得的,在他的生命中他曾一次次寻找这种东西,他似乎曾在一个非常冰冷的地方徘徊,一次次仰望天空、长久地注视太阳直到视线模糊;他是那样爱着那遥远的光芒。   他从有意识时就被告知,他属于黑暗,属于神不注视的世界,属于阴影与拼杀;但他总是想要靠近那传说中幸福的国度。   如今他站在这里,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记不得,他也知道这是他拼尽全力获得的礼物。   翅膀在他身后展开,流光凝聚,六翼璀璨,那光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他亚麻色的长发被光照为浅金,湖绿的眸子里映了晴朗的天空。   他是恶魔。   但他信仰神。   他的心向着天堂,即使每一次靠近都会被那些天生是天使的存在排斥。   “那是神光吗?”   他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银发的天使有着一只红色的眼睛,在那个天使身边,一个乍一看平凡无奇的人站在那里,黑色短发,白衬衣,黑裤子,简直可以扔到第三天当做普通人的教科书。   但他全身发冷,光在他周围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所有的元素都温和地包裹着那个人,那感觉就像那人是所有元素的主宰。   “怎么了?”我迎着他的目光,有点不自在地皱起眉,“我长得很奇怪么?这样看着人未免太失礼了吧?”   梅丹佐绿色的眼里满是惊愕。   接着他单膝跪下,新生的躯体完全展示在我眼前,“神。”   作者有话要说:   *您是万物的尺度。听起来真是唯心的说法啊:“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普罗泰格拉的说法,有主观唯心主义的因素。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梅丹佐这个人让我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诗,只有经过地狱般的磨练,才能炼出创造出天堂的力量。   从地狱转到天堂再到人间再转回地狱,然后成为那个传说中的梅丹佐,身负圣光,有小耶和华之称,甚至有人说引领摩西的是他而非神。   他就那样展开羽翼,从天堂顶端滑向下方,地狱的极致之暗化为无边无际的光明,他就带着那光前行,整个战场因为他的出现寂静无声。   然后恶魔集体卧了个大槽。   上帝你还要不要脸,伊甸园转生就算了,上边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落雷怪出来就算了,这一会圣光都出来了?过分了,绝地求生都没有这么开挂的!   圣光所过之处暗元素尽皆隐没,帛曳被迫收回了他的魔法,阴云从空中散去,阳光普照大地,照亮了恶魔们绿的绿黑的黑分外精彩的脸。   然后他们就看着那个背着圣光的家伙往米迦勒那边凑过去,歪脸蹭了蹭红毛天使的肩膀,。   米迦勒一头雾水,梅丹佐却咬了咬他的耳垂,小声道:“你是把我带上来的天使吧?”   “你是那个人类?!”   “现在是天使了。”梅丹佐从他身边离开,一抬眼,玛门紫着一张脸,声音都发哆嗦,“哥?!”   “啊呀,好像记得……啊,你是玛门?”梅丹佐把手背在身后,十指交扣,“你还真是不适合天堂啊。”   “你一个恶魔为什么总想着上天堂啊!”玛门空着手有些怪异地比划,他的剑还在米迦勒手里,“醒醒你在玩什么!”   “身为造物跪拜主之荣光也有问题么?”梅丹佐皱起眉,像玛门极为不可理喻般反问,“靠近天堂是我们的本能——不然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呢?”   “……”玛门,“我们来坑天使,坑完就走。”   梅丹佐的话是完全正确的。靠近神是造物最基础的本能,他们仰望神、跪拜神、崇敬神,想要依偎在神座边,想要接近他们的起源。   但对地狱而言,这从最开始就是tan90°,不存在的。   说起这个,恶魔个个一把辛酸泪。你知道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无法满足是什么感受吗?更别说精神需求了。没有神的注视简直就像孩子离开了母亲,那叫一个漂泊无依。因此恶魔对天使的羡慕嫉妒恨从来不是没有理由的,那就像一母同胞的孩子受到截然相反的对待,作为哥哥的恶魔们只能暗地里咬手帕,孩子不好难道不是你的教育问题么摔!   于是面对着梅丹佐这个经过不懈努力连圣光都能背到背上的典型范例,恶魔们沉默了,然后,炸了。   才不要妥协呢神就是有问题我们绝不讨好他口胡!   靠当天使讨好他来靠近他简直就和讨好领主然后借势欺人一样连恶魔的道德都不允许口胡!   梅丹佐才不管他们的心情,对着上方的乌列招了招手,然后冲失去地利的恶魔露出了暗搓搓的黑色微笑。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后来玛门回到地狱时满脸恍惚,连他的剑都没带回来,整个人处于梦游的边缘,见到我哇地一声就哭了,直往我怀里凑,“才不会有这种事!那是我哥哥对吧?他才不会真的成为天使呢……对吧?”   “玛门,”我真心实意地回答,“他想成为天使已经很久了。”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他真的能做到啊。”玛门趴在我膝盖上,委屈地小声回答,“我以为他迟早会被发现其实是个恶魔,然后就会被赶下来,然后就不会再、开玩笑吧……”   “……要是真的被发现了他会死的。”   “才不会呢!他那种人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啊,绝对是被发现就会跑啦,然后、”   “然后你还能嘲笑他一顿吗,小朋友?啊……不请自来没关系吧,陛下?”   “没什么关系。你还不满一千岁时候我就没办法设想你彬彬有礼的样子,梅菲斯特。”   和梅丹佐可能投胎投反了、现在还不是恶魔的梅菲斯特靠在门口,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是怎么从天堂一路下到地狱最深层、又是怎么在这庞大的潘地曼尼南中找到我的所在的。他对我招了招手,欢快地眯起眼,“那么,在这该说夜安还是早安?算了就当我问过安了,嘛,我可以来投靠吗?”   “……投靠?”   “啊,不欢迎我吗?”梅菲斯特困扰地皱起眉,他的每个动作都显得极为浮夸,但并不惹人生厌,“我想想……嗯,我还是有很大的利用价值的嘛,比如您要是没心情,我可以坐坐恶魔的王位……啊不,我说笑的。”他迎着玛门的暗元素利刃耸耸肩,“万一,万一嘛。”   “没有那个万一。”我按下玛门的刀,“这个位置,本来就打算给你。”   玛门和梅菲斯特同时懵住了。看起来提出这件事的梅菲斯特受到的冲击更大一点,他指着自己,那样子有点可笑,“我?哈……?那您做什么?”   “你做傲慢的原罪,地狱的王,统筹他们的行动;我来做神就可以了。”   梅菲斯特一瞬间两眼发亮,一只眼三个字:够厉害,我喜欢。   玛门吸了一口气。他把手里的暗元素握得咯吱咯吱直响,梅菲斯特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会,点点头,“您的意思其实就是,您不在的话,我要做您的替身吧?毕竟傲慢这种罪,我还不够格呢,堂而皇之地说要成为神的您才可怕吧?”   “我那是自信。”我怼他,“而你想要这个位置是傲慢。”   “什么,难道从您手里拿到就不算我靠实力得到了吗?”梅菲斯特一脸无辜,“想要替身的话,今天在战场上出现的那个天使(哈尼雅)更适合吧?为什么要找我呢,吾神?”   他改口改得倒是顺溜,可惜我只能给他这么一个回答:“因为我不知道要把你安在哪。”   其他天使不管圣经伪经好歹都算是出现过,只有他非常清楚,就是浮士德的人物,完全不知道能安放在何处。何况浮士德还说他和神打赌——什么恶魔能和神打赌?我想来想去,他要是不坐原本路西法的位置,他是办不成这种事的。   也就是,他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我成神后,他能接过地狱的王座。   那之后的事情简单得多了。乌列和哈尼雅出现在天堂,阿斯蒙蒂斯在人间化为伽南女祭司(异教徒)向天堂祈祷,沙利叶向他展示神迹而受罚,顺利地来到了地狱。他被流放时可是一点大反应都没有,不明真相的天使本来还想为他申诉一下,结果其他炽天使都没什么反应,当事者高高兴兴收拾了行李就去地狱,那一头绿毛分外显眼。萨麦尔迎接了他的朋友,两个天使一拍即合,共同致力于让玛门过得水深火热。   然后阿斯蒙蒂斯像命中注定一样作死地爱上了人类的女孩,并且十分符合设定地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也不知道怎么以魔鬼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就杀死所有向她求婚的人,然后被拉斐尔找上,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嫁给她表哥,脸色发青地回到地狱,毫不迟疑地变成了符合原罪的设定,和魅魔亲亲我我,然后被贝利亚揪出来,绑起来按在宫殿地上晾了三天三夜,然后问他:“冷静了吗?”   “嗯。”   “清醒了吗?”   “嗯。”   “还敢浪吗?”   “……我想死。”   “来,”贝利亚拍拍他的脑袋,“你还记得陛下长什么样吗?”   “记得啊。”   “你还记得你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吗?”   “记得啊。”   “不喜欢陛下喜欢她,你不觉得问题出在你自己的审美吗?”   阿斯蒙蒂斯:“……”   “所以说,”贝利亚痛心疾首,“你怎么能就这样喜欢一个人类?你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堕天?”   “……因为亚纳尔大人希望我们这么办啊。”   “哦确实是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陛下堕天了。”   “陛下为什么堕天?”   “因为神——”   “因为人类。”贝利亚严肃道,“你现在之所以不是在天堂打趣耶利米尔、喝着最新的加蜂蜜红茶看路西菲尔殿下和亚纳尔大人养眼,而是在这里和我进行既没有意义又没有营养的对话,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并且还被拉斐尔揍过,就是因为一个人类!”   “……”阿斯蒙蒂斯,“比起神因为人类逼陛下堕天,我觉得还是神喜欢上了米迦勒三了陛下那个说法可能性高一点。”   “管那么多做什么总之人类是恶魔的食物与敌人,你喜欢上他们就是和地狱过不去!”   阿斯蒙蒂斯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可以用来反驳贝利亚的歪逻辑,但贝利亚忽然抬手抱住他的时候,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别想那种东西了,”贝利亚说,“你是属于这里的。再让我看到你为了这种事糟蹋自己,我就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啥?”   “没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懒惰之原罪用上床威胁色||欲之原罪,“听懂了吗?听懂了我就解开你,没听懂你就在这好好思考吧。”   “虽然你这么说了但是——”   贝利亚啄了啄他的唇,然后毫不留情地从上往下锤他的脑袋,让他产生一种颈骨折断的错觉,“告诉我结果。”   “……好吧我听懂了。”   “我看得出你需要在这思考一会,我先睡了,醒了再给你解开。”懒惰之原罪残忍地说。   以上是阿斯蒙蒂斯为什么总共被绑了十一天。   再之后地狱凑够了,天堂也安静了,双方暂时和平,梅菲斯特也就从日常调戏玛门的状态被我拎出来,按在王座上,替我在那当魔王。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原本该有的模样,尽管有些人错位、有些人爱恨情仇颇为复杂,但至少当轻微的破裂声从大地深处传来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小明和小红在那时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之前一直在和恶魔一起吃喝玩乐,此时终于有了点神兽的样子。我像上万年前一样坐在小红的龙角间,青白的长毛包裹住我,龙吟在我耳边雷鸣般滚滚作响。   “你当时造我们,真的不是因为你预料到有今天么?”   “我可没有那么敏锐的直觉和可怕的语言能力。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个中国人。”   我这么说了之后我自己也开始笑。明明我不是人那么久,现在忽然开始对国籍较真。小明绕着我们飞了一圈,“那也没关系。虽然不是人,但你可以是中国的神啊。”   “算了,中国神的可怕程度不是你们能想象的,我还是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小明用尾巴扫了扫小红的脸,几乎把我拍下去。我抱紧了巨大的龙角,前方隐约出现世界的边缘,那是一片深邃的黑暗,有水声隐约响起,四处环绕着比死亡更神秘的静默。   然后白雾从那黑暗中涌出。   寒冷侵入骨髓,一寸一寸,世界被白色填满。   我告别了小明和小红,他们不能再深入这神的世界。雾气在我周围环绕,现在我清晰地明白我曾来过这种地方。最深层的记忆在蠢蠢欲动,就在这里——我与路西法曾穿过漫长的时间相对。   我向雾气的尽头走去。   在那里没有任何可以用语言形容的东西。一切都是模糊的、精神化的,是漫长的时光被压缩到极点,是举世的力量被铸造为概念,是仿佛与周围没有任何不同,但心明白,就是这里了。   我在那里停留,然后坐下。   世界在我之外遥远的地方旋转,而我看着它。   我看着红海翻起波涛,看着天堂云层往复,看着弥赛亚(亚当)被扔到人间传教,看着他说,“不可试探你的神。”   梅菲斯特真的是玩性很重,重到撒旦之名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力。   在寒冷把我吞没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有热度从我体内炸开。   一部分来自亚纳尔的魂核,一部分来自细微的神力波动,那是耶和华很久前交给我的纽扣传送阵,在白雾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   输液管安静地躺着液体。   世界从白雾化为白色,然后我想起,我叫陆霜。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走_(:з」∠)_我们回人间找耶和华 卷三 新千年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我,陆霜,家庭成员简单,现在在帝都念大学,理工狗,神经病型直男,三观一般,智商感人,人缘不错,品味低下,脾气不大,人生经历打成表格最多五行就能概括,最喜欢的教授外号老杨树,单身,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所以我不是很理解面前这个美女是来做什么的,何况她还直接拔了我的输液管拉着我旁若无人地下了三层楼,把我塞进一辆我也不懂但反正看着就值钱的车里,关上车门,这才松了口气,在我身边瘫下了。   那是个相当漂亮、身材火辣的女人。金色大卷发,太阳镜镜片是深棕色,提着估计也不便宜的手提包,开口普通话标准流利:“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现在去救神吧。”   ……啥?   “这位女士,额,您……能讲清楚一点吗?”   她看神经病一样看向我。   “我知道您不想救,但如果神死了这个世界会崩溃的,就算为了地狱的——”   “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路西法陛下。”她眯起眼,这样叫我。   而我傻了。   上一次住院前,我在给寝室老三过生日,其实那天也是我的生日,但我们嫌两个人一起过会少玩一天,就决定我提前一星期过生日。我记得我好像想拿个打火机,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住院前,我因为太过吃惊直接站起身,重重撞在车顶,可能是有点贫血或是过于激动,我直接趴在地上,眼前一片金星,然后是熟悉的黑暗。   医院这地方,这辈子我也就住过这么两次。   金发美女自称加贝利尔,我觉得应该是加百列。她表达了对于我没有作为路西法的记忆并且身体所有数值和普通人没两样的惊讶,又表达了对于她自己的魔法是否会伤到我的不确定,然后表示我可能不得不先在医院住几天,然后再去救神。   这妥妥的日漫画风,是我穿越了还是世界穿越了。   好在我瘫在医院病床上那几天她没出现在我面前来考验我那出生多少年单身多少年的纯直男思想,我如愿以偿地离开医院返回学校,见到了我阔别多时(半个月)的室友们,老三拍着我的胳膊,“哥们,灯泡炸了炸着你,这概率可不高啊。”   我一边和他打哈哈一边哀悼我的线性代数课,两个星期六堂课,想补回来怕是要拼了这条老命。这半个月我家里人居然一句话都没问,一条短信都没有,这件事不让我心寒,让我发怵。   我和我家人关系不僵,何况炸到昏迷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会通知家长,至少我住院的钱不会是哪个好心人出的。但很明显我家里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就很有意思。   老大拍着我的肩膀说要给我除除晦气,但我们都是穷狗,不出去下馆子,去五道口逛商场。所以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个逛充分展示了我们的状态:到处乱转,啥都不买。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能充分展现我们寝室四个人性格特征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老四注意到有个女孩蹲在商品架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只巴啦啦小魔仙变身棒。于是我们停止拿对面货架上的成人纸尿裤开玩笑的恶劣举动,看着一个疑似女孩爷爷的老人走过去,看着老人拉起她,女孩发出了非常惊讶的叫声,被直接抱了起来。当时我脑海里就滑过几个大字:拐卖儿童。   老大当时就冲到他们中间,速度快得充分展现了运动场上的健儿风采。他一手还拎着一包纸尿裤,一手拎着老四的帽子,就这样抢过女孩横在老人面前,偏黑的脸扭曲成一团。老三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上。”   于是我用慢了至少一半的动作冲上去,一手接过老四的帽子甩给老三,一手拿过尿不湿甩给老四,然后从后背狠狠抱住老人的胸口,老四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倚老卖老啦——重男轻女啦——家庭暴力啦——”   老三把老四的帽子扣在头上,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目光灼灼如正义使者,他用标准流利的北京话说:“根据刑法第二十一条第三款规定,在公共场合对未成年人施以暴力可以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视情况加罚。由于是刑事案件可以他人代诉,这位先生,请您配合一下。”   当然这都是编的,我们是化工类,老三虽然转了系但转的是园林,没一个真的懂法的。老三对周围的吃瓜群众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然后我抱着孩子,老大反手押着老人,而老四偷偷把尿不湿塞回架子上,老三向围观群众展示了他的医保卡,仗着离得太远没人能看清,晃一下就收起来,“请配合执法!”   然后我们在一群人的注视中雄赳赳气昂昂地和老人一路摔打着到了前台,“你妈妈叫什么?”我问女孩,得到怯怯的回答:“你们为什么要抓着我爷爷?”   我看了一眼老人。   老人瞪着我。   老三咽了一口口水,我们的目光交在一起,三、二、一,我放下女孩老大松开老人,我们拔腿就跑,身后传来老人的怒吼。   “我砍死你们这群王|八|鳖|孙子——”   “好像是我们那的。”我边跑边说,“老四你闭嘴,这怎么听都不是海南味。”   “别管了快跑吧!”老大边吼边笑,我们蹿出超市正门,迎面撞上了加贝利尔。   瞬间我那虽然很尴尬但还算可以的心情消失殆尽。   “你们,”她一身修身皮衣长筒靴,露着标准的绝对领域,太阳镜镜框上六颗不知真假的钻石闪闪发亮,看着就适合出现在美国大片镜头里,“哪个大学的?”   “中国工业。”老三眼睛都不眨地瞎编了一个,我们从她身边傻子一样跑过去,被她长腿一甩绊倒三个,我因为离她最远幸免于难。   “就这么跑了么?虽然是出于好意,但至少该道歉吧?”她用让我有点反感的语气问,“敢做不敢当么?”   老大趴地上瞪着她,过了一会我才意识到在老大那个角度可以看到什么。很明显她也意识到了,所以发出了一声冷笑,“嘿,”她说,“其实我是男的。”   老大的脸当时就绿了。   “这个属性是我专属的。”另一个金发美女插嘴,她没戴那么夸张的眼镜,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抬手拍上我的肩,“好久不见?可以这么说吧?果然两个世界之间记忆是无法直接流通的吗?算了我直接问吧,你认识我吗?”   我诚实地摇头。   然后她一拳头打在我脑袋上,接着转向肚子,哐哐哐三脚,我就和其他三个一样趴在地上了。   “早就想这么打你了,”她神清气爽地说,“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女装大佬加百列,接下来我要和你讲个比较魔幻的故事。”   临时订的旅店房间里,我和我的三个舍友排排坐,对面加百列和加贝利尔两张挺像的脸晃来晃去。   “原来是这样吗?”加贝利尔很苦恼地皱着眉,“还以为是暂时的魂魄离体、回来就会恢复全部记忆呢。”   “想太多啦。毕竟记忆这种东西——”   “毕竟,”老大说出了我想说的话,“你们绝对是搞错了。”   “毕竟,”我接上他的话,“如果我是路西法,我宁可魂飞魄散也不会转世成人类的。”   “毕竟,”老三,“路西法再怎么转也不会转成这个挫样。”   “毕竟,”老四,“就算二崽真是路西法,他现在也和他前世没什么关系。”   我们四个一口一个毕竟说得极为默契,加贝利尔黑了一张俏脸,加百列淡定地摆了摆手,“有关系,对我们而言,神想让你去续前缘;对他们而言,他们需要你去救神,不救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神为什么要让路西法救?!”   “因为只有路西法离神最近。但搞清楚,不是要路西法,是要陆霜。路西法只是近,而你是真正的和神平起平坐,所以只有你能去。”   很好,这一会我的身份又升级了。   “但是记忆这种东西是很难从一个世界投影到另一个世界的。不对,应该说,既然你成为了神……”他皱起眉,摇了摇头,“你的记忆是否还存在都难说,不过没关系,等神出来了,你们两个的问题自己解决嘛。”   “等等……我说,”我指着加贝利尔,“你是这个世界的加百列。你说我是路西法。”又转向加百列,“你是那个世界的加百列。你说我曾经去过你们的世界还成为了神。也就是我首先是路西法,然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成了陆霜,然后去另造了个世界成神,然后又回来了?”   加百列干脆地点头。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路西法的胆量是小说配猜测的?”   “……我信唯物!”   “神的领域是那群凡人能理解的?”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   加百列站了起来。他拉上窗帘,然后翅膀从他身后张开。   那是真正的羽翼,纯白无瑕,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地在空气中浮动,他的身形也就漂浮起来,屋子里回旋着气流,翅膀拍击的声音仿佛直传入我们心底。   他绿色的眸子垂下,俯瞰着我们。   “看懂了吗?”他问,“这就是证据。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想来这边看看这个世界,是为了帮您而非对您做任何欺骗。”   我脑子里一串什么东西的嗡鸣,然后我机械地回答他:“人的身体结构和鸟类不同,没有中空的长骨和流线体型等特征,认为只要有翅膀就能飞是不切实际的想象,也是对鸟类漫长进化中形成的其他各种特征的亵——嗯?!”   一泼冷水从我头顶凭空出现,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万物为了找到合适的位置而进行的进化所耗费的时光与努力,”我顽强地说完了我的结论,“不是你一句神就能结束的!”   “……神在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是一个物种一个物种造的。”加贝利尔按住太阳穴叹气,“他只是规划了陆地与海洋,然后创造了最初的单细胞,之后的各种进化他都没有关心——这个时期被称为创世纪,人类说的七日其实就是漫长的进化。所以路西法和神相处的时间远比你想象的要长……嘛,反正对你们而言,超过百万的数字基本失去意义吧?”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加贝利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算了,”她转向加百列,“你们那边具体来了谁?我们可能要有点心理准备。”   “猜到有两个世界的人都来了,剩下的被扔那边了。我、亚纳尔、拉斐尔,没有别人了,不过地狱我不太确定,根据我们最终的观测结果……我想想……应该是来了两个,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不用管他们,来谁都不会和你们作对的,我们只是来帮我们的殿下推了神的。”   “……别随便给我改性向啊!”我头都要炸了,“我喜欢妹子!而且神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去救他啊!”   “……在路西法堕落后不久,神就失踪了。到现在已经几千年,再没有神的力量提供补充,这个世界不过几千年就会消失。”   “然后呢?”   “……哈?”   “这个世界消失了神还需要被人救吗?”   “不……不需要吧?”   “其实几千年对我们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几千年之后的事我才懒得管他呢。”我真诚地回答,老大在一边狠狠点了点头,“什么玩意,先当什么天国副君,然后又去当魔王,再当个神,现在又来救神,路西法有这么忙吗?”   老三没吭声,抬手勾住我的肩膀,盯着对面两个不同世界的天使。老四干脆吹了声口哨,“还是说我们要组成主角四人团去救神?别闹了,我喜欢我们自己的人生,几千年后的事几千年后的人去管吧,世界毁灭就毁灭呗。”   忽然之间我就感觉无比安心。   加百列降落下来,他注视着我们,目光里带一点哀伤。   “您的人缘一如既往地好啊。”   “少废话了。”老大干脆站起身挡在我前面,“我们又不是十六岁,天天想着拯救世界之类的,你们说的这事都太远,我们认定了他是个人类,就这样。”   加百列叹了口气。   “那你们想没想过,你们之所以愿意保护他、站在他这边,只是因为他灵魂里的力量对你们而言是本能的吸引呢?”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他们还是去拯救世界了(   路西法有先天的好感度加成buff(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我一个人走进教室,坐在靠后门的座位上,整个人完全放空。   我的世界观在昨天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更毁灭的是,我的舍友对我们的友情陷入了深深的不信任。   线代教授在讲台上讲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内容,我坐在台下看着一屋子我不怎么认识的人。整个世界都变得极其可笑,充斥着我自己也理不出头绪的内容。更过分的是现在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金发人妖,他用他那画了眼线的大眼睛望着我,带着说不出的恶趣味。   “我说,”在他第三次望过来时我小声说,“你觉得这种事情很好玩?”   “不得不说,”他笑眯眯地承认,“看着他们就这样和你产生嫌隙让我心情很好。”   “你也敢说自己是天使。”   “首先,我所在的那个天堂是被您带歪的。其次呢……”他的手指卷着自己的金发,“就算我知道是因为这种理由,就算对您的好感只是来自本能——我也绝不会离开您,这样一对比,他们可是真的什么都不算了。”   他的声音带一点甜味,柔软又坚定,“为了找您我们跨越了一个世界,而他们因为那样无聊的理由就远离您。您觉得,您该站在谁那边呢?”   “你觉得我一个人类该站在哪边呢?”我木着脸反问。   “……您要是这么说,可就太让我伤心了。”   “你伤去吧,我一点都不在意。”   他深深叹了口气,像是早就预料到不可能这么简单地说服我。我们坐在一起,在同一张长桌边,他的金发垂落下来,在我的余光中摇晃。有很多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在看着他,而他一一看回去,那样子像极了正在保护主人的小狗。   “……我真的是路西法?”   “当然啊。”   “那我的命令你会听么?”   “当然。”他笑得春光明媚,而我冷漠地说下去:“下一堂课我不想见到你。”   于是第二堂英语我身边坐了加贝利尔。   “……我也不想见到你!”   “我是天使。”加贝利尔无动于衷,“我不听魔王的吩咐。”   我总觉得这个剧情走向有点迷,好像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一直在这陪我念到大学毕业。   于是我忍无可忍地翘课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混进男寝。   结果他们没进来,老杨树进来了。   老杨树这个人,让人非常难以形容。无论是他那高深莫测的知识储备还是东拉西扯的授课方式,又或者是他那三年之中我们都没弄清的真名、目测戴了至少二十年的旧眼镜,都透出一种古旧、考究而又富有生命力和包容力、与新兴事物接轨良好的非自然文化遗产感,让人看着就想立正敬礼。他笑眯眯地掀开我的被子把我从王者荣耀中拉出来,“打游戏就打游戏,捂个被子干嘛?”   “被子可是阻挡不想见之人的结界。”   “哦哟哦哟,这怎么,一副世界观受到严重打击的模样?被谁灌输拜火教教义了?”   “被两个加百列灌输了基督教。”   老杨树摸了摸他那剃得很干净的下巴,“我觉得吧,霜崽,你的世界观需要新一轮的打击。”   “……您老要是说您是天使或者恶魔我是信的,您就说您是神我也信。”   “不,我想告诉你,你错过了我的实验考试,要是不讨好我一下,你就会挂科。”   我顿时眼前一黑瘫倒在床,很没良心地在游戏里挂机了。   “另一件事就是,我确实是天使,我的话,名字叫拉贵尔。”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甚至没调动大脑处理这个信息。   “你呢,路西法就算了,你充其量也就是个转世。就算只是为了作为他生命的延续转世的,你也不需要成为他的续集。”   我抬头看着他。   他确实很老了,至少作为人类的这张脸很老了。我忽然想起他早就当了博导,不知为什么忽然决定教一届本科生——也许是因为我吧。   “啊,作为天使说这个有些奇怪?那种事完全是你自己选的。我知道神在哪,我也知道想救他有多危险,我更清楚——现在的你,完全没有那个能力。”   我把脸埋回床单里。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做一个梦吗?”   “那个梦里是一片黑暗,有水声,却没有人;然后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光填满空间,你觉得自己抬起头——就在那一个瞬间你会感觉到坠落,然后惊醒。那时候我告诉你,这和很多人梦见自己在幼儿园的台阶上往前走、或是梦见自己在山崖上,然后坠落一样,是大脑的某种感受。”   “其实你是把‘神’和‘坠落’在潜意识里联系起来了。你想去回忆他,却又想阻止自己。作为路西法的情感因为太单纯,所以被时间冲得极为复杂;而人的情感太复杂,所以在时间中磨得非常单纯。以你二十年人类的生命去承受天使的情感,那是办不到的。”   “所以我的建议和你的想法可能是一样的。把作为人的生命好好活过去吧,这个世界怎样与你没什么关系……哪怕这个世界毁灭,你也不过是需要重新站在神面前、重新构造这个世界罢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问题让我全身发冷。   “如果世界毁灭了、您呢?”   “会死。你所有的亲人、朋友,他们的转世也会死。灰飞烟灭、魂飞魄散,随你怎么形容都好。归于虚无了。”   只有这样来说这个问题才有代入感。几千年后的世界毁灭毫无意义——可我认识的人永远死亡,这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我就是那么个自私自利的东西,你和我说地球另一边的美国发生枪战死了多少多少人,我一点感受一点概念都没有;但你和我说我上铺的老三会死——这比美国死一万人都恐怖得多。   “别这么想。”老杨树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没有路西法,这一切都不会存在;所以路西法想要一段平凡的人生、想要父亲和母亲、妹妹和表姐,想要用最脆弱的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想要肆无忌惮地做一个愚蠢的普通人……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资格抱怨他的决定。他是真的太累了,才会选择成为你……所以你不需要那么累。”   “您,和路西法是什么关系?”   拉贵尔——老杨树久久凝视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我是你的教授。”   其实我到最后也没想清这个问题,就是老杨树那天说了那么多,到底是为了让我安心,还是让我愧疚不安。   总之最终我在凌晨两点从床上爬起来,套上最厚的羽绒服,一个人摸黑下楼。电梯的声音孤独地回响在我耳边,我独自离开宿舍楼,绕到图书馆门口的空地上,向四周望了一圈。   加贝利尔无声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要怎么做才能救神?”   加贝利尔怀疑地皱起眉,而我实在没心情和她纠缠,“我问我要怎么做!总不是我在这说芝麻开门就行吧!”   “当然不、可是,为什么这么突——”   “少废话,我现在决定要去救他了,你最好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抓紧机会把我带过去,而且我不保证到那里我不会害怕。”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看着一片白雾瑟瑟发抖。   是真的冷,甚至不是空气中有水汽或是有风的那种湿冷或干冷,是纯粹的灵魂被冻结般的寒意,分不清到底是躯体的感受还是精神的感受,能清楚地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我们两个都是。   远处有雷鸣声传来,空气中浸满了细小的电流,我站在这白雾的边缘,觉得我自己的预判真是太准了。   真的来到这,我瞬间就怂了。   满脑子都是“我到底发什么疯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这里和我的人生有什么关系我要逃跑”。   加贝利尔大概看出了我有这个倾向,毫不迟疑地按住我的手腕,眯起眼,“路西法可没有这么言而无信。”   “我不是路西法啊……”我哭丧着脸看向她,“我只是个人类还不行么……”   “路西法到底为什么会转世成你?”她忍不住问。   “我也想知道啊!”这一点上我和她的意见完全相同。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白雾里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那让他回去不就好了。”   那是个银发的少女。她穿着黑白配的洋裙,肌肤白皙,整个人几乎融进雾中。一红一蓝的异色眸子望向我们,目光冷漠如同要杀人,“这种事,人类本来就办不到吧?——我是亚纳尔。”她后半句对着加贝利尔说,“只是为了这个世界,那么我也能办到。”   我差点趴下。她站在那,活像背着整个天堂的圣光,让我想要大喊现世菩萨圣母玛利亚。   “天使的力量根本不可能——”   “我说能就是能。”她极为傲慢地反驳,“你们试过么,就在这说不能?”她的手从肩头的银发间抚过,笑容里带了轻蔑,“滚吧,滚得越远越好。这种事我来做——整个世界因此跪拜我就好了。”   加贝利尔狠狠眯起了眼睛。亚纳尔轻快地转过身,裙摆划出漂亮的弧线,她腰背挺直地向雾气里走去,电流在她的肌肤上擦出细小的光。   “……亚纳尔。”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开口。   “用这种语气掩盖的,一般是极端的自我牺牲。”   “我才不会死呢。”她脚步都没有顿,继续向前走去。   然后我冲了上去。   没有思考,思维这种东西早在我看到这片不属于人类范畴的雾气时就已经停滞了。我的本能促使我拉住她的手腕往外狠狠一扯,然后我才看到,她脸上满是泪水。   她看着我,眨眨眼,然后用手腕去擦眼泪;但那泪水越擦越多,她就像没意识到这一点,固执地擦着。   “……你想做什么?”   “我不会死的。我保证。”   “你想做什么?”   “他们只是没有尝试而已。一个天使的力量确实不足以把神带出来,但是——”   “但是你还打算回来吗?就算是不死?!”我的声音变大了。她抖了抖,垂下头,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睫毛上滚落。   “……这不是您需要关心的问题。”   有雷鸣从远方传来。   那远方似曾相识。   “这不是您的责任。他们要您来只是因为只有您能做到全身而退,现在您没有那种力量,所以这和您没什么关系。您没有义务去拯救任何一个弱者。”   真的和我没关系么?   神被囚禁在这里,真的和路西法没有任何关系?   鬼才会信呢。   “……你想做什么?”   “代替。我身上有神的气息,可以蒙骗‘规则’。只要我代替神被囚禁在那里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可怕。   “亚纳尔。”我叫她,像是曾无数次这样叫,“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吧?这个世界如何,和你的关系更小吧?”   她终于擦干了她的眼泪。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眼里的光让我意识到我根本不可能说服她。   “您又不是我,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和我没关系呢?”   我差点用一句子非我安之我不知鱼之乐怼回去,但我及时压住了话题,“我知道。这个世界和你的关系就是,我和这个世界有关系。”   “是啊。这就是很大的关系。就算是一厢情愿,我也一定会为您挡下一切。您为什么一定要问出来?您能阻止我吗?既然不能就干脆别问,然后良心就不用受那么大的谴责啊。”   我心里狠狠一疼。   但我又说不清是因为她而心痛,还是在远方有人为之心痛。   “……我可不相信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喜欢我。”   “如果有这么漂亮的阴阳人喜欢您您就信了吧。”   我呛了一口,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额……你们天使的品味都很独特啊。我没有强迫你们穿女装吧?”   “这倒没有,但如果您宣称自己喜欢女性,三界会掀起变性狂潮的。”   “……”说实在的,我适应不能。   “如果您没有别的问题,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后知后觉地松开她的手,她又看了一眼雾气,摇摇头,“不可能的。这是规则给出的屏障,即使您恢复在这里的全部力量,也不可能走到那里。我把我的魂核给了您,所以可以保证不死,也只有我能把魂核分裂出来——毕竟炽天使中只有我一个是双性天使。所以这件事也确实只有我能做,您回来之前我就从神那里听说了,我也已经决定了,您没必要这时候再来阻止我。”   我又向雷鸣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无论因为什么,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走不到那里。那是万物禁止入内的雷区,是雷霆与霹雳宣告其强大力量之所。   可我咽了咽口水。   “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月食看到十一点然后赶文赶到两点半_(:з」∠)_睡啦,晚安,明天下午见(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我,陆霜,在这里要证明一件事。   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四个中二青年是可以发现宇宙真相的。   我有三个室友,三个铁板钉钉的哥们,完全不care他们到底喜欢我哪一点,下课回寝室就照常相互吐槽臭脚和分零食,什么东西都没忘掉我的那一份。我从枕头里爬起来,就看到他们灿烂的笑脸,“今天艳遇如何?你不要给哥们我介绍一下嘛,天使唉,多拉风!”   然后我们促膝长谈了五个小时,开动我们那三千本网文五千本地摊小说的知识量和除了知识什么都能想到的大脑,硬生生拼凑了整个事件。   故事的开始,谁都知道,是神创造世界。但根据加贝利尔的叙述,路西法比这个世界早一点,或者说,是路西法劝神造了世界。但路西法确实不是神,他很作,一边希望神开心一边希望神只看着自己,谈个恋爱都不好好谈,脑子里进的可能都是圣光,自我牺牲精神让我等自叹弗如。   然后神就让他堕天了。   然后神被关在一个什么地方,路西法不知为何挂了,变成了我;我之前昏迷穿越了一次,和神在另一个世界勾搭上了。   四个问题,路西法为什么要堕天,神为什么被关起来,路西法怎么死的,另一个世界到底怎么出现的。   根据网文的一般规律,这些都是表象,最大的坑挖在根本原因,所以我们假设这四件事只有一到两个根本理由。这个理由神必然没办法和路西法直接说明,也就是说,有个东西在限制着神——好的,我们假设,就是那个东西把神关起来的。但神要是没犯什么事,那东西也没必要关着神,那么我们再做一个假设,神被关起来和路西法堕天有关系。   然后我们注意这个时间点:“路西法堕天后不久,神就失踪了”。   为什么是“后不久”?如果神受惩罚是因为他让路西法堕天,那应该当即就执行了。假设不成立,因此我们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神受惩罚,是因为路西法只是堕天了。   也就是,那个“后不久”是路西法在生死中挣扎的时间,而确定路西法活着之后,那个东西就对神降惩罚了。   之后路西法怎么死的就很好理解了,你老婆为了你被关起来了,你不看看他?但那个东西想让路西法死,所以要么路西法主动死了来换神的自由,要么那东西把路西法杀了,这都无所谓;那个新世界是神或是路西法弄出来的也无所谓,都是表象。   内核是那个东西是什么,为什么要让路西法死。   所以我们再拿出高考水平分析一下人物形象吧。   耶和华,造物之主,世界起源,受制于一个未知数;路西法,第一个造物,半个世界起源,离神最近的存在,不知道或不了解这个未知数,以至于被坑得很惨。   得出结论,这个未知数是只有神才能了解的。   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对立的,神不会乖乖受罚,路西法也不可能对它视若无睹,肯定会想尽办法弄清它是什么,所以神和未知数本质上应该是无关或一体化的,甚至有可能神被关起来,是神自己决定的。   再进一步分析路西法,路西法想要的一共一件事,神的爱;为了确保这件事,路西法想和神站在同一高度上,也就是他想成神。这和加百列提供的我成神的说法不谋而合。   复原事件:路西法想成神,未知数让他去死,发现路西法没死后,神被关了起来。   得出推断:未知数不允许路西法成神,发现无法阻挡后,它关押了现有的神。   得出结论:这个世界不能有两个神。   不要和理工狗故弄玄虚,理工狗文科起来能逻辑死你。   “没问题啊,不管新教旧教都是一神论,上帝只有一个。”老三最终拍板,“就是这个——这个——”   他张着嘴,就像舌头被人冻住了。   当我们确认这是“真相”时,我们无法读出写在纸上的那行结论了,而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的结论是完全正确的。   于是我们四个臭裨将顶个耶和华,一拍即合,上床睡觉;半夜我溜出来找加贝利尔,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场景。   所以我觉得要赌的话,也就只能现在赌了。   “未知数……啊不,嗯……不管你是什么,”我对着白雾说,“你看啊,我现在既没有在这成神的能力,也没有在这成神的必要,所以你把他放出来也没关系,对不对?”   只有天选的主角才会骑着圣光环绕的独角兽、挥动利剑劈开黑暗、杀死恶龙救出公主,然后万众瞩目中凯旋而归,将福音带到世界各地。很明显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是主角,也不会有男主重伤坠落、女主哭泣着亲吻他,然后为了保护她他重新站起,怒吼着取得胜利的剧情。那种剧情不适合我们这样无聊又逻辑强迫症的理工狗,更不适合早就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只适合给英雄喊六六六、甚至不太可能在被英雄拯救的众人里有哪怕两秒的镜头,爆发了世界末日一定是被主角耍着玩的丧尸中的一员的二比青年。   所以我穿过白雾握住雷霆爆发小宇宙救出我的爱人这种戏码,想太多,不存在的。   我们这种小人物,就连拯救世界都只能是以小人物的方式。   “……你确定这样有用吗?”加贝利尔抽搐着嘴角问我,“你在和谁说话?”   “不确定,”我诚恳地回答,“但是比起让这位小姐去当永世囚徒,我觉得还是先试试比较好。当然我也知道我们的推理有可能是完全错误的……”   加贝利尔的表情一言难尽。   大概路西法从来没和她说过“我可能是错的”这种话。   “毕竟我们一直在做各种假设,虽然验算结果是正确,但也可能验算步骤本身就有问题……总之,我们做错什么很正常,所有人都满分通过考试才奇怪吧。我只是想试试而已,毕竟如果是神的话,总不会留下一条死路。”   不,这不是死路。亚纳尔站在这里,所以这不是死路。神当然可以让他自己得到幸福,又或者比起让三界诸生幸福,他首先应该能让自己幸福。   所以他一定准备了破开牢笼去重新握住路西法的手的方式,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到除了让亚纳尔去把神换出来之外的方法。   “……那个,”加贝利尔忽然叫我,“你……是手机吗?”   我傻了。   这一看就不是正常世界里存在的地方,居然有手机信号?   我把我那一闪一闪的手机掏出来,因为我们懒得来回调整上课静音,所以很多人都是手机一直静音的,计算机系有一位学长编了个一来电话就闪灯的软件,我们基本都用这个。   “嘿二崽!”老大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们的推论是不是不太对啊?”   “就是你现在!”老三直接插话,“你早就不能在这边成神了,为什么未知数不把神放出来?”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对,我现在必须好好想这个问题,“说明你现在还有成神的办法!你觉得成神需要什么?”   四个理工狗妄图用他们的脑补拯救神。我在心里给我们的行为归了个类,“成神……神力?信仰?”   “造物的权能。”是一个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的声音,“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他掌有神的权力。”   我突然觉得不对了。   既然“一个世界不能有两个神”这种事都不被未知数允许说出,这种事怎么可能随便开口?或者,在这里有手机信号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有谁能隔着这么远对我说话呢?   我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你能听到吗?”那个声音依旧清晰,但加贝利尔摇了摇头,“怎么了?”   ——“神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创造。无中生有就是神,所以想要靠近神座,必须拥有自己的造物。参与制造是不算的。但只要有了自己的造物,也就意味着必然能成为神。殿下,您真的要迈出这一步么?”   ——天国的台阶上,有着紫色六翼的天使回过头,黑发在空中摇曳,路西法回答台阶下的人,“我会走到那里。”   手机从我手里掉了下去,灯依旧一明一暗地闪着。   这个空间、这片雾气充满了某种让我抗拒的信息,庞大的记忆蛰伏在黑暗中,不断地扫过我的思维,越是思考它们就越靠近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我答案。   那是路西法的记忆。   我知道只要我迈出这一步一切就结束了——我也永远不会是陆霜了。   ——“哈啊。怎么了吗?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啊。你这样可是很让我担心呢。”   ——“别说笑了啊殿下。没有那种事……请您离我远一点。靠我自己也可以的。”   ——“呐,”夜空中天使轻声笑着,唇瓣张开又闭合,吐出富有诱|惑力的字句,“你,要不要来当我的造物啊?”   “给我滚。”我说,我的声音显得意外的清晰。我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加贝利尔在我耳边说着什么,“给我滚——给我滚开!我不要看!”   不要成为路西法、   不要成为路西法、   “我是陆霜!我不稀罕成为路西法!”   一切图景都消失了。   我大口喘着气,几乎瘫坐下去,但相反的是我撑起了自己,思维强迫躯体运转,我瞪着那缥缈的白雾,“就算你是神也没用。你要的那个路西法死了。我是陆霜,我不想所以我不会成为他!”   一片静默中,我和雾气抗衡着。   “……你觉得你作为人的生命比路西法好么?”亚纳尔的声音。   “你在体会的那个生命永远是最好的。我的生命比任何人任何东西都要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路西法的原罪是傲慢。   可惜身为目光短浅愚蠢至极的人类,我可以傲慢到天地不服,可以对神灵毫无敬畏,可以蔑视此时统治这里的那白雾与它所代表的至高无上的规则,可以就这么守着自己的弱小站在这,像个狼狈的反派小卒。   “劳资特么不当路西法,也不当神,你听到没有!要是我之前做过什么你不如去把那个东西抹杀啊,比抹杀我轻松多了吧?我不当天使我也不当神——我就是个人类,就这样!”   即使我有成为神的资格,即使我可以成为路西法——   我就是害怕作为我的那个人消失,害怕到可以任由这一切机会溜走。   加贝利尔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动,白雾在淡化、一点点散去,露出内部包裹的无数细小电弧,轰鸣声骤然变得清晰,寒意随着白雾消失,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随着声音一直向前,脸上好像全是雾气结成的水珠,我就一次次擦干净。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我大概很滑稽:就那样鸭子或是僵尸般往前走,眼里满是泪水。我的思维并不知道我放弃了什么,但很明显我的灵魂知道。   那无所谓。放弃了就放弃了。我喜欢作为人类的生活。   大概路西法,也是真的喜欢他的生活吧。   无论是疲惫或是弱小,就是这样傲慢地守着自己的生活拒绝作出改变,就是这样一步步前行。   我站在囚牢前抬头。   巨大的电流所激发的光一瞬间撕碎了我的视觉,但不需要,那里沉睡着的那个存在不需要用眼睛去看。我只是站在这里就知道这一切是绝对的神迹,众水与雷鸣轰然作响,惩戒之闪电凝聚为仿佛可以触碰的流体,在不断扭曲变换的光柱间他沉默着,没有确切的形体,没有任何人的感官可以发觉的信息,只有心脏在砰砰跳动,只有直觉忽然从躯体内部觉醒,只有潜意识躁动着开口,告知他就在那里——   他的名是耶和华。   我抬手去触碰那雷电的瞬间,听到清晰的爆炸般的声响,痛楚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传递,思维完全粉碎,只留下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灵魂。   他握住我的手,睁开了眼睛。   “路西法。”他叫我,然后很快地,他笑了,“好,不叫这个名字。”   “那,陆霜。” 第51章 第五十章   他从我身边走过。   黑色的长发几乎垂到地面,我低着头,所以只能看到那发梢在他脚边摇曳。   我想他挺直着脊背,创世至今他一直如此,任何人都无法让他低头,哪怕是神位他也要去争一争。   可是现在他从我身边走过,走向遥远的梦境深处。   “……对不起。”   “什么?”我没想到他会回应我,他在我身后站住,我感觉不到他,只知道他问:“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害怕改变无聊至极自私自利并且怂成这样所以你无法重生,所以抱歉。”   “你在和魔王谈自私么?”   他像是觉得我的话很有趣,声音里带了分明的笑意,“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   “嗯?”   “你个死人思维这么清晰干什么?!别人怼我也就算了你还怼我?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都死了难道你知道吗?”   “……”路西法默了一会,“我到底是怎么转世成你的?”   “我还想问呢!”   “你想问,所以我想问。”他颇为确定地开口,“我不会允许自己被别人取代,哪怕是我自己的前世,所以你也不会;我的希望就是你的希望,我的疑惑就是你的疑惑,你所坚守的一切正是源于我的坚守,所以我明白你会怎样做,我对一切都有所预料——对,我的意思就是,你没有逃脱我的掌控,即使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真是有很糟糕的恶趣味。”   “各种意义上,你也有。”他平静地回答,“你就是我的重生。虽然确实出人预料了一点,但还是要承认的。”   我终于转过身去,但如我所料的,我并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他是死人,他早已归于尘土——可该死的,也确实如他所说的,他到现在都把我束缚着,我的存在对某些人而言永远只是他的续集。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啦。   耶和华呢?   这位据说和我谈了个恋爱但是我现在不记得的神,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   我估计我之前肯定纠结过一次这个问题了,不纠结清楚这种比性取向还重要的事我不可能放心谈恋爱,作为一个即使不直了思路也笔直笔直的男人,我对前世今生穿越时空找到你这个情节实在不太感冒。   黑暗中传来路西法的笑声。我也不知道他是在表示赞同还是嘲笑,反正我狠狠比了个中指,比完才想起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只是我脑海中具象化的路西法的记忆,“你神气什么,再怎么着你不也就是个死人!”   我几乎能想象他低笑着说“我是个死人,所以我不用发愁”的样子。从这个角度来讲哈尼雅果然是他亲生的——嗯?   哈尼雅……?   我按了按太阳穴,努力找回自己的思路。哈尼雅……做过什么来的?   应该说,哈尼雅是谁?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晃晃我那并不发达的大脑,从梦境的黑暗中退出。   耶和华就坐在我旁边,舒展着两条长腿,手撑在身后,抬头望着天空。他的白发被风吹起,在空中摇晃。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脸仿佛被光包覆而有些模糊。   像我的记忆一般模糊不清。   但那些都不要紧。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的,更重要的是我就这样抬头仰望他,而他仰望着天空。   我不觉得我低于他,就像他不低于天空。   也许我确实是在另一个世界成过神,即使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全凭我的努力。   就算我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作为路西法续集的身份,这个身份恐怕也确实帮了我很多。不,应该说我从耶和华那里得到的一切,都是以此为基础的。   这个想法让我觉得更糟糕了。   “怎么了?”耶和华立刻穿过头问我,语气极为冷静,“梦到什么了?”   我撑起我自己,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深深地觉得智商不够用了。   这是我学校的教学楼。   我指的是,这是我们最高的那座教学楼的楼顶,我一回头就能见到我熟悉的宿舍楼,只需要站直就能和我的宿舍正相对。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陆霜。”   “嗯……嗯?”   耶和华转过头,微笑着看向我。其实在他的脸上情绪是很少的,我也只能分出那细微的笑影,但这让我忍不住跟着他笑了笑。   几乎是紧接着,我忍不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我,我无法向他解释对人类而言笑是可以传染的,所以明明没有什么好笑的东西,我也忍不住地想要去笑。   确实没什么好笑的东西。   除了我现在坐在教学楼上,从未感受过的风吹过我的头顶,我听到耶和华说,“到底怎么了?”   我听到耶和华说。   光是这个概念就足够搞笑了。   “你这么叫我,是因为你认为路西法希望这样做?叫他今生的名字?”   耶和华叹了口气。真新鲜,神居然会叹气。   “人类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   “你造的。”我忍不住提醒他,“别告诉我你造人就是为了给逼路西法堕天找借口。”   “……并不完全是。有一半原因在于当时世界受到了破坏,需要新的稳定物。不过这方面的事……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吧?”   “是的,”我诚恳地回答,“我只对你到底把我当谁有兴趣。你想想,如果你只是把我当路西法,那你还不如找老杨——拉贵尔陪你,思考思考培养一下感情,看看星星聊聊人生什么的,至于我嘛,正好我现在不记得你,所以你们过你们的,我去找个漂亮妹子和她谈人——”   耶和华忽然翻身到我面前,他的双手撑在我身边,这个动作十足的暧|昧,我下意识往后仰,以至于躺在地上——更暧|昧了。   于是我本着脑回路直不懂暧昧的精神坐起身,死鱼眼看他。   “陆霜。”他叫我,“你想去找谁?”   这溢出对话框的“你找谁我削谁”的话外音。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哪点比得上路西法啊,神啊,睁大眼睛看清楚,错勘贤愚枉为天啊!”   “你不怕我。”   我哑口无言。   “这个……你现在的样子走在街上没有人会怕的,真的。”   “并不是那样。我把我创造出的生命当成无所谓的东西,我会肆意地施加杀戮或是不公平地赐予恩泽。意识到这一点时拉贵尔都感到恐惧,但你不。你只是不喜欢……但你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我呆滞地反问,“神都不能决定一群凡人的生死了,那还要神做什么?不是,这不是我的特点吧?我们学校几千个男生至少有一半会这么觉得。我们又不是宗教社会,没什么至善至美的神灵。”   “那么,你觉得他们会害怕这样的神么?”   “这个……你要是想杀我我也怕啊。”   耶和华注视着我。他的手抬起,搭在我喉咙上,并没有用什么力气,我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柔软又纤细,“我现在要杀了你了。”   “……”   他一点点加大力气,到最后手指几乎扣进我喉咙里,他捏的是气管的上端,让我止不住地反胃。我艰难地咳嗽着,总觉得有谁做过类似的事,却又理不出头绪,只知道他那双浅紫的眼睛离我越来越近。   接着他忽然松开我,“你在想什么?”   “眼睛是紫的难怪是基佬……哎呦!”   耶和华敲了敲我的额头,“你真的觉得你害怕?”   “这个……额,因为你太漂亮了,对,男人嘛,只要有美人就连死都不怕了。”我睁眼胡扯,权当自己瞎到分不清性别,“这个……我对我和神谈恋爱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实感啊,要不你施个仙法……额,神术,把我穿越那段记忆塞我脑袋里?”   “……它在你的灵魂里。只是你自己不愿想起来罢了。又或者说,因为你根本不相信自己到达过另一个世界。你的心都不相信,我又能怎么做呢?”   我砸了咂嘴。   作为一个接受能力也就那样的普通人,我觉得这件事只能用一个方法解决。   “我说,你们允许天使和人生孩子吗?”   耶和华短暂地犹豫后点了点头。   “让加贝利尔去和我们寝室的那三条色狼谈个恋爱吧,等我习惯她的存在了,我也就多少接受了。”   加贝利尔第二天见到我的时候整张脸都是扭曲的。估计耶和华是真的去和她商量了,然而都不用观众来指出,我们寝室所有人包括我都有自知之明,天使是什么段位我们是什么段位,配不上配不上。   我坐在我那最近几天固定于教室后排的角落里,看着加贝利尔和三个歪瓜裂枣坐在一起,自己也轻松不起来。原因无他,我身边坐着神。   而且是别人看不见的神。   而且是在英语课上、我写错一个词他就在我耳边指正的神。   短短两个小时的课程,我上得冷汗淋漓,只觉得神的目光一直盯着我,而我作为备受荣宠的人类,整堂课都习惯性发呆,必须要神来提醒我做笔记。我一个从初三开始没背过英文单词的学渣只得瑟瑟发抖地记笔记,同时在心里祈祷——对着佛祖——神不懂物理,下一堂物理课我能轻松点。   事实证明我真是想太多。   物理课上我见到了亚纳尔。她倒是没坐在我身边,或者说她显得比加贝利尔和加百利有常识得多,穿了普通的运动服,头发也扎了起来,用魔法变成黑色,很难被注意到。   但多亏她这么办了,因为联想起老杨树,我忽然觉得我周围可能坐满了披着人衣的天使,心情一时无比沉重。   直到亚纳尔忽然转头对我一笑,我还维持着我的发呆状态。   他指了指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字。紧接着,我的本子上出现了笔挺有力的字迹:有什么想问的吗?   魔法真方便。我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写道:昨天到底怎么了?总不是我抓住那些闪电,就能把神放出来吧?   他很快回复:我想,实际上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法则判定您自杀了。   ……艹。   我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腰和膝盖,旁边的无辜同学抖了抖,“咋了哥们,身上有壁虎啊?”   “忘带橡皮了。”我眼睛都不眨地扯,“没事。”   那个只见过几次、不太熟的同学把橡皮推到我桌子上,“谢了。”我一边说一边回复亚纳尔,“可是我觉得我还活着。”   “显然您不是一个人,因为我也这样觉得。大概是您在这个世界选择死亡,然后以我们的世界的身份重新站在这里——对,就是神的身份。”   “……我更难以接受了。”   “为什么要接受呢?”亚纳尔却问,“您今生想要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这也没什么吧?您觉得您爱神么?”   我爱他。   当然了?这简直就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在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翻涌的情感几乎把我吞没。   我爱他,这件事我用我现在难以想象是时间去确认、去学习、去思考和把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记忆,刻在灵魂上告知自己用一切记住的情感。   我怎么做得到真的不爱他呢,即使我忘记了我为什么爱他。   “……我如果不爱他,我会坚信自己是个直男。”   “那么,请按人类的非直男的方式做吧,比如将神介绍给您的家人。”   ……这句话真是莫名的笑点。   将神介绍给我的家人,公开出柜?我都不知道这两件事我要先吐槽哪一件。   或者好像也没什么可吐槽的,即使我带着一团光回家,告诉我那一个基督徒都不认识、思想停留在同性恋违法的老妈我要和圣经里的上帝一起出柜,甚至可能要和她一起热闹地吃饭,她问问神的工作和收入,再考虑一下什么时候要孩子……   我趴在了桌上。   ……突然感觉我谈这个恋爱很对不起我妈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在挥手!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我坐在我自己家的沙发上。   周围的气氛疑似一点就炸。   我那伟大的母亲慢慢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是水杯不是茶杯,我家没有人有喝茶那么高雅的品味——看着我身边的人,脸色阴晴不定。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陆霜以后要和你去美国?”   “是的。”亚纳尔脸不红心不跳,“在那边有更多的发展机会,所以可能很少回国了。”   我妈慢慢撑起下巴,十指交叉,眉头紧锁。亚纳尔保持微笑,坐姿笔挺,两个女人针尖对麦芒——哦不,一个中年大妈VS一个双性天使,整个场面火花带闪电,我缩在一边槽多无口,耶和华隐身站在我左侧,在我耳边小声说:“我也算你的父亲吧?”   “我求求你了,一觉醒来变成同性恋我已经够傻的了,你就别再把父子伦理这个概念引入了。”我也小声回答,“这么办真的靠谱吗?我们要不要再去演个什么你遇险然后我希望有保护你的力量,把我穿遇的记忆捡回来然后成神的剧情?”   “……这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有,除非我成神,否则我实在不敢面对一位盛怒的母亲。”   “你成神了你敢吗?”   “……”   好好好,我怂,我不敢。   亚纳尔淡定地抿了一口水,架势活像在喝红酒,我那这辈子没和外国人说过话的老妈脸色发紫,两眼发直,眼看和亚纳尔理论不清,当机立断转向我,“这个不行!你连省门都没出过,你小子还想出国?”   我知道我不能提醒她我的大学和我家隔了一个省。   “人都是锻炼出来的。不让他下田怎会耕田呢?不让他出国,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出国呢?”亚纳尔歪了歪脑袋,看得出他的嘴炮技能不比我妈差,“我们在外边,您就跟别人说您有个外国儿媳妇,天天给您打钱,到时候您想住别墅住别墅,想住楼房住楼房,一天请五个保姆,看谁不顺眼就开除谁,谁都得毕恭毕敬的,多好啊。”   “……你能给我妈变钱吗?”我小声问耶和华,“扰乱国家经济的事还是少做吧?不过篡改彩票中奖号码还是可以的?”   “加贝利尔有在人间的公司,至少养她是没问题的。”耶和华明显对钱这种凡人用的等值物不感兴趣,“处理了她,你就和我走吧?”   “……你这种‘我把你当家的砍了你跟我去做压寨夫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陆霜!”我妈加大了音量,“你小子嘀咕什么!总之就是不行,这小子不在我眼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拐跑他?”   亚纳尔歪了歪头,银色的长发柔软地垂落。我忽然觉得不好——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蓝色,红色,那双眼里一闪而逝的光让我母亲直接向后仰倒在地。   “亚纳尔!”我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蹿出去的,总之我在她真的砸到地上之前接住了她,亚纳尔对我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记忆修改。她会以为她答应了。”   “不不不她只会以为自己记错了——”   “我会让她牢牢记住这件事。”   “你想多了她真的——”   “我是友情天使。中美友好建交就交给我吧。”   “……”   “殿下,”她拍了拍我的肩,“既然您明知道连在神面前假扮您女朋友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又为什么会对这个没有预料呢?”   “因为你是天使!天使!你知道这种事是只有恶魔才会做的吗?!”   “我有一半是恶魔。”她冷静地指出,“并且即使是天使那部分,也是由您——恶魔王带大的。”   我转头瞪着现出身形的耶和华。   “我早就想用这个了。”他却不站我这边,“说那么多又没有什么意义。”   “……你们这些暴力狂魔法分子!你们体谅一下凡人行吗?行吗?”   “喂,”耶和华忽然向我伸出手,他的目光平静而冷漠,“走了,路西法。”   亚纳尔很不配合我地笑场了。   好好好,不就是怼我不是个凡人吗,我忍,这是我老婆。   “你也是,亚纳尔。叫那些不远万里来看戏的都回去吧,这边和那边没什么不同的。”   “他们也不过是看个热闹,自己就会回去的。毕竟如果殿下离开的话,两个世界的通道就会关闭吧?”   我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职能,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最后一件事,”亚纳尔转头笑着看我,他和耶和华此时的步调颇为一致,“殿下,和我走吧。回到那个世界,您大概就会想起来了。”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耶和华抬起眼睛,他显得有点不耐烦,大概是他也不想应付我这么多的问题了。   “拉贵尔和路西法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和你无关。”   拉贵尔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路西法时,那位殿下站在神殿前,因为在发呆而显得有些茫然的可爱。他忍不住笑道:“殿下想进去么?神大概不会拒绝您吧?”   路西法转过头,眸光聚起的一瞬间拉贵尔刚才的印象完全被推翻了。他就站在那里,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瞳孔中跳跃的是傲然与冷漠。拉贵尔在那时候就觉得他像极了神灵——他俯瞰三界众生,一人独守神殿之前,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我只是守在这罢了。”   “这样,是我多想了。殿下您在做什么,我确实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吧。”拉贵尔低下头,语气里并不带抵触,“那么——”   “拉贵尔。”   “殿下?”   “谢谢关心。”路西法弯起嘴角,轻声回答。   那一瞬间,拉贵尔觉得自己绝对会栽在他手上。   实际上也确实是的。   在被恶魔包围、躯体血肉模糊时,他听到那人问,你要成为我的造物吗?   因为他的伤太重,并且有堕化的趋势,路西法也不能保证治愈他。于是路西法问,要成为我的造物吗?   他狠狠点了点头。   那就是规则决定杀死路西法的理由——他将拉贵尔强行转化为自己的造物,用神权命令他存活,当拉贵尔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毫不犹豫地请求神:“杀死我,我无法违抗殿下的心意去杀死自己,所以——”   “杀了你没有任何意义。路西法依旧会这样做,他有了这样的能力,就不可能停止。”而神回答,“不如送她去另一个世界。”   神说的并不是死亡的世界。   就在他们的世界边也有很多世界。不同的神话、不同的造物、不同的民族、不同的神明。耶和华想要送路西法去他们东方另一个允许多神存在的世界,因此命令他落翼,削弱他的力量来避免世界间的夹缝阻挠,然后为路西法撕开了两个世界间的通道,又让哈尼雅在这里蒙蔽其他所有人。   但他没想到,即使是被打入单向通道之中,路西法也毫不犹豫地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返回了这个世界。   就在那一天,神要求规则将自己囚禁,以此来保证“只有一个神”——路西法一定要活着,所以他囚禁自己。   他是那样珍惜着路西法的愿望,珍惜到无法向对方解释,珍惜到被对方误解了那么久。   而神不希望他的路西法为此感到愧疚,所以神说,和你无关。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便有些后悔了。他以为他的路西法会误解他的意思,毕竟这话里的歧义实在太大;但他看到那个坚称自己是人类的家伙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我就担心还有什么事,和我无关真是太好了。”   他微微有些晃神。   他的路西法,似乎总是能让他造物之主捉摸不透。   “我等你回来。”他说。   “……闹得和诀别一样这么正式干什么,这个falg也太高了吧?好啦好啦,我走了,不用吻别,白白。”   他的路西法。   “……嗯,回见。”   我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思考哲学问题,比如前世今生是不是一个人。   第二件事是做决定,管他那么多做什么,我还能不是我了不成。   第三件事是统一意见,果然无论前世今生无论失不失忆,我拿耶和华这个虽然号称是神但实际上单纯得可爱的小鬼是没辙的,我认栽。   我从潘地曼尼南那宽大的床上醒来,抬眼一条龙和另一条掐架,龙鳞龙爪交相辉映,那场景足以用美不胜收形容。小明转眼看了看我,又继续转回去掐小红,“醒了?”   “醒了。”   “欢迎你,神。”他用尾巴怼小红,“不就是我赢了个打赌么你至于么!”   “我才不信这个白痴能活着回来,肯定是你作弊!”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一把拎过小红,仗着他此时体型比较小在手里晃悠,“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风度,礼仪,神。”小明提醒我,“请不要做出这种泼妇骂街的举动。”   “什么泼妇骂街,我这明明是教育孩子,教育懂吗?”我晃爽了,这才恢复我那装比的礼仪,动动脑袋再动动胳膊,“我不打算告诉他们我成神了。就是猜不到的那些家伙啦。反正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了,再突然换神也很尴尬吧?”   “随您。”小明用讽刺的语气回答我,“嫌麻烦的神。”   我摸了摸鼻子,不再理他们。   我在这边其实没有太多要做的。除了露个脸稳定一下地狱的秩序就是收拾收拾虽然去了那边但什么都没干光看戏的萨麦尔,萨麦尔一脸无辜地耸肩,然后就被我扔去红海交给莉莉丝收拾,我就不信他传说中的老婆治不了他。   再之后,我就可以回去找耶和华了。   我们两个在两个世界开启通道,力量交汇在一处,即使看不到我也知道他的每一步动作,通道搭建得出奇顺利,其实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当时我们为了确保步调一致,越过空间壁垒进行了灵魂交流。   嗯……交流。   交♂流。   对的,就是那个不可言说的交流,耶和华为了指导我分出了大部分的心神,然后我就很没品地和他交流了一下,最后通道是搭建完成了,他直接在他那边开了个结界,用各种方式向我表明:滚!   我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笑了半个小时,等了那么三四天,估摸着他消气了,越过空间通道去找他。他不在神殿,在人间,并且是在我学校的教学楼顶上。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这个地方?”   “我在囚牢里的时候,想要看你就是这个视角。”他回答,声音是浅淡的。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很冷漠——至少他面对这个世界的生灵时确实如此,神性至高,神明从不需要考虑生灵的挣扎,他就安静地看着,安静到冷酷无情。   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灵了。   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的耶和华。   因为他确实是我的——我躺在楼顶,和他并排,从天空中繁星点点一直躺到旭日东升,白色从东方露出,霞光洒满大地,耶和华忽然站起身,像迎接朝阳的飞鸟般对光做出回应,但光是真的在他身边环绕跳跃,那是任何摄像机都不被允许记录的场景,他白色的长发在晨风中飘动,脸上安安静静毫无表情,而我拉过他的手,在指间来回抚摸。   “路西法。”   “嗯。”   “我喜欢你。”   “你还真是挑了个很少女的表白时刻啊?”我揉揉自己那躺了一晚上有点僵硬的脊柱,“嗯,我也喜欢你。”   “不一样的。你喜欢海洋,喜欢鱼和飞鸟,喜欢你的母亲——所以你不能这样回答我。”   “那你为什么就能这样说啊……”   “因为我不喜欢这三界的任何一样东西,”他认真地说,“唯独喜欢你啊。”   我怔怔看着他。   我好像反驳过哈尼雅,我说“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这种剧情相当无聊,完全不该出现——但现在真的出现了,我就明白为什么他们喜欢这种剧情了。   这是最重的承诺,是真正的举世唯一,穷尽一切也无法相比。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依旧那样认真,那是神许下的诺言。   哈啊。   我单膝下跪,像很久之前、像造物最初之时我对他做的那个动作一样,虔诚地拉起他的手。   “我爱您,神。”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完结啦——热泪盈眶.jpg   之后情感线番外表示_(:з」∠)_所以可能还要写个十章(   以及最后那个镜头其实是表示主角到底是有了真·路西法时期的记忆……所以主角又纠结一次自己是谁( 第53章 番外·亚纳尔   亚纳尔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种不实感。   他总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根本不属于他,那些针对他一半的血统产生的排斥与抗拒从未真的到达他心里,他就那样一个人站在街角,有些茫然地面对着所有的怨愤,自己一个人往前走,遇到有人想打他就打回去,身上总是一块青一块紫,唯有一双眼睛出奇的亮。   他唯一的“朋友”是一个魔族。   他见到那个魔族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魔族。当时那个人在一处弯弯绕绕的小巷深处,用破旧的麻布包裹着自己,头发上满是污垢,分不出原本的颜色。看到他时那个魔族顿时冲过来,手狠狠掐住他的肩膀,“这里有个天使你知道在哪吗?”他急切地吼,而亚纳尔非常冷静地回答他:“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房子。如果你说的是个女天使,我七百多岁的时候她就死了。”   七百年啊。   她没有一天不想着会有一个魔族来接她,可他来了,她却没有等到。   那个失魂落魄的魔族并没有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亚纳尔也没有问。他靠着在街上偷抢来的生活,心里荒芜一片,没有神也没有魔,更没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治愈天使和周围的孩子。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习惯性地回到自己的家,无论家门上被涂了什么句子。   其实他不相信神。他从未信过,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边盼着魔族来接她、一边向上帝告罪,他在她这样做的时候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像极了那个魔族蜷缩的姿态。   于是他和那个魔族相安无事,他问对方,“我可以叫你爸爸吗?”而对方强忍着泪水回答:“不,我不是能配得上这个称呼的人。”   魔族在那时就有很重的伤。亚纳尔知道天使的卫兵在搜查,当然他也被指认过,那些小天使几乎不加思考地对卫兵供述:“他有魔族血统,肯定是他干的!”   亚纳尔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早已预料到会这样,家里那残破的床下早就挖了密室,足以让魔族藏身。   但加百列窥破了这个阴谋。   然后加百列说,我们做朋友吧,你比那帮小崽子帅多了。   于是一个半魔族和一个女装癖做朋友。他们交流魔法,尝试治愈,甚至一起加翼成为四翼天使,那是那条小巷里没有任何人会想到的事情。他们怨愤着神的不公,称魔族之血没有资格加翼——而亚纳尔沉默着,带着自己的父亲,和加百列一起住到了第四天。   可他们无法阻止魔族日复一日地虚弱。   说起来非常可笑,他甚至不知道魔族的名字。   最终魔族劝他把他交出去,若是处理得好还可以挣一份功绩。亚纳尔看了他足有一个小时,转身去找加百列,那时加百列因为塔拉父亲的失踪忙得头晕目眩,而亚纳尔找到他,要和他赌上一把。   亚纳尔把加百列的治愈术改进手稿交给了治愈天使联盟的贝斯,换来了为自己父亲的治愈。他知道那一刻他就成了贝斯的奴隶——他找不到别的办法,加百列逃回第二天,带着塔拉回到最初的屋子,藏在密室里,靠黑市买卖为生;亚纳尔被迫接受无数不合理的要求,而就在这些要求中,他窥到一个关于塔拉父亲的秘密。   贝斯把他关在联盟总部的地下室作实验品。   这足以扳倒贝斯么?不够,还不够。贝斯也是人精中的人精。他苦苦思索着,还不够……   然后路西菲尔出现了。   这个天堂最有利用价值的人——出现了。   因此加百列建议开设店铺,亚纳尔自请前去砸店,成功地将路西菲尔的目光移向治愈天使联盟,至于之后,如果他活着,那么有完全的理由去和路西菲尔表明忠心。   太完美了,完美得他在路西菲尔床上哭泣时要抬起胳膊去掩盖翘起的嘴角,完美到他激动得落泪,完美到当他终于拿开手、看到路西菲尔沉默的侧颜时,有一瞬的晃神。   神是一团光,而路西菲尔是他能想到的至美。   到底是他算计了路西菲尔,还是路西菲尔沉默地给了他救赎?   他不知道,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注意着路西菲尔,然后忽然发现,当他这样注意对方时,他只能无法自制地爱上对方。   因为路西菲尔拥有的是真正的、神一般包容万物的善。欺骗、隐瞒、算计,一笑而过,淡漠出尘。   即使是后来他知道路西菲尔其实是个人类时他也没有改变这种看法。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这种事的,身居最高位依旧毫无得色,因为太过谦卑反而无法触动,因为毫无底线反而深不可测,众星捧月上万年,还能承认自己是泥沟里的老鼠。   那是让他指尖发颤的感觉,物极必反,骄傲的尽头是谦卑,防御的尽头是包容所有的伤害——没人能侮辱他,因为他不在乎。   亚纳尔发现自己无法信仰神,因为他信仰的是路西菲尔。   在恶意中成长起来的他,无法抗拒能不在乎恶意的人。   但很快他意识到路西菲尔爱的是神。即使路西菲尔本人都没有发觉——他提起神的目光是完全不同的,温柔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那时候亚纳尔挣扎过,犹豫过,绝望过歇斯底里过,一个人在自己屋子里进行了这些,然后继续微笑着面对对方。   然后他知道这个世界都是这俩人为了自己更顺利地谈恋爱弄出来的。   顿时亚纳尔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还以为我来得早一点只是我不如神,结果整个世界包括我们所有人都是他们恋爱的附加产物?   好气哦,可我还要保持微笑。   从此,亚纳尔从“我爱他他爱他的亚纳尔”变成了“今天殿下也在不自知地撒狗粮我能怎么办我就看着某种意义上的我爹和我妈然后一脸呵呵哒吧的亚纳尔”。   心好累,我谈个恋爱有神当情敌我以为够可怕了,结果你们边谈恋爱边造世界。   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条不得不走剧情的咸鱼的亚纳尔一声不吭地成为了神的眼线,神对他主动提出这一点相当吃惊,而亚纳尔满脸的生无可恋,“您觉得我是敢和您抢人,还是敢强行扭殿下的取向?”   神颇为同情地——这是神第一次对造物表现这种情绪——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呵呵。”   身为两个世界除了神唯一敢和路西法表白的存在,亚纳尔心如死灰,整个人脱离基督向佛学发展,奉行□□原则,对着那张可以用完美形容的脸强行施法来扭曲自己的意识,然后悲哀地发现,即使殿下堕了个天恢复人类状态并且弱到他可以一只手掐死,他还是很喜欢殿下。   哦不,前言收回,掐不死的,殿下拥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和“我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两大护盾,这个世界几乎所有的魔法伤害他都免疫,物理伤害也是高速治愈,所以亚纳尔非常不明白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自己的安排到底在做什么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担心这丫的在地狱过得不好,说白了,他到底抽了什么疯卷进这俩人的破事里。   后来路西法回地狱成神去了,亚纳尔也淡定了,整个人进入养老模式,就看着拉斐尔和米迦勒跳,看着乌列被从地下室领出来,深切地觉得自己骨子里果然还是个魔族,即使被卷进一出基情剧里当了唯一的不知男配女配的配,他还是冷漠到可以就让乌列被关到现在而视若无睹。   果然,他这种人要是幸福一生,那这出剧绝对三观不正。   然后他在战场上看到有个魔族押着他父亲。   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有除了路西法之外在乎的东西的。   耶利米尔——是的,直到现在这位才勉强在亚纳尔的回忆里露个脸——死死压着亚纳尔。   亚纳尔挑眉看他。   “您想做什么?”耶利米尔的声音接近于嘶嘶的气流,“把您的亲生父亲交出去任由天使处置?怎么,您觉得这样宣泄民愤有利于天堂稳定?”   亚纳尔晃了晃神,然后清晰地回答:“如果需要把我也交出去,没问题。”   耶利米尔对着他的下巴就打了过去。   啊啊。   魔族吗……他比他的父亲更像个魔族,也许他那软弱的、堕落的、与魔族相爱生下他而又妄想着被神宽恕、终生与自己的心相折磨的母亲,不配当个天使吧。   他这种被困在天使躯壳里的魔鬼,早就该扔进真正的火湖里去煎熬。   亚纳尔一边挨打一边笑,笑着笑着耶利米尔全身发抖地停止了攻击。   “拉斐尔爱他的父亲,”亚纳尔有些茫然地说,“这是真的。我爱我父亲,也是真的。”   “可是你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爱的。有比爱重要的爱、有比全部感情重要的追求、有即使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也要达到的目的……有只有残忍的人才配攀登的高峰,有唯有孤身一人才能享受的幸福。我早就分不清我的情感了,耶利米尔,我、这具躯体存在的全部意义,也不过就是守着这天堂而已。”   如果那时候殿下什么都没有做,就让他走进那白雾去把神带出来该多好,他们去相爱,他就沉眠在那雾气里,永生安定。   然后有温热的水落在他脸上。   耶利米尔在哭,无声地,绝望地。   “我永远都不能打败他,”他说,“永远都不能,是吗?”   亚纳尔温和地抬起手,任由这天使靠在自己心口,“你听到了吗?”   那里的跳动声极为轻微。   “我把我魂核的一半给了我的殿下。你觉得你能打败他么?”   耶利米尔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耶利米尔不能打败路西法,就像亚纳尔不能打败耶和华。   说到底,都是强求罢了。   然后耶利米尔去了地狱。   亚纳尔整个人都是傻掉的。   耶利米尔冲过十七层地狱,在第十八层找到路西法,开口一句话,“亚纳尔大人的魂核,您没用了吧?”   然后他就顺顺利利把魂核带回来,交还给亚纳尔,“您说过,当有可以代替您的人出现时,您就任我施为了。现在乌列大人出现了,不是么?”   亚纳尔定定看了他一会,直接开始脱衣服,脱到一半被耶利米尔涨红着一张脸按住,“我……我的意思是,您现在在这,什么都不要动!我去解释!”   然后耶利米尔以军部的名义发布声明,亚纳尔的父亲从未伤过天使,并且强行美化了他和亚纳尔母亲的恋爱故事,顺带批判了一波路西法统治时的天堂,上下形式一片大好,可喜可贺。   亚纳尔听到这些时有点恍然地想,那个他从二翼天使之间带回来的小家伙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啊,真是睁眼说瞎话,手腕了得。   于是亚纳尔得以再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是在天使的医院。说起来很讽刺,这里现在是有组织的卖治愈术行为,曾经也是;变化的只是价码与组织者,一切就天翻地覆。   他的父亲这一次无需偷偷摸摸地被带进来。   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   那早已衰老的恶魔满是皱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贴在脸上,枯树般的触感对上依旧停留在年轻鲜活之时的天使,恶魔的眼里露出解脱的笑意。   他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他的儿子,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这无关紧要,这位老人不久后在天堂永远地闭了眼睛,亚纳尔带着他的尸体回到自己童年的居所,将骨灰摆在床下的密室里。天使没有尸体,但如果灵魂逗留,怕也只能在这里永远地等待。   那天耶利米尔陪着他。最近耶利米尔一直陪着他,就像他会和他的父亲一起离开一样。   可他当然不会啊,看到他不再受恶魔血统的束缚、看到他功成名就,那位老人是那样的开心,开心到让他茫然无措。   他忽然明白,他不是不会去爱路西法之外的人,他只是没有从他们那里切实地感受过爱。他的生命一直是荒芜的,停留在幼年时满是敌意的街道上,他不相信自己会得到任何人的关注,本能地把自己和一切切开。   他和拉斐尔的无情不同,因为他在爱的边缘游走,却迟迟不敢伸手。   耶利米尔死死地抱住他。   “您小时候真的过得很苦啊。”   “……忘掉了,没什么感觉。”   “这样的吗?嗯,我是说……既然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好吗?”   “回哪?”   “第八天。那才是您的家。”   “……没有的。我没住过我的宫殿。”   “您可以住我的。”   那一瞬间他真想掐死耶利米尔,想问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就这样自然地对他示好,凭什么就这样让他觉得拿不出与之对等的爱是很过分的事——   可最终他痛哭失声,像打碎了喜欢的陶瓷人偶的孩子,在一地碎片中绝望地知道一切结束了。   他的殿下和他的神在一起了。   然后呢?   然后他的心被还回来了。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 第54章 番外·耶利米尔   大家好我是耶利米尔。   对就是那个到最后还是被亚纳尔大人丑拒了的耶利米尔。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我来得太晚,我出生的时候亚纳尔大人估计已经喜欢上殿下了。   所以我来说说殿下和神吧。   他们……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他们根本不把三界放在眼里有木有!太可气了有木有!我为了找亚纳尔大人的魂核冲到十八层地狱然后看到路西法抱着一团光我整个天使都外焦里嫩了有木有!   是,我知道路西法能看到神的真容!可问题是你考虑一下围观群众的心情好吗!任谁看到一个绝色美人……啊呸,看到地狱之主抱着一团光都会抑郁的有木有!有木有!   更可气的是弥赛亚那个龟儿子的龟儿子该隐一脸“你是白痴吗”地看着我,“为什么堂堂地狱之主要考虑你们的心情?”   “滚,你个打跨界战争的后备人质。”   我以天使的圣洁,高贵冷艳地吐了他一脸的槽,然后回到了天堂。   糟心,真糟心。   一想到路西法那个没下限的就这么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并且这件事早晚要让亚纳尔大人知道,我就更糟心。   您没下限我无所谓,问题是您会让亚纳尔大人发疯啊!   我家亚纳尔大人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我求求您考虑一下单身狗的心情别秀了好吗?   但路西法他不。   我早该想到的,他就不像会关爱小动物的那种人。   万恶的魔王路西法翘着二郎腿抱着他的神秀翻三界,天堂集体陷入自我怀疑,卧槽神都被路西法泡了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和恶魔敌对?到底谁要求我们保持贞洁来的是神吧?   然而正确答案——   是路西菲尔。   对,就是路西法。   天堂傻了。   地狱笑翻了。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路西法就把神抱回来了,但反正抱回来了就是地狱的好戏,至于具体经过,管他。   对此我们天使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揍他们一顿,但一想到神和路西法都在地狱,我们就有点犯嘀咕。   打吧,怎么打?凭什么打?不打吧,又说不太过去。所以到底是明知神在地狱还打地狱还是咽下这口气,天堂现在非常纠结。   他们纠结,我也就纠结。   作为天堂军部的总指挥,我一句话就能决定这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但我不敢决定,亚纳尔大人的命令高于一切,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但亚纳尔大人会打吗?   不会。   我算是看透了这个冷漠无情无理取闹的世界了。   哼。   哼哼哼。   我就要打了你会管我吗凸!   大人您醒醒路西法他扔下你去和神搅基了您不用再护着他啊!他也不需要您护着啊求求您了我们干他丫的!   然后亚纳尔大人用一句话把我打醒了。   “打得过?”   ……打不过。   一个路西法就够麻烦的了何况加上神这种筹码。   我宽面条泪地跪在亚纳尔大人面前,乖乖承认自己有多蠢。亚纳尔大人看了我一会,叹口气把我从地上拎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想和地狱打?天堂和地狱正面对打从来不讨好吧?”   我怎么能说出“因为我嫉妒路西法”这种脑残一样的理由呢,不行,我要矜持。虽然亚纳尔大人是双性天使,但很明显他偏阳性而不是阴性,应该会喜欢比较柔婉矜持的——虽然对我一个纯阳性来讲这感觉贼尴尬。   亚纳尔大人盯了我一会。   叹气。   “就算你能和他用魔法正面互砍,也不会影响我的感情的。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有多强大。”   是啊,我懂,只是因为在亚纳尔大人最脆弱最卑微的时候,他显得那么强大——这就够了。   我嘛,说到底就是很无聊,明知道不能补救,还是不死心地想试试,试试试试,就这么几千年。我以为石头都能被我焐热了,可惜人心不是石头,比什么连环锁都精巧,没那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与方法,怎么都解不开那些谜题。   只是我自己的心也是一样的,没那个足够的理由,我绝不会轻易放弃;又或者就这么担心着他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习惯于爱他。   他是我最弱小的时候出现的人,所以他对我而言比路西法对他而言更重要,毕竟我可不是像他那样连当时的路西菲尔殿下都敢算计的人。   他真的是把我的一切送到我手里,我只好用全部的情感来回报他。   所以我们到底没和地狱打。   原因如上,打不过。   这种令人痛心疾首的理由简直戳漏了米迦勒的心,天国的副君双目含泪,“为什么打不过?”   “因为天堂主要战力全都跟路西法去了地狱,后培养起来的当然比不过之前的。”亚纳尔大人理直气壮,嗯,我就喜欢看他连副君都敢怼的拽样。   虽然我也觉得打不过地狱很挫,但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行,敌人段位太高。   不怕猪一样的队友,只怕神一样的对手,何况对手里真的有神。   我们能怎样,我们只能看着米迦勒发愁,自己在一边无事一身轻——哦不,亚纳尔大人无事一身轻,我被米迦勒拎去找人才,我们想和地狱分庭抗礼。虽然我特想说抗什么礼啊我们连门都没进去更别说找庭了,可惜米迦勒不这么想,米迦勒觉得我们能做到。为此我去问了亚纳尔大人,亚纳尔大人特淡定地回复我:“想多了,地狱的战力即使不算路西法陛下和神,也和天堂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我抱着渺茫的希望问:“您和加百列大人不是当初那一批里最能打的吗?”   “最能打的,”亚纳尔大人怜悯地看着我,“是萨麦尔,他连加百列都敢通缉,哦不,他连路西菲尔殿下都敢往监狱里关。”   我傻了。   “但是萨麦尔坚信唯爱人者得见上帝,所以不喜欢打架,每次打天堂他都放水放成红海,不然你以为地狱会打不上来?”   我绝望地看着他。   “不过如果哈尼雅想打,”亚纳尔大人再次叹气道,“天堂也不会太糟糕就是了。”   “所以我真的要从一堆天使里找什么有天资的新一代吗?”   “嗯……参考我找你吧。”   说句实在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亚纳尔大人当时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值得培养的,又或者他只是随便拎了一个,而以他的能力,什么鬼东西都可以培养成我现在这样。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我在亚纳尔大人心目中的地位又下降了。   不行,我要保持优雅和矜持。   于是我回去和米迦勒研究如何应对情况——地狱又不傻,战力差距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然后又被秀了一脸。   是的,被远在地狱的路西法秀了一脸。   因为米迦勒接到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大致意思就是虽然神下不了床(这是原文里的形容)不能护着天堂,但是他对天堂还是很有好感的,所以他也不会帮着地狱。   ……我去特么的。   路西法这分明就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可气的是没人打得过他。   哼。   哼哼哼。   既然你不出手那就干脆帮着天堂吧。   于是我们毫不犹豫地回信,让原本送信来的那个内奸带回去,大致意思如下:天堂才是信仰的正统之地,你既然选择了当神的对象,那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和我们一起来相信至爱相信上帝吧。   然后路西法的回信简洁明了:滚!   哼哼哼。   就这么不要脸,你咬我啊。   米迦勒有点小心地问我:“会不会激怒他?”   “拉倒吧,他忙着和神谈恋爱呢。”   米迦勒的脸有点绿。   哼唧哼唧哼唧哼。   叉会腰。   亚纳尔大人对我的行动表示了十足的鄙视,我不管,我就是幼稚,我就是比你们少活了几千年,我还是个宝宝。   亚纳尔大人叹了口气,问我:“你以为这样能引起我的注意么?你又不是无脑小说里的女主,何必这么装相。”   “我是男主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大人来当我的女主吗?”   “……”   “我是真心想问您的。”   “我真心地不想回答。”   “为什么您这么讨厌我呢?”   他愣了愣,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不讨厌你。”   他说这话时笑得非常柔软,让我心里扑腾扑腾。   “我只是……不爱你而已。”   ……啧。   宝宝不开心,但宝宝不要抱抱,宝宝主动去抱亚纳尔大人。   顺便,宝宝并不是个逗比,只是天堂这么大,如果我不蠢一点,那未免太过冷清了。   亚纳尔大人喜欢看我犯蠢,这是真的。我想这么久以来,也只有这件事能取悦他了。所以我犯蠢犯得很开心,只要大人喜欢,再蠢我都认了。   毕竟我早就是亚纳尔大人的东西了。   早几千年,很多人提到我的时候会用“亚纳尔的跟班”来形容。大人还明确地问过我是否讨厌这种情况,我知道当时大人是认真的,只要我说我不喜欢,他就会为我封上所有人的嘴。   但我回答,“我很喜欢。大人——我就是您的跟班,这很好。”   然后大人就用一种颇为深沉的表情看我。   现在想想他简直就是在说“孩子,喜欢我没好处的,赶紧退散吧”。   我不。   我是个宝宝,我听不懂。   于是我顶着路西法的秀恩爱狗粮雨又去了一次地狱,打的名头是和地狱讲和,实际拿个小本子暗搓搓记录下这两个人到底有多恩爱,打算回去讲给亚纳尔大人听,因为拉斐尔说了,想要泡到亚纳尔大人,必须先让他彻底对路西法绝望。   虽然可能会刺激到亚纳尔大人,但为了大事业,必须这样做呢。   于是我记,路西法抱着一团光。   ……画面略奇怪。   路西法一边抱着一团光一边揉萨麦尔的头发。   ……我怎么感觉这是两只宠物。   路西法一边抱着一团光一边揉着萨麦尔一边逗玛门。   ……全地狱都是宠物吗?!   心好累,不想说话,只想趴在一边画圈圈诅咒他们。   很显然路西法也把我当成了某种宠物,我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亚纳尔大人形容的高傲或是谦卑,他看我记我的小本子看得非常有成就感,直到我告诉他这是准备拿回去刺激亚纳尔大人的。   那一瞬间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全消失了。   我暗叫不好,他也在乎亚纳尔大人,万一他脑子一抽问神能不能开后宫这事就浪大了,毕竟以神的包容性和我所感觉到的亚纳尔大人和神的相处,他们三个真的大三角也不是没可能啊!   然后路西法一脸沉重地在我的本子上加了句话。   经验证,路西法果然还是喜欢纯阳性。   ……   ……   ……   路西法,你狠。   我实在怀疑这么干亚纳尔大人会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奇怪的魔法实验好吗!好吗!   路西法不在意,路西法不怀疑,路西法冷酷无情地驱散了我,抱着他的光揉着他的萨麦尔逗着他的玛门,于是我在潘地曼尼南宫殿门口坐着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遭到如此对待,然后该隐那个龟儿子问我:“咋了,被陛下强了?”   我死鱼眼看他。   “亚纳尔被陛下强了?”   我一个嘴巴子就上去了。   说我可以,说亚纳尔大人不行。   该隐也不是吓大的,立刻就发飙了,于是来和地狱讲和的我在地狱之主的宫殿门口和地狱成员干上了,打到一半宫里慢悠悠出来个紫头发,在门边一靠,“我确实挺喜欢亚纳尔的,但是我的武力值不够啊。有生之年若是得以一尝芳泽——”   “说人话。”我。   “我不好看吗?”该隐。   得得得,我好像又撞进了什么奇怪的邪教cp现场。   于是最后回去时我的本子是这样的:   路西法抱着一团光揉着萨麦尔逗着玛门欺负着别西卜看着该隐和梅菲斯特搞基,生活得非常快乐,无需任何挂心,并且明显喜欢纯阳性,所以您还是别想了。   亚纳尔大人就把我的本子撕成了一条一条。   “他喜欢阴性阳性我问过他,白痴。”   ……不不不,那条是路西法他自己加的啊!   是的,亚纳尔大人骂的是路西法,不是我。   于是本宝宝又高兴起来,继续缠在亚纳尔大人身边。   嗯,生活如此美好,我也毫不暴躁。   作者有话要说:   进了楚留香这个大坑……_(:з」∠)_为了无恶不作选了杀手门派,万万没想到暗香居然如此正义(   以及遇到的第一个非门派内人士是个叫绝不当和尚的少林((( 第55章 番外·米迦勒   天堂有两个苦比人物,一个是我,一个是耶利米尔。   我是米迦勒。   对,后世传说“番红之发,翡翠之翼,一手持剑,一手持平(天平)”的那个米迦勒。   虽然他们把我描述成和地狱奋斗在第一线的炽天使,但其实我除了带领天堂打过一次漂亮的闪电战也没做什么,就连那一次都是在路西法的指导下打的——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嘛,总之,在天堂这种环境里,一苦比就容易逗比,耶利米尔仗着他还是个宝宝在炽天使之间恶意卖萌,而我……虽然我比他还小,但我毕竟是副君,要有那么一点架子,所以我只能精神上支持他。   所以说,我和耶利米尔其实关系不错,毕竟二比的思路总是相通的。而且我们都喜欢一个银毛,虽然他喜欢的是亚纳尔我喜欢的是拉斐尔,但是我们的经历一致得令人发指:他喜欢亚纳尔,因为亚纳尔力挺了啥也不是的他;我喜欢拉斐尔,因为拉斐尔帮了啥也不是的我。   看看,看看,我们没有共同语言还有谁有。   就连最近被路西法隔着三界秀恩爱撒狗粮,我们两个也是步调一致。收到那封以“我还算喜欢天堂所以不插手”为中心看似表明立场其实疯狂秀老婆的信之后,耶利米尔黑着脸坐在椅子上,疑似气炸;而我仰着头瘫在椅背上,心如止水。   没办法,我们已经被地狱欺负习惯了。   即使路西菲尔还在的时候也一样,地狱那些疯子是从来不懂什么叫场合立场的,他们在天国边境打游击打得贼六,六得我们两眼发黑。   地狱那群恶魔知道什么叫和平的美好吗?不知道,他们一天到晚杀杀杀,杀得可来劲了。   所以我们在如何对付地狱这件事上毫无信心。   最终耶利米尔心如死灰地和我说:“我们重新封了天堂大门吧,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那不就等同于放弃人间。”我死鱼眼看过去,他死鱼眼看回来,“神都去地狱了你还谈人间?”   我琢磨着这事不对。   最开始的立场是神和路西菲尔都在天堂,护着天使,恶魔委委屈屈;之后神把路西法扔下去了,恶魔欢天喜地;现在路西法把神拽下去了,地狱耀武扬威……?   没了神的天堂还叫天堂吗?   这是个问题。   亚纳尔对此无动于衷,“神从来都不在天堂,神只在路西法陛下身边。”   他淡定,我不淡定,淡定不能。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那时候你大概还没出生吧。”   我真想和耶利米尔抱头唱宝宝还小。   “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他为什么要偏袒一方?”亚纳尔很不耐烦地看着我们,“美德?醒醒,所有的美德都是有利于社会发展的品质罢了,对神而言你是自私还是无私有什么意义?要是神就造了十几个,那好歹还算个宠物,造三界?得了吧,宠物都搭不上边。”   人生中第一次,我觉得天使是被神嫌弃的。   “所以说,”亚纳尔残忍地说出了真相,“三界是为了路西法存在的,你们只是一群任务道具,连神的脸都看不到。”   “你呢?!”   “我看过啊。”   “……”   我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所以你是宠物?”   “不是。神的宠物要求还是很高的,我算什么啊。”   他一自轻自贱我就没脾气。亚纳尔就是那种你明知道他三观不正你也没办法对他生气和他吵起来的人,不歇斯底里、不骄傲自大,他就是偏执,一边笑着听你说意见一边死性不改,属于撞破南墙不回头到了黄河不死心见了棺材不落泪的那种人,看着他一直往一个方向努力会让你怀疑自己才是有问题的那个。   毕竟生命这东西没什么答案,敢坚持自己的错误上万年的人,不说他一定值得敬重,但至少足以令人心惊。   是,亚纳尔自己也承认他喜欢路西法就是一错误。   后来我也这么觉得。   为什么呢,因为耶利米尔从地狱拿个小本子回来、被亚纳尔扯个稀巴烂之后,地狱的王点名要我去签休战协议。我能怎么办,我们又打不过,只能咬着牙去了,去了才知道为什么说地狱的王,因为地狱的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是路西法了,路西法改行当地狱的神了。   ……行吧,这起码说明造物之神还是天堂的。   于是我和那个叫梅菲斯特的坐在谈判桌两边大眼瞪小眼,互相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我就说说他怎么和我打招呼的吧:“天府之花,绝世之炎(他说的到底是炎还是颜我到最后也没想清楚,但鉴于有个路西法,我就当他说的是炎吧),以光之姿降于至暗之剑——红尘有幸,不知——”   “说人话。”我。   “你好米迦勒,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萨麦尔在一边眼睛都不眨地翻译。   我看着萨麦尔我就有点怂。不仅是因为我还是个二翼时偷了邻居家一个果子被关进监狱三天,还因为他那笑和他在战场上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没重新设定。   然后耶利米尔作为随行很拽地来了一句:“该隐好像不行啊?”   “现在的天使都污到这个程度么?”萨麦尔歪了歪头,“这个好像可以被关至少十年啊。”   “路西法时代的残酷法令已经废除了。”   “天堂允许真正的xo了?!”一边昏昏欲睡的玛门当时就精神了,“我能把我哥娶回来么?!”   ……不,不行。   “乖,你要娶别西卜的。”萨麦尔温文尔雅地给了玛门一巴掌,那一巴掌让我确信萨麦尔的战斗力和他的笑一样令人发指,“这么多情的话,魅魔还是很欢迎你的,天使就算了——堕落天使可能比现在的天堂还讲求一对一呢。”   ……喂喂喂我什么时候说过天堂真的允许乌七八糟了?!   玛门揉着脑袋委委屈屈,而路西法作为真正的主角终于登场,他一来我就知道耶利米尔小本子里的东西不假,他身边飘着一团光。   是真·飘。   脚不沾地的那种。   然后我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亚纳尔对光问好,然后他们两个亲亲热热地出去了,出……去……了……?   路西法,你老婆,哦不,神和亚纳尔私奔了。   路西法明显也察觉了这个趋势,但他往门外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在梅菲斯特身边坐下了。梅菲斯特转头挺暧昧地对他笑了笑,用口型问了什么,然后路西法像刚才的萨麦尔一样给了梅菲斯特一拳头。   那声音真带劲,让我想起石头砸核桃。   “他问的是‘4P吗’。”玛门的嘴特别快,笑眯眯地对我们解释,然后他就被路西法锤桌子下面去了。   于是我们终于开始正面谈论休战问题,其实我已经做好了丧权辱国条约的打算,结果路西法叹了口气,“恶魔在人间的时候你们别管他,恶魔就不去天堂捣乱,如何?”   条件太丰厚,我们热泪盈眶。   “作为交换,就别天天对神祷告,有什么事自己解决,在床上陪他听你们祷告太毁气氛了。”   ……呵呵。   特么的路西法你信不信我回去就算天气不好我都和神祷告,我是神最虔诚的信徒,没有神我活不下去。   别西卜看起来还是想为地狱争取一下福利的,结果雷米尔拉住他,点出中心:“让天使不对神祷告,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呢。摧毁信仰比摧毁任何东西都残忍。”   雷米尔的语气就很残忍,比一边坐着的巴尔都恶魔。   我莫名地打了个寒战,设想自己回天堂告诉天使不能对神祈祷……   我看着路西法。   路西法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地狱的门不会封死吧?”   “地狱的大门永远对想堕天的天使敞开。”他笑得一脸妩媚yin贱,“反正神是不会回天堂了,想见神来地狱找。”   哦,这无形的狗粮雨。   我也不管了,点名我的中心:“我现在堕天来得及吗?”   “……”路西法,“来不及,下一个。”   “下一个是我!”耶利米尔接话,“我能堕天吗?”   “亚纳尔不会堕天的。”   “哦。”耶利米尔蔫头蔫脑地缩回去了,加百列跟上:“我呢我呢?我堕天有用的,我的店铺已经开遍三界了!”   “所以你堕天和不堕天有区别么?”   加百列皱了皱眉,语气非常委屈,“人家觉得黑暗哥特风最近比较流行嘛。”   “亚纳尔阴性状态穿洋装特别好看,你可以对比一下。”   于是加百列和耶利米尔这两个立场不坚定的就被转移话题了。   天堂,药丸。   地狱……地狱也药丸。   不为别的,地狱的生灵无法承受神散出的力量,那是高居九天之上的炎阳,是笼罩极夜之中的寒月,是黑暗中的生命终其一生都不能靠近的光。   唯有路西法一手光一手暗,可以将神抱进怀里——毕竟就连天使,也不是谁都可以直面神的光辉。   这一点上,我觉得他们确实很般配。   毕竟伴随炎阳的只有云霄,伴随寒月的只有群星。   忍受得了神的冷淡的,也只有路西法级别的死不要脸。   所以路西法说出了自己不帮着地狱的真相:为了让地狱的生灵还能活着,他和神要在人间溜达;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人间的恶魔的事情呢,因为那些恶魔很可能是给他办事的。   行行行,给你办事就是给神办事,认了。   于是我们爽快地签了字,一式两份,魔法封印,相约永不撕毁。   签完字我觉得有哪很奇怪。   推门而入的亚纳尔指出了我们的问题:“人间是被你们卖了吗?”   “……”   “路西法陛下,你本来就对人类没有太大好感吧……虽然为了天堂无所谓,但就这么卖掉的话……”   亚纳尔的话,路西法总是会认真听一下的。这也是我盯着耶利米尔“我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吵闹声带他来的主要目的,果然路西法歪头问道:“那你希望怎么办呢?”   “把弥赛亚(亚当)扔下去传教吧。”   ……我怎么觉得这是明摆着让路西法撒气呢。   路西法明显也是这么想的。他愣了愣,带一丝歉意地回答:“没这个必要。”   哟哟哟,瞧瞧,路西法,歉意。   啧啧啧。   然后我就一脸茫然地看着亚纳尔吻了吻路西法的额头。   同时无意识地按住了耶利米尔。   神就站在门外,那团光动了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但看路西法的反应,神并没有排斥。   路西法揉了揉亚纳尔的头发。   我总觉得耶利米尔的预感要成真,他们三个要大三角。   “扔下去吧,”亚纳尔说,“他在天堂,我见他就想打他。如果可以的话,把米迦勒也扔下去吧,当然加百列也不是很需要,天堂有我就没问题的。”   耶利米尔不试图爆起了,他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也被扔下去。   “别扔了,”路西法劝亚纳尔,“毕竟都是天堂的人。”   “我是内奸。”亚纳尔理直气壮地在我天国副君面前自报身份。   “那你就当我是地狱派到天堂来的内奸。”地狱真正的主宰说。   他们俩这身份错乱得我牙疼。   于是神站出来终结了他们的身份错乱,神拉住路西法的手,轻声道:“别这样。”   我居然听到了神的声音。   有点冷清,不过当真舒服。   然后路西法啄了那光团一口,“那就随你吧。想扔谁告诉我一声,我配合你执行。”   耶利米尔现在在试图缩到桌子下面和玛门相亲相爱。   亚纳尔不吭声了。然后他们终于想起被晾在一边的我,亚纳尔回眸一笑,笑得我脊梁骨发颤,“那就这样吧。让弥赛亚去传教,米迦勒,你就保护他别被恶魔害了吧。”   “我才是天国副君……”我虚弱地抗议。   “没关系的。副君总指挥天使学院校长甚至监狱长我都能兼任,不用担心天堂没有你会怎样。”   我眼前一片漆黑,上面跳跃着点点金星。   后来的事……不提也罢,你能想象的。 第56章 番外·亚当   我是人类之祖。   当然,我也没能逃脱被路西法隔空秀恩爱的命运,但至少我没受到太大的冲击,毕竟神多不待见我,从我被赶出伊甸园我心里就有数。   但这真的不是我莫名其妙被扔到大地上传教的理由,真的!   亚纳尔用那种“我家里终于没有讨厌的客人了我好开心”的表情把我扔下去,那叫个毫无伪装一片赤诚地表达自己的反感,我都不明白我到底哪惹到他了,我一个缩在自己家里努力削弱存在感的人到底有什么机会惹到他?   然后我懂了。   就像神想把我扔下去时一样,不需要我去惹他,我也可能惹到他的。   哦这可怕的世界。   这可怕的世界完全来自于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路西法。   所以我和我的信徒们传教时都是这么说的。   “路西法是最可怕的恶魔。”   惹了神,你也许会死;惹了路西法,他不让你死,谁都不会允许你轻易挂掉。   是的,就是这么丧心病狂。   更丧心病狂的是连天使都护着他,更丧心病狂的是天国副君米迦勒因为他被扔下来陪我,我们两个惺惺相惜,然后米迦勒说,“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路西法,毕竟亚纳尔喜欢他这事不是他选的。”   ……   ……   ……   我能说什么呢。   副君大人你醒醒,你是个天使,你应该这么说:“居然连天堂的炽天使都敢勾搭,可怕的恶魔!”   “……他最直接勾搭的就是神。”我再次指出。   米迦勒怒视我,我怒视他,然后我们俩就掰了,所以我现在悔不当初。   梅菲斯特站在我身边,一脸的懒洋洋,“你跳啊,若是你的神存在,你从这里跳下去也没有问题!”   我死鱼眼念出我的台词:“不可试探你的神。”   然后这丫就和未成年一样原地转圈,“还不错!果然你是个很好的戏剧演员——我的人之祖,我的——”   该隐蹲在一边,我们父子俩面面相觑,一时间一片寂静,只有风带着落叶打着旋从我们中间飘过,我第一次觉得我这个杀了我二儿子的大儿子如此顺眼,我们两个跨越天堂地狱的隔阂用眼神讨伐梅菲斯特:“他在干啥?”   “戏精妄想症吧。”   “……这么说真的好吗?我以为你在追他?”   “虽然我觉得他这样很可爱,但这确实是戏精妄想症啊。”   我看了一眼还在原地转圈仿佛身边有花瓣雨落下的梅菲斯特,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自从这个戏精妄想症出现在我面前,我和该隐就硬是达成了眼神交流成就,心有灵犀一点通,标准的亲生父子骨肉相连。   而且我真的发现,从我见到梅菲斯特开始,我就特别怀念那位曾送给我智慧之书的拉结尔炽天使——梅菲斯特那可怕的思维回路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一个富有逻辑而又知识渊博的人是多么宝贵的存在。   可惜拉结尔大人已经死了。   我这么说的时候梅菲斯特非常怜悯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看得我浑身发毛,然后我顶着他的怜悯问:“怎么了?”   “你知道拉结尔有个妹妹吗?”   “……叫拉西亚的那个?”   “那就是他。”   我茫然了至少五分钟才想到天堂不可能只有亚纳尔一个双性天使。   “拉结尔和拉西亚从没有同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过。她就是拉结尔的阴性形态,虽然他的两种形态对比有点分明……所以说,拉结尔的死是他自己选择的。用阳性的一面看这个世界太久,决定换阴性的一面去思考。”梅菲斯特懒洋洋地卖了似乎很可怕的情报给我,“也只有追求‘极致’的智慧天使才会这样做。用一面无法达到客观,那就用两面,用很多面,扮演很多人,甚至扮演完全不同的物种……思维会被‘自我’影响,所以他就一次次改变自我来寻求‘无漏洞的思维’。只是这条路尽头……”   他神秘地笑了笑,瞳孔里荡漾着波光。   而我不寒而栗。   我根本不愿去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又是怎么看待这些的。   可惜我那傻儿子觉得他很帅很酷很有范,压根不听我的忠告。   梅菲斯特这种人分明就是世界观和普通人不同,他的思维方式可能是越乱越好,什么和谐社会对他而言都是浪费感情,他就是讴歌黑暗讴歌罪孽讴歌最奇葩的戏剧,简单而言可能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作为人类的第一个杀人犯,我大儿子可能也有点反社会,所以才会如此赞美另一个反社会。   和两个反社会演戏的我表示哪怕是真正的路西法在这我也认了,求求你救救我。   然后路西法还真就来了,堪称从天而降,目标准确地拎起梅菲斯特,“你打算把地狱扔下?”   “我没兴趣扮演文件处理机啊。”   “没兴趣也得演,梅菲斯特菲里斯。”   瞧瞧,瞧瞧,这过分的发言,这毫不留情的态度,这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中二爆表的台词。   然后梅菲斯特就真的听话了。   据他自己所说,“毕竟我打不过他啊,既然是目前可以压制我的王这样要求了,我也不好拒绝啊。我是子民,是王座下的车骑……所以王的命令,赴汤蹈火也要搞砸哦。”   是的,搞砸。   梅菲斯特的人生格言是如果一件事值得被做好,那就一定值得被搞砸。   果不其然,梅菲斯特回去不到一个月就又出现在我面前,据说路西法实在受不了他了,把他扔回人间,让别西卜分担了他的任务。我就不吐槽宰相怎么可以兼任帝王了,我就问问他,“路西法呢?”   “什么?”   “他不做公务吗?”   “天堂的公务是神做的吗?”   ……好问题,我竟无法反驳。   “我本来就是个占位的,让我占位可以,真的让我统筹地狱我办不到。与其等出了问题被责怪,不如现在故意跑路。”梅菲斯特悠悠解释,“那么大个地狱,要问责,我可承担不起啊。既没有威震他们的武力又没有算计他们的头脑的我,怎么可能真的成为地狱的王呢?”   梅菲斯特的聪明从来都不放在正地方,这是真的。   他这样懒洋洋地说着,就丢掉了地狱之主的职权,在食物难吃得要死的人间浪。偶尔该隐也会回地狱带点东西过来帮我们改善一下伙食,我们三个愣是集齐十三使徒,为了让他们相信神迹,该隐充当了各式各样的恶魔来被我驱逐,从别西卜到萨麦尔都让他演了一遍。梅菲斯特这时候倒不演戏了,专心看戏,最终犹大把我卖了三十个银币,我被绑上十字架,梅菲斯特才终于伸出援手,愣是给我来了个诈死。   顺便一说,这丫是搞幻术的,各种托梦什么也是他的职责。   再顺带一提,犹大和那些人说“我亲吻的那个人就是耶稣”,然后他就来了个吻额,然后该隐就在一边露出了奇妙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你对得起你母亲吗!   这是好哥们间的纯洁友情摔!   ……虽然犹大算不上好哥们但至少他是真的没那个意思啊。   然后该隐就把犹大带到我面前了。   嗯,把自杀的犹大带到我面前了。   再说一遍,把自杀之后转行吸血鬼的犹大带到我面前了。   我真没想到我儿子居然还有坑爹这个属性。   犹大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在他说出哪怕一个字之前敲晕了他,万一有那个万一他表白了,我心脏受不了。   于是犹大直挺挺摔在地上,脸上还是欲言又止。   该隐一脸遗憾地问我:“你都死了,和我妈的婚约也算结束了吧?”   “和同□□往是有罪的。”我一脸严肃。   “哦,神是有罪的。”   ……来来来小崽子你先给我证明一下神的性别!谁知道那一团光到底什么性别啊凸!   然后我真的得到了证明。   这个要从我甩了个借口终于离开人间回天堂说起,那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连梅菲斯特那张阴柔脸都特别动人,我欢呼雀跃着逃离人间,然后迎面撞上路西法拉着一个白毛的小手,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我顿时觉得背景乐都换了。   “哟。”路西法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指着他身边那个白毛很没形象地问他:“你三了神?!”   白毛清清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我当时就跪下了。   好吧我不该瞎猜,神怎么会被三呢,神最伟大了。   神的脸也确实很漂亮。   我都没来得及思考我为什么能看到神的脸,就听路西法在我头顶说:“真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我顿时趴地上了。   “没必要。”神仁慈地开口,“他是智力问题,还是换脑吧。”   不不不我知道您是万能的了请您住手!   然后路西法就很没同情心地哈哈大笑,笑得我恨不能用三十块银币砸死他。   “信徒的信仰把他托上了比较高的位置。”神却低叹了一声,“他能看到我并不怨他,放他走吧。”   既然神开口了,路西法就没意见了。我被扔出他们的视野范围,在赶来的该隐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回到天堂面对亚纳尔。米迦勒倒是早就溜回来了,此时正在对付他那身为天国副君的公务,对比一下梅菲斯特,我真想建议米迦勒也翘班,把一切丢给亚纳尔,让他好好体会一下我们两个的重要性。   结果米迦勒苦着脸告诉我,“亚纳尔的工作效率至少是我的十倍。”   他的年龄也大概是你的三倍吧,处理公务的历史可能是你的四倍。   “所以我在不在对他没什么影响,真的。”   ……越说越气了怎么办,气就算了,还打不过他。   于是我去图书馆给亚纳尔找别扭,他正和拉西亚——哦不,拉结尔的阴性形态谈着一本反正我看不懂的书,见到我抬了抬眼皮,“你为什么不干脆嫁给犹大?”   因为我是耶稣基督,我是下去传教的,不是下去谈恋爱更不是下去搞基的。所以无论你有多希望我消失,对不起,办不到。   “……既然回来了,那就去找米迦勒让他给你安排个位置吧。”亚纳尔轻声说,他的长发像是镀了一层金属,泛出冷冽的光。   但他在笑。   “坑你也坑够了。那么,以后可以好好相处吗?”   我顿时抛弃了我的底线,忙不迭地点头。   知道这时,我才觉得我真的是天堂的人。   然后米迦勒就把我扔去打扫监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着下午就在床上瘫到了现在_(:з」∠)_ 第57章 番外·梅菲斯特   我,梅菲斯特,干过的最著名的一件事是坑了一个男人,要求他在他自己不想活了时把灵魂给我。   对,在他自己不想活了的时候。   从这件事中你就能看出我不是什么正常玩意。   经过后来对人间游戏、戏剧、动漫等作品的不完全非科学统计,只要有恶魔出场,恶魔基本不会干好事,除非主旨在探讨“所有人都说是坏人的人到底是不是坏人”或者干脆是后宫番;而路西法只要出场,八成负责当大BOSS;我只要出场,八成负责搞事。   我只能说,他们对于我那神秘、中二并且无厘头的画风描述得还挺正确。路西法总是正面抗击,各种可怕的魔法往想象力极限施展,而我总是神出鬼没负责施加精神压力。   我,梦境师兼幻术师梅菲斯特,确实喜欢给人以精神压力。那些伴随着恐怖音乐趴在别人肩头的恶魔,无论后来被传成了什么,都很可能是我。   没办法啊,我就是喜欢这样,别人惊讶的脸真的让我感到极为开心。   毕竟在地狱这种弱肉强食前狼后虎的地方,我挂着一个地狱之主的名头,却没有配得上这个位置的战斗力,总觉得有人不服想和我决斗,所以我一般不回地狱,怕死。   没办法,我的战斗力不在正面决斗上。所有的幻术师与梦境师都是暗杀者,这一点上我非常怜悯远在天堂的耶利米尔,天堂就是讲究光明正大,以至于一个梦境师居然必须打正面战,完全发挥不出他的战力。   像我就不一样了,我暗杀的人多半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所谓梦境啊,虚无缥缈,承载了最深邃的幻想、最美好的愿景、最让梦境的主人羞于说出口的欲|望,以及最能让人崩溃的场面。   而梦境师就是构筑虚假的梦境、让人自己杀死自己的职业。   所以大多数梦境师都没皮没脸,专业逗比,因为他们太知道什么叫出由于羞耻心自杀,太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愧疚与罪恶感让他了结自己。所以他们自己总是没什么羞耻心,或者至少再怎么羞耻也不会扛不住。   梦境师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到底有多脆弱:根本不需要满地鲜血飞溅,只是场景微微地波动转移,只是编造一场虚幻,戏剧落幕之时,所有的木偶化作泡沫,唯一的演员倒在台上,睁大了无神的眼。   这也是为什么天堂鲜少有梦境师。   因为它所意味着的对罪恶与痛苦的理解,实在是太过严苛、太过类似于读心术了。   什么?你问我要是我想杀路西法我会怎么做?   不不不,我不会编织神死去这种梦的。先不说这种梦太过难以逻辑自洽,因为他是路西法,所以他只会挑战更高的巅峰,试着复活神明。   我会给他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诞生最初还没有意识的时候,反制了创造他而陷入虚弱的神,强迫对方发下永远爱他的誓言。然后我会让他得出结论,神的冷淡其实是在推开他,只有他死了,神才会从这誓言中解脱。   还是有点不合逻辑?没关系,多加些细节就好了。梦境师擅长这个。   所以梦境师几乎都是不可知论的坚信者,我们这个世界是谁创造的?路西法。路西法是谁造的?神。神是谁造的?   你怎么知道,现在我所能触碰到的一切,甚至是我的思想,不是别人书写出来的呢?有个人就那样一个字一个字描述我的思想:我认为他存在。当然他也可能不存在。就像我安排我梦境里的人物一样,从生至死,每一点语言每一个想法都是他赋予的,而这个故事对他而言是什么?呕心沥血的巨作,还是无所谓的消遣?   在“我的世界”里,是几乎永远得不到结论的。   所以我们会有点反社会。为什么呢,因为我永远不知道,这个社会对他而言有什么意义。   至少我觉得,以人的方式定义人类、人类社会或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很过分。一个人是主观的,无数主观的集合依旧是主观的,客观不是几个人或是几群人的说法,或者只要存在“观”,客观的概念就很可笑了。   梦境师就是这么一群不认同现在所有的任何一种说法、却又交杂在他们之间,世界观反复变化、对什么都不太坚信的人。   所以我在此郑重声明:亚当说的都是对的,虽然我觉得亚当这个人是坨屎,但即使他是屎,也不能改变他的话的正确性。   我就是反社会戏精妄想症。   对此路西法试了很久想把我掰正,我忧郁地问他:“您真的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   一直说自己当过人类在红旗下长大的路西法看了一眼神,默。   “那您真的是个坚定的唯心主义者吗?”   路西法:“……”   “那您可以证明我们的世界不是一本小说吗?”   “……”   “那您到底有什么立场来阻止我呢?”   路西法就这样把我扔出了地狱,让我继续去和亚当作对。从他的表情来看,再这么说下去他自己要和他自己起冲突。   是的,从我的上述话语中你们可以发现两件事:路西法认识神之后的世界观和之前的截然不同;路西法和神形影不离。   为了一个人能改变自己的世界观,我觉得路西法的付出真的很可怕了。   至少我是办不到的,又或者说我的世界观一直在发展,也就无所谓变不变了。   啊,他们真是一对恩爱狗。   梅菲斯特如是说。   作为没什么存在感却能成为地狱之王的奇葩,自从路西法抱着神回来,我就没什么干劲。要什么干劲呢,人设都崩塌完了,神不讨厌黑暗路西法也不恨神,我这梦境师洞察纤毫的敏锐双眼总是被闪瞎,有的时候甚至恨不得拉该隐过来强行反秀恩爱,辣眼睛辣眼睛,太辣眼睛了。   问题是该隐他怂啊,这地狱里路西法能秀恩爱,别的敢秀的都是找死。路西法就是典型的谁都不许比我幸福,你要是比我幸福了,我就弄死你。   为什么?因为神值得最好的。   这扭曲的理论让我都甘拜下风,合着你不想着超越人家,你想着弄死人家以保证你是第一。路西法高贵冷艳地甩我一脸狗血:“方方面面成为三界第一?太累了,不干。”   嗯……我能说什么呢,不愧是路西法,我给你表演个双腿跪猛磕头吧。   然后路西法又甩了我一脸狗血,“起来,我家那边磕头是给死人磕的。”   于是我灰溜溜地站起来,转身逃离地狱皇宫潘地曼尼南。   有个这样的魔王其实是好事,真的。   至少你不会觉得自己太累。   至少他想弄死秀恩爱的白痴时不会让你动手。   至少他在那一坐,全地狱的事务虽然明面上是我办,但真正拍板的永远是他,我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   所以我的小日子很美好,不是偶尔被神晃瞎眼的话就更美好了。   亚当回天堂后该隐又死皮赖脸缠着我不放,我一边模仿路西法揉萨麦尔揉该隐的狗头一边歪坐在黑色的王座上,看着空荡荡的大厅,“这位朋友,可否陪在下演一场戏?”   该隐估计已经习惯我故意不按正常方式说话了,大概中二恶魔这个设定某种程度上戳到了他的萌点,“少爷可有吩咐?”   “去,给我擦地。”   该隐一脸茫然地开始擦大厅那足以开宴会的面积巨大的地板,我就坐在王座上看他左擦擦右擦擦,末了来一句,“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果然事必躬亲啊。”   “……”该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真好啊。”   该隐明显不知道我在感叹什么,茫然地站在大厅中央,看起来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没什么,我忽然觉得像你这么傻也挺好的。”   “……你到底把我和谁做了对比啊?!”   “谁知道呢,大概是某个本来能当地狱的王却非要去谈恋爱的人吧。”   他脸上分明写着“你真的觉得路西法不好”,我也没办法和他解释,在我眼里会因为恋爱吵这么久的都是凡人,像我这种精神意义上的神是很简单的,比我强的我都喜欢,比我差的我都不看。   是的,我就是这么拽。   但路西法他不行。他有该隐的没皮没脸,却没有该隐的血槽,每次神被他缠得无可奈何了就把他关在殿门外,然后他就坐在台阶上看星星,那叫一个凄凉。我就坐在一边陪他看,可惜我看的是天体运动轨迹,他看的是位列宇宙之外的神。   看了三个小时,我问他:“神消气了吗?”   “差不多吧,他不会和我生气超过三小时的。”   “真是有恃无恐啊。”   “我就是有恃无恐你咬我啊。”   “我不咬您,您还是想想神的忍耐是不是无限度的吧。”   然后我就成功地看到了路西法变脸,路西法这人什么都好,从外表到性格我都满意,尤其是挺好欺负的,没有那些□□暴君动不动上纲上线的特质,什么玩笑都能开,除了关于神。   我看着他从台阶上弹起来冲进宫殿去找神,心里萧瑟一片。   吵架致小别,小别胜新婚。   路西法显然没意识到,真的想让神离不开他,那就晾神三两天,神绝对会记住不把他关在殿门外的。   可惜路西法没发觉,并且这个技能也不是很适合多次使用,用多了容易真变长别。   我叹口气在台阶上躺下,很快该隐的脑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怎么躺在这?”   “果然还是你这么傻比较好。”路西法的话,夫妻吵个架都要三界动乱吧。   该隐明显还是没跟上我的思维回路。   “来,陪我躺会。”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看星星。   地狱最底层的星星总是显得遥远又稀少。那是我可以数清的数目,最亮的一颗在月亮旁边,几乎和月光融为一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颗星的名字,但我想那颗星也是路西法的。   ……为什么我总是要说路西法的事呢。   我又不是无聊到没有别的事可说,即使星月同辉分外惹眼,我也可以说说周围的事情啊,比如阿斯蒙蒂斯和贝利亚搞基,比如犹大还想去看看亚当,比如莉莉丝缠着萨麦尔——可惜我眼里好像总是只有强者,只有最强的那部分,只有我终生都无法到达的境界。   我就是那种很过分的人。   该隐就躺在我身边,我也看不见他。   这时候路西法走出来,结果三个人排排躺看星星。   “神把您赶出来了?”   “他睡了。”   “原来神也需要睡眠的吗?”   “……这件事的话,我的锅。”   “殿下。”   “……嗯?”   “我还在天堂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的智谋够,但手腕不够。你不习惯伤害别人,对这个世界而言,你太善良了。”   “我伤害的人不少吧。”   “就是善良才伤人哦。”   路西法转头看着我,他黑色的眼睛在这深夜如同闪烁的宝石。他的脸只剩下轮廓能够分辨,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美丽。那种美可以穿透一切让你感到震撼,它本身就是神迹的一种。   我就着这个姿势探出头,被他一把按在脸上,“喂。”   “果然,不是亚纳尔不行吗?”   “……亚纳尔也不行。”   “只是吻额而已哦。”   “滚。”   好好好,你保守贞操,我滚。我麻溜利索地从台阶上站起来,扔下该隐就跑,身后传来该隐的喊叫。   我,梅菲斯特,果然还是适合人间啊。 第58章 番外·萨麦尔   我可能是最后一个发言的人。   因为我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   也因为前面几个发言的几乎都被路西法大人警告过,他表示再乱说那些私密事他就用狗粮撑死我们。   对此我和莉莉丝瑟瑟发抖,抱团痛哭。   先解释一下,莉莉丝并没有追我。   她只是对地狱这个到处搅基的世界绝望了。   那天她掰着手指数,“路西法陛下和神,贝利亚和阿斯蒙蒂斯,该隐和梅菲斯特,玛门和别西卜,萨麦尔和沙利叶也有那个可能——你能告诉我哪怕一对里有女人吗?能吗?”   我不能。   真抱歉我不能,而且我很想吐槽一下,因为天使是没有性别的,算不上搅基,也可以说是百合嘛。   于是我思考了很久,提醒她:“利维坦和贝希摩斯。”   “贝希摩斯喜欢哈尼雅。”她死鱼眼看我,“所以我们成不了一对,这个世界反对一男一女。”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和她凑成一对,但我还是觉得如果不是为了繁衍后代,确实是男的喜欢找男的玩,女的喜欢找女的玩,没什么大问题啊。   然后莉莉丝忧伤地告诉我,“爱情和玩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其实没办法理解这种事。   我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爱”。这方面拉斐尔是另一个极端,他非常清楚,并且善于体会,但无论多让人沉溺的爱,他都能毫不犹豫抽身走人。   我不同,我想知道,但我天生不会。   我是初代天使与魔族的混血。我出生的时候天堂几乎没几个混血,我基本是被当成魔族仇视,好在当时的天堂还没有过和魔族的血仇,否则我不可能活到现在。那时我被他们欺负狠了就躲起来,仔细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能欺负我,而不受罚呢?   我得出结论,因为天堂缺少相关的细化规定(法律)。   对,我当时并不感到痛苦或者悲伤,我甚至没有对自己的爱,也没有对和平社会的爱。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没有兄弟姐妹,靠着个别不很偏激的天使的怜悯生活,纯粹是因为天使守则里规定了禁止相互欺辱,才会产生疑问。   我在祷告时把这个疑问告诉了神。   然后神让我管监狱,编法律——后来路西菲尔殿下和我抱怨过这件事,我写的刑法把他暴富的路子堵死了一大半。   其实我觉得神之所以这么办,一方面是因为我是萨麦尔,一方面是因为他真的懒得亲自管。   和路西菲尔殿下说的“为了让你学会爱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惜我居然仔细思考了一会,别人都会爱人,我不会,可能是我的问题,所以神可能确实这么想的。   但现在我觉得这简直是我最大的优点,在他们漫天飞舞的狗粮、闪瞎钛合金狗眼的秀恩爱之光中,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看嘛看,我不懂爱,你们都是好哥们。   我相信,腐眼看直男为基佬,我眼看情人为兄妹。   然后我得知贝希摩斯追到天堂去和哈尼雅表白去了,利维坦哭得稀里哗啦,然后去和莉莉丝凑了一对。   嗯……利维坦和莉莉丝凑了一对。   我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只是地狱七君之一对红海女王的姐妹情。   我这么一笑,巴尔就瑟瑟发抖。他们都是被我揍过一遍的,不是我吹,三界除了神和路西法论武力值我是老大,哈尼雅也得靠边站,什么元素领主都无所谓,我不用魔法只上拳头也能锤死他们。路西法说我投胎的时候点错了技能面板,没看攻略,其他人都点了推荐的爱情感知,只有我把爱情的技能点点到武力上去了。   我注视了他一会,“那您是把什么点到外貌上去了?”   “我先天比你们多七倍的技能点。”路西法理直气壮,往死里戳别人心窝子,作为连自爱都不会的恶魔我无动于衷,“那么我怎么觉得点技能的时候应该没有爱情感知,只有无情呢?您看,拉斐尔就是全点无情的典范,我嘛,一点都没点无情,然后太过多情以至于物极必反了。”   “……你想表达什么?”路西法挑眉问我。   “您的这个技能是点了负值吧?这样您才有了比我们多七倍的技能点。”   路西法多情吗?   不,他不多情,看看我现在被挂在王宫门口随风摇摆就知道了。   我也知道路西法陛下不怕我找茬,只怕我提他的情债,因为路西法陛下,很神奇的,作为一个恶魔,觉得自己亏欠亚纳尔。   别闹了,亚纳尔本人都觉得有送上门来的感情不用才是智力点点错了地方。   所以相比我们,他已经很多情了。   我挂在大门上歪着脑袋发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十分富有侮辱性的做法,但我的情感无动于衷甚至想为了这个从未用过的视角而欢呼雀跃,路西法最终把我放下来,揉了一把我的狗头,“你在门上笑什么,招邪啊?”   我抬头看着他。   “一想到您如此幸福,我就想笑。”   陛下的脸有些微妙地发绿。   “是真的哦。虽然我自己感受不到、但如果您能体会那种被他们称赞为世间最美妙的情感所带来的一切,那么我是很开心的。”   路西法表情复杂地问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喂,你下一句是要表白吗?”   “我不太懂。不过,既然大家都很喜欢您,您就应该是个好人吧。”   路西法一脸被发了好人卡。   “……陛下。”   “嗯。”他又揉一把我,“怎么了?”   “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吧。对旁观者而言,无论怎样叙述,都是浅薄又莫名其妙、十分突兀的。嗯,我的意思是,我能写小说吗?”   “写我吗?”路西法有些意外,但他点了点头,“写我的话……嗯……有点难为情啊。不过,可以。”   “真的没关系吗?我的文笔可能比您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你这是对我那除了高考议论文什么都不会的文笔的挑衅吗?”   “我可是连议论文都不会啊……”   “闭嘴,想写就去写,再不写我就抽你。”   我就不该提这个话题,很明显,他感兴趣了。   所以他押着我写东西,比押着梅菲斯特做公务都有热情,就差拿刀抵着我的脖子要我码字了。我战战兢兢地从人间偷了台电脑开始从输入法练起,然后误入了一个绿油油的网站。   然后我觉得亚纳尔争不过神情有可原,估计吃神路路神的人比知道他亚纳尔是谁的都多。   然后路西法逼我在文案写上:每更四千+。   我能怎么办呢,我连输入法都是刚学的,打一个字母就低头找半天,两只爪子一起抖,后来我知道人间还有个东西叫手机有个技能叫语音输入的时候我差点把电脑扣在路西法脸上,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自爱,还有什么呢,敲键盘敲得我爪疼。   然后路西法逼我继续写:二十评加一更。   路西法我敲你马!敲你马你听到没有!   他没有。他冷酷无情地按着我给我科普中国知识,奈何我一个正统恶魔东西文化都一窍不通,所以任何东西都一笔带过,力争用四千字写别人八千字的内容,没别的理由,早日完结早日治手。   然后路西法看了我存稿箱里的初稿,冷笑道:“你要是不会加场景描写,我就把你挂在那边看一千年潘地曼尼南。”   虽然我不怕被挂着,但挂一千年还是有点无聊了,于是我痛定思痛地加了个楔子,在楔子里堆满了呕心沥血瞎扯的各种描写,终于符合了路西法要求的神的光辉伟岸强大无比的形象,顺带私心地把他写得无比之挫,于是我的初稿终于过了。   然后正文我还是四千字当八千字用,嘿嘿嘿,我写得快我骄傲。   以上就是我用不到两个月愣是扯完了这篇文、把它扔到那绿油油的网上、不理那个天天看评论打滚卖萌的路西法和对此无动于衷的神、缩在一边抱着自己的手哈气的全部理由。   路西法你等着,我现在会打字了,下一篇我一定要把你和亚纳尔凑对,然后神看不惯你们横加阻拦,让你去虐神。   至于我……我还是算了,我一点都不想掺和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却爱它它竟然爱着牠的故事。   我缩回红海和莉莉丝抱团取暖,利维坦很满意红海的庞大和汹涌不息的浪。莉莉丝叹了口气,看着我那一直敲键盘敲得发红的指尖,“真没想到陛下会对这种事有兴趣。网站是什么?我去看看。”   “求你了,我不想公开处刑。”我木着脸回答。   “这么没自信吗?”   “你希望一篇用生命压缩章节的东西好到什么程度?”   利维坦从海面窜出来,溅了我们一脸水,莉莉丝一边把胳膊挡在面前一边继续问我,“除了陛下和神真的没有别人看过?”   “人类的态度于我何干。”   “哇啊,你连读者评论都不回复的吗?”   “回评论的是路西法陛下……”   看她的表情,她大概在怀疑读者会不会被路西法给吓跑。毕竟路西法真的高冷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意味。   “……他卖萌。”我一脸对这个世界无爱。   本来我就不爱,现在我只想崩坏。   莉莉丝顿时比让我码字的路西法还兴味盎然。   我怎么会告诉她网站的地址呢,我怎么能告诉她呢,我被公开处刑事小,路西法的卖萌被公开处刑……呵呵。   “我还不想死。”我坚决地拒绝了莉莉丝,“如果他亲口告诉你,那我无所谓。”   莉莉丝一脸的无趣,“所以呢?你写完了吧?没写完估计是逃不出来的。”   “……真是难以想象啊,我居然在皇宫被关了那么久。一个半月啊。一天四千字有时候还要增加啊。我得罪谁了啊我?!”   莉莉丝笑了。   “萨麦尔,”她说,“我觉得你是能学会爱的,至少你是能学会爱你自己的。那样也不错,自己对自己的爱,永远是最诚挚炽烈的。”   我用我这几天被绿网洗礼的脑子判断了一下,哦,她喜欢水仙。   “就像我、大概也是爱着曾经还是天使的那个傻瓜吧……虽然不是很喜欢,但确实爱呢。”   “哦。”不就是自己和自己百合么,我连路西法x路西菲尔的文都见过了耶!   这些先不说,终于码完最后的番外(其实还窗了一天)之后,我终于得以离开地狱最深层去呼吸新鲜空气。于是我独自来到了人间,中国那时正是夜晚,即将到新年,偶尔能听到有人在放鞭炮。但我飞到路西法的学校时已经没有了——据说这座城市有什么规定——总之,我在路西法和神曾坐过的教学楼顶停下来(当然是我这个世界和那里相对的地方),展开六翼迎着长风。   人类的城市在我脚下沉睡,如遥远的潘地曼尼南一般灯火辉煌。   那个故事的根在遥远的千万年前,而此时,人类的文明正在新的千年中蓬勃向前。   我有的时候简直想要吐槽这太过遥远、太过庞大的历史。   无论如何,我坚持我的说法。   路西法很幸福,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彻底完结!捂着爪子溜走   过年后开新的_(:з」∠)_路西法亚纳尔的